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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智在黑暗中慢行,有股令他抗拒的冷意,接着,耳邊依稀傳來接踵交替的腳步聲,談論聲,還有各種奇怪的鈴聲。聶行風緩緩擡起頭,眼睛在适應空間的光線後,最先看到的是遠處顯示着上午九點時刻的電子壁鐘。他坐在長廊的座椅上,許多人來來往往匆忙經過走廊,空氣中充斥着強烈的消毒水氣味——他此刻正身處在醫院的急診室。

聶行風揉揉腦後,沒有被包紮,也不覺得疼痛,記憶有一瞬間的茫然,但很快就記起顧子朝被人襲擊的場景,忙站起來往急救病房跑去。

原來他被人送進了急救中心,還昏迷了這麽久,不過好在沒事,希望顧子朝也同樣平安。

聶行風在急救病棟裏來回轉了一圈,沒找到顧子朝。每間病房裏都擠滿了人,護士們忙于照顧急救病患,整個空間透滿了緊張氣氛,沒人理睬他,他只好随手攔住一位迎面經過的護士小姐。

「請問……」

伸出的手穿過了護士的身體,聶行風還沒反應過來,就愕然發現護士穿過自己的身軀,交錯後走了過去,他急忙回頭,訝然瞪着對方走遠的背影。

身後傳來雜亂腳步聲,一大幫推着急診病床的護士從走廊對面奔來,大家穿過了聶行風的身軀,仿佛他像空氣一樣,只是虛無的存在。

怎麽會這樣!?到底出了什麽事!?

從未有過的恐慌侵占了聶行風的思維,他惶然看自己的身軀,似乎看不出什麽怪異,但……他擡起頭,盯着病房的玻璃窗,然後驚恐地發現玻璃裏映不出自己的影像。

他死了嗎?還是靈魂出竅?或是……

大腦一片混亂,聶行風努力思索最近看的那些靈異節目,卻找不到一條對自己有用的資料。

思緒轉回來,從他被打暈,到莫名其妙睡在醫院走廊上,這期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如果他能知道,說不定就能解決目前這個詭異的問題,所以他得找到顧子朝,或者其他送自己來醫院的人。

聶行風在走廊上胡亂奔走,各式各樣的人跟他交錯穿行,在一番茫亂尋找後,他在一間病室前煞住腳步,透過坡璃窗,他看到裏面躺在病床上的人——那是自己的身軀,弟弟、小離,還有跟他有一面之緣的刑警魏正義也在,他忙奔進去。

他身上插着各種醫療儀器,心跳顯示儀上的波紋在微弱跳動,證明他的生命尚在延續——他沒有死亡,只是呈現植物人狀态,靈異一點講,就是魂魄出竅。

「醫生有沒有說董事長什麽時候能醒過來?」魏正義問。

聶睿庭搖搖頭,令聶行風驚訝的是弟弟的表情并沒太憂慮,小離也低頭擺弄他手裏的貓,似乎大家都沒把他的出事放在心上。

這些沒良心的家夥!

「說起來,警局就好像你們聶家開的一樣,我處理的案件有一半是與董事長有關的。」魏正義聳聳肩,沖聶睿庭笑道:「董事長不醒來,口供也錄不了,要是師父還在就好了,他一定有辦法。」

「放心吧,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大哥睡一陣子,很快就會醒過來,到時再錄口供。」

