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請願

臨下馬車李釋道一會兒讓人過來接他,蘇岑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下衙時辰,速度快點的話趕在宵禁之前應該能回去,點頭應下來。

入了寺蘇岑一頭紮進後殿裏,在摞成山般的折子裏東翻西找。他記得那日那個人說過,封一鳴的折子上了三四封,都是類似的內容,若揚州城真像封一鳴所說的那樣官商勾結暗無天日,封一鳴有口不能言,那他要說的東西可能就隐藏在這些折子裏。

加上他書房壓在一摞書底下的那個,蘇岑總共找到了四封,掌了燈一個字一個字地拿着琢磨,每封折子都差不多,洋洋灑灑一大篇最後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有,橫着看豎着看都不通,最後把折子一撂,這要真是個猜謎游戲,那他甘拜下風。

可要是連他都看不懂,誰還能看懂?

換句話說,若這是一把鎖,只有匹配的鑰匙才能打開,那那把鑰匙會在誰手裏?

蘇岑腦中靈光一現,拿起折子欲走,剛出書房門,只聽長安城裏梆子敲過三聲,不曾想都已經這個時辰了。

李釋說要讓人來接他,這個時辰了也不知道人還在不在,将信将疑出了大門,果見一頂小轎還在候着。

讓人吹着冷風等了大半夜,蘇岑心中不落忍,多給了些打賞聊表愧意,這才上了轎往回趕。

操勞了一日,蘇岑随着轎子颠簸昏昏睡了過去,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在興慶宮門口了。

剛下了轎小涼風一吹蘇岑就清醒了,這個時辰想必李釋已經睡了,今夜只怕是得不到結果了。蘇岑在門口駐足片刻,在回家還是在興慶宮借宿一晚之間稍作猶豫,果斷選擇了後者。三更半夜摸黑往家趕實在不是什麽上策,賴在這裏明早還能搭個順風車。

就是只能再叨擾一下寧王妃了。

蘇岑自己挑着盞燈籠摸進興慶宮後殿,途徑寧親王寝宮看了一眼,不由一愣,寝宮裏竟還亮着燈。

想了想李釋也沒有點着燈睡覺的習慣,不禁拾級而上,悄悄趴在門外聽裏頭的動靜。

他自認做的輕手輕腳,但腦袋剛帖到門上就聽見裏面的人道:“進來吧。”

蘇岑悻悻地站直了身子,燈籠交給門外值守的下人,自己推門進去。

正對上那雙如墨一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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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釋手裏拿着本書倚在卧榻上,一膝微曲,墨發如傾,即便一身就寝裝扮,那股淩厲之态還是震的蘇岑微微一愣。

他自認不是什麽以貌取人之輩,但當一眼過去容貌淩駕于一幹事物之上,想不注意都難。

這老狐貍別的不說,單就相貌而言,在蘇岑寥寥半生裏無人能出其右。

李釋把書放下往榻上一靠,那雙深之又深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帶着那麽點笑意。

蘇岑深吸了口氣,湊到榻前,笑問:“王爺怎麽知道我來了?”

李釋道:“聞見了。”

蘇岑拉起袖子聞了聞,他今日沒薰香,身上應該沒什麽味兒,李釋是怎麽聞出他的?再一想,哪裏是聞出來的,只怕他一進興慶宮的大門李釋這邊就已經知道了。

又逗他,蘇岑不輕不重地瞪了人一眼,垂下袖子,又問:“王爺怎麽還不睡?”

李釋笑了笑,拉過蘇岑一只手輕輕揉捏着:“等着你。”

這話太假,聽着卻窩心,蘇岑不由笑道:“王爺不怕我回來直接打道回府了?”

“你心裏裝着案子,回去能睡得着?”

李釋倒是了解他,蘇岑也不藏着掖着了,把幾封折子掏出來,對李釋道:“這些都是封一鳴上的折子,我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來。”

“我看看。”李釋随手抄起一封,直起身子看起來。

封一鳴這些折子雖然有用的東西不多,卻都寫的長篇大論,看到第二封的時候李釋就皺着眉揉了揉眉心。

蘇岑立馬就後悔了。

如今朝中大小事務都是李釋說了算,他這個時辰還沒睡只怕就是因為剛剛處理完政事,自己這個時辰過來打擾不說,竟然還讓人半夜三更看折子,這些折子都壓了這麽多天了,也不差這一個晚上,怎麽就不能等到明天。

等人又要拿第三封,蘇岑急急扣下,“算了,明天再說吧。”

李釋笑了笑,“無妨。”

蘇岑沒松手,“那這樣,我給你念,你閉眼聽着就是了。”

李釋迎着蘇岑執拗的目光挑了挑眉,還是松了手,往卧榻上一靠,阖眼道:“你念吧。”

內容蘇岑早已熟稔在心,念的有條不紊,冷冷清清的音調,既不過于死板又不過分活潑,念完第三封接着念第四封,最後加上自己的結論:“幾封折子內容類似,只提及到案子發生在驿道,卻沒有具體地點,也沒有被害人的詳細信息,如此一來很容易被理解為是一樁案子上了多次,所以之前我也沒上心。”

“不是一樁,”李釋睜開眼搖了搖頭,“這是四樁案子。”

“四樁?”蘇岑皺了皺眉,這個想法他不是沒有過,但什麽兇案會一連發生四起,若真是連環殺人,那京裏怎麽會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李釋接着道:“之所以沒有人名地名,是因為如果他寫了,這封折子就送不到你手裏了,他用了這麽多廢話掩飾,只是為了把消息傳出來。”

蘇岑問:“什麽消息?”

