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昔月

“一個君王，會有什麽樣的夢？”

“他會有什麽樣的夢？權勢，財富，美色……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什麽會得不到？什麽會還想要？”

“就是因為都有了，所以才會更渴望另外一樣東西。就因為一切都已經美好得象一個夢了，才會希望這個夢一直做下去，永遠不要醒來。”

“永遠，那是多長的時間？他需要多長的時間？”

“永恒。不想衰老，不想死去，讓時間停駐。那就是君王的夢，是只有得到了一切的人才會做的夢。”

“那麽昔月的夢呢？昔月有什麽樣的夢？”

“是曲泠，為了泠兒，什麽都可以，只要曲泠在我身邊。”

羽間的臉蒼白，自己在乎的人只在乎別人，這也是一個夢吧，一個醒不來，也做不完的……噩夢。

“為了泠兒，一定要找到涓寧！”

“為了月，一定要找回涓寧！”

涓寧輕輕垂下眼簾。

“很奇怪，抛棄情感後我忘記了很多事，卻還記得君侯。”

“我也曾見過，那一對楊勇的雙生兒。”師憶青的記憶裏又一次閃現出那張俊秀的小臉，是過了很久了，但自己，還記得那一天。

陽光晴朗，記憶中卻毫無溫度。惜翠亭上，濺玉纖秀的背影，引他會心一笑。濺玉……似在與人說話，平日裏，該是早已翹首以盼。

他慢慢地走過去。

果然，濺玉正與人交談，而對方，卻是一名不滿十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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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顯然驚動到那小小的少年，少年停止了說話，微微朝他的方向仰起臉。

陽光斜斜地映在少年的臉上，肌膚象透明的，溫潤如玉，而精致纖麗的五官更令他不覺留心。但這一切，都不如少年眼裏的光芒來得讓他震撼。

他立刻溫和地笑，将瞳中斂住的光藏得更深些，他将臉轉向濺玉。“公主。”

濺玉的笑臉瞬間綻開如春花，”憶青。“

他沒有看見濺玉公主點點漾開的微笑，他只看見少年凝神防備的表情，不由得一笑。

“你見過君侯？”

“是。”那時他不過十歲，卻嚴正要求與我作所謂男人間的談話。

“說的什麽？”涓寧也不覺好奇。

“沒什麽。”師憶青微微一笑，“他對我說‘不要欺騙姑姑’。就只這樣一句。”

“可是後來，母親也死在他手裏不是嗎？僞善。”

“那并不奇怪。”師憶青回過頭來，“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人，羽昔二人中會去殺人的，只有弟弟羽間，而兄長昔月，則永遠只會在幕後出現。”

涓寧沉默了良久，“又是，一對雙生子。”

“對，在人間，被認為是克父克母的雙生子。他們出生不久，楊勇就死于了非命。”

“克父？克母？呵呵，你不怕麽。父親大人？你可也是……”

“那不過是人間的定律罷了。我倒是很奇怪楊廣為什麽不怕，他甚至封他們為廣定侯，也許，是袁紫衣出的主意。”師憶青不經意地眯縫一下眼睛。“但是為了避諱，羽間昔月只能有一個人的身份。他們守護着雙生子的秘密，到現在，炀帝已死，袁氏已杳，知道這件事的人，恐怕只你我二人了。”

“只有你我二人麽？”

涓寧并未問詢出聲，心中，卻約略地閃過只字片言。

“又是繞指柔，為什麽你不用斂華刀了呢？……莫非，是因為來的只有你一個人？”

是誰？誰曾這樣，一字字說得分明？誰也曾揭破過這隐秘的事情，又赫然喊破，讓自己陷身到君侯可怕的怒火之中？

涓寧沒有再想下去，她澄澈的眼波平靜如初。

“羽間的兵器，是不是繞指柔？”

“是。”師憶青似看穿了她的意圖，卻不說破，“你的劍術已足以破之。”

“若他二人聯手呢？”

“你有七分勝望。”

“七分？”

“已很不錯。十五年前，琉球最有名的殺手曾謀刺炀帝，卻被當時剛剛十五歲的羽昔兄弟聯手擊敗，你那時剛剛五歲，正在君侯府，一點不知麽？”

朦朦胧胧，有些亦真亦幻的影象，奶媽抱着幼小的自己在膝上，“囡囡不怕，侯爺馬上就回來啦，他在宮裏抓刺客，把壞人都殺光。”

回過神來，師憶青正打量她的表情變化。“昔月是不殺人的，他的斂華刀奪去了殺手的視力，卻放了對方性命。”

“他不殺人，他很溫柔，他很完美，他是京城中少女的夢。”

“就是這樣。”師憶青也不覺笑了。

“然而，卻是我殺羽間的最大障礙。”

“也可以不是。”

“怎樣？”

“羽間和昔月是兩個人，羽昔卻只有一個。”

“我明白了。”涓寧淡淡地揭曉謎底，“只要我在人前動手，迎戰我的只有一人。”

“或許還有別人。”

“那個，”涓寧似乎疲倦了談話，“我不在乎。”她慢慢地将身體斜靠在桃樹上，閉住了眼睛。

師憶青踱開幾步，又停住，“曲泠，在君侯府裏。”

誰？那個不曾相見的弟弟？他在哪裏，與我有何關系？涓寧不以為意，甚至沒有睜開眼睛。東方天機已隐隐發白，待太陽出來，便下山去。雖然，連殺他的理由，也漸漸忘卻，可是，卻覺得，只有将羽間殺死，心才能重新安靜。

樹上殘存的幾瓣桃花，旋轉着落在她衣上，愈襯得白衣如雪，宛在畫中。

“太陽出來了。”

曲泠孩子一般快活，回頭看向昔月。

昔月立刻收拾起臉上的憂慮疲憊，微笑着迎向曲泠的眼睛。

但，曲泠還是捕捉到了什麽。

“月，出了什麽事？”

“沒有什麽，泠兒，你不必擔心。”

“是為了泠兒的事？泠兒不要見姐姐就是了。”

昔月反而小小驚訝，許久不聽曲泠提起涓寧，以為他已忘了，卻還是記得的。

“不，不是因為泠兒，泠兒只要快樂就可以了，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恩。”

昔月走出房間，一眼就看見樹下的羽間，快步過去。

“還是沒有消息麽？”

“沒有。”

“三年之約快到了，我們答應過要交給李世民的東西……”

“房裏不是還有一個麽？”羽間嘲弄地一笑，卻招來昔月憤怒的眼神。

如果你死掉。他望着羽間，心裏竟會閃現這樣的念頭，如果你作為羽昔死掉，我不是不可以帶泠兒走掉。

但他平定了一下情緒，只是說：“替我照顧泠兒，我去翻遍三山五岳，即使非要與天神的師家為敵，我也要把涓寧帶回去！”

“我知道了。”羽間不再玩笑，“會，一切如你所願。”他的臉容嚴正肅穆，給昔月一種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