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和離第十七天
鄭柔到家, 砸了一屋子的東西,又拿鞭子抽了下人一頓,猶覺得不解氣, 然後就撲到床榻上, 斷斷續續哭了近半個時辰,她娘怎麽安慰都沒用。直到聽說她爹和大哥回來了, 她才略加收拾,去見了他們。
“爹!大哥!”鄭柔出現在大廳門口。
鄭少航看到小妹紅腫的雙眼, 心都疼了。事情他們已經聽說了, 緊趕慢趕回來, 還是沒趕上。
鄭淵倒是面色不改。
見到他們, 鄭柔又想哭了。
“哭什麽?!”鄭淵不悅。
鄭柔硬生生止住了淚意。
“爹!”鄭少航不贊同他爹對小妹那麽嚴厲。
鄭淵一把扯開身上的披風,随手扔至一旁, 然後卷起了衣袖在丫環的伺候下洗了一把臉,“有些風雨是需要她自己一個人面對和承受的,男人有男人的戰場, 女人有女人的戰場,你幫得了她一時, 能幫得了她一輩子嗎?”
鄭少航不語, 話雖如此, 但這不是還沒出嫁嗎?做父兄的多護着一點怎麽了?
鄭淵也不管他, 而是轉向鄭柔, “為父再教你一課, 那就是出手有風險。未慮勝, 先慮敗。出手前不止要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麽,更要明白若是失手,會造成何種損失。還有一點你錯了, 這事你應該因勢利導,利用一切自己能用的人事物,而非自己沖上前去。”
鄭柔心裏委屈,她爹說的她都懂,這不是情勢危急,她着急解除婚約嘛,時間一緊迫,就……
鄭少航道,“這個局不算粗糙,就是流于痕跡,為人所察覺。”
鄭淵點了點頭,“所幸後面的處理還不錯。斷尾求生,在當時而言也算是妥當。”
這話,鄭柔一聽,又落淚了。斷尾求生嗎,她是整個人都賠進去了。
“爹,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鄭少航說道,伍家弄了他們鄭國公府一個灰頭土臉,他豈能就這麽放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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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大哥,是沈繁花,是沈繁花在後面搗的鬼。”鄭柔連忙說道。
鄭淵皺眉,“你怎麽知道是她搗的鬼?”
鄭柔随即将兩人在摘星樓唇槍舌劍的一幕說了出來,百分百還原,不敢有半點隐瞞。
最後總結道,“那近乎預言的話,還不能證明是她搗的鬼嗎?”
鄭少航聽完也不禁搖頭,“小妹,你太沉不住氣了。”什麽好日子不多了,這不是給對方敲警鐘嗎?
鄭柔臉色讪讪,她看到沈繁花那怡然自得的模樣,就是忍不住嘛。
鄭少航對鄭淵說道,“爹,如果小妹的猜測為真,沈繁花能料敵于先,不可小觑啊。小妹的節奏和舉動完全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鄭淵眼睛微眯,“那是因為你小妹的想法完全被對方洞悉了。”然後不知想到什麽,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愧為沈清之女,腦子就是轉得快。”
最後,鄭柔期期艾艾地問了一句,“爹,那我該怎麽辦?真要嫁去伍家嗎?”
“不嫁伍家。”鄭淵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但你可以絕了入宮的心思了。”
只聽前一句,鄭柔心底是松了一口氣的,但後面那句,讓鄭柔感到窒息。她太難過了。
“那陳,嗯,那邊呢,準備得怎麽樣了?”她進不了宮,沈繁花也別想進去!
“這些不用你操心。”鄭淵斷然道。
鄭少航并未多言,因為他确實也覺得小妹有些不靠譜,事以密成語以洩敗,密謀之事,連旁人都不可多言,更遑論去警示正主了。
未得到父兄肯定的答複,鄭柔有些不虞,但她很相信她爹和她大哥,他們既然出手了,那她便安心等着便是。
宮中晚安安排在酉時正,沈繁花申時正就出發了。她今日的裝扮平平淡淡的,不失禮卻也不出挑。
沈繁花剛進宮門,大長公主身邊的侍女映月就過來了。
此刻離晚宴還有點時間,大長公主派人接她到她的宮殿裏歇歇腳,等快開宴了,再一同前去。
這會很多人都到了,畢竟宮宴嘛,趕早不趕晚,所以沈繁花遇到很多人,她都點頭致意或者打個招呼。可她沒想到這會在宮裏還能見到鄭柔,這是真的很意外啊。
因為午後伍陳氏在鄭國公府大門前鬧的那出,恐怕該知道的人恐怕都知道了,此時正是流言蜚語最厲害的時候。連沈繁花都注意到,好些個命婦千金們看鄭柔的眼神都不太對。
就這樣,鄭柔還要來宮裏參加晚宴,和頂着冰雹刀子沒區別了,佩服佩服。同時沈繁花心裏也挺好奇的,究竟是什麽樣的信念支撐着她前來的呢?
兩人遠遠地對視了一眼,便兩看兩相厭地扭開了頭。
看着沈繁花,鄭柔冷哼,那些人的異樣目光她自然感受到了,心裏當然也難受得很,但為了能親眼見證沈繁花的慘狀,她還是親自來了。她只希望接下來的大戲不要讓她失望。
映月引路,打算穿過禦花園。因為不着急,她們一行人也就邊走邊逛。
禦花園乃皇家園子,無論園林布局還是景致,都頗具匠心。沈繁花看得津津有味。
然後她們很巧地遇上了在池子邊歇腳的向淑瀾。
沈繁花行禮拜見之後,她以為就能離開了,不料向淑瀾有了出人意表的舉動。
“一起走走吧。”向淑瀾和善地道。
沈繁花掃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不了,昭儀娘娘先請,臣女另有去處。”愛上哪上哪,但莫挨老子。
她的拒絕讓向淑瀾身後的宮女不憤,臉上自然而然就帶出來了。
綠倚瞧見了,撇了撇嘴,不憤什麽啊,還不許人拒絕了是吧?