「說得也是,上次那麽嚴重的車禍董事長都皮毛沒傷,這一棍子算得了什麽?」魏正義繼續笑。

嚴重車禍?聶行風皺皺眉,上次那起車禍爺爺說只是小碰撞……

「還好爺爺旅游去了,否則他一定會擔心的。」霍離拍拍小胸脯,「讓我留下來照顧聶大哥吧。」

「不用了。」聶睿庭說:「反止大哥只是睡覺,陪不陪都一樣。其實依我之見,這些儀器也用不着,鬼知道這次大哥又穿越去哪裏了。」

這該死的臭小子,一點兒也沒把他大哥的生命當回事,聶行風氣得甩了聶睿庭一巴掌,不過很顯然,他的動作對聶睿庭沒産生半點影響。

冷風拂過,顏開一皺眉,冷眸向聶行風身處的地方看去,聶行風忙問:「你是不是能看得到我?」顏開是鬼,他是魂,也算一家親,能看到他不奇怪。

可是很遺憾,顏開對他的存在無動于衷,把目光轉到了一旁,聶睿庭卻突然苦惱地皺皺眉,避開魏正義,小聲對顏開說:「如果你看到我大哥的魂魄,拜托讓他早點回魂,他一直這樣借機休長假的話,我一個人打理公司,會很辛苦。」

「放棄你的白癡想法。」顏開冷冷道:「離開的是主人的真身,不是普通魂魄,我看不到。」

鬼話連篇,聶行風半個字都聽不懂,只好飄到小白面前。小白的貓耳朵動了動,不過随即就耷拉了下去,對他的存在也是毫無反應。

是誰說黑貓通靈的?在幾次跟小白的觸摸以失敗告終後,聶行風自嘲地笑笑,他終于明白了一件事,這裏沒人能看到自己。

「我去看看顧醫生,你們要是有消息,記得通知我。」魏正義告辭離開。

「照以往的經驗,短時間內,董事長不會回魂。」小白懶洋洋地擡起頭,義務提醒,不過魏正義已經出了門,沒聽見。

聶睿庭卻聽了個清清楚楚,轉過頭,煞白着臉問顏開,「你告訴我,為什麽一只貓會說話?」

白癡弟弟,跟貓說話相比,整天被鬼魂纏不是更可怕嗎?

再待下去似乎也沒什麽意義,聶行風離開病房,跟上魏正義,随他來到一樓一間病房裏。顧子朝正躺在床上休息,頭上纏着紗布,神情委頓,看上去十分疲累,見魏正義進來,忙坐起來。

「感覺怎麽樣?」

「後腦痛得厲害,不過醫生說只是輕微腦震蕩,不礙事,再觀察一下就可以離開了。」顧子朝捂着頭,又問:「勘察有結果嗎?」

「沒有,不過從兇手蒙面,現場沒留下指紋腳印來看,他是入室搶劫的慣犯,或者事前做過調查,有備而來。」

顧子朝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鏡,皺眉道:「那裏是工作室,貴重物品并不多,最重要的是病人的資料,希望沒有丢失。」

「我已派人保護好現場,如果你發現資料有丢失,随時聯絡我。」

「謝謝。」顧子朝停了停,又問:「不知聶先生怎麽樣了?因為我的問題把他卷進這場事件中,我真的很抱歉。」

「他還處于昏迷狀态。」

見顧子朝精神不是很好,魏正義随便聊了幾句,又叮囑他凡事小心後,起身告辭。

原來顧子朝也沒看到兇手的模樣。

聶行風很遺憾地随魏正義出去,聽他跟主治醫師了解情況,才知道顧子朝是在兇手離開後蘇醒的,掙紮着打電話報了警。他只受了點兒皮外傷,自己卻因被高爾夫球棍痛擊而導致長時間昏迷,不過醫生有一句話說得很奇怪。

「如果是別人,我可以判定他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不過聶先生嘛,他吉人天相,也許不用幾天,就會醒過來了。」

什麽嘛,怎麽人人都敢這麽肯定地說他沒事?他要是真沒事,為什麽還會在這裏像游魂一樣的閑逛?這裏到底是醫院?還是神算院!?

