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所以你就這麽認出我了?”‘景肅’臉色很難看,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露出了那麽多破綻,“那你說為什麽你師尊不能破解那個陣法。”

那個上古守護陣如今早已失傳,若不是時千經歷了那次傳承,根本無法得知它的存在,那陣法陣心可以是任何東西,對于景肅能夠找到它時千并不奇怪,但就算找到了陣心,若非完全同源的靈力,是決計不可能毫無阻隔穿透過去的,而且,如今修者的靈力并不如上古仙人那般可以随意轉換,他們靈力早已定型,景肅是變異雷系天靈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那陣法上靈力那般溫和。

但這個人做到了。

“我解釋完了,現在該你了。”時千總算拿回了自己被摟得生疼的手臂,體內的真元靈力也終于恢複正常,他面色不動,往旁邊站了一步,立于‘景肅’側面,卻恰好是最好的攻擊位置,若是對方一有異動,他便可以随時将劍抹上他的脖子。

“你剛才說,如今靈力已經不能随意轉換了。”沒有介意時千的防備,男人緊擰着眉,面上滿是憂色,随即看到時千,渾身一僵,才意識到自己現在使用的模樣有些不對,面色微赧,“啊,抱歉,我立刻變回去。”

原本屬于景肅的修長身形在時千眼中逐漸變矮,原本俊美英挺的五官變得無比精致,最後一個與他一般大的豔麗紅衣少年出現在時千面前。

少年眉目間似是被染上了一抹胭脂,未曾言笑便已妖嬈無邊,在時千面前轉了一圈兒,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怎麽樣?我比你師尊好看吧?”

“不。”絲毫沒有因為美色而失神,時千很自然的回道,也不看少年瞬間僵硬的模樣,把玩着手上的指環,聲音平緩,“那麽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

狠狠瞪了時千一眼,少年将頭努力向上擡起,似乎這樣便可以顯得比時千更高一點,趾高氣揚冷哼一聲,“你問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我師尊現在在何處?”時千面上依然帶着慣常的淺笑,撫着指環的手指卻是越發用力了些。

聽到時千的問題,少年臉色霎時蔫下來了,眼裏閃過一道驚恐,嘴裏也不知道嘀咕着什麽,偷偷看了眼時千沒有任何變化的表情,終于不情不願的開了口,卻是顧左右而言他,“他好着呢!”

深深地看着少年,發現對方表情并不作假,時千也就不再糾結于這個問題之上,走到書桌前,看向桌上那張未完成的畫,“那麽,你是誰?帶我來此目的為何?”

眼見時千終于問上正題了,少年終于斂起了多變的表情,他順着時千的視線看向桌上那幅畫,咬住下唇,眼裏頓時溢滿了悲傷與懷念,而更深的,或許還有恨意,一張過分豔麗的臉也突然黯淡了下來。

“我名為合歡。”少年這麽說,他的視線一直沒有從桌上那張畫上移開,輕聲向時千講述那段早已淹沒在萬年時光中的往事。

它出生在上古仙界可觀衆生萬象操縱輪回的往生池畔,在被移植到這處小庭院之前,它每日最大的樂趣便是随風招搖着小小的枝桠,将它輕輕探入池水中,攪亂那些凡塵俗事,它那時靈智未開,卻是記得,那種,自由無憂的感覺。

後來,它的生命中出現了一個白衣少年,少年總是緊緊抿着唇,他有着倔強而尖銳的眼神,每一次少年到來,都喜歡站在它身邊看着池水中那些它看不懂的人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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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少年滿身傷痕的跑到它身邊,這是它第一次感覺到溫暖,少年豔紅的鮮血似是灼熱得燙人,那麽溫暖,它貪婪的将它們一滴滴汲入體內,企圖讓那絲溫暖蔓延到自己身體每一個角落。那時,少年笑了,如同這裏的每一幅畫,掩去了不甘的倔強,抹掉了傷人的尖銳,變得溫暖而純淨。他說:“小合歡,你既已吸收了我的血,那麽,你就是我的了。”

它那時不懂,只在少年輕柔的呼吸中,惬意的抖了抖枝葉,随後,它看到少年跳下了往生池。跳下去之前,他對它說:“等我。”

再見到少年時,少年已經長成了青年,而它,依然是那棵小樹,生長在時間流逝異常緩慢的往生池,招搖着它的枝葉。

他笑着說:“我來接你了。”

它被移植到了這個小庭院中,這裏有已經變成了青年的少年和一個散發着讨厭氣息的紅衣男人。它開始慢慢長大,它很開心,因為它的少年笑起來很溫暖,盡管并不是對它笑,但它依然能感覺到自己的雀躍。

一年又一年,它終于成為了可以遮天蔽日的大樹,但它卻似乎總學不會開花,每一年花季到來時,青年總會擔憂的撫着它,卻找不出緣由,青年的手很溫暖,溫暖得它想不顧一切纏上去。

紅衣男人不在的時候,青年總喜歡靠在它的樹幹上,或坐或躺,他總是笑着,似乎他根本不會其他表情一樣,但它總覺得青年在它身邊時,笑得和與紅衣男人面前不一樣。

青年身上一直那麽溫暖,可是它的枝幹很硬,盡管那對它很難,但每當那時,它總是悄悄讓自己枝幹更柔軟一些。聽着青年輕柔的呼吸,它小心翼翼的搖了搖枝葉,為青年擋去所有陽光。

