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長安

這雨已經淅淅瀝瀝好幾天了,春末夏初總是這般濕黏黏叫人不舒服。

陰霾籠罩在長安城橫豎三十八道上少說也有十日了,再這麽下下去,恐怕坊市的北門又要關上,祈求上天放晴。而且要晴天三日才會再次開北門,到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出行的人被堵呢。

此時天還未亮各個坊門間都是關着,坊間的道路上除了巡夜的武侯外空無一人,夜禁還未解除。

夜間五更二點時,從大極殿正門承天門城樓之上傳來報曉的鼓鳴,然後橫豎相間的三十八道由南北向的鼓樓上報曉鼓聲依次響起。

報曉的鼓聲如同落入了石子的湖面一波一波在圍棋棋盤似的京城之中闖蕩開來。

三百聲的鼓聲一聲接着一聲,一波接着一波,喚醒了尚在睡夢中的人們,也開始了新的一天。

日頭已經在東邊緩緩的升起,夜間的安靜被三百的鼓聲和陽光驅散。

外頭的咚咚鼓一響,各坊門前等待開坊門的人随着開啓的坊門都湧動起來。同樣動起來的還有那些賣胡餅的胡人,那些胡須濃密的胡人打着赤膊已經呼哧呼哧趕着和面趕制胡餅了。

天才蒙蒙亮,李家府邸中已經陸陸續續的忙碌起來。

芸娘聽着外頭的鼓聲穿衣起身,趕緊梳頭洗漱,整理好之後趕去廚房到廚娘那裏提熱水趕着自己奶大的孩子那裏。

廚房裏是老早就忙活開了,那些奴仆忙着燒熱要給主人洗漱的熱水,還有準備着米粥和馎饦等物。

芸娘來到廚房,那些奴仆們是等到給大房的郎主娘子郎君都送過後,才給芸娘一桶半熱的水。

芸娘提過那桶水,趕緊就去了。她也習慣了這些奴仆慢待的态度,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走到一間屋前,芸娘想起那些奴仆不由得嘆一口氣。

這李府雖然女婢十幾個,可是真正能給自己小主人使喚的卻沒有一個。芸娘輕手輕腳走入室內,繞過一座簡陋的屏風。屏風後是一張矮榻,榻上設有帳子,帳子垂下來将榻上的人遮得只露出一個朦胧的影子。

“二娘,二娘,該起了啊。”芸娘伸手撩開帳子,輕輕喚道。榻上躺着的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女孩子躺在榻上睡的正沉,被乳娘這麽一叫,有些不滿的皺起秀氣的美貌想要翻過身去。

“二娘,乖,起來和芸娘去見娘子,再去見黃娘子啊。”芸娘見榻上女孩翻身再想睡,趕緊勸說着。但看見女孩室內可以稱得上簡陋的擺設,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原本也應該是官家小娘子呢,如今卻落到如此境地!

榻上的窦湄聽到‘黃娘子’後,強撐着睜開眼從榻上起來。一開口滿是沒有睡清醒的惺忪,“芸娘。”

“二娘,來來,快起啊。”

