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病況

晏蒼陵到來時,正見而季拂心受樂梓由的手一甩,重重地摔落床上,低低嗚鳴。

“你們在作甚!”晏蒼陵氣從心生,快步上前,欲将季拂心扶起,怎料季拂心一見着他,又是瘋狂地嘶聲大叫,手肘撐着床不住後退,退至無可退時,他驚恐地翻身面牆縮成一團,渾身戰栗不安。

“這是怎地回事!”晏蒼陵一驚,揪住樂梓由的衣領,厲聲問道。

“你問我問何人,”樂梓由借着低首揉手,偷偷給王大夫使了個眼色,“我方才看他醒了,便喚了一聲,誰料他吓成這樣,還咬了我的手。”

晏蒼陵眉峰緊蹙,看樂梓由神色不似作假,遂丢開他,轉而試探地走了上前,輕輕一拍季拂心的肩頭,結果換來季拂心更高聲的尖叫。

怒氣長沉,晏蒼陵望向王大夫道:“你來給他瞧瞧。”

“是。”王大夫捏了一把冷汗,在晏蒼陵讓開的位置坐下,重重提了口氣,征得晏蒼陵同意後,方小心地拉過季拂心的手,三指搭上他的脈,佯作號脈地探了一陣,拈須回道,“王爺,他這反應,是受品芳閣所下之藥影響。此藥非但能使人産生欲望,尚會令人産生幻覺,讓其神智迷離,誤認我們為傷他之人。王爺此藥并不打緊,老夫稍後開個方子,過得幾日他便會恢複常态。”

晏蒼陵并未點頭,拿着一對深思的眼眸溜着王大夫轉了一圈,又偷偷看向嘻嘻笑着的樂梓由,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他還未聽過有什麽藥,既可讓人産生欲望,又會令人生出幻覺——尤其是,這産生的幻覺會讓人感到害怕。

時間随着晏蒼陵的沉默而點滴過去,王大夫同樂梓由的心都提了起來,大氣不敢出一聲,王大夫的頭越垂越低,樂梓由握扇的手都生出了汗。半晌後,晏蒼陵沉然道:“王大夫你去寫方子,柏津你去拿藥。”

“是。”王大夫籲了一口粗氣,方想将季拂心的手小心放好,卻聽晏蒼陵喚了一聲“且住”,吓得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王爺尚有何吩咐。”王大夫故作鎮定地道。

晏蒼陵沉聲道:“順帶給他開些補身體的方子。”

“是,老夫省得。”王大夫喉裏的一口氣終于順了下去,但仍心有餘悸,以致放開搭脈的手時指尖一顫,好巧不巧地将季拂心的手腕露了出來。王大夫抽氣一口,想借着身軀擋住,但晏蒼陵一雙眼何其犀利,不顧季拂心嘶聲大叫,抓過他的手撩起寬袖,只看一眼,便怒氣沖天!

季拂心的手筋處竟有一條猙獰的傷疤,切口極深,如一條吐着紅信的毒蛇蜿蜒其上,這赫然是被人斷了手筋!

“這是怎地回事!”晏蒼陵揪着王大夫的衣領暴喝一聲,愣了一愣,又丢開王大夫将季拂心的腳扯過,撩起褲腳一看,腳上竟也有同樣的傷疤——竟是連腳筋也被人斷了!

“啊啊啊!”季拂心被晏蒼陵觸上,更是将身子蜷縮,嘴裏發出陣陣凄厲的尖叫。

晏蒼陵完全愕住,究竟發生何事,當年那如此溫和果敢的人,竟變成如斯模樣!

看見晏蒼陵額頭上暴突的青筋,王大夫吓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原以為晏蒼陵會發難将氣撒在自己身上,未料他竟然沉下了氣,一字一頓咬牙道:“王大夫,你老實告知我,他身子究竟有何問題。”

王大夫同樂梓由對視一眼,收到樂梓由搖頭的訊息後,嘆息了一聲,指着季拂心的手腳道:“老夫方才只粗略看了看,這位公子的手腳筋俱斷,依照疤痕來看,似有一個月了,而他亦被人下了過量的迷幻藥,神智有些不清。至于他的聲音……”

“聲音?!”晏蒼陵眉頭一緊,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提及聲音,他方發現,季拂心似乎從始至終,都未發出過一個完整的字。

“他的聲音……若老夫未估錯,應是大受刺激,啞了。”

轟!一道驚雷當頭劈下,晏蒼陵雙眼瞪得圓直,手腳筋俱斷,被下迷幻藥,再至大受刺激變啞……他的恩人究竟遭遇過什麽!

哐啷——

手側的水盆被怒袖揮落,清水嘩地潑了樂梓由一身,樂梓由避也未避,沉然彎腰将水盆撿起,放回原處,冷冷靜靜地道:“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晏蒼陵冷笑一聲,忽而将笑聲揚高,仰首哈哈大笑,笑到将近岔氣時驟然止住,一雙眼萃着劇毒,“查!去告知仲良,從品芳閣到恩人的身份,樣樣都給本王查清!需要何等助力無需通報,只管拿本王令牌辦事!”

