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尾聲

1、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正當虞嘯卿和龍文章全心全意準備大反攻的時候,李明峰這邊也沒閑着。虞嘯卿一紙訴狀将地圖之事告到了重慶,篡改情報陷害作戰部隊,這個罪名大不大?大也不大。傳到老頭子耳朵裏,影響剿G大計、撼動中美同盟,那就大;上面有人,風頭正勁,能夠只手遮天,那就不大……戰亂之秋,什麽稀奇事沒有,哪缺這一樁。就這樣,李明峰不計後果的陷害雖然半路夭折,卻也于己無害。

遲婕再三催促父親幫助李明峰,遲部長心煩卻也不能不從,畢竟,自己女兒的幸福在人家手裏。虞家雖非嫡系,但在部隊中經營十幾年,也是有一定人脈的,禪達來的文件保密度極高,遲部長也不敢明目張膽要了來再從中作梗,一番隐秘活動之後,虞師作戰計劃在最後一刻落入李明峰手中,李明峰放出大招,就在渡江總攻前,公開指認虞嘯卿及虞師通共。

李明峰的指認是掐好了時間的,他期望的是:虞嘯卿已經抵達西岸,鞭長莫及、有口難辯,東岸剩餘部隊被控制,沒有後援,必死無疑;亦或者,師長被困西岸,虞家軍集體嘩變,通共一事就此坐實。不管哪一種,都是李明峰樂見的。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止戰令在虞嘯卿率部渡江前下達,虞師只損百人,且他本人也可随時飛抵昆明、重慶與其對峙,事情陷入僵局。

2、

時隔十七年,虞嘯卿再次見到李明峰,他的腦海裏突然閃現出當年虞家老宅裏散落一地的幹花。

昆明。會議室裏,早已落座的李明峰朝剛剛進門的虞嘯卿笑笑:“好久不見。”

虞嘯卿軍裝筆挺、面容嚴肅,對李明峰的招呼視而不見,進入會議室後一言不發徑直繞向桌子的另一頭坐下,餘治、李冰持槍立于兩側。

軍統特派員大腹便便,一頭三七分的短發梳得油光水滑、一絲不茍,旁邊的書記員沒他那麽時尚,明顯大了一號的中山裝咣裏咣當,幹癟消瘦的身形像是受了多少欺負一樣。

“特派員,虞某軍務在身,咱們早些開始吧!”虞嘯卿目不斜視道。

“是是是,軍務要緊。”特派員嘴上說軍務要緊,實際上卻無半分着急之态,依舊按着自己的節奏,語速悠然地将客套話講完:“西南防線堅固,虞師座等青年才俊功不可沒。夏某對虞師座仰慕已久,此次得見,不勝榮幸。”

特派員這一番表态讓虞嘯卿有些摸不着頭腦。伸手不打笑臉人,虞嘯卿颔首道:“特派員謬贊!校長教誨為國盡忠、死而後已,吾等無一刻忘懷。”

“的确,虞師座為江防大義滅親,揮刀砍了自己的親弟弟,此等壯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李明峰冷笑道。

“虞師座此舉亦得委員長盛贊。”特派員道:“夏某此次前來,戴老板特意囑咐,此等大忠大義之将領,絕不可因莫須有之罪含冤。”

話說到此,虞嘯卿基本明白了。慎卿之死為自己賺足了眼球,得老頭子一句誇贊就如同得了一塊免死金牌,難怪連戴老板都會特意囑咐一句。如今,虞嘯卿三個字已經被标榜成軍官楷模,輕易将通共的罪名安在他的頭上,無異于打上峰的臉,再者,李明峰證據模糊,證人亦都在前線,除了贻誤戰機,一時半會兒怕是沒法對自己造成其他實質性的影響。

“的确大義!”李明峰笑道:“虞師座,虞家子嗣單薄,砍了自己的弟弟之後,你們家就剩你一棵獨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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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虞嘯卿道。

“是啊……家姐死後,我也成獨苗喽。”李明峰長嘆一口氣,道:“母親早逝,長姐如母。從吾兒時起,衣食住行、識字明理無不是家姐親力親為,禽鳥仍知反哺,此恩不報我枉為人。”言畢,李明峰原本含笑的眼睛露出駭人的凜冽。

