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埋骨
此刻天上的雪又大了起來,頃刻間便将他挖的坑蓋住,看不出痕跡。夜已經降臨了!
兩人再次回到刑場,卻看見刑場上多了一些軍士,那些軍士四處張望,軍士中間,又有個身穿褐袍的白面胖中年。
而岳雲和張憲的屍體,依舊躺在原地,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只有首級的一截頭發依稀可辨。
瑗瑗與蕭山躲在原來藏身的大樹後,瑗瑗跺腳道:“哎呀,來晚了,怎麽辦,這裏這些人這麽多,我們怎能偷得到屍體?”
蕭山道:“這個簡單,你去引開他們,我去偷屍體,瞞天過海,聲東擊西什麽的!”
瑗瑗道:“你也讀過兵法?”
蕭山膈應了一會兒,最終搖頭:“順口胡說的,我讀書讀得一般,師傅們都對我很頭疼!因為笨,常常氣的師傅們吹胡子瞪眼什麽的。”
瑗瑗絲毫不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只是道:“這些人裏面,有我的熟人,我不是很方便引開他們!還是你去引開他們,我去偷屍體!”
蕭山看了看遠處那帶着一隊軍士的中年白臉胖子,又看了看瑗瑗,道:“那些人看起來像是在找人,找你的?”
瑗瑗跺腳:“你廢話太多!快去把他們引開!”
蕭山眉毛一挑,看着瑗瑗,似笑非笑道:“看來真的是來找你的,我去就是!”
說畢便從大樹背後轉出去,裝作找東西的樣子,慢悠悠的轉到了刑場。
他才剛剛靠近刑場,白臉胖子就走了過來,遠遠的叫道:“喂,那個小孩子,你過來!”
蕭山聽那白胖子聲音又尖又細,十分的奇怪,也不知道那白胖子是瑗瑗的什麽人,便慢慢的走了過去。
白胖子身邊還跟着兩個軍士,蕭山見他們兩人的打扮,和自己白天見到的殿前諸衛的服飾差不多,心中有些暗暗吃驚。
卻聽那白胖子道:“小孩兒,我問你,你有沒有見過我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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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山裝作一臉天真:“你家公子是誰?你都沒說是什麽樣子,我怎麽知道見沒見過?”
那白胖子跺腳道:“哎呀,是我急糊塗了,我們家公子,大約比你高一個頭的樣子,恩,大約這麽高,長得白,穿的是……”
等那白胖子說完,蕭山便确定這夥人是來找瑗瑗的了。
他心中想:你家公子剛剛讓我挖坑他歇着,我現在也讓你家公子倒黴一下!
蕭山搖頭:“好像沒看見這樣的人……哎,對了,我忽然有點印象,你家公子是不是腰間還帶着個玉佩,上面有個大大的孔的那種玉佩?”
白胖子連忙點頭,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小孩兒,快點告訴我,公子在哪裏?告訴我了,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了!”
蕭山嘆道:“啧啧,我剛剛從西湖邊上過來,看見湖邊飄着一個人,有些像你說的那個樣子。你的銀子我也不要,你快點過去看看那個人是不是你家公子吧!我看那樣子,只怕是失足落水淹死了!”
白胖子的臉唰的一下就變得慘白,雙腿都在瑟瑟發抖,嘴唇都在哆嗦。
白胖子身旁的一名侍衛對蕭山的話有點懷疑:“西湖離這裏,足足有半個時辰,你怎麽……”
那侍衛一句話尚未說完,便被白胖子罵斷:“還愣在這裏做什麽?快點去找啊!我的爺爺啊,這次我小命不保了!”
白胖子一面說,一面自己提着袍子就朝着西湖的方向小步跑去,他身後的侍衛嘩啦啦的也走跟了過去,就連原先打掃刑場的軍士也跟了過去,刑場上登時便的幹幹淨淨,一個人影也沒有了!
白胖子跑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麽似地,回頭道:“咦,剛才那小孩兒呢?怎麽沒把他叫來帶路?哎呀,算了算了,咱們趕緊去看看,老天保佑,那小孩兒說的是假話!”
蕭山見所有人都走了,這才回頭,對着藏在大樹後的瑗瑗叫道:“人都走光了,快點出來吧!”
瑗瑗過了一會兒,才從樹後轉出,有些好奇的問蕭山:“你剛剛說了些什麽,那些人就都忙不疊的走了?”
蕭山微微一笑:“我見他們是來找你的,就說你掉到西湖裏面了,讓他們快去,去的晚了要出人命!但是沒想到,竟然連打掃刑場的軍士也跟着一起去找你了!看樣子你來頭不小啊!”
瑗瑗一開始聽說蕭山居然咒自己死了,心中大怒,待又聽得蕭山猜測自己的身份,也顧不上發怒了,只是含混道:“胡說八道!快點去搬兩位将軍的屍首!”
蕭山和瑗瑗兩人一起走到屍體邊上,瑗瑗朝那兩具屍體行了個禮,便想要彎腰将屍體搬起來。
但此刻天氣寒冷,兩具屍體身上的血和石板地凝固到了一起,根本搬不動,瑗瑗試了兩三次,都未能成功,只得沒好氣的叫蕭山:“快點過來幫忙!”