樂梓由颔了個首,接過晏蒼陵丢來的令牌,拉着王大夫告退。

喧鬧的閣內驟然安靜,被窗外的涼風一拂晏蒼陵方稍稍恢複了幾分冷靜,他胸口劇烈起伏幾下,沉着一口粗氣,坐到了季拂心床側的椅上。

蜷縮一團的季拂心,似以為人已走盡,試探地轉過身來,不想看到床邊的晏蒼陵,又吓得尖叫了一聲,翻身縮回床內,抖得如若秋風落葉,凄涼無助。

晏蒼陵湧到嘴邊的話怎生都續不下去了,尋了多年的恩人再次重遇,本該是結草銜環,以報恩德的歡喜場景,不想命運捉弄,竟在勾欄院那等污穢之地再遇,而恩人亦身心交病。

七年前,一人落魄無助,一人富貴榮華,七年後,他朝變化,一人封侯拜相,一人流落紅塵。究竟這七年發生了何事,為何恩人毫無影蹤,又為何會落至如斯田地!

晏蒼陵一口氣悶在胸口無法洩出,怒意盡數順着胸腔流到了拳頭之上,咚地一聲猛錘于床,又引得季拂心一聲尖叫。

晏蒼陵正在氣頭之上,聽得這聲更是暴躁,喘了幾下勉強沉住了氣,方硬生生地從喉裏憋出一句軟話:“恩人,莫喊了,我不會傷你。”

季拂心卻未放下心防,反而将雙眼瞪得渾圓,目眦盡裂,喘氣聲愈來愈大——晏蒼陵毫不懷疑,若是他的氣喘順了,他将發出一聲刺耳的大喊。

“我說過不會傷你,恩人你冷靜些,我們需好好溝通。”晏蒼陵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放柔,“你可還記得,七年前……你聽我說!”

季拂心張嘴就叫,急得晏蒼陵放大了聲吼,試圖讓季拂心聽清他的話。不想季拂心的叫聲越發凄厲,有如垂死的鴨子在拼死慘叫,撕心裂肺,讓聞者喪膽。

“別別別……別喊了,別喊了,我怕你了怕你了。”晏蒼陵即刻粗聲一轉,将嗓音往柔腔上吊,努力安慰着季拂心平靜下來。

“唉。”眼看季拂心被安撫得止住呼喊,但仍使勁往床裏鑽,晏蒼陵甚是無奈,一口嘆息繞着橫梁順着床頂,徐徐飄進了季拂心的耳裏——他顫了一顫,緊縮的手腳慢慢舒展,似乎收斂了懼意。

晏蒼陵驚喜相交,試探地近了季拂心一寸,不想季拂心又喊了一聲。晏蒼陵立馬乖了,老老實實地搬開椅子遠離人,再不敢呵斥同接近他,端正側坐望着前方。

房內紫金香爐燃着定神的清香,袅袅輕煙飄入鼻尖,季拂心終于安定不再喧鬧,緊繃的氣氛随之放松下來。晏蒼陵目光遠放,面前窗棂外樹木斜枝倚靠,随着風過,調皮的葉片貪婪閣內溫暖,擠着身軀鑽入窗內,頑強地同風抵抗,不肯脫窗而去。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七年前,如那片單薄而頑強的葉片般,同所有困厄抵抗,只為了當年那一句“不墜青雲之志”。

“恩人,可還記得七年前,你在皇城牆邊救助的那人。你曾告知我大丈夫者,當不墜青雲之志,修身養性,待時而發,便是你這番話語讓我重燃意志,再生氣力,之後我方有今日,此恩此德我今生難忘。”

晏蒼陵重重嘆息了一聲,目光悠遠地飄忽到了多年之前,雙唇一開一合,從當年受惠痛哭,到歸家下跪,再到後來建立軍功同雙親相認,無一遺漏道了出口。說到軍中樂事,他會拊掌大笑,說到百姓慘狀,他悲戚搖首。他自言自語地說着,亦不曾看上一眼季拂心,問上一句,他能感覺得到,季拂心在很安靜地聆聽。

當七年的辛酸苦楚一一在話中逝去時,他的眼底已盈滿淚光。

窗棂上的葉片在風吹樹搖後,僅餘兩片鑽入窗內,在初升的日晖中跳躍着斑駁金光。

天亮了。

季拂心的呼吸已悠遠綿長,早已寧靜睡熟。晏蒼陵拭去眼底淚花,徐徐站起,從懷中取出了一錠銀子,輕放于季拂心的枕邊:“恩人,這錠當年你摻雜在飯內贈予我的銀子,我一直将其放在身上,未曾用過,每當在摸爬滾打中意志消沉時,我皆會将其取出,放手裏慢慢地看。”

他扯過床上的薄被,動作輕柔地給季拂心蓋上,站直身時,他肅然道:“野火燒過,野草尚能再生;風吹雨打,不折楊樹傲骨。正如您所說,今日之敗,不過是人生歷練一場,若您膽氣皆失,這一生便唯能做一廢人,行需人扶,食需人喂,終生依附他人,報仇之事皆是虛妄!當日我能重燃鬥志,也望他日你亦能站起!”

說罷,他拂袖一震,轉身離去。

晏蒼陵走後,一直蜷于床內的季拂心緩緩睜眼,一雙飄忽不定的眼底三分迷茫,七分清醒,他轉過身去,對上枕邊那一錠銀子時,淚水竟不自禁地濕了眼眶。

那錠棱角早被磨平的銀子上,赫然在正中刻着一個字——“志”!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