虞嘯卿清冷的面容上終于出現一絲裂痕。

“遲部長好福氣,能得李參謀長這樣有情有義的女婿。”特派員道。

李明峰微微颔首,以示謝意。

“時間也不早了,我看今天咱們先到這吧。”特派員起身:“虞師座、李參謀,你們當以戰事為重,切勿分心,此案待人證物證俱全後,咱們再審。”

“特派員……”虞嘯卿終于按耐不住,急急叫住轉身要走的夏老頭:“上峰對戰事是否有新指示?虞師百餘人的敢死隊已攻下西岸日寇主堡數日,若再無接應,恐……”

夏老頭揮手打斷:“夏某善下象棋,虞師座卻問我圍棋何解,豈不刁難?”言畢,頭也不回走掉了。

虞嘯卿呆呆望着夏老頭走遠,心中懊惱。自龍文章等上了南天門,自己便徹底亂了方寸。

“虞師座,關心則亂啊……”李明峰笑呵呵踱至其身旁,道:“聽李某一句勸,上峰權衡者多,虞師座急也沒用,不如安心等待,想想如何解自己之圍,更為要緊。”

“虞某無圍可解。”虞嘯卿道。

“哈哈,虞師座,校長的脾氣你怎會不知!染了紅,就是觸了他的底線,即便已将你封神,最後也會毫不留情拉下神壇!這只是個開始,好戲還在後頭呢……”說完,李明峰大步離開。

3、

禪達,師部。

“再審?”唐基坐在虞嘯卿身旁,一臉凝重。

“上峰對涉紅之事向來謹慎。”虞嘯卿道。

唐基點點頭:“李明峰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無所謂他會不會善罷甘休。”虞嘯卿煩躁地站起身來:“我只關心何時開戰。龍團長他們已經上去整整7天了。”

“不戰則相安無事。”唐基道:“一旦開戰,日本方面的、英美盟軍的、重慶內部和昆明內部的種種角力便全都開始,有人惦記的是南天門這塊小蛋糕,有人惦記的是亞洲戰場的大蛋糕,裏面的文章大着呢,你從軍十七年,一向聰穎過人,如今怎就糊塗了呢?”

“唐叔,我不想琢磨這些彎彎繞,我只想知道,什麽時候開戰!我的人被圍在西岸缺醫少藥,連飯都吃不上了……”虞嘯卿激動得直拍桌子。

“被圍了幾百人?你虞師一共多少人?”唐基問:“你該慶幸這止戰令來得太是時候了!若再晚幾個小時,後果不堪設想!”

“那也好過如今……”虞嘯卿道。

“如今?如今怎麽了?”唐基也有些激動:“這麽多年的心血未能毀于一旦,你不滿意?非要将數萬虞家軍送去給那天生反骨的玩意兒一起陪葬,你才高興?”

“唐叔,我不是這個意思……”虞嘯卿頹然。

“李明峰兩次陷害未成,虞師主力無損,已是萬幸。”唐基背對虞嘯卿,撂下狠話:“你對那人的心思,我早看在眼裏,不瞞你說,如今這樣的結果,倒是我的意外之喜。”

虞嘯卿驚訝道:“唐叔,他為了虞師三番五次舍出性命,你竟如此……”

唐基:“下屬為将領獻身乃是天經地義。他立過大功,卻也惹了大麻煩,如今涉紅一事不就是因他而起嗎?而且……他居然還順帶着拐走了你虞大師座的雄心壯志!簡直罪不可赦!嘯卿啊……在你父親和我眼裏,誰的命都不如你的仕途、虞家的名譽來得重要。”

聞言,虞嘯卿冷笑一下,坐在椅子裏閉目養神,不再多言。

唐基見狀也軟了下來:“虞侄啊,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在李明峰沒有再次下手之前,想個萬全之策。你父親得到消息後就開始在重慶活動,只要咱們這邊沒有什麽實在把柄被抓,上峰應該就不會再追究私自渡江一事,李明峰便也沒有借題發揮的機會。”

虞嘯卿:“唐叔何意?”

“時過境遷,只要沒有了當事人的,這事自然不了了之。”唐基猶猶豫豫說出自己的想法:“參與私自渡江的,現下都在西岸,不足為懼。只是,那從西岸帶回來的家屬……”

未及唐基把話說完,虞嘯卿便拍案而起,怒目而視:“唐叔!你若再存此意,莫怪我不念舊情!”

