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
他幾分迷惑地睜開眼睛,望着她,張張嘴,卻沒能問出什麽。
——若我認識她。
無論如何都覺得十分失禮,好像一定會犯下很大的錯誤。
尤其是對眼前這個女孩。
她卻沒有什麽感覺,毫不在乎般,大大咧咧地一鞠躬,沖他綻開個笑容——
“日番谷隊長,初次見面,我是真央新生,黑崎夏梨。”
哦,真央新生啊,他舒了口氣,看來這個人自己以前真的沒有見過。
可是,真央的學生來找自己做什麽呢?
還沒等他想完這一句話,那人下一句話已經跟進。
——“以及,日番谷隊長,我喜歡你!”
二
好暗。
沉重的困倦襲來,讓人根本不想擡起眼。
陽光被遮去了光芒,華彩褪盡,留下黯淡,仿佛一切都下調了幾十個色度,光與影是極其不協調的旋律。
誰是如此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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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啦的風茫然吹響一樹婆娑,鳴蟬嘶聲力竭着耗盡最後的時日,她擡起頭,只看見巨大的樹冠,沒有刺眼陽光的阻擋,她沒有擡起手遮住眼睛,只是靜靜地望,望那盛大的綠色下,掩不住已然開始泛黃的痕跡。
這個夏天終究要過去。
布谷鳥凄厲哀切的叫聲突兀響起,耳膜被鼓噪地發疼,手卻僵住,怎麽也無法條件反射着去捂住,避免對身體造成的傷害。
只聽得那聲音一圈一圈的漾開在耳畔,一聲比一聲更痛人心扉——
不歸。
不歸。
——一聲比一聲更徹人心扉,聲聲不歸竟像密集的箭,紛紛向她射來,而她卻只能站在那裏,無處可躲……
“有什麽話要說麽?”
低沉的聲音驀然響起,平靜如水,卻帶着獨有的,令人安心的功效。她暫時忽略了一切的不協,忘記了大片大片的黯淡,忘記了大片大片的凄厲,轉過身,如最平常的交談,展顏一笑。
“沒有了。”
沒有了,再沒有了。
真的,再沒有了,沒有了。
她笑,笑的可愛,笑的淡然,笑的歡喜。
…………………………
沉默一陣,腳下回旋起清冷的風,直鑽進她寬大的死霸裝內,一陣寒戰,眼前的人擡起頭,慢慢撇了她一眼。
“是嗎,那我們回去吧。”
“好。”
——我沒有做錯,我沒有做錯……對于誰也不知道的明天,我什麽也不該說。
——什麽也不該說,更何況他……他還有別的人要保護……
——我沒有辦法說出口……朋友二字,我寧願這是所有。
太多的理由,無數的理由,誰在告訴自己……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寧願心悅君兮君不知。
芒鞋拖沓在地上的聲音,忽然變得好響,刺痛神經,那煩躁的叫聲又再次出現,一遍遍不知疲倦地發出殘忍的預言。
不歸,不歸。
不歸,不歸……她突然愣住,心跳停了一拍,忽而一身冷汗。
驚慌和恍惚中,竟忘記這是夏初時布谷鳥獨有的鳴叫,然何以餘音不絕至如今?
什麽是夢,什麽是真實?
是夏初,還是夏末?
是正午,還是黃昏?
眼前的人,咫尺之間,伸手是否就能抓住……還是終要讓彼此錯過?
哪個才是最好的結局?
不歸,不歸……悔不悔……?
我……不知。
三
清晨的陽光微微透過窗子,在室內投下一層薄薄的晨晖。
幹淨整潔的屋子,陳設簡單而舒适,一張案幾上擺滿了高高的卷宗,蘸滿了墨汁的小羊毫方方正正地擺在青石硯臺上,幾張泛黃的信箋被鎮紙壓住——一切都是那般有條不紊,只等誰來坐定,提筆處理這些雜物。
想來,那一定是一副很美的畫面。
屋子正中央有一張床,白色的床單絲毫沒有起皺——床上那人的睡相真是好的無法挑剔,她站在床邊,望向他緊緊皺着的眉頭,想這家夥竟在睡夢中也不能放松片刻,心裏泛起些小小波紋。回神後她搖搖頭,暗罵自己竟然還是這麽把持不住,望着這小子的臉都能想入非非,可人家連你是誰都不記得好不好啊?
