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父王把他叫過去了。”

姜玺一愣,又道:“去了多久?”

“有一會兒了。”

姜玺沉思一下,利索地扯下紗幔,對雪衍道:“衍兒,你去外面,盡量拖住周乾華,別讓他進青霄閣。”

說着就走到那人的面前,一邊說一邊要去解他殘破不堪的衣服:“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進王府是為了什麽,既然我救你一命,以後你是要還我一命的。”

他聽見姜玺說話,緩緩睜開了眼睛,那充滿殺戮和血腥的眼睛背後隐藏了無盡的寂寞,以及冰封千裏的孤傲和尖銳。這是殺手的眼神,裏面沒有任何感情。

“好。”

只一個字,卻沉重的敲擊了姜玺的心。

“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将來你跑了,我上哪去找你啊?”

“天涯。”他淡淡脫口而出,似怕她孤陋寡聞,又補充一句,“南越國第一殺手。”

姜玺微怔了一下,沒想到他那麽誠實,忽而大笑道,“殺手不是都很謹慎嗎,你告訴我你真實身份,就不怕我把你供出去?”

“你不會。”

“為什麽?”又聽見天涯說話,随即問道。

“正如你信我不會殺你一樣。”

“如果我問你,要殺你的人是誰,你會不會回答我?”

“不會。”

“我就知道。”姜玺失望道。

“知道得越多你就會越危險。”

姜玺挑眉,說得好像她現在一點都不危險似的,好歹她面前的人是南越的第一殺手啊,與殺手談條件,不是等于與虎謀皮嗎?

于是幽幽道:“你不覺得我現在的處境已經夠危險了嗎?”

“也許。”天涯悶哼一聲,似是想笑,但又牽扯到傷口痛得微皺眉。

正當氣氛稍微融洽的時候,青霄閣外再度傳來一股不尋常的殺氣,天涯警覺得抓緊腳邊的武器——一把看似沉頓的青銅劍,劍身繪有上古神獸。

姜玺想起雪衍還在屋外把風,想要起身去找他,天涯一把抓住她的手,疾聲道:“外面很危險。”

姜玺回頭怒視他,“如果衍兒出事,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天涯看清她眸中清澈水波後的堅定,擔憂、害怕、惶恐、戰栗,複雜的神情一一掠過她的眼睛,他不自覺地放開了手。

那個小人兒,在她心裏遠比自己或是他都重要。

門大開,姜玺飛快的沖了出去,飛揚的裙角翻飛起一只只鮮豔的血色蝴蝶,觸目驚心地紮進天涯的眼裏。

那是什麽?

一種可怕的意識瞬間爬上他的腦中。

那是血!是剛剛才染上的血,血還沒有凝固,顏色還是那般的豔麗奪目。

那絕不是他身上的血!

誰的?是誰的?她的?亦或是……追殺他的黑衣人?

天涯立即起身,凝起驟然的殺意走出青霄閣。

生辰獻技

竹林中,四個黑衣人手中拿着雙刀,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雙腿纏繞在竹子上,俯身向下,如鷹般的厲眸帶着濃濃的殺意逼視着幾步之外的一對姑甥倆。

“姑姑……”雪衍非常害怕的抓着姜玺的手。

姜玺回頭,微笑看着他,不疾不徐地道:“衍兒,無論以後遇到什麽事,都不可以在氣勢上被敵人超過,否則,你只有死路一條。”

雪衍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瞪着一雙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竹子上的四個黑衣人。“有我姑姑在,我才不怕你們。”

“殺!”一聲令下,四道黑影如一陣飓風,席卷而來。

姜玺正要出手,兩個迥異的方向同時飛來兩把劍,幾乎是同一時刻,穿過其中兩個黑衣人的身體,黑衣人勢如落葉,急速的掉在地上,鮮血汩汩如泉,潤濕了這片清淨優雅的聖地。

剩下的兩個黑衣人知情況不妙,立即收回勢,轉而去攻擊突然冒出來的兩個人。

能夠來得及救她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了——一個是重傷未愈的天涯殺手,一個是及時回來的教書先生。

