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節

是花好月圓。

梁祁瑞想要熱鬧，梁緒寧便給他熱鬧。

天南地北可講的趣事多了，閑散王爺更是妙語連珠，他似對墨将離格外感興趣，拉着手說笑了整晚，衆人都興致高昂，推杯換盞間人已微醺，梁祁瑞觑着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将醉未醉，極力保持着清醒。

到後來人散了，有人攙着他回房，屋子裏早已備好了沐浴的熱水，那人緩緩解他的衣服。

“…讓下人來…”梁祁瑞嘟囔着推拒，他看的模糊，卻也知道身邊是誰。

“弟弟服伺哥哥，天經地義。”梁緒寧淡淡答着，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将繁複的流蘇腰帶解開。

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兄弟之間不合該這樣麽…梁祁瑞猛一甩頭，想把心裏那湧脹了一整天的煩躁甩開，酒意上來了，整個身子麻麻軟軟，他什麽都不願去想，安心的将自己靠在梁緒寧身上。

溫暖的熱水熨得人舒服的嘆息，趴在浴桶邊上，腦子混亂如燒開了漿糊，梁緒寧打濕了綢帕，輕輕給他擦着背。

背上有道道淺淺淤痕，模模糊糊的，被熱氣一激才現了出來。

梁緒寧目光複雜的落在那些痕跡上，繼而用指尖極輕極柔的撫劃而過。

“…癢..”梁祁瑞不滿的哼一聲，又嘟囔道：“…早不疼了。”

梁緒寧嘆息一聲，道：“父皇是真真心狠。對自己的兒子也下得去那麽重的手。”

“呵。”梁祁瑞閉着眼低笑一聲，“我當年也的确淘氣，就沒想過萬一你丢了…”

“不是兄長的錯，”梁緒寧打斷他，“是父皇平日裏暴戾慣了，一點小事也拿兄長發作。”

想起往事，他臉色陰沉，言語裏不無恨意。

梁祁瑞似想起什麽，低低的笑了起來：“我來問你，可還記得那年出去哥哥和你說的話…”

梁緒寧垂了眼：“自是記得的。”

“記得什麽？”

“兄長說，會一直陪着我。”

“還有呢？民間疾苦，為君之道呢？”

梁緒寧別扭的別過眼：“…那些東西，自有別人教我。”

“…我教的不如別人麽..”梁祁瑞心中失落，負氣的将頭埋進水裏吐出一串小泡。

梁緒寧被唬了一跳，七手八腳的将人撈了出來，自己好好一身衣裳，又被打濕了大半。

“兄長醉了。”他緊張的扶着東歪西倒的人，抓過一旁的錦帕想把人擦幹。

梁祁瑞借着酒意端詳他，半響莞爾：“你既然覺着哥哥沒用，以後要給好一點的封地呀！”

“不是那個意思！”梁緒寧滿眼驚惶又強自鎮定：“若我登上帝位..”他将話含在喉嚨裏，換一個斬釘截鐵的後半句：“一定不會讓兄長背井離鄉的！”

梁祁瑞又笑了，心中五味雜陳，“說什麽傻話呢…”他擡起濕漉漉的手在梁緒寧額上輕輕一拍：“自古親王不是被殺便是遠封，哪有留在身邊的道理….”

“兄長不信我麽？”梁緒寧抓住他的手緊緊捏着，一雙眼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眼神倔強。

“緒寧啊….”梁祁瑞半響嘆道，似是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接過帕子胡亂擦了擦，他往被子裏一鑽，阖上眸子擺擺手：“我好困了，緒寧也快去睡吧。”

第貳拾伍章

沒幾日墨将離又被傳到了寧王府。

珏靜廳裏，梁緒寧手邊放一個冰鎮過的玉碟，他正小心的将荔枝果肉剝出來再去核，待豐腴的果肉攢滿一盤，便由侍女端到梁祁瑞邊上。

梁祁瑞被畫本迷了眼，一面喝茶一面津津有味的吃着荔枝，全然看到寧王府下人看着自家主子既驚又憐的神情。

見墨将離進了廳，寧王便拿過帕子擦了手，他神色自若，仿若這些事本就是份內一般。

見完了禮，又閑話幾句，寧王和顏悅色的問：“先生的碗蓮種子可還有剩？王兄喜愛，又不願奪我所好。”

墨将離似笑非笑的瞥一眼垂頭喝茶的瑞王，拱手道：“別人要的話便是沒了，瑞王殿下要的話…尚餘兩顆。”

寧王大喜，一招手便有下人端了幾份卷軸過來，他道：“先生素喜字畫，這四副皆是大家真跡，若不嫌棄還可随管家去我庫裏再挑些喜歡的。”

瑞王聞言放了茶盞，微微不悅：“瑞王府自會厚禮答謝先生。”

寧王道：“怎分起你我來了，兄長謝和我謝，不是一樣麽。”