蕭山四處看了看,見四周也沒什麽工具能夠利用,只得和瑗瑗一起,兩人用力拖拽屍體,嘭的一聲,屍體被拉離地面,終于能夠背起了。
兩人歇了一會兒,又去拖另外一具屍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才把屍體扛在背上。
蕭山将自己的外套脫下,把張憲的首級包好提在手中,瑗瑗卻是拿了身上的一塊大帕子,将岳雲的首級提好,兩人沿着街揀小路走。
蕭山本來有些擔心會遇到巡查巡邏的士兵,但瑗瑗卻好像對城中士兵巡查的路線十分熟悉,知道該什麽時候躲避,又該什麽時候前行,一路前來,雖然遇到城中巡查的士兵頗多,但竟然沒有被人發現過,兩人背着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才來到下午挖坑的位置。
瑗瑗将岳雲的屍體放入坑中,又解開錦帕,把岳雲的首級安放在他的脖子處,蕭山也照着一樣的做,月色下,兩人的死狀尤其可怖,都睜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樣子。
瑗瑗緩緩的伸出手,用手将岳雲的眼睛合上,對蕭山道:“你身上有什麽事物沒?”
蕭山想了想,掏出兩天前王美娘給他系在脖子上的一個玉扳指,遞給瑗瑗道:“只有這個!”
瑗瑗将玉扳指塞入岳雲的口中,蕭山奇道:“這是做什麽?”,瑗瑗道:“做記號,将來好認!”
說畢,便命蕭山給岳雲填土,又來到張憲的屍體邊,繼續問:“還有什麽玉佩玉環沒?”
蕭山見瑗瑗手上帶着一枚玉扳指不用,反而問他要,心中不滿,說:“沒有了!你自己身上不是帶着一枚玉扳指嗎?”
瑗瑗扭過頭來,靜靜的看着蕭山,過了一會,道:“我不是舍不得這枚玉扳指,只是身上的飾物弄丢了,可是不好!若是阿爹問起我,我無法回答的!”
蕭山一攤手:“我身上沒有什麽佩飾了!而且這東西也是我娘給的,回去她少不得要唠叨兩句。”
瑗瑗一咬牙,退下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道:“算了,大不了将我罵一頓,也沒什麽!”說畢,将自己的玉扳指塞到張憲的口中,看蕭山往坑裏填土。
他一面看蕭山,又一面擡頭看天,不住的催促:“快點快點,你怎麽動作這麽慢?都快酉時了,還只是磨蹭!”
蕭山被瑗瑗說的煩了,将手中的鐵鍬一丢,道:“你自己說的勤快,既然着急,為什麽自己不動手?我累了,要歇會兒!”
瑗瑗的臉色即刻變得有些難看,憤憤的瞪了蕭山一眼:“刁民!”
蕭山幹脆往地下一躺:“剩下的你幹,我是不管了!背着個屍體走了大半夜,累也累死了!”
瑗瑗楞住了,上前拿腳去踢蕭山,蕭山巍然不動。瑗瑗無法,只得自己拿起鐵鍬,往坑裏填土,他從小嬌生慣養,那裏用過鐵鍬?不一會手上就磨了一個血泡起來,卻依舊咬着牙繼續填土。
蕭山見瑗瑗填土,便也跳起來,用着手去幫瑗瑗填土,兩人合力,不大一會便将土填好。他又去旁邊的土地上找了些浮土,灑在填好的坑上,這樣做了還不夠,再去遠處扯了些枯草埋在上面,最後跑到百米之外弄了些雪,灑在上面。
做完這一切,瑗瑗立在已經看不出異樣的平墳前,深深的拜了拜,低聲道:“你們放心,終有一天,我會将你們好好的安葬,決不讓英雄的屍骨任人踐踏!”
蕭山站在一旁沒動,瑗瑗轉過頭來,說:“你也要拜!”,口氣不容反駁和質疑。
蕭山便依言恭恭敬敬的鞠了三個躬,瑗瑗又對蕭山道:“我們兩個要好好的記清楚這位置,是一顆大樹下,口裏含着兩枚玉扳指的便是!若是我将來忘記了,你要記得提醒我!”
蕭山心想:你老人家記性不太好哦,這都能忘記?
但當看着瑗瑗神色凝重,一臉認真的樣子時,便只是點了點頭,道:“好,我記得了!”
瑗瑗拿出懷裏的錦帕遞給蕭山,說:“你去湖邊把這塊帕子打濕,給我擦擦手!”
蕭山道:“你自己怎麽不去?”,瑗瑗皺眉道:“我去了鞋子不就弄上河泥了?給人看見不好!”
蕭山心中疑惑,這瑗瑗到底是什麽人?家裏規矩還真是多的奇怪!是個王爺?但皇室除了趙構,不是其它的都被金兵抓到北邊去了嗎?是個皇子?更不像,趙構不能生育,無子!或許是宮裏的某愛國小太監吧!他心中這樣想,但還是依言去将帕子打濕,遞給瑗瑗,只看見瑗瑗手心都磨出了一個血泡,擦過的時候眉頭擰到了一起,顯然是很疼的。
蕭山問:“很疼嗎?”
瑗瑗道:“還好!你的手伸出來我看看,磨了泡沒有?”
蕭山便伸出手來,借着月光瑗瑗看得清楚,只見他的手掌心都磨出了一串血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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