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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學校的交涉全程交由樓蘭郁去辦,下了車的吳歡像只小雀鳥一步不停牢牢黏在樓蘭郁身邊,帽子、口罩和寬大的衛衣把他的身形和臉遮擋得嚴嚴實實,竟然是一點容色也窺探不得。
教導主任委婉要求吳歡摘下帽子和口罩,因為校訓要求是不能奇裝異服。
吳歡聽到後,下意識捂住臉表示抗拒。
樓蘭郁看了他一眼,同教導主任說了幾句話,同時出示了一份心理診斷書,立時就讓教導主任體諒和理解吳歡的特殊之處。
緊接着,他們又聊了許多,多數時候是教導主任在說話,而樓蘭郁偶爾補充幾句,每句話都加深了教導主任對吳歡的照顧之情。
吳歡在樓蘭郁身側漸漸出神,他怎麽就以為樓蘭郁會幹些以權壓人的事,或者像金頂苑裏有些年輕小姑娘私底下偷偷說的‘捐幾棟樓、幾座圖書館,還不是說上哪所學校就上哪所’?
除了管家婆婆和幹了三四年的傭人們知道內情,其他人都以為吳歡讀書靠樓蘭郁捐錢給學校,明明就不是,都是他自己考上的。
吳歡想到這就覺得有點委屈,樓先生才不可能為了他花錢買樓,他之前學習成績差,後來是樓先生執着馬鞭坐在他身後陪他寫功課,他成績才上來了。
他休學兩年,突然插入京市最好的高中實驗班是因為他考進來了。他上課戴口罩帽子穿奇裝異服享有特權,是因為樓先生把他的心理診斷書給了老師們看,而校方考慮他的病情才沒有強迫。
金頂苑那些人都說錯了。
“樓先生您請放心,我校校風一向文明和諧,同學之間友愛活潑,吳歡同學一定能在我校交到朋友——”
“交朋友就不必了。”樓蘭郁打斷他的話,淡聲說道:“能順利畢業就不錯。”
教導主任愣了一下,悻悻笑說:“也是,都高三了。希望吳歡同學接下來過得愉快。”許是意識到樓蘭郁并非一個和善的人,他把注意力轉移到吳歡身上。
然而吳歡比樓蘭郁還悶,話說半天不見他蹦出一個字回應。
教導主任逐漸心累,不多廢話,趕緊辦理手續,打電話叫來實驗班的班主任領人。
班主任很快過來,“吳歡同學,現在先跟我去班裏上課。”
吳歡回頭去看樓蘭郁。
樓蘭郁:“去吧。”
樓蘭郁在原地目送了一會就幹脆利落的離開,與一步三回頭的吳歡成鮮明對比,行政秘書一時又摸不着頭腦,搞不清楚樓先生對那小朋友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身邊沒了樓蘭郁的吳歡,內心戰戰兢兢,跟随班主任到實驗班。
實驗班是重點班,班裏學生各有特長,而且都聰明自律,對新同學到來沒有太大的興趣。班主任在上面介紹時,各忙各的同學只擡頭看了眼,掌聲稀稀拉拉的。
吳歡藏在袖子裏的手緊張地捏成拳頭,在班主任的示意下走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同桌是個女生,性格有點冷淡,兀自聽英語卡帶填寫試卷,全程除了讓開道給吳歡通過就沒有和他說過話。
前後左右都是人,讀書聲、說話聲、朗誦聲,無處不在、四面八方,潮水一樣拍打過來,吳歡顫抖着手指捱到下課,還以為同學都會走開,沒想到同桌在班裏很受歡迎,圍過來好多同學和她聊天。
同桌叫宋輕朗,聽上去像是男孩名字,她态度不鹹不淡,可同學都好喜歡和她聊,快把角落裏的吳歡擠開了。
宋輕朗:“行了你,鸠占鵲巢這成語沒學過?幹脆讓新同學把座位讓給你?”
那名不知不覺占據吳歡半邊座位的同學回頭一看,發現吳歡像只小鹌鹑似的縮在角落裏,不由感覺奇怪,但也産生了些許歉意:“不好意思啊同學。”
吳歡蜷縮着手指,沒有回話,姿态很抗拒。
其他人一見,讪讪走開,只是走的時候和宋輕朗說林長宿下周生日,杜舟蘿打算給他辦個生日會,問她準備什麽禮物。
宋輕朗:“再說吧。”她還沒決定去不去。
聽到幾個熟悉的名字,吳歡悄悄擡頭看過來,觸及宋輕朗的目光不由縮了縮肩膀。
到了第三節 下課,班主任喊班幹部搬書過來給吳歡,吳歡小聲道謝,然後迫不及待把書本都堆在書桌上,而自己則躲進了書堆裏。
像只囤窩的小老鼠。宋輕朗如是想着。
下午,傅星河幾人回到班上,除林長宿之外的其他三人要麽已經确定保送、要麽決定出國,其實不用來上學,估計是為了林長宿才來學校。
林長宿一回到班上就找到宋輕朗:“宋輕朗,我下周生日,你要不要來?”
宋輕朗越過林長宿看向他身後的杜舟蘿、游飛白和傅星河,前兩個人正看着她,好像怕她欺負林長宿一樣。宋輕朗嗤笑,智德附中誰敢欺負林長宿?