南越國的第一殺手,其武功造詣自然是不可小觑,就算寡不敵衆或是遭了暗算才受了重傷,但一對一的情況,應該是沒問題。

目光又移到周乾華身上。若是在昨天之前,她或許還有點擔心這個人能不能應付得了,但是見識了他屬下無極的幻影絕劍之後,她就知道這個人溫文爾雅斯文有禮的模樣都是裝的,其實就是個詭谲多變的狐貍。

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君子,更何況還是個有實力又腹黑的君子。

果然,結局如她所料的,剩下的兩個黑衣人知打不過他們,便想着逃走。可惜……周乾華與天涯都沒有給他們機會,只感覺到強勁的劍鋒掃蕩過來,什麽知覺便沒了。

姜玺見危機掃除,忽而宛然一笑。

天涯抽回帶着血跡的劍,看了眼姜玺,那眼中似乎有幾分歉意,随即跳牆離開。她來不及顧及天涯,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而無法出聲留住他。

她看見周乾華緩慢走過來,心虛地低下頭去整理雪衍的衣襟,眉頭皺緊: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麽啊?用那麽兇那麽可怕的眼神盯着她幹什麽?

她一低頭,正好露出半截耳環,周乾華瞳孔一縮,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是不是所有的大夫都和你一樣,覺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所以不管他是什麽人,也不管會不會對自己造成傷害,偏要救他?”

語氣冷酷,神态更為冷酷,氣得姜玺擡頭怒視着他。

“周大人,姜玺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姜玺餘驚未消,被周乾華這麽一質問,頓時感到委屈十分,不由氣道,繼而拂袖而去。

姜玺回到眉苑,換了一身衣服,胭脂色的碎花抹胸散花裙,腰間白封外系上橘色腰帶,并別上一串花朵狀的藍綠色琉璃腰佩,外罩一件淡黃色暗花紋的長衫,幾丈長的綠輕绡擱在手臂間。

長發重新挽了個雙丫髻,插一對造型複雜雅致的珠花發梳,姜玺看了還是不太滿意,于是拿起眉筆在胭脂盒裏刷兩下,在眉心處畫出一朵紅蓮。

姜黎便急急的進來了,看見她對着銅鏡傾城一笑,嘆息道:“玺兒,衍兒已經将剛才的事都告訴我了。”

“姐姐。”姜玺回頭笑道。

“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幸好周大人及時趕到,玺兒與衍兒才有驚無險,逃過一劫。”姜玺緩緩道,雖然很氣他說話的過分,但事實就是事實。

“等宴席結束,我會單獨留下他,玺兒你去道個歉吧。”姜黎看得出姜玺的妥協,于是道。

“……嗯。”姜玺不情不願地回道。

“還有,玺兒,你明日就……”姜黎的話還沒有說完,姜玺立即打斷道,“姐姐,我留下。”

“你說什麽?”

“我是說,我願意留下。”夏承忠說得對,就算她人離開了,心還是對這裏有所眷戀,一旦吳王府出什麽事,她也好第一時間知道,想出對策來。

姜玺尾随姜黎進入席中,正待坐下,卻沒有想到會是男女同席,要命的是将周乾華安排在同一席上,而且,更糟糕的還是和他隔了一個南宮澈。

南宮澈現在最讨厭的人就是姜玺,半刻都不想見到她,更何況是和她做的那麽近,所以他一見身邊坐的是姜玺,立即要求和周乾華換位子,姜玺在他欲起身時飛快的拽住他衣袖,死死瞪着他道:“不準動。”

偏偏這回南宮澈神氣了,趾高氣昂的回瞪她:“你叫我不動,我偏偏就動。”

周乾華坐過來的時候,姜玺下意識地想要往邊上挪一挪,周乾華也不阻止她,只是笑着道:“你動一寸我便進一寸,如果你不想引起什麽大亂的話,最好乖乖坐在我的身邊。”