卻還是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揉向他緊鎖的眉頭。
大傻瓜,再皺眉會真有皺紋的哦。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有人在“罵”自己,正在她揉的起勁(= ||)的時候,那個“大傻瓜”正巧張開了他那雙碧綠的眼睛。
然後就僵住了。
也是,誰一覺醒來見個陌生的女孩俯身自己上面還對自己動手動腳的,不會僵住呢?
只是黑崎夏梨仍是毫不在乎,自然到令他驚奇的收回手,露出大大的笑容。
碧綠的眼睛裏充滿奇怪的神色,那種迷惑和努力思索的神情似乎是他永遠也擺脫不了的附加,只是他沒能被這附加折騰多久,就又睜大了眼睛。
她縮回去的手端正地放在身前,認認真真鞠了一躬,脆生生地道——
“初次見面,日番谷隊長,我是黑崎夏梨,十番隊十七席。”
是……自己番隊的麽?
唉,果然又忘記了。
他覺的頭還是格外的疼,一想到一會兒又要去面對需再次挨個認識的各個隊員和隊長,他太陽穴就突突直跳。
伸出手自然而然的去揉太陽穴,卻不想觸到方才那手指留下的餘溫,他不禁啞然,怔怔地望着笑的開心的少女,低低地問:“喂……你……剛才為什麽……?”
笑開,她眨眨眼。
“因為我喜歡你啊。”
四
你不會明白的。
你不會明白我有多麽害怕。
那種不安時時咬齧着我的心,疼的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左邊第二根肋骨下的空落,在我看見你望着那夕陽的時候,就已經顯露無疑。
四番隊病房內醫治着的姑娘叫你小白,我又能叫你什麽呢?
你和她有過的種種曾經,要我用一次萍水相逢來挑戰,我只能舉白旗乖乖投降。
我愛你。
可你叫我如何去對你說出這樣的話呢?
你叫我有什麽資本對你說出這樣的話呢?
無力地把花灑擰開,水争先恐後着湧出,溫暖的液體落到身上成了徹骨的涼,然後又被溫熱掩蓋。
白與黑,夏與冬,熱與冷,如此交接,覆蓋,擁抱,會導致什麽?
緩緩靠上貼滿瓷磚的牆壁,下滑蹲到地上,花灑被扔在一旁,瘦弱的手臂交錯緊緊自擁。
好冷。
是的,你不會明白的。
因為我也不會明白。
到底要不要把這樣的心情傳遞給你,自取其辱,或是讓你困擾。
我什麽也不想……
花灑嘩嘩的往外冒水,汩汩彙成細流旋轉彙入下水道,是那樣的義無反顧。
游子在外叫:“夏梨,夏梨,你怎麽好像在哭?”
“只是手滑,花灑掉了,不用擔心。”
五
“早安。”
已經習慣每天都要忘記這樣的事情了,所以幹脆不再糾結麻煩的事,反正這些人都是認識自己的吧?
又或者……讓自己習慣的是眼前的身影,也未盡可知。
“早。”她一愣,随即回應。
顯然似乎不是以前的問答模式,他心裏似乎有一絲喜悅,可轉而又消失一空。
他的眼睛瞥到書桌上的大堆卷宗,心裏又暗自嘆氣,随口問道:“今天我要見誰?”
與其每天受着這份尴尬,還不如這樣先由人介紹下好。
不然天天讓本該非常熟悉的人做自我介紹,實在是……
咳,拉不下面子?
“诶?您問我?”女生顯然沒有思想準備。
“那是當然的吧,這裏除了咱們還有別人嗎?”他不滿的嘟囔。
“沒了……”她嘿嘿笑了下,莫名幾分羞赧。
“對了……你是十番隊的……幾席啊?”