4、

最初看到“攻擊立止”時,虞嘯卿是懵的,片刻茫然之後,開始暴怒,他拿槍抵着唐基的頭,對電話那端的虞良怒吼,只身一人撐了木筏意欲過江……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可勁折騰。脾氣發了整整兩天,他才發現,現在的局面已經完全脫離掌控,龍文章不是糖果,自己也不是小孩,哭哭鬧鬧就能讓大人将他們拿回東岸。

虞嘯卿告誡自己,冷靜下來,西岸的百來人就還有希望。其實,百來條人命對馳騁疆場十餘年的虞嘯卿來說,着實輕于蝼蟻,真正壓得他喘不上氣的,是他用盡真心對龍文章許下的那個承諾。他費力挺直腰杆,穿上一絲不茍的軍裝,風度翩翩應對涉紅案調查,他放低姿态,四處奔走、盡心周旋,卻發現,自己上蹿下跳不過是以一人之力攪動偌大一潭摻雜了利益、陰謀的腐朽死水,簡直癡心妄想。

如果說前十天還有憤怒、不甘和希望支撐着虞嘯卿,那麽之後,就只剩懊悔、自嘲和無奈了。他突然覺得好累啊,身上一絲力氣都沒有,即便睡不着,也還是躺在床上不想起。他開始了從床上到山頂,再從山頂回床上,兩點一線的生活。他穿着自己的軍裝、扛着明晃晃的肩章站在光禿禿的山巅望向西岸,他納悶,站了那麽多天,日軍居然無一枚炮彈向他襲來。

他想念那個娛樂過他、安慰過他,還對他有着些許暧昧的龍文章,好不容易從NJ南下到禪達,如今卻又将自己推向了死路,可見,輕言信任,是件多麽危險的事;

他想念那個跟随他、忠于他,為保他安樂不惜與魔鬼交心的張立憲,身經百戰未傷毫分,如今算是将運氣用盡,那樣英俊的孩子,不知上天可願意留他一個全屍……

他想念母親、想念慎卿、想念瑞平……

他最想念當年那個冷血的自己,談笑間便畫定兩百山匪的索命符,毫無愧疚,更不曾忏悔。痛苦永遠折磨不到這樣的人。

在虞嘯卿渾渾噩噩的數個朝夕裏,這一天無疑是特別的,雲銷雨霁,微風徐徐,是禪達難得的大晴天,虞嘯卿出了師部,正往橫欄山上去,晨光透過樹冠閃得他睜不開眼,他突然想起,與龍文章在四壁無窗的牢房相擁而眠那日,自己也看到了如此明亮而溫暖的陽光。臨時改變心意,虞嘯卿掉頭,去了牢房。

說是牢房,其實就是一片舊民宅改的雜物間,偶爾用來關押犯人。虞師軍紀嚴明,犯事之人極少,龍文章便是那為數不多住過牢房的一位。

虞嘯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跑來這裏徒增傷感,也許他就是這樣一個喜歡自虐的人吧。

本以為牢房該是空的,不曾想卻住着人,虞嘯卿問看守的士兵,那是誰。士兵猶猶豫豫、磕磕巴巴,虞嘯卿瞥他一眼,揮了揮手,士兵連忙附在耳邊說:“師座,此人乃與昆明勾結,将渡江偵察計劃透露出去的……奸細。張營長安了個QJ村婦的罪名,将其羁押。”

虞嘯卿點了點頭,示意他打開門鎖。

“你該有同夥的,交代了嗎?”虞嘯卿進門就問。

“師座,沒有同夥。他們都是給了錢的,叫嫖,我沒給錢,所以是□□。”犯人答。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虞嘯卿道。

“師座,我不知道。”犯人答。

“好一個忠心耿耿的油條!”虞嘯卿冷笑,揚起手中馬鞭狠狠抽向犯人,犯人抱頭痛嚎。他不嚎倒好,這一嚎反而刺激了虞嘯卿,一鞭狠于一鞭,恨不得把心裏所有的撕扯和痛苦都發洩出來,記得從前,自己也曾為了洩憤狠狠扇過用心良苦的龍文章,龍文章……又是龍文章,滿心滿腦的龍文章……嬉皮笑臉的、義正言辭的、委委屈屈的……他在西岸一定不好過吧,他一定是怨我的吧……