姜玺聞言,立即停止了她手下的動作,暗暗咬牙切齒,真是無恥,太無恥了。

南宮澈離得近,聽見周乾華一言,眼睛瞪得老大,心想着,不管是他還是姜玺,都逃不過腹黑的周乾華的手掌心。

韓瑤似是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遙遙看過來,一雙幽怨的眼睛在周乾華與姜玺的身上來回掃。

開宴的時候,姜玺一直低着頭吃着自己面前的菜,忽然聽到韓冬簇對宋詹道:“王爺,今日是世子生辰,沒有歌舞助興怎麽可以呢?”

“不知韓妹妹有何好主意?”姜黎自然也知道韓冬簇心懷不軌,但面不改色,看着她,附和道。

韓冬簇旋即展開一抹燦爛得意的笑容,拉起身邊的韓瑤,道:“王爺,瑤兒最近學了一種舞蹈,想作為禮物獻給世子,但又怕風頭太盛,不敢當面提,做姐姐的我只好厚着臉皮說一下了。”

韓冬簇瞥眼姜玺,“若是姜玺小姐也能夠當場一舞的話,一定能增色不少,也可免去瑤兒的一枝獨秀,豈不妙哉?”

姜黎面色微變。她就算沒看過姜玺跳舞,也知道她一定沒有自小有名師教導的韓瑤出色了,這不是擺明了讓姜玺出醜嗎?

雪衍立即站起來大叫:“不行!”姑姑那種蛤蟆舞還是在自己面前跳跳就算了,若是當衆一舞,豈不是讓人笑話姑姑?他才不許別人笑話他的姑姑呢!

韓冬簇看向雪衍,對王爺嬌柔一笑,“王爺,世子既然說不行了,那這個提議就當臣妾沒有提過吧。”

“可以。”姜玺打斷韓冬簇的話,提高聲音大聲道,所有人都驚奇的看向姜玺。

姜玺心中苦笑,現在這個狀況,不是她一聲不吭就能夠輕易避開的,若舞,必然是一場笑話,若不舞,就是不戰而敗,也會是一場笑話。與其被人看不起,不如以智取勝。

宋詹看了看臨危不懼的姜玺,最終笑道:“既然玺兒本人也願意的話,那就随意跳一下助助興吧。”

“多謝王爺。”

“你真的可以?”周乾華小聲問道。

姜玺回他一句,“想要反敗為勝,大概需要周大人幫幫忙了。”

“哦?”周乾華好奇的挑眉,她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看來已經想出了對策。“有用得到在下的,在下當不竭餘力。”

不多時,韓瑤已經換好舞衣出來。舞衣都是輕盈飄逸的柔紗制作而成,盈盈若月之光華,穿在嬌柔的她身上更添幾分楚楚動人之姿,整個人俏麗如春之桃花,妩媚若夏之風荷。

她半伏于地,音樂一起的同時,水袖奮力往兩邊甩開,甩出兩個優美的弧度,頓時有不少人為她這一開舞的動作拍掌叫好。

“此舞原名為水袖舞,樹楹姑娘就以此舞成名,被世人改稱為香魂水袖舞,韓瑤姑娘正是模仿樹楹姑娘,動作神态都有九分相似。”周乾華又解釋道。

“管她香魂還是水袖,統統放馬過來,老娘才不怕。”聽周乾華又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姜玺怒道。

周乾華一愣,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飙,不由輕輕一笑。

姜玺看他,也不說話,心道,要不是因為韓冬簇逼人太甚,我才不會拿你做韓瑤的擋箭牌呢。接觸越多,只會糾纏得更深而已。

“你難道不擔心和我在一起,會毀了你一世英名?”這個人不是最在乎自己的一張皮相嗎,幹嘛還要答應她?他不會猜到我想要幹什麽了吧?