是因為她席數太低,被身為隊長的自己問到才這麽驚訝,自己還是……更體貼點比較好吧?
“啊,我都忘了~”
她一挑眉,嬉笑:“十番隊十三席,初次見面,隊長,我是黑崎夏梨。”
好熟悉……雖然知道自己再熟悉的人名,只要一夜也會都忘記,可是卻無法阻止這份熟悉的感覺在心裏蔓延。
“你……每天都在這裏等我,然後……”然後第一個做自我介紹?
“恩。”她答應的很幹脆,全然沒有什麽矜持的感覺……
“為……”話還沒問完,就被脆生生地打斷。
“因為我喜歡你啊,隊長~”
然後她滿意地看着換成他流露出那種表情。
很不解,很困惑,很迷茫,又帶着點點羞怒的表情。
六
——如果你喜歡上一個人……但她又不知道你喜歡她怎麽辦?
——哇,你是在問我愛情告白方法麽?
——啰嗦哎,問你就說啊。
——嘿嘿,莫不是冬獅郎你要對雛森小姐表——哎哎你轉身走啥啊難道害羞了哈哈哈!!
——……
——好啦,有句話叫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所以……?
——所以~君不知兮咱就說,非要說兮到你知咯!!(汗,某雪私自加的=3=)
——你是這麽想的?
——恩,當然!
對不起,我忘記了我做的比我說出口的要差的多。
對不起,我忘記了我當時無法抛去少女的羞澀。
對不起,我違背了我自己的話。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總有一天會有機會對你說出這句話,所以一直想再等等。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只要遠遠的,能望着你就好。
這個借口我找的好失敗。
我知道這份失敗,是因為我現在後悔了,後悔的不得了。
我守着那份羞赧而沒有說出口的話,我因為害怕被拒絕而沒有說出口的話,我因為軟弱而沒有說出口的話……
卻忘了,有時候,有些事,一旦錯過,就再沒有重來的機會。
七
“一會兒您會看見一個橘黃色頭發的女人,她是您的副隊松本亂菊,然後您需要進行隊長例會,雖然我認為沒有那個必要但還是要介紹下各隊隊長……一番隊是糟老頭子……六番隊是面癱……”
一邊撫額一邊心裏無語:你這樣的介紹真的可以嗎喂?被人聽見不會死定了麽……?
但最讓他無語的無非是當他看見這些人的時候,竟在心裏贊同……好吧,她介紹的TAG都一語中的。
“好,我知道了……”
該死,頭又疼了,他合上眼,再睜開是眼前女孩有些焦急的表情,他皺眉頭,嘗試着安慰道,“哦,我沒事兒的。”
“恩……”黑發女孩眨着她那雙大大的黑眼睛,一笑欲走,自己也低下頭研究手裏的文件,卻聽見對面突然停步轉身的聲音。
“啊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十番隊七席,黑崎夏梨,隊長,請多指教哦。”
“還有還有,隊長,我很喜歡你啊~!”
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句。
每天都要對你說一遍。
笑靥如花,她利落地又轉身回去,足下猶如綻開蓮花般輕盈,可是……
是錯覺嗎。
她總是有那麽點兒難受。
八
卯之花搖搖頭,奠下了最後的“審判”。
四番隊醫療室內一片黯然。
她有幾分不可思議,幾乎不能置信地看着病床上的那人,分明宛若熟睡的樣子,伸出手還能碰上他有體溫的皮膚,卻為什麽……
“并非是醒不過來……活是活下來了……”卯之花為難地選擇着措辭。
握着他的手,摸上他的胸口,心髒确實有力的跳着……
“只是他受鏡花水月影響過大,恐怕記憶已經都沒了……”
手攥緊,那心裏已經沒有了自己嗎……
如果這就是最糟糕的事情……那自己還可以接受……
畢竟……畢竟他沒有就這麽離去……
還能再相見。
當所有人都離開後,她輕輕握着他的手,眼淚就那麽掉了下來,滾燙着湧落,卻墜成徹骨的冰涼。
只是後來的發展卻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十番隊隊長,日番谷冬獅郎,非但失去了所有的……關于周圍人的記憶,還會在每日醒來後,除了對前日發生的事情記得外,一律會把人……誰是誰,忘得一幹二淨。
對此,毫無辦法。
只能聽天由命,說不準哪天能突然間自己痊愈。
再無別的良策。
九
“你這麽做有意義嗎?”