目送魏正義離開,聶行風很生氣地踹了旁邊的飲水機一腳,理所當然的,他的舉動沒有給飲水機造成任何傷害。

正氣惱着,背後突然傳來一種被人緊盯的怪異感覺,聶行風猛地回過身。

走廊對面,一位年輕醫師向他走過來。

男子的身材修長纖瘦,黑發垂肩,相貌俊秀,帶着一份古典的精美雅致,聶行風恍了一下神,覺得那人似乎正從一卷古畫軸裏走出來,周圍來往的人再繁雜衆多,卻依然無法掩住那份清麗。

「你……」

隐約感覺對方可以看到自己,聶行風下意識迎上前,卻失望的發現對方看的其實是自己身後的牆壁。那是面玻璃壁,可以當全身鏡用,男子對着牆壁整衣領時,聶行風感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冷飒氣息,他的眸子是淡紫色的,丁香花般,淡雅的冰冷的紫。

「洛醫生,今後還請多多指教喔。」

有護士小姐經過,嗲着聲跟男子打招呼,一些熱情的女生還把小禮物塞過去,男子鼓鼓的衣兜證明了這一路他收了不少東西。

是才調來的醫師吧,以聶行風進醫院的頻率,這裏他不認識的醫生還真不多,沖男子受歡迎的程度來看,聖安醫院的八卦在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必将十分興隆。

感嘆着,聶行風繼續向前飄,他不知道,拐角處男子回過了頭,看着他,紫眸裏的冰冷又凝固住幾分。

「聶行風,會是你嗎?」

現在該怎麽辦?醫生指望不了,弟弟更不用說,他要是一直這麽飄蕩下去,說不定真會被陰差當孤魂野鬼鎖了去。想着靈異節目裏的情節,聶行風自嘲地嘆了口氣。

「小姐,請問聶行風先生的病房在幾樓?」很熟悉的聲音傳來,清亮閑淡,是張玄。

聶行風循聲望去,見他正斜靠在詢問處的櫃臺前跟護士搭讪,在被拒絕提供病人情報後,他又往前湊湊繼續游說,很快護士被他逗笑了,幫他查了病房號。

這家夥不愧是做偵探的,這麽簡單就把情報搞到手了。

對于張玄的神通,聶行風說不上是欽佩還是好笑,很奇怪他怎麽會找到這裏,見他問完後轉身就住樓上跑,聶行風忙追上去拉住了他。

「張玄。」

沒有肢體交錯後的虛無感,這一次,他緊握住了張玄的手,溫暖傳來,掌心中透着屬于對方的體溫。張玄回過頭,看到他,奇怪地揚起眉,「咦?董事長,你怎麽在這裏?」

他上下打量聶行風,「你看上去很精神嘛,電視臺的那些家夥居然說你受了重傷。」

兩手相握,聶行風感到有種難以言說的喜悅,原本的恐慌無措因為張玄的出現消失了,他緩緩道:「真好,你能看到我。」

「我二點零的視力,怎麽可能看不到你?」

以為聶行風在開玩笑,張玄親熱地拍拍他肩膀。這麽大一只活生生的招財貓,就算他閉着眼都絕對有信心看得到。

「因為我離魂了。」聶行風發現小偵探有時候也很遲鈍,明明周圍的人見他跟空氣說話都一臉詭異,他卻毫無覺察。

「你看不出來嗎?這裏除了你之外,沒人看得到我。」

「啊!」

聽聶行風這麽說,張玄這才後知後覺的發覺不對勁兒。他避開人家奇怪的注視,把聶行風拉到僻靜角落,問:「出了什麽事?你怎麽變成游魂了?」

「我也不知道,一醒來就這樣了。先別說這些,跟我來。」

「去哪裏?」

「我的病房。你不是天師嗎?看看能不能幫我回魂。」兩次接觸已經讓聶行風很了解張玄的劣根性,說:「錢不是問題,只要你能解決麻煩,價錢任你開。」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把頭別到一邊,張玄小小聲道:「我這個天師只是個半吊子……」

病房裏很靜,聶睿庭和霍離都離開了,看着床上正處于昏迷狀态的自己的軀體,聶行風問張玄,「你能幫我嗎?」

「主觀意志上,我很樂意幫。」

張玄上前掐掐捏捏聶行風的臉,老實說,招財貓的皮膚不是一般的好,回頭得問問他平時都用什麽護膚品,要知道,做一個成功的偵探,長相也很重要。

再往下摸,肌膚結實柔韌,是長期鍛煉的結果;手指滑嫩,一看就知道沒做過什麽粗活。張玄羨慕地啧啧嘴,在聶行風的軀體上明目張膽非禮了好半天後,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轉頭看聶行風,「不過客觀情況告訴我,這是個很難辦的案子。」