這時,周乾華道:“我想讓你欠我更多。”

姜玺頓時無語,暗罵一聲,果然最奸最陰的是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

一曲落,韓瑤已香汗淋漓,擡眼看向周乾華,卻見他在與姜玺談話,不知他說了什麽,姜玺忽然惱怒的看着他,他卻心情很好的笑起來,那笑容,不似面對她時那般的疏離和飄渺,而是那麽的溫暖和真實,一改他平時冷漠的形象。

韓瑤捏緊雙手,狠狠瞪着姜玺,小臉寫滿了憤怒和不甘。為什麽?我到底哪裏不如這個人?

她走到姜玺面前,露出一絲善意的笑,“姜妹妹,輪到你了。”

姜玺起身,朝宋詹與姜黎微微行禮,也不管韓瑤站在身邊,笑道:“王爺,我這舞需要兩個人才能完成。”

韓冬簇立即譏諷道:“姜玺小姐行事果然是與衆不同啊。”

話剛落,周乾華就起身道:“王爺,在下願助姜姑娘一臂之力。”

韓瑤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周乾華。手死死攥緊了衣袖,嫉妒之火一點點擴大,如熊熊大火般燃燒着心口。

“那好,你們去吧。”

雪衍突然跳下凳子,走到姜玺面前,“姑姑,你可不要丢人哦。”

“是,謹遵世子之命。”姜玺非常俏皮的回道,與周乾華對視一眼,兩人齊步走到空地處。

韓冬簇唇角含笑,舞蹈本就是女子之舞,拉了一個男子過去共舞,像個什麽話。這一場決鬥,勝利定然是屬于她的,誰讓那個人的妹妹是個野丫頭,琴棋書畫不通呢。

伴奏的丫頭起身看向姜玺,恭敬道:“姜小姐,不知奴婢要奏何曲?”

姜玺想了想,不知選何曲合适的時候,周乾華笑道:“蘭陵王入陣曲。”

姜玺看他一眼,暗嘆,他果然知道自己要幹什麽。

奏曲的丫頭聞言一愣,不知所措的看着周乾華。蘭陵王入陣曲,那般豪放那般激蕩人心的曲子,她一個小丫頭怎麽能夠彈得出來啊。

“周大人……”小丫頭為難地看着周乾華。

“澈,你來。”

南宮澈無可奈何地上陣,看了他們一眼,撥動琴弦,铮铮琴音帶着一股肅殺之氣飄來。

我堂堂皇族後裔,居然淪落到為人伴奏的地步,一生屈辱啊!

正當南宮澈感嘆自己遇人不淑的時候,姜玺忽然一甩袖,臂間纏繞的綠绡已經如游蛇般以驚人的速度飛向周乾華,衆人驚得瞪大眼睛,有的更是被這一變故吓得站起來,驚叫一聲。

綠绡飛身而出的時候,姜玺也掠地而起,沖向周乾華,周乾華一傾身,避過那飛快的綠绡,同時也以極快的速度沖向姜玺,兩人擦身而過,發絲與發絲相觸,周乾華對上姜玺清澈的眼眸,忽然伸手攬過她的腰。

柔軟緊致的小蠻腰被侵犯,姜玺惱羞成怒,右手纏繞住綠绡,将綠绡撤回,轉而揮向周乾華。周乾華不再避開那勢如驚鴻的綠绡,反而跳将起來,接住綠绡,用力一拽,猝不及防的姜玺被這麽一用力,以一種投懷送抱的姿态直直往周乾華的懷裏撲去。

周乾華笑看着她,用唇語道:“美人投懷送抱,在下甘之如饴。”

怎麽可以讓這個趁人之危的混蛋得逞呢?姜玺立即松開綠绡,忽而一旋,險險避開周乾華的懷抱。一落地,姜玺回身看他,廣袖一揮,利索地射出銀針。

南宮澈離得最近,自然什麽都看得最清楚,見到姜玺朝周乾華射暗器,氣得瞪大了眼睛,想要摔了手中的琴,砸向姜玺。

沒良心的女人,阿華願意陪你比試已經是做出最大的讓步了,你居然恩将仇報,朝他下毒手,太可惡了。

好在周乾華動作迅速,一揮綠绡擋掉了那三個銀針,姜玺又想搞偷襲,忽聽“蹦”地一聲,琴弦已斷,南宮澈騰地站起來,朗聲道:“曲停舞終,結束了結束了。”