李釋道:“揚州死了人。”

蘇岑皺眉,這還用說,不是明擺着嗎?

“他是想引人過去查。”

蘇岑恍然大悟,難怪沒有審案過程,最後結論得的又太過草率,這個封一鳴是有些小聰明的,他就是想用這種辦法把人引過去,他一個人查不了,就讓朝廷派人下去給他查。

李釋揉了揉眉心,“我沒猜錯的話,死的這些應該都是私鹽販子。”

蘇岑一愣,轉而一股寒意從背後漫上來。他知道官鹽私鹽鬥的厲害,卻遠沒想到竟然已經到了出人命的地步,并且還不止一條,而是整整四條!

更恐怖的是榷鹽商在驿道上大搖大擺殺人,官府不但不管,竟然還幫着封鎖消息,一封折子得費盡周章才能傳出來,那揚州的官場可能遠不止封一鳴彈劾的那樣,只會有過之無不及。

官商勾結,朝廷命官為殺人犯開道,表面風光的揚州城裏隐藏的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

蘇岑想了想,最後問道:“這個封一鳴是你的人吧?”

今日在朝堂上,李釋要保封一鳴的态度明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李瓊也有意拿着封一鳴為難李釋,而且這個封一鳴所在的地方恰恰是風頭最盛的揚州,他不信這麽多巧合剛好集中在一人身上。

“封一鳴為人機靈,辦事牢靠,我派他過去幫我暗中督辦榷鹽令廢除的事,”李釋閉上眼嘆了口氣,“難為他了。”

果然如此。

蘇岑皺了皺眉,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有什麽好難為的?就算封一鳴不去,也會有李一鳴王一鳴過去,他們就不為難了?

這想法一出來蘇岑就狠狠鄙夷了自己一把,真是出息了,跟一個遠在天邊的人争風吃醋,就因為李釋誇了人一句“機靈”。

一邊鄙夷一邊又禁不住想,那要是他呢?要是在揚州的是他,李釋會像保封一鳴那樣保他嗎?

李釋突然抓起蘇岑一只手用了點力,把人拉過來坐在榻上,捏了捏他下巴,“別多想。”

“想什麽?”對上那雙夜色般的眼睛,蘇岑只覺心跳不由地就亂了兩分。

“想點該想的,”李釋一只手停留在臉上,随着眼神一起,極盡柔情,指腹在唇上搓了搓,又游走于面頰,在冷峻的眉骨上稍作停留,最後停在耳後,輕輕搓揉着一方耳垂;另一只手卻截然不同,大刀闊斧地褪去外袍,扯去束帶,掌心溫度灼熱,碰過的地方都燙的他發顫。

多次你來我往,李釋比他都熟悉這具身體,深知怎麽挑起他的興致,怎麽分走他的神志,怎麽讓他徹底淪陷,化成一灘水。

“那該想什麽?”蘇岑已然意亂,挑着眉喃喃地問,一雙眼睛明目張膽地勾人。

“想我,”李釋在人輕啓的菱唇上吻上去,“或者……”挺身一送,“想它。”

蘇岑急促地喘|息了一下,似痛苦,但又夾着幾分滿足的甜膩。

李釋托着腰把人抱起來,“這裏小,我們回床上。”

可他還含着他,每走一步,愈深幾分。偏偏李釋故意抱的松,無奈之下,他只能夾|緊。

短短幾步路被抱着的人卻生出一身薄汗,蘇岑小口微喘,幽怨地瞪人一眼,李釋卻笑了,“子煦不願意在床上,那我們回榻上。”

蘇岑:“……”

一番雲雨過後,即将破曉,蘇岑趴在李釋懷裏,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了。

李釋拉過綢被蓋住蘇岑腿間一片旖旎,在人後背上輕輕順着:“明日給你準半天假,睡吧。”

蘇岑點點頭,乖巧地閉上眼,心跳慢慢恢複,那點沒頭緒的思緒也慢慢浮現出來。

不知靜默了多久又幽幽睜開眼來。

“讓我去吧。”蘇岑沒由來來了一句。

“想好了?”李釋仍然閉着眼,但聽得出也沒睡着。

蘇岑又在心裏确認了一遍,認真點了點頭。

“萬事當心,”李釋在人背上輕輕拍了拍,“讓祁林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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