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池宴對上狄旎的眼睛, 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頓時有些口幹舌燥的。

他偏過頭來,又覺得自己這樣太窩囊了, 一點都不像一個男人。

于是他又頓時把頭給扭了過來, 語氣硬邦邦的:“那你日後只能誇我。”

狄旎一聽這話,頓時笑出了聲。

池宴嘴巴一癟, 做出個可憐兮兮的模樣來:“你笑什麽?”

狄旎搖頭, 可笑意卻愈發的大了:“沒有笑你。”

她這話欲蓋彌彰似的。

池宴看着她這副樣子, 渾身又放松了一下。

可頓時臉上變得紅紅的,眼神也有些飄忽。

狄旎有些奇怪,笑意也掩了些:“怎麽了?”

池宴嘴角抿着:“沒, 沒事。”

過了一會,他又悶着聲說:“大概是你太好看了吧。”

狄旎一頓, 笑得連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湊上前去,看着他。

“你...”她說話開了個頭,又沒說什麽了。

池宴有些理直氣壯:“我誇誇你怎麽了?”

可他一擡頭,就看着近在咫尺的狄旎, 頓時又卸下一口氣一般。

他小聲嘟囔了句:“還不讓我誇了不成。”

狄旎看着他這副樣子,頓時沒了脾氣。

“誰敢啊, 我的陛下。”

她揉了揉太陽穴:“只是,那日的刺客,你找到了是誰派出來的嗎?”

“雖然蔣妃有嫌疑,可是不管不顧便把她禁足在鐘粹宮, 總不是長久之計。”

她揚了揚頭:“喏, 太後馬上便回來了,還不是只能解禁啊。”

池宴面上有些苦惱,他說到正事時候, 面上也帶了些威嚴。

“可是,朕問過太醫了。”

狄旎坐直了身子:“太醫怎麽說?”

“太醫說,他們連朕先前中的什麽毒都診不出來,可蔣妃的藥方,卻有奇效。”他抿着唇,淡淡的開口:“朕不覺得,這事背後的人與她毫無幹系。”

這理狄旎是知道的,可是她打從心裏覺得,這事與蔣妃無關。

甚至覺得,相較于那些躲在暗處吐着信子窺視着他們的人,蔣妃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沒有絲毫緣由,狄旎向來都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知曉池宴的考量,便轉移了話題:“對了,太後馬上要回來了,我已經派人收拾好了慈寧宮,只是...”

狄旎話還沒說完,就被池宴打斷了,他有些無奈:“還叫什麽太後,你該叫母後了。”

狄旎張了張嘴,又頓時紅了臉。

她平日裏面上都是清清冷冷的,可池宴如今卻發現,她原來這般愛臉紅。

不過,只在他面前。

池宴一下子,心就填的滿滿的:“害羞做什麽啊,等過幾日母後回來了,見你對她如此生疏,會不高興的。”

提到自己母後,他頓時來了勁:“放心,母後可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你這麽好,她一定會喜歡你的。”

向來對自己十分自信的狄旎,這時候出了一絲膽怯:“真的嗎?”

見狄旎搖擺不定的眼神,池宴重重的點了點頭:“一定的。”

他臉上笑意更甚,小虎牙也露了出來:“畢竟,她的兒子十分心悅于你。”

“不是嗎?”

狄旎偏過頭來,小聲念了句:“油嘴滑舌。”

這下池宴可就不依了,他一下捧住了狄旎的臉,把她腮幫子旁邊的肉都擠了出來。

叫她看着自己:“油嘴滑舌?”

“你不喜歡嗎?”

狄旎這樣說出來的話有些咬字不清:“放開侬。”

池宴手上的力氣松開了些,可面色一下就垮了下來,有些委屈:“你不喜歡嗎?”