衆人都舒了一口氣,再不停歇,怕是一口氣堵在那裏喘不過來了。那曲子太過高亢,震撼人心,那似生死對決的舞更是驚心動魄,令人望而生畏。

宋詹與姜黎對視一眼,總算放心下來。韓冬簇目光陰鸷盯着場上意氣風發的女子,震驚已經不足以诠釋她心中的憤怒和不安。而韓瑤,遠遠的看着那兩個默契十足的男女,心中惆悵不已,不戰而敗的人不是姜玺,是她。

“太棒了太棒了,姑姑好厲害啊。”雪衍沖到姜玺的身邊,興奮地拍着小手嚷嚷。

姜玺自地上起來,撫着雪衍的頭,笑道:“衍兒也會有讓人覺得厲害的一天的。”

周乾華含笑看着姜玺與雪衍,南宮澈疾步走過來,大罵道:“你個沒良心的女人,你居然搞偷襲,對朝廷命官下毒手。”

南宮澈提起這個,姜玺就來氣,目光幽幽移到周乾華的身上,周乾華似是沒有察覺到那目光的層層殺意,依舊笑如春風,似沒有什麽事發生一樣,無辜得很。

“是我的錯。”周乾華說道。

算他還沒有泯滅天良,知道認錯。姜玺剛想收回殺人的視線,就聽見南宮澈苦口婆心地勸道:“阿華,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不能包庇姜玺,明明就是她的錯,你幹嘛來認。”

姜玺差點被這一番感天動地的言辭氣到吐血。南宮澈你那什麽眼力啊?罪魁禍首都自己招認了,你還亂栽贓人?

這大概就是為什麽南宮澈這小子永遠慘敗給周乾華的原因,是因為南宮澈這小子本來就少根筋,是因為周乾華扮豬吃老虎的本事太強大了。

姜玺決定不去理白癡南宮澈,牽着雪衍的手回到席上。

隴水居

“姜姐姐,我們為何要換上男裝?”夏侍水與姜玺皆一襲男裝站在一間鋪子門口。

姜玺望向她,神秘一笑,打開一把折扇,風度翩翩的搖了搖:“你我現在都是男人,怎可叫我姐姐,該叫我姜兄才對。”

夏侍水點點頭,向姜玺行禮:“小弟夏生,見過姜兄。”剛說完,夏侍水就樂了起來。

“既然無事了,那麽我就去伊月樓吧。”

“什麽?我沒聽錯吧?伊月樓?我們要去伊月樓?”夏侍水非常驚訝,連連後退,“姜姐姐,那可是王都最大的青樓。哥哥要是知道我去青樓的話,一定會扒了我的皮的。”

“膽小的丫頭,你不去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去看看。”

“好吧,我陪你去。”夏侍水不放心姜玺一個人涉險,只好說道。

伊月樓門口。

“哎呀,兩位公子長得好生俊俏啊,一定沒來過伊月樓吧,不如進來看看吧,這裏一定會讓你們銷魂的。”穿的異常妖豔的老鸨見到姜玺與夏侍水,非常熱情的拉他們進去。

“媽媽,我今日來伊月樓,只見樹楹姑娘。”姜玺硬聲道,順便将一張五千兩的銀票交到了老鸨手中。

“好好好,老身這就去安排。”老鸨看到這千兩的銀票,頓時眉開眼笑。

老鸨親自将姜玺兩人帶去了樹楹所居住的地方隴水居,推開門走了進去。

老鸨望着正在對鏡梳妝的樹楹道:“樹楹啊,今兒個運氣不錯,有兩位俊秀的少年指名要見你呢。”

樹楹絲毫不為所動,冷冷道:“胡媽媽,我的規矩你不要忘記了。我每日只見一位客人,今日你倒是帶來兩位……”