向淑瀾看了她旁邊的映月一眼,“可是去大長公主的宮殿?”
“是的,不過臣女還想再逛一下禦花園,先失陪了。”說完,不待向淑瀾反應,她扭頭就走了。
沈繁花溜得比兔子還快,她身邊的大宮女低喃了一句,“不識擡舉!”
向淑瀾沒說話,神色莫名。
大長公主的朝陽宮位于皇宮東北處。穿過禦花園,經過含涼殿時,沈繁花好奇地張望了一下,并未見到皇帝本人。沈繁花有些失望,悶悶不樂的。
她已經五天沒見到他人了,該不會一會晚宴開席時她才能見到他吧。想想晚宴上兩人的位置,沈繁花臉一黑,即使她這具身體視力五點零,也只能看個模糊臉吧。
到了大長公主的宮殿,裏面傳來一陣歡聲笑語,沈繁花好奇,大長公主挺穩重內斂的一個人,誰這麽本事能逗得她開懷大笑?
“來了?”大長公主見到沈繁花,連忙招手讓她過去。
此刻大廳裏,一方長榻,景熙帝和大長公主相對而坐,兩人神态歡愉,像是在拉家常。大長公主驸馬也來了,就坐在大長公主旁邊呢。
在這裏見到景熙帝,絕對是驚喜,沈繁花步履輕快地向前。
“坐朕邊上吧。”景熙帝笑道。
沈繁花遲疑了一下,大長公主旁邊坐了她驸馬,景熙帝邊上正空着,她要是一坐下,兩兩倒是對稱了。
大長公主也笑,“去吧去吧。”
沈繁花琢磨着,大長公主見到他們倆時,她神色無異樣,景熙帝應該還未和她說起他倆的事。
景熙帝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沈繁花微提着裙擺坐下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等坐下後,她才發現兩人挨得有點近。
大長公主沒察覺異樣,驸馬倒是朝這邊多瞧了兩眼。
四人聊天,說了一些生活中的趣事,氣氛很是歡快。
突然,沈繁花覺得有些異樣,原來景熙帝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兒地握住了她的小手。他們穿的都是廣袖衣袍,加上侍女都在下面侍候,竟無人察覺。
沈繁花擡眼望去,此刻他正認真地和驸馬說着話,只看到他側面的清晰分明的下颌線。
她忍不住調皮地撓了撓他的掌心,趙叔叔你可以啊,面上一本正經,底下悶騷得不行。
幾人說笑了一會,魏大志上前,提醒他們晚宴快開始了。
大長公主最先反應過來,“呀,沒想到說說笑笑間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皇帝先去做準備吧。本宮和驸馬領着繁花先行一步。”
景熙帝作為壓軸,當然是最後出場。
景熙帝颔首,“行,那朕先去換身衣服。你們到了那裏,若是有什麽需要,就和那邊的梁立農說。”後面那句,他是看着沈繁花說的。
沈繁花幾不可聞地點了點頭。
大長公主失笑,“快去吧,這些小事,無需要多囑咐的。”
此次晚宴,是宮中自打入秋以來第一次盛宴,所以與會者衆。
所幸,設宴的大殿足夠大。所有人員分作四處,皇上領着宮妃宗親一處,大臣一處,命婦一處,還有就是這次宴會的主角——武将功臣一處。
很不巧,鄭柔正好坐她對面。
晚宴沒多久便開始了,景熙帝穿着龍袍坐于高位。
一番觥籌交錯,酒興正酣,不知誰起了哄,陳安和被推推搡搡着來到了宮殿正中。
陳安和倒也光棍,就地一拜,“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對面,鄭柔沖着沈繁花露出惡意滿滿的冷笑。
不過沈繁花正在一道芋泥卷奮鬥,并未及時接收。
高座上,景熙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何事?”
陳安和朗聲道,“臣願用此次所有的功勳賞賜換一道賜婚旨意。”
大殿上,瞬間響起了一陣嗡嗡嗡的議論聲。
“安和大将軍這是看上哪家女子了?”
“安和大将軍這次的功勳足夠他晉升一級的呢,就這麽換啦?”
“真羨慕那位姑娘。”
景熙帝眼睛一閃,道,“說說看。”
陳安和大聲道,“臣傾慕荥陽縣主久矣,請皇上為臣賜婚。”
沈繁花:???荥陽縣主,不就是她嗎?
不是,小老弟,你是腫麽肥事?咱倆不熟好吧?而且你咋想不開和皇帝搶女人捏?
全場為之一靜,幾乎所有人都沒想到陳安和意欲求娶的對象會是荥陽縣主。
鄭柔惡意而又譏諷地看着沈繁花,這下輪到你房子塌了吧?
同一處的命婦有人酸不拉叽地說道,“荥陽縣主真是好命,前腳剛和永平侯和離,後腳就要嫁進大将軍府做大将軍夫人了。”
高座上,景熙帝沒有說話,隔着冕珠看不清神色。
沈繁花沒理會那噴酸之人,而是緩緩地放下了筷子,什麽叫禍從天降,這就是了。
看着大殿中間的陳安和,她心中有些無奈,小老弟,咱們能好好兒地慶功,別弄那麽多幺蛾子行不?
“請皇上成全。”說話間,陳安和匍匐在地。
沈繁花上下将他打量了個遍,明明那麽普通,卻又那麽自信。
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安和大将軍別為難皇上了,此事我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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