他一挑眉，梁祁瑞便不好再說什麽，只低下頭自顧自的喝他的茶。

此情此景，墨将離不由得暗嘆。

寧王留他稍坐片刻都心不在焉，一雙眼睛整付心思只繞着梁祁瑞轉，偏偏後者不知是真傻還是裝愣，端的一幅不知不覺的模樣。

推辭幾句告辭出來，墨将離領了賞，又與瑞王約定好種花的時辰，第二日晌午一過便帶了花種出門，才走到門口，被人叫住。

“将離。”尹殇笑道：“好巧啊。”

“将軍。”墨将離垂目拱手。十次出門八次碰到，的确每次都很巧。

“這是要去瑞王府給殿下種花麽？”尹殇問。

“正是。”墨将離微微颔首。

“剛巧我今日休沐，與你同去吧。”尹殇笑嘻嘻的攤開雙手：“搬泥挑水我還能搭把手。”

墨将離擡眼一瞥，尹殇雖然是一身寬袍廣袖的常服，濃密的黑發也依舊姿态張揚，發頂卻一絲不茍挽着髻，衣裳款式也是玄色挑金，倒是難得的正式。

心下了然，墨将離延手道：“那就有勞将軍了。”

兩人也不帶小厮，一路朝瑞王府而去。

尹殇先是問一些碗蓮花色、栽種習性等問題，墨将離一一答了，忽而話鋒一轉，尹殇沉吟道：“瑞王爺與将離可是認識的？”

墨将離一愣，問：“何以見得？”

尹殇狀不經心的笑：“你這異瞳紅發，中原人見了哪個不吃驚，反觀那晚瑞王殿下，眼中隐見感懷之意。”

墨将離稍一沉默，搖頭失笑：“将軍想多了…許是在下與王爺有緣，一見如故罷了。”

尹殇點頭：“正是…不然那夜殿下也不會遇刺。”

他話中有話，瑞王府卻已經到了。

墨将離攜尹殇先找管事的拜見，管家出來，見了尹殇卻面露難色。

“殿下稍染風寒，不便見客，那書房之地，也只吩咐了帶墨先生一人進去。”管家為難的說着，卻也不敢怠慢，引着尹殇去了花廳，奉了上好的茶伺候着。

尹殇無奈，只得眼看着墨将離跟着瑞王府的小厮，青青衣袂在門角一轉，沒了蹤影。

墨将離随着人走到書房，小厮開了門，由他自己進去了。

清水池泥白砂石并細瓷小缸，所需物件早已準備完善，墨将離一擡頭，窗邊椅上坐了個人，可不正是托病不見客的瑞王。

墨将離行了個禮：“殿下身體可好些了？”

他語氣裏顯而易見的調笑味道。

梁祁瑞微紅了臉，輕咳一聲，道：“無甚大礙。”

墨将離不說話了，輕捋了袖，露出細白的手臂，先将瓷缸洗淨，鋪上白砂石，又拿手去捧那淤泥細細填一層，種子不能埋深，上面還要再蓋一層砂石透水。

“碗蓮種好，三到五日即可發芽，水七日一換。”他專心致志的擺弄着位置，眼都不擡：“若王爺還是無話可說，在下便告辭了。”

梁祁瑞躊躇了半響，猶豫着開口：“…你那日話未說完。”

“點到即止。”墨将離語帶笑意，轉身用一旁的清水淨手：“不然豈不是要擔個刺客之名葬身殿下府內。”

梁祁瑞低着頭：“...你早知婉兒懷了…自盡的心思。”

墨将離挑眉：“待嫁的女子，一邊歡天喜地的置辦着嫁妝，一邊裁出三尺白绫懸梁自盡？”

“...那也不能證明是緒寧..”不知不覺将心中所想呢喃出聲，梁祁瑞一愣，噤了聲。

墨将離眯了眼，看着他臉上陡然而生的慌亂，幽幽嘆出一口氣來。

“在下還有一個預言。”

垂手站在角落裏的人像一團模糊的影子，頭也垂的極低，掩蓋了所有表情，他聲音輕而冷，似蛇纏綿着，一寸一寸鑽進耳膜。

“寧王登基，瑞王必将淪為禁脔，梁有背倫常，朝堂必亂，人心必失。”

“胡說八道！”梁祁瑞被這大逆不道之言驚的頭內嗡嗡，站起來便指着墨将離鼻子大罵：

“身為謀客對主不忠，還敢來我這妖言惑衆？！緒寧與我手足之情豈容你這般玷污！你當天下人都與你和尹殇一樣懷着龌蹉心思麽？！你若再敢對緒寧出言不敬，信不信我現在就将你斬了再送回去？！”

他煩躁的在屋內踱來踱去，怒瞪着眸子時不時語結，普天之下找不到更多言辭來羞辱這下流之人，只恨自己習武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