姜玺上前一步,斯斯文文收起折扇,朗聲道:“樹楹姑娘,在下聽聞姑娘琴藝高超,特來拜訪。”

“琴藝高超又如何,還不是一介卑賤女子。世人将我與夏小姐、原小姐齊名,樹楹本就受之有愧。”

看來越有內涵越有才華的女子都會心高氣傲。若是想得到這個女人的友情,必須要讓她側目,對我們沒有敵意。

姜玺瞥見房間的一角,木架上擺放着一架小箜篌。這架精美小箜篌,榆木制,形如半邊木梳。外表裝飾美觀,在角形曲木兩側雕刻有對稱的鳳凰、雲頭和花卉紋飾,并刻有“不知雲”三個字。

姜玺拿起小箜篌,席地而坐,左手托置,右手彈弦起音:“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夏侍水待在一旁愣愣的望着彈箜篌的姜玺,又望向樹楹。

樹楹畫眉的手止不住的顫抖,那是詫異,驚喜,興奮,激動。

這是她最喜愛的一首曲子,她平時也只是用琴彈奏,如今用箜篌彈奏,反而清曠遼遠,音色也柔美清澈。

老鸨聞此,知道樹楹不會再反對了,便退了出去。

“是誰在彈琴?”走廊的拐角處,幾名男子突然站定,聞此樂聲,不由駐足。

“這不是琴的聲音,是箜篌的聲音。樹楹姑娘在彈箜篌?”紫服男子看向身側藍衣男子答道。

身旁的其他人附和道,“王都中,大約再無其他女子的琴藝能夠比得過樹楹姑娘了。”

“是啊,彈得真不錯。”

紫服男子側目疑惑,真的是樹楹在彈箜篌嗎?為何那曲子比以前聽過的要更輕快一些?

藍衣男子望着紫服男子,低聲道:“殿下,是否需要我去将樹楹姑娘帶過來?”

這眼前的紫服男子便就是二皇子宋玉冕,身側的藍衣男子是他的貼身侍衛雲武。

宋玉冕擺手,笑道:“算了,樹楹已有客人,我等就不去打擾了吧。”

宋玉冕的目光瞟向了走在一行隊伍最後的夜鳴修,眯起了一雙鳳眼:“逍遙侯意下如何?”

夜鳴修懶懶地擡頭,道:“樹楹姑娘聲名遠播,今日見不到她,真是可惜了。”

“哦?”宋玉冕挑眉,感興趣道,“傳言說逍遙侯不近女色,再漂亮的女人也都視若無睹,看來所言不實啊。”

夜鳴修警惕的掃眼宋玉冕,大笑起來:“殿下說笑了,美人在懷又怎麽會甘做柳下惠呢?”

“哈哈哈……”宋玉冕開懷大笑,收斂了眼中的精芒。

樹楹起身望向彈奏箜篌的姜玺,又瞥了眼姜玺的彈箜篌的手,驚奇道:“你是女人?”

大約是某家千金小姐聽聞她是王都三絕,出于嫉妒才會跑到這青樓裏來,想一較高下吧。在她剛剛成為王都技絕的時候,這種事她已經見得多了,只可惜她們太不自量力了。

但,這個人……

“姑娘若是來譏諷樹楹的話,那就不必了,姑娘的琴藝已在樹楹之上。”與她平分秋色的女人,她還沒有遇到過了,她應該是近日才來王都的吧。

“樹楹姑娘,我此次來并非是為了看輕姑娘,而是想與姑娘交個朋友。”

衆人都覺青樓女子卑賤,所以任意侮辱,又有誰會真心想與她們這樣的人交好呢?