它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簡單而平靜。

但是,他們吵架了。因為二人設下的禁制,它聽不到聲音,但它看得出,最初的争吵之後,那個總是不可一世的紅衣男人低下了頭,握緊了雙拳,卻終是沒舍得傷害青年。它看到青年怒氣沖沖的轉過身,面上卻是并無絲毫怒意,他背對着男人,唇角向上挑起一抹冰冷的諷笑,眼中仿若盛了一座深淵,就像它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

青年似是感覺到了什麽,離開前,朝它露出一個熟悉溫暖笑容,他無聲的對它說:“等我。”

它一直以為它是一棵樹,樹是不會懂悲傷的,但那一刻,一種莫名的悲傷侵襲了它。原來,它的少年,從來都不曾開心過。

“後來,我一直等啊等啊,當然,那個男人也和我一起。”說到這裏,合歡眼裏閃過一道厭惡,随即又被悲傷覆蓋,“後來,正如你看到的,他回來了,我欣喜若狂,以為他是來帶我走的。”

“那時,他就站在那裏,在我面前,不足一丈。他看着我,一直看着,那個男人沒有得到他任何一絲關注,我很高興。可是,他走了,沒有再留下一句話。”說到最後一句時,合歡的聲音帶了些嘶啞,似是在竭力控制着情緒,他沒有告訴時千,那時他是多麽痛恨自己只是一棵樹,它不能說話,不能走路,甚至連開花都不會。

他的手輕輕撫上桌上那張未畫完的畫,一遍遍勾勒那人的輪廓,似是怕驚擾了畫中人一般,聲音放輕了許多,“很久以後,他帶着上古仙界的仙人們進入了魔界,他封閉了上古仙界的界門,仙魔發現時已經晚了,祭壇已經啓動了。後來,我學會了開花,它們用盡了我所有力氣,豔紅豔紅的,和他的血一個顏色,但卻不夠溫暖,可惜,他看不到了。”

盡管合歡的聲音很平而輕,但時千仍然敏銳的抓住了其中的關鍵詞,“祭壇?”

“是的,他引幹了往生池所有池水,再将它們放入祭壇中,以仙魂為祭,讓仙魔兩界所有人永生永世困于這座城市中,直至魂飛魄散方可解脫。”說到這個時,合歡豔麗的臉上滿是恨意,手指狠狠一戳,厚實的紅木桌頓時多了五個手指大小的圓形小孔,都是那個該死的魔族,要不是他,他的少年又怎麽可能被偷襲落入祭壇成為祭品!還有,他竟然将這個庭院內的所有房間用魔族特有的手法給封了起來,讓他不得門而入,要不是時千這次來了幫他開了門,他還看不到那個觊觎他的少年的家夥竟然偷畫了那麽多!

時千看了眼盡管恨意滿布,卻依然保持理智未曾傷到那畫像分毫的少年,将已輕觸上初寒劍的手指收了回來,緩緩開口,“那麽,你現在形态?”

“他給我留下的禮物。”少年情緒一瞬間跌下了谷底,他本以為自己會像一棵普通的樹那般枯死,但最後一刻,他化作了人形,依附便是少年那些失去了主人的血液。這個庭院似乎也被青年刻意保護了起來,若不是他在化形時吸收了太多周圍的靈力導致除了幻陣外的所有陣法失效,今日景肅也不可能如此輕易解了它。不過他的目的是時千,所以在時千進入庭院看到那些畫面後一瞬間失神,他便利用靈力阻隔了景肅與庭院的聯系。

摸了摸還在疼的胸口,合歡怎麽也沒有想到,以他上萬年的功力,竟然在那時也沒有躲過景肅的那一劍,雖然沒有受大傷,但……實在是疼啊。

“你找我所為何事?”憑實力,他自是比不上景肅,憑氣運,他比不上藍田,可這個樹妖卻偏偏找上了他,其中原由不得不讓時千不懷疑。

“我知道你師尊在查上古仙人之事,也知道如何才能打開上古仙界大門,讓修真界再次恢複從前的狀态。只要你幫我一個小忙。”聽得時千如此問,合歡神情一變,眼睛亮閃閃的看向他。

“你是在威脅我?”沒有問合歡如何會知道修真界現在的狀況,時千微微眯眼,對上少年祈求的目光,神色間有些危險的意味。

“怎麽會?!你之前說修者不能進行靈力轉換了,這可是大事!這證明修真界的靈氣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雖然現在修煉還是有可能會飛升小仙界,但絕對不足百一,想想你們近萬年的飛升數量吧,這可是為修真界做大貢獻的時候到了!”生怕時千誤會了他,合歡急得跳腳,但到後面卻是揚起頭義憤填膺。

“憑什麽?”不得不說,少年着急的模樣還真是有趣。

“你!你怎麽這麽無理取鬧?!”畢竟化形之後就一直在這個庭院中未曾出去過,合歡雖然知道怎麽和人交流,但卻從未運用過,自是聽不出時千語氣中的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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