他早看出來了。

早在張玄借審視之機行非禮之舉時,聶行風就對這個偵探兼天師不抱什麽希望了,不過現在只有他能看到自己,除了他,聶行風想不出還能求助誰。

「別擔心,我回去查查藏書,一定能找到解決辦法的。」

想到如果這個大案子接下來,自己一定能穩撈一筆時,張玄眼睛笑得彎成一對小月牙。為了光輝燦爛的錢途,他當機立斷,轉身就跑出病房,想了想,又折回來,問聶行風,「董事長,你怎麽辦?是在這裏等我?還是跟我一起回家查資料?」

「我……」

沒等聶行風做出問答,手已被張玄拉住,「算了,帶你回家吧。醫院陰氣太重,是黑白無常最喜歡來觀光的地方,要是你一不小心被他們捉去就慘了。」

乘電梯下樓時,聶行風聽到耳旁傳來歡快的口哨聲,他轉頭看看,張玄正背靠着牆壁,一臉開心的笑,那對碧瞳似乎也受了心情感染,散發出漂亮的釉藍光彩。

「你好像很開心。」

可以大敲聶氏總裁的竹杠,張玄當然開心,不過失意人前莫得意,這點兒人情世故他還是懂的,忙正色道:「其實我是發現自己的陰陽眼很厲害,所以開心啦。」

「你每天都這麽開心嗎?」

「幾乎,不過不是絕對,像昨晚就糟糕透頂,我被你晃點,到現在連一口飯都沒吃呢。」

其實,是想借跟聶氏總裁會面的機會A他的飯吃,誰知如意算盤沒打準,等到半夜聶行風都沒跟他聯系,氣得他餓着肚子會周公,今早看電視,才知道心理醫生顧子朝出事的消息。上面沒提聶行風的名字,但從時間上推算,張玄立刻就猜到那個倒黴的病人是他,于是早飯沒吃,就一口氣跑到了醫院來。

這麽擔心一個人,不符合他的個性,是因為聶行風的身份還是其他什麽因素,張玄不知道,他只知道,當看到聶行風時,一直懸着的心落了下來。

「謝謝。」

聽了張玄的解釋,聶行風很感動,張玄卻笑了,伸手拍拍他肩頭,「客氣什麽?我們是朋友嘛。」

在小綿羊的賠款沒有付清前,他怎麽可以讓招財貓出事呢對不對?

來到停車場,張玄拉過自己那輛小綿羊,在他修長挺拔的身軀襯托下,機車顯得愈發秀氣,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上車吧。」他拍拍車後座說。

「你,讓我和你同乘?」

這麽小的車身,坐張玄一個已經很離譜了,再加上他的話……聶行風無法想象那副怪異場景。

「是有點兒小,不過你是魂魄,又不重,別怕把我的車壓壞。」

「這不是重不重的問題。」而是兩個大男人同乘一輛小綿羊,感覺會很奇怪吧。

張玄似乎了解了,手腕一轉,變魔術一樣,一條淡金絲索從他袖中垂下,陽光下兩道銀光随着絲索隐約流動。

「這是什麽?」發現小神棍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聶行風收起了小觑之心。

「不知道,我剛學道法時自我領悟的,我給它起了個很好聽的名字——索魂絲。」

張玄扯過聶行風的手,手很溫暖,完全沒有魂魄該有的陰冷氣息。他挑了下漂亮的眉,有質感的招財貓耶,帶回去先當財神爺供兩天再說。

他把索魂絲的一端纏到聶行風的手腕上,「既然你不願坐我的車,那只能用這個辦法了,否則魂魄太輕,很容易被刮走。我的索魂絲效能你盡管放心,絕對比蜘蛛人的那個武器結實百倍。」