見樹楹猶豫不決,姜玺又道,“我來王都月餘,就連我姐姐都不曾知道我會箜篌,今日是為了樹楹姑娘而奏,只為知音,絕不是為了炫耀。”

“姑娘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而樹楹是青樓女子,不敢高攀小姐。”樹楹望着眼神堅定的姜玺,手指緊緊攥着眉筆。

姜玺将箜篌放在桌上,上前,将樹楹手中的眉筆放在梳妝臺上,握緊了道,“不怕你笑話,姜玺對舞藝一竅不通,正想請教姑娘呢。”

“舞藝?”樹楹疑惑的看着她。世上哪個小姐不是琴棋書畫舞樣樣精通的啊。

“啊?”夏侍水也大為驚訝的看着姜玺。

“我雖是吳王妃的親妹,但我是從小在無情谷長大,算不得貴族小姐。”姜玺撇着嘴羞澀道,“水兒你可別笑話我啊,我除了會箜篌,其他的可一概不會。”

“難道姐姐在無情谷就只是學醫術嗎?”

樹楹也是一臉好奇的望着她,極感興趣。

姜玺笑道:“嗯,在無情谷,我只做三件事,看醫書、采草藥和練針灸。師父是個又頑固又古怪的老頭,每次師兄們都會被我紮成一只大刺猬,師兄們就會向我求饒,叫我手下留情,師父就對他們說,下次你們再不好好學的話,我就叫玺兒将你們全都紮成刺猬。”

樹楹與夏侍水聞言,相視而笑。

真是個好玩的人啊!

“既然姜小姐對樹楹坦誠相待,樹楹便交了你這個朋友。”樹楹走到門口,叫道,“小香,去準備幾壺最好的離醉香。”

“好的。”

樹楹回頭向姜玺與夏侍水道:“伊月樓的離醉香是數一數二的好酒,酒香甘甜,就請兩位妹妹今日好好品嘗一下。”

“好。”

“妹妹夏侍水見過樹楹姐姐。”夏侍水主動上前自報家門。

“你就是……”樹楹驚訝道,誰會想到夏将軍的妹妹會突然跑來青樓呢。

“樹楹不在意姜姐姐的身份,自然也不該在意水兒的身份才對,此刻,我只是夏侍水,絕不是夏将軍的胞妹。”

“好,那我們皆以姓名相稱,我叫你們玺兒與水兒可好?”

“當然好啊。”

不過半晌,小香便送來了兩壺離醉香。

酒過三巡,夏侍水略醉,抽出腰間軟劍,踉踉跄跄地爬上桌上,舞起劍來。

“好,好,好,真是太棒了!”樹楹拍手稱贊。“水兒當得起技絕二字啊。”

“水兒,上面危險,快點下來……”姜玺放下酒杯,欲上前攔住夏侍水。

樹楹拉住姜玺,笑盈盈道,“玺兒,今日高興,你就随她去吧。”

夏侍水身姿輕盈,男裝簡潔輕便,喝了酒,面若桃花,粉嫩欲滴,舞起劍來如一陣風輕盈飄逸,英姿飒爽。

姜玺望着夏侍水翩跹若蝶的身影,突然眼前恍惚起來。數月以前,她還在無情谷的時候,她總是一人躲在角落裏看醫書,幾位師兄就偏偏喜歡在她面前練劍,她到哪裏,師兄們也跟着她,像是跟屁蟲一樣。

樹楹被染上了一絲興奮之色,走至琴前,坐下撫琴。夏侍水受到鼓舞,舞劍舞得更帶勁了。

姜玺心中傷感,便想出去透透氣。

剛打開門,一擡頭就看見了正好走到門口的夜鳴修,姜玺吓得不輕,瞪大眼睛看清了之後,條件反射似的立即将門關上,靠在門上喘氣。

天啊!怎麽會在這裏又遇到這個無賴了?

眨眼之間所發生的事快及閃電,門外的夜鳴修也是一愣。

若是剛才的一眼沒看錯的話,那人就是姜玺。為何姜玺會突然出現在青樓?

夜鳴修臉色一變,上前一步敲着門,聲音還是溫柔清和的:“玺兒,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姜玺沉默不語,急得額上滲出冷汗,小聲咕哝:“我怎麽這麽倒黴?”