不知道抽打了多久,回過神的時候,門口的守衛士兵已經沖了進來,抱住虞嘯卿執鞭的胳膊道:“師座,師座別打了,再打就死了!他已經将同夥都招了……”

虞嘯卿慢慢收回手來,理了理亂掉的頭發和襯衫,轉頭回了師部。當晚,右臂一片青腫。

5、

俗話說,姜還是老的辣。在虞嘯卿無能為力的時候,虞良和唐基這對老搭檔再次出手,不僅扭轉了又是停戰又是涉紅的不利局面,而且還硬是在上峰分蛋糕時為虞嘯卿搶了些渣。虞嘯卿由衷地對唐基表示感謝和欽佩,唐基笑道:“不過是官場上常用的手段,有什麽稀奇。你做不到,是因為你的心亂了。”

龍文章等被困西岸後的第三十六天,怒江沿岸包括虞師在內的三個師集結完畢,在虞嘯卿這位準副軍長訓話後,一齊向西岸進發。虞嘯卿自己則整日站在江邊,看工兵們沒日沒夜修橋。他止不住地想,從橋上過來的,會是活人,還是屍體……當龍文章等十餘個幸存者水鬼一般立在虞嘯卿面前時,他在心裏自嘲,橋上什麽也沒過來。

時隔38天,二人再次相見,恍如隔世。

龍文章的眼睛是失焦的,茫茫然失了魂魄一般。虞嘯卿盯着他一瞬不瞬,講話時盯着他,敬禮時盯着他,發銀饷時依然盯着他,直到毀了半張臉的張立憲走過去對他說:“小何死了,小何說師座萬歲!”虞嘯卿才回過神來,他想,所謂衆叛親離,便是這種滋味吧,未及反應,竹內聯山的轟炸機飛過頭頂,虞嘯卿斂了心神,對着天上一通亂打,等再回過頭時,龍文章等已經不見了。

除了虞嘯卿,迎接隊伍裏還有一個人也将目光對準了龍文章。李明峰對龍文章聞名已久,這個已然成了虞嘯卿軟肋的男人,看起來既肮髒又頹廢,身上是掩不住的惡臭,想來,38天的堅守不易,想來,被辜負的感覺亦不好受……并沒有預想的暢快,心裏反而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李明峰二見龍文章,是在虞嘯卿東岸的辦公室,四個似人似鬼、似兵似匪的軍官東倒西歪倚在一起,呼嚕聲此起彼伏。李明峰看着虞嘯卿回來,站在那裏對着他們發呆,然後取來毯子為他們蓋上,然後離開。他看見他們忽然醒來,連滾帶爬追出去,墜落山坡,險些被撞,他看見龍文章強弩出來的笑,又邪性又痞氣又哀傷……

第三次見面,是在川軍團的臨時駐地。李明峰找到龍文章的時候,他正站在迷龍帳子外邊發呆,迷龍那摻和着粗重喘息聲的二人轉響徹天際,成了整個營地最具違和感的背景音樂。

“龍團座,鄙人李明峰。可否借一步說話?”李明峰滿面笑意道。

“我不認識你。”龍文章面無表情。

李明峰也不惱,接着說:“裏面那位……是你的機槍手吧?據說身經百戰毫發無傷?李某素來愛才,不知龍團座可否給李某人一個護才的機會呢?”

龍文章終于擡起頭來正視李明峰,眼裏是掩不住的希冀。

“那麽現在,龍團座,可願意與李某談談?”李明峰道。

李明峰與龍文章密談的同時,虞嘯卿正攜重金坐在老老陳屋裏,老老陳端起茶碗咂摸了一口,緩緩道:“嘯卿啊,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對你有提攜之誼,恩友的孩子被殺,你該與我同仇敵忾,而不是為兇手求情。”

虞嘯卿:“伯父……”

“好了。”老老陳不耐,起身道:“中統雖頹相盡顯,但也不是什麽芝麻綠豆大的人物都能欺負的。虞侄回去吧,不送。”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已是毫無退路。

