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別來無恙?
顏歌回到家之後依然是很崩潰的樣子,把溫騰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看到顏歌狼狽的樣子,溫騰心疼得要死,差下人煮了姜茶,又讓丫鬟趕緊去燒洗澡水,顏歌從來沒有這樣子過,這些年她也有過開心的時候,難過的時候,但是從來沒有這個樣子過,好像所有的希望在這一瞬間都被抽走了。
溫騰小心翼翼的開口:“小歌,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顏歌用力抓住溫騰的袖口:“大師兄……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溫騰心裏一驚:“知道什麽?”
顏歌又加了幾分力氣,說出來的聲音幾乎是聲嘶力竭的:“溫騰!你早就知道柳如清回來了對不對?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溫騰臉色發白,扶住狼狽的顏歌:“小歌……我……我不是存心瞞你的,我只是沒找到合适的時間告訴你……小歌……”
顏歌松開袖口,眼神慢慢變得呆滞起來:“我今天,見到溫雲初了。”
溫騰一聽這個名字,臉色比剛剛還要白上幾分,他急忙問顏歌:“你沒事吧小歌?溫雲初她有沒有傷害你?如果她對你做了什麽,我一定不會輕饒她!”
顏歌搖搖頭:“溫雲初沒有對我做什麽,只是告訴了我這件事而已,大師兄,為什麽柳如清不來見我,五年了啊,我一直沒有減少對他的思念,他為什麽不來見我?”
溫騰本來擔憂的心,一聽柳如清名字的時候就變得充滿恨意,他抓住顏歌的手腕:“你還是忘不了他?”
顏歌吃痛一聲:“大師兄……”
溫騰急忙松開手,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他輕輕抱住顏歌:“小歌,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傷害你,只是,我太怕失去你了,我不止一次的祈禱過柳如清不要回來,雖然你不會愛我,但你至少會留在我身邊,可是柳如清一回來,我恐怕留都留不住你了!”
顏歌愣了愣,輕輕推開溫騰:“大師兄,從小到大,你一直照顧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死在了亂世裏,可是我……我沒有辦法……大師兄……對不起……”
溫騰心裏一冷,但他還是問道:“小歌,你能答應我,永遠留在我身邊嗎?”
顏歌依舊蒼白着臉,什麽都沒有說。
夜色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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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回去的時候,柳如清雖然表面上看上去一切正常,但還是被細心的溫雲初發覺了,待早上溫烨出去教書之後,溫雲初找到了柳如清,直接開門見山:“我昨天見到顏歌了。”
柳如清大驚失色:“你怎麽會見到顏歌,你有沒有……”
溫雲初不耐煩的打斷柳如清的話:“柳如清,你為什麽總是覺得我會傷害你的心上人呢?只要你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就不會動她一根頭發。”
柳如清松了口氣,又覺得有些歉意,柔聲說:“雲初,對不起……我剛剛反應有些過激。”
溫雲初走到沙發上坐下來:“聽完接下來的事情再反應過激也不遲。”
柳如清剛放下的心又到了嗓子眼:“你這是什麽意思?”
溫雲初慢慢開口:“顏歌嫁給了溫騰,這事你是知道的。溫騰與我家有深仇,這你也是知道的,我不可能放過溫騰的。”
柳如清站起來:“雲初,我知道溫騰跟你之間的恩怨,但是這與顏歌……”
溫雲初慢慢靠近柳如清:“溫騰感覺出了我對他的敵意,正在準備投靠洋人,到時候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變數了,柳如清,一旦跟洋人扯上關系,就不是那麽容易脫身的,你我在國外呆久了,都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奉勸你,若想保全自己,這段時間乃至以後長時間內,不要跟溫騰和顏歌,不要跟你所有的過去扯上關系。”
柳如清輕輕拉住因為激動有些顫抖的溫雲初的手:“雲初,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現在所做的事情很危險,溫家不比以前,萬一出了什麽岔子,你也很難脫身。我這次回來雖然是為了顏歌,但我也會跟你一起解決這件事。”
溫雲初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緊緊抱住柳如清:“我恨他,我想讓他死!死一萬次也不足惜!”
……
在溫雲初的善意勸阻下,柳如清的性子也收斂了很多,有大戶人家請他去登臺的時候,也不再跟之前一樣順着自己性子來。他清楚自己現在幫不了溫雲初太多忙,這件事情大部分都要溫雲初自己完成,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性子問題,給溫雲初帶來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
這天,天一擦黑,柳如清就出了門,他打算去看望一下長叔跟春嬸。順着上次石頭跟他說的地址,柳如清走了好遠才在郊區發現長叔和春嬸居住的地方,戰亂時候人心惶惶,平常百姓是最大的受害者,長叔跟春嬸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行了,沒什麽太大的要求,也多虧石頭幫襯着,生活勉強能應付過去。
站在門外,柳如清有些忐忑,雖然前幾日剛見了春嬸,但也有好幾年沒見長叔了,何況臨走之前,長叔還對給了自己一頓鞭子,所以心裏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是滋味的。正當柳如清猶豫進不進的時候,脖子被誰勾住了,是石頭。石頭剛從碼頭回來,身上一股子汗味,卻讓柳如清覺得格外真實。石頭勾住柳如清的脖子就進門:“都到家門口了,還磨叽什麽?”