樹楹聽到急切的敲門聲,匆匆趕了過來,看見姜玺死命的抵着門,不肯開門的樣子,極為疑惑道:“玺兒,你在幹什麽?是誰在敲門啊?”

“噓——”姜玺皺着眉,哀求道。“你還是別問了,我有難言之隐,此時此刻不能開門啊。”

樹楹好笑的看着她,玩笑道:“哦?難道外面之人是你的仇人,又或是你的冤家?”

姜玺苦笑,“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啊,樹楹你饒了我吧。”

“玺兒,開門。”門外的夜鳴修又叫了一聲。

樹楹這才恍然大悟,了然于胸,笑道:“原來是玺兒的心上人啊,你們鬧別扭了?”

姜玺急忙否認:“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啊。”

“咚——”地一聲,夏侍水從桌上跳下來,沖到了姜玺與樹楹的面前,望着姜玺堵着門,不解的問道:“姜姐姐,你堵着門口幹什麽啊?”

“沒……”

姜玺還未來得及回她的話,就見夏侍水似是想到了什麽,興奮的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姐姐最讨厭的人又來煩你了。姜姐姐你別怕,水兒幫你。”

說完就拿劍一下刺穿了雕花木門。

姜玺與樹楹驚吓的大叫:“水兒,你在幹什麽啊?”

姜玺慌慌張張的開門,見夜鳴修扶在欄杆處,急切道:“夜公子,你沒事吧?劍傷到哪裏了,快給我瞧瞧。”

夜鳴修抓住了姜玺的手,擡起頭露出了笑意滿滿的臉,“我身手敏捷,夏姑娘的劍并沒有刺到我。”

“那你幹嘛不出聲?存心想吓唬人啊你?”姜玺埋怨的瞪着他,這人怎麽這樣?

姜玺瞟到他的手,又怒道:“你這個無賴,快點放開我。”

夜鳴修放開了手,不再嬉皮笑臉,對她嚴肅說道:“你為何要來此地?你難道不知道這伊月樓是做什麽的嗎?”

“要你管,你離我遠點。”姜玺的聲音冷冷的,恢複之前的冷漠疏離。

“怎麽又變成了冰美人,對我不理不睬的?”見姜玺欲拉夏侍水與樹楹回房,夜鳴修立即攔住她們的去路。

走廊的對面,宋玉冕一行人也一同瞧見了。

“侯爺在幹什麽啊,怎麽與一名長得眉清目秀的少年拉拉扯扯?”

“就是啊,看侯爺笑得那麽歡,不會與那人有什麽關系啊?”

“侯爺不近女色,該不會是好男色吧?”

宋玉冕搖頭笑笑,“看其身材弱小,五官秀氣,絕不可能是一名男子了,想必是某位姑娘女扮男裝混進青樓吧。”

雲武附和道:“殿下好眼力,屬下識得那女子,她是吳王妃姜黎的妹妹姜玺,前不久才來的王都。而那位拿着劍的女子便是英明神武的夏承忠将軍之妹夏侍水。”

“小武,你去查查,夜鳴修與姜玺是如何認識的,關系如何,盡快告訴我。”宋玉冕的目光緊緊盯着姜玺。

英雄難過美人關,姜玺定是宋詹放出的魚餌,用來釣夜鳴修這條肥魚的。此時決不能大意,小瞧了姜玺的作用。若是夜鳴修與吳王結盟,那麽他勢必會手下無情,斬草除根。

“屬下明白。”

姜玺餘光一瞥,瞧見宋玉冕一行人離去,目光又轉到了眼前的夜鳴修身上,心思複雜:宋玉冕與他一同出現在伊月樓,這絕非巧合,他的确與宋玉冕走得近。

姜玺認識到這一點,沒有心思應付夜鳴修的花言巧語,望着他道:“夜公子,你我是敵非友,請別再處心積慮的接近我了。”

姜玺率先進了房內。樹楹與夏侍水皆望了一眼失神的夜鳴修,随後也進了房間,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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