重慶一行,一無所獲。

見完老老陳,虞嘯卿深感無計可施。其實,迷龍的死活他并不在乎,一個機槍手,哪怕曾一起出生入死,于他而言也不比一把配槍重要多少,他擔心的是龍文章,怕他就此對自己失望,那麽他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見完李明峰,龍文章則知迷龍非死不可。從唐基那裏求來了親手了解迷龍的恩典,那一槍跟他預料的一樣艱難,他的突擊隊長機槍手,一路唱着二人轉,領着媳婦兒抱着娃,從緬甸到禪達,從逃亡時那場螳臂當車的血戰,到敢死隊主動出擊樹堡的奇襲,奇跡般地毫發無傷,如今,卻要因為一個國之蛀蟲死在自己人手裏,龍文章恨啊,恨迷龍不懂審時度勢,恨自己人微言輕,恨虞嘯卿鐵石心腸,恨DG腐朽,恨世道無常……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回家去吧,迷龍!回去那片生你養你的黑土地,這一世,不管是漫長的煎熬還是零星的溫情,都忘了吧,若有來生,我為你背負所有殺孽,你安享朗朗乾坤。

槍聲炸響,與迷龍一同倒地的,還有已然繃斷了最後一絲神經的龍文章。

虞師師部。李明峰對着迷龍屍體冷笑一聲,還真是小瞧了這個龍文章,确切地說,是小瞧了龍文章對虞嘯卿的執着。當初,李明峰本想靠給假情報報銷整個虞師,卻不曾想被龍文章壞事。之後便抓住龍文章帶人去東岸救孟煩了父母之事大做文章,讓上峰懷疑虞嘯卿通共,不想因虞嘯卿聲名在外,他又沒有确切證據,最後不了了之。迷龍東窗事發,李明峰開出交換條件,他救迷龍和川軍團,龍文章指認虞嘯卿通共,怎知,為了維護虞嘯卿,龍文章竟親手殺了迷龍,李明峰暗自唾棄,什麽狗屁兄弟情深,不堪一擊。

6、

迷龍死後,龍文章和虞嘯卿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面,再見,便是西岸的溫泉。朦胧的氛圍和溫暖的泉水很容易讓人倦怠,龍文章眯着眼睛靠在池子的一角,閑話過後,虞嘯卿開啓他的激昂演講,他說,他希望龍文章振作,他們一起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不得不承認,虞嘯卿是個天生演說家,龍文章差點就動了心,龍文章暗暗自嘲,動心?他還有心嗎?

“你笑什麽?” 虞嘯卿突然停下,面對龍文章不合時宜的笑,他竟有些心虛。

龍文章搖了搖頭,并不做聲。

虞嘯卿怒極:“龍文章,龍團座,你醒醒吧!”他抓住龍文章的頭發,把他往水裏按:“不就是TMD死了幾個人嗎?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按一臺幾個回合,龍文章被嗆得半死,終于竄出水面,龍文章本能地抓住虞嘯卿的胳膊,大口喘息,就在這時,他看見了虞嘯卿小臂上的新傷。

龍文章驚詫道:“你自殺?”

虞嘯卿冷笑:“沒你那般決絕!”

龍文章無言以對。

龍文章堅信,只要心存仇恨就還有生的渴望,于是,他就将自己送到上官戒慈面前,任她揮灑憤怒。耗子藥并不難喝,在一次又一次活了死死了活的過程中,龍文章漸漸愛上了瀕死的感覺,疼痛侵入了身體,卻解放了神經,壓在心裏的千斤巨石仿佛輕了許多,他有多久沒能睡得這麽安穩了?三年還是五年?夢裏,他回到了NJ,看見了慈愛的母親,青春年少的戰友,還有仍舊意氣風發的虞嘯卿。

打從龍文章回來,虞嘯卿就派了人悄悄跟着他,每天入睡前,他都要聽聽龍文章這一天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在得知龍文章去找上官戒慈喝耗子藥後,虞嘯卿騰地從椅子裏站起來,雙手握拳撐在桌面,大口喘息,目眦欲裂,好半天才複又平息,癱軟地倒在椅子裏。

虞嘯卿問:“龍團座,現在怎麽樣?”聲音清冷,似是還帶着些許委屈。

“報告師座,龍團座搶救及時,暫無性命之憂。”

虞嘯卿舒了一口氣。算了吧,任他胡鬧一次,就算了了他心裏的自責。哪知這一切只是個開始,龍文章養了幾天,身體好了之後就又跑去喝耗子藥,虞嘯卿前所未有地發瘋,他一把揮掉了桌上的東西,大喊着:“殺了那個女人,殺了她!”

