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暖香浮動,夜色闌幹。

花溆沒忍住,小小聲的吸了吸鼻子,眼圈紅紅。

她啞着嗓開口:“這世間女子衆多,緣何……”非得她不成。

太子羽睫微顫,在白皙俊隽的臉頰上投出斑駁的影。

他眸色冷硬的看了她一眼,修長的指節狠狠的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擡起頭,去看他眼睛。

那雙眸銳利幽深,陰翳狠厲,他用大拇指狠狠的揉着她櫻粉的唇瓣,看着那唇瓣染上嫣紅的色澤,他這才放下,慢條斯理的整着衣衫。

花溆猜不透他。

心生無限恐懼,但還是鼓起勇氣說:“我與小将軍已有……”

她話音未落,對上那雙淡漠眸色,她登時說不出來了。

‘你想他死。’

花溆想,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太子眼神中透露的是這個信息。

春夜寒涼,不知從何時起,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綿綿雨絲從天墜落,落在她發上臉上,刺骨的涼。

錦衫濕透,雨水在臉上淌着。

她面無表情的走在街道上,謝絕侍衛再把她抗在肩頭,冒雨回了侯府。

等進了內室,她趕緊叫人泡一杯姜茶來,這個時候竈房也下鑰了,想要折騰着煮杯姜湯都難。

又用爐子裏的熱水兌了擦身,這才躺下睡覺。

第二天一早,天都大亮,日頭都升起來,還未見主子起身,錦屏覺得不對,便趕緊撩開床帳看,就見主子燒的小臉通紅,櫻唇幹裂。

“快去請大夫。”

她交代一聲之後,就趕緊找府裏頭養着的大夫,只撲了個空,說是等會兒要去給二小姐請平安脈。

銀屏急的跟什麽似得,沒法子,只得往外走,去府外頭請人去。

只剛走到大門口,就瞧見小将軍跟前的小厮,她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趕緊道:“姑娘病了,燒的人事不知,你快叫你主子去請個大夫來。”

那小厮是先前送玉佩的川兒,聞言也是唬了一跳:“這般嚴重?”

說着就急急忙忙的回府搬救兵去了。

銀屏見此,這才放下些許的心,回院子伺候,見錦屏問,便一五一十的說了。

兩人又是擦身又是換衣,好一番折騰,花溆這才迷迷糊糊的醒了。

“您覺得怎麽樣?”錦屏連忙奉茶來喝,花溆喝了一口,又燒迷瞪了,頭一歪,便直接睡過去。

錦屏急的滿腦門汗,随意的瞥一眼後頭的沙漏,見過去半個多時辰,但段府還未有大夫過來,她不禁心中一凜:“跟川兒可說清楚了?”

銀屏點頭,這點小事,她還是能辦好的。

然而人就是沒來,都不敢再等,想着再請個大夫來,不管如何,不能這麽幹等。

好一番忙活,這藥汁子才算是熬出來。

花溆年幼,底子又好,這風寒來的快去的也快,昏昏沉沉的睡兩日,門頭種着的海棠花開的妍麗,病也就大好了。

只身子還有些虛,嗓子啞啞的不太舒服。

錦屏觑着她神色,半晌才猶豫着道:“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那日你起高熱……”錦屏将那日小将軍府說要請大夫,最後沒請的事,說了出來。

畢竟兩人正濃情蜜意,尚且不能好生的待她,說出來,心中有數才是。

花溆神色微怔,那長翹的羽睫垂下,透出幾分脆弱無辜來。

觑着她神色不對,錦屏趕緊道:“小将軍日理萬機的人物,若是忙忘了,也未可知。”

見主子手裏繡着花,一刻不停,蔥段似的白皙手指,穩穩的捏着細如牛毛的繡花針。

錦屏的心,突然間也定下來了。

“倒是咱運氣好,剛去了醫館,恰巧就碰上了一個閑置的禦醫,聽說家裏頭姑娘病的人事不省,也沒推脫,直接就跟着出診來了。”

想起這個,她就覺得慶幸,臉上的笑容,也帶出幾分。

花溆瞧了她一眼,這世間無巧不成書,哪裏就用的上巧字。

“姑娘,大夫人來送些梯己,說是你病這一場受苦了,便好生養養。”

大夫人跟前的小丫頭,口齒伶俐,幾句話的功夫,就交代清楚了。

花溆叫錦屏抓一把大錢賞她,見她笑的高興,手裏仍不停的繡着帕子。

病一場罷了,日子還得照過。

大夫人送了不少好東西,也算是填那日叫不來大夫的罪過。

她知道自己日子難過,但生病之後才知道,原來日子比想象中的更難過。

在浣花樓的時候,她是花媽媽的金雞,自然捧着寵着,緊張她身體,比她自己都緊張。

這出來之後,住在侯府裏頭,一菜一湯一米一飯一草一紙,用的都是旁人的,她想要用的盡心,要看主家願不願意給。

就比如這次生病,對方一個疏忽,她當時就毫無辦法。

若不是手裏有閑錢,買了幾個丫頭,一心想着她,這會子,說不得屍骨都涼了。

好不容易活一回,再不明不白的死了,她不甘心。

又隔日的功夫,小将軍上門賠罪。

“實在是忙的走不開。”段雲淩神色愧疚,看向她的眼神,閃爍不定。

花溆一瞧,就知道這裏頭有故事,沖錦屏使了個眼色,這才垂眸低聲道:“爺們在外頭忙,一時顧不得內宅,也是常有的,原不該計較。”