狄旎的臉雖然還是被他捧着,可說話卻毫無問題了。

她看着池宴有些受傷的眼神,雖然知曉他大概率是在作弄她的,狄旎卻還是輕輕地,認真的開口:“喜歡。”

池宴得寸進尺:“喜歡什麽?”

狄旎想偏過頭來,奪過這炙熱的目光,卻又一下被掰了回來。

他力道不重,可愈發的叫狄旎臉紅。

她眼神往一旁飄忽,就是不看向他。

池宴一時間來了氣,腦子有些不聽使喚得往前湊。

恰好狄旎剛轉過頭來,兩個人的腦袋就一碰,磕出響聲。

狄旎:?

池宴:!

池宴的臉一下變得紅彤彤的,就像煮熟了的蝦一般,連帶着脖頸也泛着淡淡的紅。

狄旎雖然有些吃驚,可下一秒,便是滿腔的笑意了。

她有些無奈,伸出手來将他推回到原地。

額間的溫度有些高,卻也不疼,狄旎伸出手來揉了揉。

她輕咳了一聲,等過了許久才繼續開口:“傻瓜。”

狄旎說這話時,聲線有些不能控制的高,聲音卻軟綿綿的,與她濃顏的外表不同。

就像是有着厚重外殼的蚌,剝開後裏面全是滑嫩的軟肉一般。

池宴看着她,被推開了也不生氣,時不時摸摸自己的耳朵,又或是脖子。

頓了又傻笑起來,摸着自己的唇瓣。

狄旎看着池宴這一副傻樣子,連心都化了。

“你啊你。”

她嘆了一口氣,化開了濃濃的無奈,卻帶着萬分縱容。

池宴得了甜,便更像湊上前去,連他們方才說了什麽都記不得了,眼裏只剩下狄旎,和她帶了些寵溺的笑意。

他覺得他有些瘋,明明是個大男子,卻止不住地想抱着她,聽她說些動聽的情話來哄她。

于是他這樣做了。

池宴握住狄旎的手腕,趁她不注意,一下将人拉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蹭着狄旎的脖頸,小聲說道:“阿旎,阿旎。”

“說愛我。”

...

這些日子裏,池宴黏她黏得緊,兩人的關系在狄旎看來,更是坐了火箭一般,發展迅猛。

可如今太後要回來了,狄旎又忽然慫了,盡管,她是向來都不喜歡說怕的人。

可池宴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甚至還得了空便往她身旁湊,愈發張狂。

過了幾回,狄旎終于忍不住了,她壓着池宴,往他身上丢了好幾本書。

都是先賢留下的,治國理政的大道理。

池宴向來都不喜歡這些,可是迫于狄旎的淫/威在,他也只能忍氣吞聲的,低着頭開始看這書。

有些委屈,卻滿是縱容。

畢竟若是他不願,任誰都壓不住他。

因為狄旎,所以他心甘情願。

只是這個道理他知曉,狄旎卻不知曉。

池宴想,幸好她不知曉,否則還不得蹬鼻子上臉,不給他好臉色看。

狄旎發覺池宴的失神,她皺了皺眉頭,手往他面前一晃。

“這是在想些什麽呢?”

“想你。”

池宴這話倒是答得利索,可擡頭看向狄旎時,卻看見她緊緊皺着的眉。

這不好看。

他伸出手來,想替狄旎撫平眉心:“別皺眉了,你笑起來才好看。”

狄旎壓下了心裏的悸動,拍了他手背一下:“別再油嘴滑舌了,趕緊看書。”

看着池宴委屈巴巴的模樣,狄旎頓時感覺,自己像極了年幼時懼怕極了的年級主任。

火眼金睛,剛正不阿,能準确地發現任何違反紀律的小動作。

狄旎一邊想着,嘴角還滲了一絲的笑意。

可她想到池宴就在面前時,她又将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等到開始用膳時,池宴已經睡眼惺忪的了。