「你不會是準備……」

聶行風沒來得及把推測說出來,張玄已跨上小綿羊,啓動引擎,把車騎了出去。

意料之中的,聶行風被慣性扯住,随機車向前蕩去,好在魂魄極輕,在半空悠悠蕩蕩的飄,如果撇開迎面不斷駛來的各種車輛的話,還算惬意。不過聶行風沒閑情欣賞這份惬意,他對自己的魂魄狀态還沒完全适應,便見眼前車流如飛,不斷從自己身軀上穿梭過去,精裝美版的驚險動作片正式開映。

飄游狀态在半個鐘頭後總算告一段落,張玄把小綿羊停在一座舊公寓前,聶行風也随之晃晃悠悠飄下來,張玄手一扯,很潇灑地收回了索魂絲,問:「感覺怎樣?」

「你把我當紙鳶放呢!」聶行風沒好氣地道。

如果小神棍的車技好還好說,偏偏爛得很,害得他這一路跟N輛車做親密接觸,要是他是實體的話,早被撞得稀巴爛了。

「昨晚你放我鴿子,今天我放你一下紙鳶,兩下扯平。」張玄滿不在乎地說。

該死的家夥,他絕對是故意的!

聶行風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在對上張玄後終于消失殆盡,沖上去正準備給他來個暴力教育,突然頭頂傳來匡當開窗聲,張玄忙拉他避到一邊,與此同時,一潑髒水淩空飛下。

「這人怎麽這麽不講公德?」

面對聶行風的疑問,張玄笑笑:「你住幾天就習慣了。」

他把車鎖好,兩塊香蕉皮又飛天降下,見他很從容地躲開,聶行風氣極反笑:「你好像已經很習慣了。」

「那當然,雖然這樣做不講公德,但絕對緞煉你的反應能力,這是做偵探的基本條件,你看我的神行百步練得不錯吧?」張玄拉聶行風幾下竄進了公寓,「這裏安全了,可以慢慢走。」

這是座很陳舊的小公寓,樓外堆放了許多髒亂垃圾,因為天氣轉熱,散發着一股怪異味道;樓房的走道很陰暗,由于住戶把自家東西都擺在外面,通路顯得相當狹窄,聶行風不由緊皺起眉頭。

「這裏沒有管理員嗎?這樣的環境對大家身體也不好,為什麽沒人提?」

「這片住宅區快拆遷了,誰會去多管閑事?再說,一個月三千塊,你還想住什麽高檔住宅?」張玄走到三樓他的住所,打開門,道:「不過別擔心,我家裏還是很幹淨的,絕對沒有小強之類的東西出現。」

話剛說完,一只黑色生物就迎面飛來,張玄連忙彈指揮出,将那東西彈到了門外,然後很鎮定的看着一臉黑線的聶行風。

「這是從隔壁跑來串門的,這種情況下,當你無視它時,它就等于不存在。」

「了解。」聶總裁很郁悶地承認了張玄的唯心論。

平心而論,張玄的家還是很幹淨的,就是窄小了些。廚房和客廳連在一起,另外還有一間小卧室,客廳裏除了一套舊沙發和電視外,最醒目的就當屬擺在正中的香案了。房間裏萦繞着供香的氣味,聞着淡淡清香,聶行風心裏突然升起一股怪異的親切感。

張玄來到香案前,給祖師爺恭恭敬敬上了三香,見他行禮手法娴熟,聶行風問:「天師弟子都這麽虔誠嗎?」

「不虔誠些,怕祖師爺一生氣,把你收了去。」

張玄上完香後跑去卧室,聶行風跟進去,見他從床下拉出個大紙箱,悶頭查找裏面的書籍,邊找邊說:「董事長你這狀态很麻煩,跟我以前見過的魂魄都不同,說靈魂出竅又不像靈魂出竅,說死亡又明明沒死亡,我要盡快讓你回魂,否則你家人一定擔心得不得了。」