“那就去吧。”就剩一年了,宋輕朗不想和這群太子-黨鬧崩。
宋輕朗說來也是個太子女,但她和傅星河他們不是同一圈,也沒什麽要結交的興趣,不過她有些忌憚傅星河的舅家,也就是樓家。
林長宿得到準确回答便露出個笑容來,轉而看向窗戶邊的吳歡:“這是今天剛來的新同學吧?”
吳歡聽到這把溫潤的聲音卻有點害怕,抱着頭面對牆壁,當做聽不見林長宿說話。
林長宿有些尴尬,他很少被這麽直白的拒絕。
宋輕朗眯起眼忍住笑:“林長宿你別在意,新同學很怕生,我是他同桌都還沒機會說上話。”
“是嗎?”林長宿笑了笑:“挺可惜的。希望新同學盡快融入班級。”
說完他就回到傅星河那一圈裏去了。
杜舟蘿趴在桌子上說:“游飛白,要不你去教教新同學怎麽學會禮貌待人?”
游飛白懶懶駁回:“你怎麽不去?”他就快出國了,懶得搞事,再說又不是林長宿親自開口,憑杜舟蘿就想教他做事?
“你們在說些什麽?”林長宿坐下來,看向身側位置五官深邃、氣質桀骜的傅星河。
傅星河靠着椅背,百無聊賴地玩着圓珠筆,聞言連眼皮都不擡一下,沒有回應林長宿的話。
游飛白靠過來趴在林長宿的背上說道:“長宿想要什麽生日禮物?”
林長宿笑說什麽都行,心意到了就好。
杜舟蘿一下子擠過來,說起林長宿的生日便很快熱鬧起來,同時将新同學的事抛諸腦後,畢竟那只是個無聊時用于消遣的話題。
靠牆的吳歡雙眼失神的瞪着白色的牆壁,耳朵萦繞着幾道熟悉卻無比恐怖的聲音,雖然經過了變聲期、可能連相貌都變了,可他還是一聽就聽出來。
那些人,曾經是他的夢魇。
吳歡遭受過一年的暴力,起初是冷暴力,後來變本加厲,他被拽到學校教學樓的天臺,因為反抗而在推搡間摔下樓差點死亡。
欺負他的人裏面就有杜舟蘿和游飛白,他們認為吳歡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所以對他施以暴力,而傅星河雖然沒有欺負但從不制止。
那時候吳歡還是傅家養子,傅星河的态度就是傅家的态度,他的冷漠旁觀使暴力肆無忌憚。
吳歡害怕他們。
杜舟蘿幾人的出現讓吳歡想起過去的噩夢,好在金頂苑兩年的調養,吳歡才沒有立刻休克,他不清楚樓先生是否知道害他的那些人也在實驗班。
吳歡偷偷吸氣,他想回金頂苑了。
聽到吸氣聲的宋輕朗慢慢轉頭看向新同桌,新同桌好像在發抖?哭了嗎?膽子這麽小?
驚訝不已的宋輕朗挑眉,從課桌裏掏出一把跳跳糖扔到吳歡手臂,好笑的看着吳歡像是踩到地-雷一樣猛地彈跳起來。
宋輕朗忍住笑:“新同桌,送你吃的糖。”
吳歡握着跳跳糖,茫然的說:“謝、謝謝……嗝!”他吓得打嗝了。
宋輕朗埋頭笑。
不過因此舉,吳歡發現宋輕朗沒有惡意,便也慢慢放松神經,偶爾跟她說話了。
到了下午體育課的時候,吳歡躲在沒人的班級裏不肯去操場,宋輕朗姨媽來了,肚子痛,也回教室。
她好奇的問:“吳歡,你為什麽不摘下帽子和口罩?”
吳歡搖搖頭,接過宋輕朗送過來的餅幹,局促不安的說:“我、我長得不好看,別人看到的話,會……讨厭我。”
他以前不明白同樣是無權無勢,為什麽游飛白他們讨厭他、卻喜歡林長宿,後來偶然一次偷聽到杜舟蘿嘲笑他像只下水道裏的老鼠,游飛白碰到他跟碰到肮髒的細菌一樣,而傅星河病好了之後也不想理他了。
“再醜能醜到哪去?”宋輕朗不太相信吳歡的話,她覺得吳歡好像過于自卑了。
吳歡說:“是真的會……讨厭的。”他斷斷續續的說自己因為長得不好看,被讨厭的經歷。
宋輕朗不敢置信,但也勉強相信了新同桌長得不太好看的事實。
新同桌脾氣軟軟的,宋輕朗對吳歡挺有好感,她說道:“看臉就讨厭你的人,你可以把他們都歸類成垃圾了。”
吳歡抿唇笑:“哪有這樣……”嘴巴上這麽說,心裏卻很高興。
他悄悄看着宋輕朗,想着晚上要和樓先生分享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宋輕朗擺手說:“等你想讓我看你臉的時候再讓我看吧,反正我不會嫌棄你的。”
吳歡輕聲:“嗯。謝謝。”
另一邊正處理班級學生表的林長宿看到了新同學的名字:吳歡。
林長宿心一震,随即搖頭否認,應該不是他認識的‘吳歡’。
‘吳歡’出事後,由傅家處理,再也沒有消息,應該是被送走了。
杜舟蘿從背後踱步過來:“看什麽?”
林長宿若無其事的蓋住班級學生表,“記錄學生考勤表。”
“哦。”杜舟蘿對此毫無興趣,還不如欣賞林長宿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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