相較于以前的日子,他被狄旎壓着看書,簡直是飛速。

用狄旎的話來說,将一本書嚼透了,它的意思自然而然地就顯露出來了。

從未聽過狄旎講大道理的池宴,将她這話奉為至理名言。

甚至時時刻刻的鞭打自己。

半旬不到,池宴就覺得,有些老臣上的奏折,并不如先前一般晦澀難懂了。

這又叫池宴欣喜萬分,抱着狄旎直轉了幾圈。

也愈發的自覺,開始讀書了。

池宴的進步,狄旎看在眼裏,也有些心疼,是不是自己太過于逼他了。

可是她又想到,那躲在暗處的人,不知道會給他們多少時間。

又有多少時間,能讓池宴成長為一個權柄在手,不必事事受制于權臣的,真正的皇帝。

可這畢竟都是狄旎一個人的思量,她不知道池宴會不會因為這事責怪她,她有些害怕,有些膽怯。

可池宴咬着牙,逼迫自己做先前有些抗拒的事,只是等到無人在場之時,他總是卸下所有的重擔,像個孩子一般,在她面前軟軟的抱怨着。

可話裏雖滿是抱怨,可膩歪了一會,得了甜以後,他又規規矩矩地坐了回去,甚至不要她叮囑。

狄旎看着池宴的臉都快瘦了一圈,雖心裏心疼着,可除卻叫禦膳房多做一些他喜歡吃的菜,別無他法。

在這忙碌又充實的日子中,太後回來了。

太後回來了,這可是宮裏頂天的大事!

于是無論哪個宮哪個殿,宮女內侍們都開始忙活了起來。

就連銅雀殿都帶了一絲的緊張。

原因無他,畢竟連主子心緒都有些不穩,更別說底下人了。

雖說那日,池宴抱着她,臉上帶了些調笑,又帶了些認真的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況且阿旎還不醜。”

可就算池宴好說歹說的,狄旎心緒也亂了許久。

宮門外,精致奢美的馬車在正門外停住。

一雙保養得極好的手,扶着門邊,走了下來。

太後擡起頭來,看向這片三年來未曾回過的故土。

她手搭在身邊嬷嬷身上:“阿年,咱們回家了。”

身旁的嬷嬷看上去并不老,不過而立之年的樣子。

可盤着的頭發,一下就顯得人有些老氣。

阿年笑道:“娘娘,這可不是,馬上就能見到咱們的小陛下了。”

她擡起頭來,頗有些感慨:“那時,陛下不過十八,如今他也大了,不知道可與娘娘愈發像了沒。”

太後一笑:“若是像他父皇便好了,他父皇英明神武,當初...”

提到那些陳年舊事,太後臉上總是會閃過一絲落寂。

當初她與他多情深,如今便有多麽的緣淺。

她擺了擺手:“不提了。”

阿年也曉得太後心裏的那道疤,便也低下頭來不再提。

太後特意選的早朝時間進宮,就是不想叫池宴大費周章來接她。

她雖注重禮節,卻也從不以高位自居,宮人們都喜歡極了這個賞罰分明的太後娘娘。

三年前,想要陪她去皇陵的,也不在少數。

可池宴那處,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匆匆忙忙下完早朝,便往慈寧宮趕了。

慈寧宮早就在太後回宮之前便收拾的妥當了,如今等她進去,便發現,這兒與當初,自己尚是皇後時的寝宮,沒什麽兩樣。

甚至連她與先帝極喜歡坐着的小蒲團,也擺在原位。

太後一見,眼裏不由有些酸澀。

阿年察覺到什麽,上前吩咐:“把這兒收拾一下吧,這小蒲團...”