他們放心得很,想起那幫家夥的反應,聶行風又好氣又好笑。

張玄在書窩裏一找就找了半個多小時,聶行風在旁邊看得無聊,終于忍不住說:「回魂慢慢再想吧,你有沒有什麽口訣能先讓我變成實體?」

他實在受不了這種浮游狀态了,除了張玄,他無法觸摸到任何實物,光這一點就令人抓狂了。

「口訣?」

張玄撓撓頭,口訣應該是有,不過他想不起來了。當然,想不起來這種事他不會告訴聶行風,打了個響指,說:「沒有,不過我有符水,你等等喔。」

不一會兒,一碗符水亮到聶行風面前,看着碗裏詭異的黑灰色液體,又想起幼年那段不快的經歷,聶行風皺眉:「你這東西能喝嗎?」

「絕對沒問題!」張玄信誓旦且保證。

就沖這句話,聶行風認了,任張玄把符水給自己灌了下去。

十五分鐘後,一陣強烈嘔吐聲從洗手間傳來,并伴随着不斷的沖水聲,張玄靠在沙發上悠閑自得地看電視,對聲音來源只當聽不到。

又一個十五分鐘過去,聶行風終于從洗手間裏出來了,身子半弓,臉色蠟黃,張玄跑過去扶他坐下,問:「好點了沒有?董事長你別生氣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不就是搞錯了配方比例嘛,只是小嘔吐,沒什麽的啦。」

只是小嘔吐?他差不多把苦膽都吐出來了。聶行風躺倒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想,自己前生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今生才會這麽倒黴地遇上這個三流神棍。

張玄還在旁邊絮叨:「你看,你不是可以觸摸到物體了嗎?雖然你還不能完全成為實體,不過沒關系,我再幫你配服藥,這次保管你藥到立刻顯形。」

「張玄。」擡眼看張玄,聶行風一字一頓道:「我在有生之年,如果還喝你的符水,我就跟你姓!」

張玄眨眨眼,「喂,你這誓發得太毒了吧?如果回魂也要喝符水呢?」

不理他,确切地說,是沒精力再理他,聶行風閉上眼,躺在沙發上養神,還好張玄沒再讨嫌,說:「我餓了,先做飯吃,回魂的事飯後再研究。」

張玄哼着小曲跑去廚房做飯,不一會兒,誘人飯香傳來,他問:「董事長,那我做的飯你吃不吃?」

游魂不需要吃飯吧?反正也不餓,聶行風拒絕了。

飯菜很快就端上了桌,簡單的煮面,還有兩碟腌菜,張玄坐在餐桌前開始吃飯,聶行風緩了過來,走過去,坐到他對面,問:「你不用上班嗎?」

「要啊,不過我們這一行彈性比較大,不需要天天去報到,我剛好把手頭上的案子做完了,準備下午做資料,明天交給老板。」

張玄跑去廚房盛了碗面,端給聶行風,「你有感覺有體溫,跟普通游魂不一樣,相對的,也會耗費精神,所以還是吃點東西吧,保持體力。」

面上放了顆香噴噴的荷包蛋,在張玄湛藍眼瞳的注視下,聶行風終于沒經得起誘惑,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張玄笑了,眼睛彎成小月牙,問:「味道不錯吧?」

「很好吃,看不出你還會做飯。」

「如果你連續煮三個月的面,也會煮得很好吃。」

「嗯?」

「沒什麽啦,吃飯吃飯。」

吃完飯後,聶行風把餐具拿到廚房幫忙洗滌,張玄拒絕了:「你是總裁耶,這種事我來做就好了。」

「我以前在國外獨住時,這些事也都是自己做的。」聶行風把洗好的碗放到餐具架上。

「沒想到你堂堂跨國金融公司的總裁也這麽小氣,連鐘點工的錢都不舍得出。」張玄意領神會地點點頭:「不過居家過日子,當然要節儉些才對,看得出,你的家教很好。」

聶行風嘴角抽搐了一下,自暴自棄地想,這種贊揚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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