唐基揮退了前來彙報的士兵,一邊幫虞嘯卿包紮剛剛被硬物劃傷的手臂,一邊道:“那是他們川軍團兄弟之間的事,你又何必去摻和。”

唐基總有這種一句話撇清所有是非的本事。

龍虞二人的短暫會面不歡而散,虞嘯卿看着龍文章佝偻的背影越走越遠,越變越小,他終于承認了,信任過他的人,無一不是遍體鱗傷,不得善終,他曾堅信龍文章會是個例外,可惜,他又賭輸了。

7、

接下來的日子裏,虞嘯卿在西岸不要命似的瘋狂撕咬日寇,龍文章卻在東岸被李明峰逼得走投無路,耗子藥也無暇去喝了。不辣和煩啦的父母因窩藏日本人和私囤□□先後被捕。張立憲本着死馬當活馬醫的精神去找唐基,唐基操着一口純正的唐山腔,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師座在西岸浴血奮戰,川軍團卻在東岸糾纏兒女情長,拖他的後腿,這樣好麽?你也勸勸龍團座,莫忘了軍人之根本。還有你啊,在那邊呆夠了就回來吧,師座沒有你,不習慣。”張立憲依舊清秀的半邊臉依稀還能看出表情,他在回憶,回憶虞嘯卿或嚴厲或溫柔或急切或和緩地喊他:張立憲。張立憲?張立憲!張立憲……彼時,自己最愛站在師座的斜後方,看他的軍裝一絲不茍,看他的後背挺拔如松,心裏驕傲地想,這就是中華之脊梁。可如今,經歷了人鬼莫辨的38天,自己已經習慣了随時随地搜尋龍文章的破爛的背影,看見他,心裏便會升騰起活着的希望。

龍文章的膝蓋從來都是軟的,可如今,現成的膝蓋準備好,卻不知道要跪哪尊佛。李明峰說,他要的無非是他的一句話,而唯獨就是這句話,龍文章不能給。認識到事情的不可逆性之後,龍文章不再掙紮,他安撫煩啦和川軍團所剩無幾的有生力量:“別發愁,車到山前必有路。”就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倒也哄得大家松了口氣,我的團長說有路,那就一定有路。然而,他們沒想到,那所謂的路,竟是用龍文章的血肉之軀鋪就。

昏暗的牢房裏,龍文章前所未有的整潔,他端端正正坐在窗前,看李明峰和虞嘯卿對峙。李明峰依舊如毒蛇一般陰冷且從容,哪怕最惡毒的控訴,說起來也跟好友敘舊一般:“虞師座好手段,先有祁瑞平,為了你不惜幹出傷天害理之事,追随虞師十七載,到最後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再有張立憲,把你當神一樣頂禮膜拜,為你除掉祁瑞平、為你鑽進汽油桶,直到毀了半張臉,才幡然醒悟,嘯卿啊,他那一句‘師座萬歲’你可還受用?對了,還有慎卿,那可是你的親弟弟,你踩着他的屍體平步青雲,腳下可曾感到陰風陣陣?最後,就是這龍文章了。”李明峰指着龍文章,笑意不減:“你擺出一副鐵血将領的姿态,把他騙的五迷三道,心甘情願把自己送進閻王殿裏走了一遭不說,回來以後依然寧可背叛兄弟、寧可身陷囹圄,也不肯背叛你,什麽同仇敵忾、什麽家國情懷,狗屁!都是你哄着別人為你建功立業的借口!虞嘯卿啊,除了一副好皮相,你何德何能?”