柳如清還沒等說話,就聽見了春嬸的吆喝:“柳如清,你可算是來了,我盼着你來好久了,你長叔自從知道你回來,天天念叨你。”
柳如清有些動容:“長叔,身體還好嗎?”春嬸苦笑一聲:“一把老骨頭了,也就那樣,得了,你跟石頭進屋去,我給你們做飯,春嬸還記得你的口味。”
說完之後,春嬸就準備忙飯去了。
柳如清跟石頭走進房間,長叔正卧在床上抽着旱煙,一見到柳如清,長叔猛地從床上做起來,被煙嗆了好幾口,柳如清見狀急忙過去拍打着長叔的背:“長叔,您沒事吧?”
長叔咳了好幾下,才慢慢緩過來:“沒事沒事,柳如清啊柳如清,你小子還舍得回來!”
柳如清依舊扶着長叔:“長叔,您就別取笑我了,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戲班發生了很大的變故,春嬸都跟我說了。”
長叔渾濁的老眼裏泛起了一絲淚花,但他馬上伸手拭去了:“是啊,發生了很大的變故,二爺沒了,二爺沒了啊!戲班也散了,我跟你春嬸,活着跟死了也沒什麽樣!世道變了啊!”說到這裏,長叔一激動,又咳嗽了好幾下。
柳如清急忙繼續拍打長叔的背部:“長叔,您慢慢說,慢慢說。”
石頭把桌子上的水端給長叔:“您都一把年紀了,這麽激動幹啥?再說了,這陳年舊事你說給柳如清聽,也沒用不是?”
長叔喝了水之後,平複了很多。他朝石頭伸出手:“來,石頭,扶我下床。”
石頭皺着眉頭:“您下床幹嘛?身體不好就在床上待着,這不是大夫說的嗎?”雖然嘴上這麽說,但石頭還是很聽長的把長叔扶下了床。
長叔一下床就對着柳如清跪下來,柳如清急忙拉住長叔:“長叔您這是幹嘛?這不是折我壽嗎?”
長叔嘆了一口氣:“當年你走的時候,是我給了你一頓鞭子,後來聽小歌說,家賊不是你,雖然小歌不肯告訴我家賊是誰,但我當年真是打錯了啊。”
柳如清眼睛一熱,正對着長叔就跪下了:“長叔,我從沒怪過您,在戲班待的那幾年,您對我的照顧不比對師兄弟們少,我真的一點都不怪您。”
長叔搖搖頭:“當年你走後,小歌痛不欲生,覺得是自己做錯了,硬是好幾天沒吃飯,染上了風寒,要不是請了城中大夫來看,這小歌,怕是要先我們這些老骨頭一步走了啊!”
柳如清心裏一痛,他最害怕的,就是顏歌受傷害。
石頭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把長叔拉了起來:“長叔,您看柳如清好不容易來一次,您倆就對着下跪,這像什麽話?”
長叔站起來,雙手把柳如清扶起來:“是,我老糊塗了,咱不說了,不說了,快起來。”
柳如清擡手揉了揉眼睛,站了起來:“長叔,您放心,既然我回來了,就會跟以前一樣保護小歌,也會照顧大家。”
長叔擺擺手:“照顧我們就算了,小歌啊,你得把他留在你身邊。小歌現在名義上是溫騰的夫人,這溫騰現在可不比從前,生意做得越來越大,聽說還跟洋人扯上了關系,小歌跟着他,我怕出什麽意外。”
“你這老頭子,又胡說什麽?”春嬸端着晚飯進來,瞪了長叔一眼:“年紀大了,反而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讓柳如清怎麽把小歌帶回來?硬搶?”
柳如清看着春嬸:“春嬸,請您相信我,我一定還跟以前一樣,好好保護小歌的。”
春嬸把晚飯放在小小的桌子上:“你的心意,春嬸明白,咱先不說這個,先吃飯。”說完之後,春嬸朝門外大喊一聲:“小歌,過來吃飯了。”
柳如清感覺自己僵住了,他無法呼吸,目光定定的看着門口,一刻也不敢離開,他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怦然有力,他所一直期待的見到的人,難道就在門外嗎?
……
柳如清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回國之後更是如此。剛來上海的時候是初秋,現在已經到了冬天。富貴人家的太太們穿着洋人衣服走在街上,平常人家的孩子也穿上了娘親親手做的棉衣。溫雲初差人裁了好幾身最上乘的布料給溫烨和柳如清。
冬天一到,人也變得懶散起來,聽戲的人變得越來也少,柳如清索性把跟着自己的幾個人都遣散了,也落得個清靜。他變得很少出門,每天吃過飯之後要麽跟着溫烨去學堂看看,要麽清理一下大院。
當然,柳如清是教不了學生的,他沒讀過多少書,但他喜歡那些生龍活虎的孩子。
柳如清從溫雲初那裏得知,溫騰徹底跟洋人扯上了關系,他的當鋪生意變得越來越大,但一半以上的收入都是給洋人洗黑錢用的。自從溫騰投靠洋人的事情被傳出之後,上海的小老百姓們就經常背地裏說溫騰是叛國賊,還有幾個毛頭後生公開說呼籲大家聯合起來抵制溫騰的當鋪,但沒過多久那幾個後生就失去了蹤跡。
柳如清時常會擡頭看看上海的天空,已經跟幾年前不一樣了,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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