芸娘去拿窦湄穿的上衣襦裙等物給她穿好,趕緊去将桶子裏的水倒在盆中,将帕子浸濕絞了給窦湄擦臉。

窦湄接過芸娘遞過來的帕子将臉仔細擦洗幹淨,洗過臉上過潤膚的面脂,芸娘拿過篦子給她梳了一對丫髻。

整理好後,芸娘就帶着去見窦湄的生母李氏。

窦湄的父親窦約原本是開國功臣,官至工部尚書,她母親是在窦湄父親窦約原配去世幾年後,才改嫁給他生下兩女一男。

當時改嫁過來的時候,原配留下來的兩個兒子都十幾歲了,見着父親再娶心裏就和繼母起了芥蒂。雖然繼母沒有在用度上虧待過他們,但是這繼子和繼母一開始就已經在心裏不合了。

待到三個弟妹出生,窦約難免要将心思多放在年幼的子女身上。于是前頭正妻二子更是對繼母不滿。

等到父親去世,就迫不及待的要收拾繼母和年幼的弟妹。拿着分家的借口,給繼母和弟妹微薄的資産就給趕出了門。

繼母所出的兒子年紀年幼,雖然為嫡子,但是還要被那些掌事的兄長們搓圓捏扁的。

李氏的兄長李澄得知妹妹竟然被繼子給變相趕出了窦家,趕緊将妹妹和外甥接進了家中,甚至還上門與窦家二子理論了一番,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這門姻親也算是成仇了。李澄将妹妹和外甥接到家中好生照顧,甚至對着外甥們有幾分父親的關懷,不過李澄的妻子黃氏對此很有怨言。

“不是官家的小娘子,又被兄長厭棄。”黃氏早起梳妝坐在鏡臺前唠唠叨叨的和自個乳娘張氏低語道。“也不知道澄郎到底想什麽!”

昨晚上李澄并沒有歇息在妻子黃氏的房裏,而是一人獨寝,室內也無其他的外人,因此黃氏和乳娘說起這個外甥女也沒多大的忌諱。

“娘子,這窦家小娘子畢竟是郎主的外甥女。兄妹情深,也難放着不管不是。”乳娘聽見黃氏的這些抱怨,出口勸道。畢竟家中能做主的還是男主人的,既然改變不了自然要改變自個想開些了。

“兄妹情深?哼。”黃氏從鼻孔裏輕哼了聲,想起那個小姑子未出嫁前的做派,不習閨中女子的女工等,反倒是對男子的那些事務上心的很。讀書騎馬樣樣喜歡,讓當時的黃氏很是酸了一陣。她家家境不是很好,讀書騎馬樣樣耗費不菲。等嫁到李家來再學,卻已經有些學不來,也不想折騰自己了。

那會李澄很是看重這個妹妹,不自覺的就拿黃氏和妹妹比較。人都是不喜歡自己被拿來作為反面襯托出對方的美好的。

時間一長,黃氏對李氏便心生怨怼。

“還以為她會有個怎樣的好夫君呢,第一任夫君早亡,再嫁嫁了個工部尚書,可高了吧。誰知道還被趕出來了。哼,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啊。”黃氏說着,臉上露出稍許的快意。當年那個讓她在衆人之前被夫君拿來比較的嬌豔少女如今被繼子趕出門,她心中快活的很!

黃氏乳娘張氏聽着黃氏的那般話,心裏頭可真的為她給捏了一把汗。這話私下說說可就算了,要是真傳出去……那可就麻煩大了。

畢竟休妻的“七出”裏就有“口多言”這麽一項。黃氏也算是七出裏的“口舌”了。

“最近孝謹還在找那窦二娘麽?”黃氏心頭快活一陣之後,轉而問起自己的兒子。

“郎君在下學之後時常找窦家二娘子玩耍。”張氏答道。

“這窦二娘和她阿娘到底學什麽。別平白無故的帶壞孝謹。”黃氏道。

張氏笑笑,“這也是,畢竟小姑十一二歲也能出嫁了呢。”

這話一說起來,她想起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李襄,“二娘也快這個年紀了呢。”

說起女兒來,黃氏立即就将窦二娘給抛擲腦後。

**

李氏跪坐在蓐席上,身邊跟着才五歲的兒子窦湛和七歲的小女兒窦涴。那邊跪坐着的是大女兒窦湄,每個人的面前都擺着一張案,案上擺着早食:米粥和馎饦。

一個十五歲少年走進來,對着李氏就是一拜,“孝謹見過姑母。”