“彼時,你們李家為了吞掉虞家軍,不惜犧牲李明豔,如今,再次為了一己私利,陷害DG英雄,手段又有多入流?”虞嘯卿面不改色道:“當初,我就該果斷點,送你和你爹一起去陪李明豔,省得你茍活于世,禍害忠良!”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李明峰笑道:“有空想如果,還不如多花點心思想想怎麽救你的情人要緊。”說到這李明峰故作驚恐道:“哎呀,虞師座,你不會已經把龍團座當成棄子了吧,畢竟,虞嘯卿你見死不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李明峰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朝外走,走出大牢的時候,眼角似乎有了些許濕潤。

李明峰走後,房間裏只剩虞嘯卿和龍文章相對無言,過了許久,龍文章才說話:“師座,我在授勳儀式上說的,一多半都是我的真心話,你比他們強,至少懂得敬人,帶着虞師西進吧,了了川軍團亡魂們的遺願。”

龍文章的話,虞嘯卿仿若未聞,他咬着牙道:“要是能走就走吧,我們此生不複相見。”說罷,轉身離去。

三日後,虞嘯卿帶着煩啦和張立憲再次探監,二人挾持虞嘯卿,企圖帶龍文章越獄,卻被龍文章拒絕,他說自己到地頭了,無處可去。不知道他說的到地頭了,指的到底是命數,還是他的心。

8、

虞嘯卿覺得,自從龍文章被捕自己就是恍恍惚惚的,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能眼睜睜看着那個人去死,在他的潛意識裏,龍文章可是個不會死的妖啊。

一聲槍響,龍文章永遠閉上了那雙能夠直擊人心的眼睛,虞嘯卿緊緊抱住他軟下來的身體,用自己的胸口緊貼着龍文章的下颚,想要盛住汩汩湧出的鮮血,一剎那,鮮血是紅的,一剎那,又成了黑的,在虞嘯卿沒有顏色的世界裏,龍文章不着面具的臉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仿佛以前無賴的、貪婪的、驚慌失措的、故作委屈的,統統不是眼前這個人,眼前這個人如此清秀、恬淡,如何能是那般模樣。

唐基命人從虞嘯卿手裏搶走了龍文章的屍體。心痛嗎?憤怒嗎?自責嗎?想念嗎?不……不……什麽都沒有,看不到黑色的血,虞嘯卿眼前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操辦完龍文章的葬禮,張立憲背起行囊向虞嘯卿辭行:“斯人已逝,師座保重。”這蒼白的言語,就算是為自己熱情而執着的青春劃上一個句號吧。

虞嘯卿說保重,張立憲已轉身,看着他決絕的背影,虞嘯卿心裏還是白茫茫一片。

孟煩了一改頹态,屢立戰功,虞嘯卿親自為他授勳,他面露嘲諷地對他說:“師座,大義凜然的皮有千斤重,我就不信您能背得了一輩子。”

虞嘯卿不語,輕輕拍了拍孟煩了的肩膀,兀自朝白茫茫的前方而去。

二十年後,唐基終于壽終正寝,臨死前,他拉着虞嘯卿的手說:“當年我已準備好,只要龍文章答應李明峰,立刻動手暗殺偷渡西岸的所有參與者,誰知道龍文章寧可死也沒攀咬你。他保了你,就是保了虞師數萬弟兄,如今,日本人敗了,DG也敗了,無仗可打,龍團座的心願恐怕只剩下你了,你得好好活着才對得起他的犧牲啊!”

虞嘯卿應了,老頭咽下最後一口氣。虞嘯卿松開手,心裏依舊是白茫茫的。

六十年後,年過九旬的虞嘯卿終于等到兩岸開放,他去看了龍文章的墓,他伸出布滿老年斑的枯手撫摸着石碑上的名字,自言自語道:“你不是妖嗎,妖不是死不了嗎……”

大陸之行結束後,虞嘯卿回到臺灣。

這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虞嘯卿坐在滿是從禪達移植回來的花花草草的院子裏,第一萬次擦拭那把刻着立花奇雄名字的南部,這時,院子大門開了,一張同樣蒼老的面孔映入眼簾。虞家的保姆為客人搬了把椅子,放在虞嘯卿對面。

虞嘯卿眼都未擡,繼續擦拭着□□:“你還敢來?”

李明峰望着南部,用蒼老的聲音嗤笑道:“這麽想他,怎麽不随他去?故作姿态!”

虞嘯卿:“若不是你,他不會死。”

李明峰:“若不是你,慎卿和姐姐也許正共享天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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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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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