她說出的話,懂事又乖巧,段雲淩眸中的愧疚之色,便愈加濃厚了。

“只我在病中,難免脆弱了些,總是念着你,能來瞧一眼,若是就這麽去了,好在你看着去的,倒也罷了。”

花溆用錦帕沾了沾眼角,楚楚可憐。

段雲淩瞧着那錦帕上的麒麟雲紋,知道是繡給他的,只是姑娘家臉皮薄,他剛犯了事,不好拿出來給他,這才故意叫他瞧見。

這一番情誼,讓他不禁抿着嘴,再也繃不住笑意來。

“別哭。”段雲淩眉眼柔和,寵溺的看着她,先是哄了一會兒,這才低聲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往後再不會犯這樣的錯了。”

老夫人病了,他在跟前伺候,川兒回去禀報,根本就沒來得及跟他說,便被堵在外頭,故而才耽擱了。

後來他知道,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他派了人來侯府問,說是請過大夫了,還是個致仕的禦醫。

這樣的高手,治高熱完全不成問題。

後來事忙又侍疾,耽擱的不曾來看她。

花溆見好就收,輕輕的嗯了一聲,直接将帕子摔在他身上,背過身不高興道:“白給你做了。”

“如何就白做了?”段雲淩捏着帕子又來到她跟前,笑着問。

“我念着你,你不念着我,可不是白做了。”花溆背身,低低道。

小姑娘聲音且嬌且媚,這般軟語溫聲,雖說是問罪,聽着倒像在撒嬌,叫人骨頭都酥了。

“冤枉呀,我這一下值,便趕緊來看你。”

段雲淩觑着她神色,軟了身段哄她。

“嗯。”

花溆低低的應了一聲,沒再追究,便将這一茬揭過去了。

看着銀屏上茶上點心的忙活着,就聽段雲淩道:“你嫁衣要趕緊繡了。”見花溆有些不解,他直接道:“家裏頭老夫人的身子不大好,醒一日睡一日的,估摸着咱倆擺酒的日子還要趕,你且緊着時間來。”

說起嫁衣來,花溆不免又紅了臉。

她生的嬌媚可人,那眼神跟鈎子似得,只往人心裏鑽,這會兒眸色羞赧,含了潋滟水光,登時讓小将軍也跟着紅了臉。

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留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了’,便落荒而逃。

錦屏手裏還捧着一雙靴子,有些呆呆的問:“怎的了?”

花溆捂着滾燙的臉頰,失笑搖頭:“下回再送吧。”

小将軍這人,端的有意思的緊,明明身份人品都是極貴重的人,踏實穩重,極為牢靠。

偏偏人又赤誠和羞赧,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是真真的把你當個人來看,這種被尊重的感覺特別舒坦。

這有人尊重,必然有人不尊重。

熟悉的夜色,熟悉的小院。

花溆強壓着心中酸澀,一步一挪的往院中去,原以為又要看到他白皙結實的臂膀,不曾想,他竟端坐窗前,蒼白陰翳的臉頰,隐在暗處,只能看到削薄的淡色唇瓣。

他打量的目光很明顯。

視線放肆的在她身上巡弋,不放過一點。

“病好了?”他低啞暗沉的聲音響起。

花溆點點頭,聲如蚊吶:“好了。”

兩人間又無話,呆坐了片刻,花溆便覺得如坐針氈,他視線銳利,侵略性極強,光是面對面坐着,她就覺得有些呼吸急促。

短促的呼吸,有點像喘。

察覺到這一點以後,花溆繃緊了呼吸,努力的放綿長些。

“呵。”他随手擲過來一個荷包。

玉色的葫蘆型荷包砸在她大腿上,有點疼。

“拿着。”他惜字如金。

許是在兜裏揣久了,觸手生溫。帶着清淡的柚子香,一入手,便能清晰的感受到,約莫是金銀锞子,鼓鼓脹脹的一小袋。

“過來。”他撩開衣擺。

花溆捏緊了手裏的荷包,很想有骨氣的摔在他臉上,對上那精致的下颌,和削薄的唇瓣,到底紅着臉,慢慢的蹭上前。

“殿、殿,唔……”

她剛想要說話,就見對方眸色登時猩紅起來,方才的冷靜淡漠,瞬間被暴虐陰翳取代。

花溆啞了聲。

不夠溫绻纏綿的親吻,倒像是發瘋的掠奪。

她眼底沁出淚意,手裏緊緊的攥着荷包,半晌才狠狠的推開他,一字一頓道:“青樓行規,口唇不可碰。”

她雙唇微顫,被他親的略微紅腫,帶着水潤潤的光澤,瞧着更是媚意恒生。

他伸手捂着她眉眼,遮住那燦若星子的眼眸,複又重重的吻了上來,一句‘你不是’,含糊在唇舌間。

花溆怔然,卻仍舊不願。

“臣妻亦不可。”

太子動作停了,方才激烈的親吻,讓他淡唇變得豔豔,他目光陰翳,伸手用力捏住她下颌:“你不是。”

一手伸出,箍着她細韌的腰肢,将她拉近自己。

燭光搖曳,滿室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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