她轉過頭來看向太後,眼裏帶了些詢問:“要不,還是将這收起來,妥善安放着吧。”

太後思忖了片刻,搖了搖頭:“不必了,就放在這兒吧。”

她悠悠的嘆了口氣,話裏帶了些懷念:“哀家就當個念想吧。”

既然太後都這麽說了,阿年便也沒再說什麽了。

只是,當她剛遞了碗熱茶過去,外邊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作響的步禁。

聲音離殿內愈發近了。

太後手心有些縮緊,貼緊着溫熱的茶碗。

她擡頭,看着門外,聽着這腳步,一步,兩步的近了。

“母後。”

長大了的池宴站在她面前,與她有七分像了。

他手裏好似牽着個姑娘。

那姑娘身量有些高大,與啓國人不同,可骨架子卻不粗。

她低着頭,也跟着池宴,輕聲喚了一聲:“母後。”

姑娘便是狄旎,她現在心裏七上八下的,有些找不着邊。

腦袋還有些懵,在她印象裏,自己只不過還在銅雀殿用着早膳,怎麽一下子就被池宴帶到了這兒來了。

還見了自己的婆婆,太後娘娘。

狄旎偏過頭來看了池宴一眼,心裏有些咬牙了,旁算着今日過後,再叫他将昨日看過的書,抄背一半下來!

這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一旁的池宴,不知為何,打了一個小哆嗦。

于是,他又将狄旎的手攥緊了,連一絲的縫隙都沒有。

太後許是被這一幕沖擊到了,許久都沒緩過神來。

等會了一會兒,她開口:“宴兒,來坐。”

她又看向狄旎,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這位是,北狄來的狄貴妃?”

狄旎不知為何,心裏一咯噔,有些七上八下的。

她還沒說話,池宴便替她答了:“母後,她叫狄旎,是您兒媳婦。”

太後微微皺了眉頭,斥了句:“胡鬧。”

這下,狄旎心一沉。

她如何聽不出,這太後着實不太喜歡她。

于是狄旎松開了池宴的手,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

她沒叫母後,反而生疏的喚她為太後。

這叫太後有些驚訝,卻也高看了她一眼。

“嗯,起來吧。”

狄旎擡頭時,太後看着她容貌也心下一驚。

難怪自己兒子會喜歡上。

他從小就說,自己日後要娶這世間最美的女子為妻。

當初太後還有些擔心他即位之後,成為荒淫無度的昏君,可現實卻告訴她,是她自己多慮了。

她這個兒子,根本不像是帝王家出身的一般。

心地純良,卻有着自己的底線。

對待女子卻敬而遠之,好不容易給他納了幾個嫔妃,可這記錄侍寝的彤冊卻都要發黴了。

好不容易有個看對眼的,卻是個北狄人。

有好幾次,太後對自己說:要不算了。

可如今,等見到狄旎時,那一股子不甘心又頓時竄了上來。

為什麽不是啓國的大家閨秀,哪一家都好,偏偏是個外族人!

她雖從不信什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話,可狄旎,畢竟是個外族出身的啊。

她嘆了一口氣,看向面露難色的池宴,招了招手:“阿宴,到母後這兒來。”

“阿年,你去送送狄貴妃。”

狄旎從方才太後那話的語氣,便早就預料到了這般的場景。

只是當真來了之後,心裏卻還是有些不得勁的。

她面上強牽起笑來:“那臣妾便先行告退。”

“阿旎。”池宴有些不情願,想伸出手來上前拉她。

狄旎卻往後退了一步。

她知曉池宴心切,迫切地想要太後認可自己。

可他是太後的兒子,太後不會怪他,只會遷怒于她。

這般做,怕是只會适得其反。

狄旎垂着頭,跟着阿年往外走了。

可她方才心裏的悶氣,卻早就被池宴那一句“阿旎”給吹散了。

又叫這名字,真土。

她在心裏嘟囔了一句,可臉上的笑意卻漸漸顯露了出來。

那太後與池宴面容有五成的相像,于是,對着如此像池宴的臉,她連一絲脾氣都沒有。

時間還長呢,慢慢來。

狄旎袖子底下,玉指慢慢縮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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