難得背景不再是早上的陽光,而換成了深夜的月光,浪漫指數上升不少,可為什麽這家夥非要板起臉去追問這種無聊的事情?
她索性不說話,只跑來跑去為他鋪好床。
“我的情況你也知道吧,每天我都要把你給忘掉一次,你幹嘛還要對我說那種話?”
那種話?
夏梨愣了下,随即笑開,哦,是說我喜歡你這句話嗎?
她看着他微微側過的頭,有意避開的目光,覺得頗有意思,嗤嗤地笑了。
“喂,我在問你啊。”有這麽好笑嗎!
——啊,怒了。
她停了笑,拍打好被子,一本正經地道:“隊長,這個麽……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什麽,這不是又來一遍麽!?
只是……這個借口,他着實,無法反駁……
“好了,現在快去睡覺。”她開始攆他,兇巴巴的。
快去睡覺。
然後明天再把我忘了。
然後我再告訴你我是誰。
最後我告訴你我愛你。
這是個無限循環的游戲,而我……甘之如饴。
“早上好,我是黑崎夏梨,十番隊五席,隊長今天要做些什麽?”
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游戲。
我兜兜轉轉一圈,原來還是回到了這句話預示的境況。
好傻。
十
我沒哭,也沒傷心,相反卻安靜地笑了。
為什麽不笑呢,冬獅郎。
你每天會忘記我,然而我正可以不在乎這一切……大聲地說出我愛你。
不必擔心害怕你的拒絕。
不必擔心害怕做不成朋友。
不必擔心害怕比不上你心裏另一個她……
你看我可以每天對你說愛你。
我終于可以對你說愛你。
彌補我所犯下的過錯……話在當時未出口的過錯……
有些事情錯過了就再沒了補救的機會。
正如有些話錯過了就再也不能對那個人說。
若因為我的羞怯而沒有說出口的心意,将再也無法表達給你,我會多麽後悔。
然而所幸……沒錯,我是幸運的啊,因為縱使你茫然,你奇怪,你不知如何回答……我還是能對你說,一遍又一遍地說,我愛你。
十一
日番谷冬獅郎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蒙蒙亮。
他比以往起得要早些。
房間裏飄來的,是早飯的香氣,書桌上整理好的,是筆墨紙硯,是他的十番隊三席做的嗎?
他微微的皺了眉頭,轉眼就望見在他床上趴着的……是個女孩。
他打量着這個女孩,不,或者已經該稱呼她為少女了吧?
已經不是十一二歲的女孩了呢,他失笑。
她睡的很香,或許是因為準備完一切有些累了吧,就這麽孩子氣地趴在床頭,和他搶了地方。
他沒有發現,或者已經發現了,自己笑得有點寵溺。
長長的羽睫有些顫動,他知道她要醒了。
黑色的大眼睛輕輕睜開,有些模糊,卻依然瞅見那雙碧綠的眸子。
然後她下意識伸手揉眼,在剛觸到眼睛的時候,聽見他的聲音,帶着難得的溫柔。
“早安,夏梨。”
她的手放下也不是,繼續揉眼睛也不是,只呆呆的愣在那裏。
眼睛裏映着的,是他滿載溫柔的碧色眼眸,銀色頭發。
過了好久,或許是一分鐘,又或者是一個世紀。
她慵懶的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齒:“早安,冬獅郎……”
“還有,我愛你。”
END。
作者有話要說:
一日一失憶梗是網上看來的,當時被震了下,覺得一定很虐,就拿來寫了。
有點虎頭蛇尾的感覺,可能寫到最後有點累了?
重看一遍感覺真是蠻矯情,可是還是很喜歡(你個自戀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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