李氏趕緊避開只是受侄子半禮,然後回了一禮。

少年面目俊朗,方巾包頭,身上一襲圓領衫,腰間的皮革帶上還挂着香囊等物。

李孝謹對姑母李氏行禮完後,對着旁邊跪坐着的丫髻少女一笑。

窦湄微微彎了彎嘴角,心跳的有些快。這個從兄眉目俊秀,又時常喜歡帶着她玩,随着年歲漸大,她看着他就不禁覺得心跳加快臉上泛紅。

“從兄。”窦湄垂着臉,輕輕喚了一聲。而後對李孝謹行了一禮。

此時李家二娘李襄也來了,她和窦湄一樣都是未及笄的女孩子。才十歲,臉蛋圓圓的,眉眼清秀,頭上也梳着丫髻身上襦裙衫子,看着簡約其實細細一看布料,卻是上好的。

她見着李氏和窦湄等人行禮。

“姑母萬福。”李二娘行禮道。她瞥了一眼窦湄眼裏露出些許的不以為然。黃氏對小姑子和外甥們不滿的事情自然是被貼心女兒看出來了,女兒都是被母親不知不覺感染的,母親是什麽态度,李二娘自然也清楚。

李孝謹還禮之後,李澄和黃氏已經來了。李澄頭着幞頭身穿圓領骻袍,看上去精神很好。

“阿耶,阿娘。”李孝謹和李二娘行禮。

“大郎,二娘。起來吧。”

李澄笑着讓兒子起來,看到妹妹和外甥們也笑道,“阿妹。”

“阿兄。”李氏應道。

黃氏雖然在背後老是說小姑子的不是,但是當着丈夫的面對小姑子還是和顏悅色的。

“慕娘,最近陰雨連連,身子可還安好?”

“阿嫂,我一切安好。”

互相問候過後,坐在各自的食案前準備用食。

窦湄今日穿的是昨日就精心挑選好的間色裙和白衫,她還是未嫁小姑,按道理別說在臉上上粉,就是在眉間貼花黃都是不太被允許的。

她低頭,吃的無聲無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那個俊俏兒郎的眼神總是時不時朝自己這裏投過來。

唔……她要再輕點,這樣樣子才好看呢。

這一腔的小女兒心思直到早膳用過,李孝謹去上學讀書才打止。

窦湄雖然年紀小,但是也知道讀書參加科舉才是他們這些非世家子出人頭地的好機會。相比較世家子,寒士成就功名難啊,而且就算身居高位,也多要被那些世家看不起的。如今跟随今上打天下的那些功臣多是寒士出身,就算身居高位還想要和那些沒落的世家聯姻,那些沒落的世家獅子大開口,好幾個功臣們付出昂貴的聘禮和世家聯姻,蹭一個所謂大姓的光來擡高自己家族的名譽。

就是她父親窦約在本朝高祖起事之前,不過就是有一個小官職的財主,後來雖然成了功臣有了官職,但是還是被那些世家譏笑為寒家兒。

本朝還算好,寒門的出路要比前朝好多了。在前朝,世家出身的,哪怕是個白癡都有個七品官職做,寒士出身的苦讀十年說不定都不能出仕。

窦湄是李孝謹的身影都望不見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李氏看見大女兒那副小兒女陷入相思的模樣,在心中嘆了口氣。李氏身邊常年侍奉的采娘見到李氏起身趕緊扶着她。

采娘扶着李氏回房,瞧見李氏臉色并不好,想了會開口道,“娘子,二娘和李家郎君……難道不好?”

這對小兒女嬉笑弄竹馬的情意,她們也看在眼中。也覺得這是好事。但是貌似李氏并不這麽想?

李氏嘆了一口氣,要是丈夫窦約還在世還好。可是如今她和兒女都是如此現狀,黃氏雖然對着她是笑,可是這笑容底下有幾分真心,她心裏也有數。

作者有話要說: 南北朝隋唐時代,仆人稱呼主母為娘子。南北朝稱呼家中小男主人為郎君,男主人為郎主。在此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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