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有人來,有人走

第二天早上,緋戚睜開眼,意外地發現鐵面還在睡覺,于是也沒急着起床,側躺在床上,打量起鐵面的面容。

即使睡覺,鐵面也沒有把臉上的鐵面具摘掉,還有手臂上的那對護腕,緋戚也沒見他離過身。

——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緋戚疑惑地想着,目光卻被鐵面的眼睫毛吸引。

緋戚記得,鐵面的眉毛已經因為燙傷而長不出來了。但此刻近距離一看,緋戚卻發現鐵面的眼睫毛并未受到損傷,不僅長而且濃密,看上去簡直比他們海彌拉的女人還要漂亮,閉眼後的弧度也十分好看。

看着看着,緋戚又注意到,鐵面的嘴巴也很完美,薄厚适中,形狀就像畫出來的一樣。

——如果沒有受傷,這家夥應該是個美男子吧?

緋戚不由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緋戚正看得津津有味,鐵面卻猛地睜眼,與他的目光撞個正着。

“早……”緋戚下意識地問候。

鐵面眯了眯眼,接着便看向窗外,“不早了,該起床了。”

說完,鐵面起身下床,拎起地上的皮甲,往身上穿戴起來。

緋戚也趕忙跟着爬了起來,戴上假發,穿好外衣。

洗漱之後,鐵面讓人把早餐也送到了房間。

早餐很簡單,只有一杯牛奶和幾塊黑糊糊的面包,緋戚一看就又沒了食欲,但昨晚就沒吃多少東西,為了不讓自己餓死,他只能硬着頭皮把這些撕開都很費勁的面包往肚子裏塞。

鐵面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異樣表情,問道:“吃不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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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吃。”緋戚誠實地點頭。

“那就別吃了。”鐵面立刻把他手裏的面包搶了下來,扔回盤子,“先把牛奶喝了,一會兒我讓刺猬單獨給你弄些吃的,再看看能不能給你找個廚子……對了,你們帶來的幾個奴隸應該是會做飯的吧?”

“那幾個奴隸是屬于英東和流砂的。”緋戚提醒道。

“我把他們帶進王之谷,他們就是受我雇傭的自由人。”鐵面不以為然地說道,“再說,你那個族弟有新的侍女,根本用不到他們。”

“我不想要。”緋戚再次拒絕。他不喜歡觊觎別人的東西,也不想因為幾個奴隸和英東、流砂起争執。

“那就不要,我再找一個正經廚子。”鐵面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伸手把裝牛奶的杯子推到緋戚面前,讓他趕緊喝掉。

緋戚其實也不喜歡牛奶的味道,但猶豫了一下,又偷偷看了鐵面一眼,見他沒有把牛奶也拿走的意思,只好捧起杯子,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吃完早飯,鐵面帶着緋戚離開房間,去處理隊伍裏一些瑣碎雜事,并把他從巨怪身上得來的毛皮挑出來一小部分,送到村子的一家制甲鋪子,讓那裏的制甲師皮縫制成堅韌的皮甲。

中途,得知鐵面歸來的阿黛爾找上門來,詢問英東和流砂的現狀。

鐵面不耐煩地告訴她,那兩個人都已經住進王宮了,阿黛爾如果不放心,要麽自己闖一次王之谷,要麽帶人回海彌拉找救兵。

“我們可以離開?”阿黛爾一愣。

“我從來就沒讓你留下。”鐵面答道,“要走快走,正好給我省點飯錢和住宿費。”

“我一會兒就把錢給你!”阿黛爾被鐵面氣得咬牙,然後順勢離開,明顯是去找她的手下商議對策。

見阿黛爾走遠,緋戚好奇地問道:“你真要放她走?”

“她留下又有什麽用?”鐵面反問。

“她回去後肯定會把一切都告訴我們族長的。”緋戚說道,“如果祖母出面幹預……”

“帝辰沒有殺掉你那個族弟,我現在巴不得你們族長能出來幹預一下,把事情搞得再複雜一點。”鐵面冷哼,“就怕她沒有那個膽子,寧可舍掉一個孫子也不願意給自己找麻煩。”

——英東本來就是被舍棄的孫子。

緋戚在心裏嘆了口氣。

“對了。”鐵面話音一轉,“我只允許她們離開,其中可不包括你。”

“你不說我也知道。”緋戚嘟囔了一句,心裏暗暗感嘆,他果然是回不去了。

“乖。”鐵面滿意地擡起手,在緋戚的腦袋上胡亂抓了兩下。

當天下午,又有一隊人馬來到南谷村,人數足有五六十人。其中有一小半住進了鐵面他們所在的這座旅店,另一大半去了附近的另一座旅店。

那些人還在搬運行李的時候,鐵面就帶着緋戚和這隊人馬中的幾個小頭目見了面,讓緋戚知道,這些人就是他所說的手下。

鐵面沒向緋戚介紹這些人,也沒把緋戚介紹給他們,只讓緋戚如侍從似的站在自己身後。

緋戚并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好。以鐵面的作派,沒把他關進屋子裏跟牆壁做伴就已經可以算是體貼了,而且這些人都是鐵面的心腹,鐵面肯讓他聆聽他們的對話,這其實就是信賴的表現,他得“知足”。

緋戚一邊暗暗腹诽,一邊垂眸傾聽鐵面和這些手下交談。

這些人都是從山德拉那邊趕過來的,幾日前就已經到了,不過一直駐紮在王之谷的管轄範圍之外,聽到鐵面抵達的消息才來到這裏。

從他們的談話中,緋戚也終于知道了鷗歌的處境以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鐵面其實是山德拉氏族的鐵面将軍,統領着山德拉氏族及其附屬氏族的所有軍隊。鐵面是鷗歌封賞給他的封號而不是綽號,用于獎勵他對山德拉氏族的巨大貢獻。緋戚無法從他們的言語中判斷出鐵面到底為山德拉做了什麽,但他能從這些人的語氣中感受到這一貢獻的非同小可。至少在這些人看來,鐵面本可以踹開鷗歌,自己做酋長,但他放棄了這個榮耀,将其讓給了鷗歌,而鷗歌不僅不感恩,還想過河拆橋,從鐵面手裏搶奪兵權。

但鷗歌能力有限,身邊也沒有什麽出色的謀士,最後只能想出以求親為名把鐵面支開這種爛招。在鷗歌看來,這個招數應該是一石二鳥,既能試探王之谷的反應,又能給自己創造奪權的時機。但鷗歌沒想到的是,鐵面和王之谷的反應都比他想象的更加劇烈。鐵面一怒之下決定先發制人,将鷗歌想娶聖王指定王後的事捅到了王之谷。而王之谷更是怒氣沖沖地派出了軍隊,與鐵面的心腹裏應外合,踏破了山德拉氏族,捉走了鷗歌。

就像鐵面曾經提到的,鷗歌現在已經成了王之谷的階下囚,被關押在王之谷的某個地方。但在整垮鷗歌之後,鐵面卻沒有留在山德拉氏族接管那裏的一切,而是帶着一群願意追随他的手下投奔了王之谷。

鐵面沒和這些手下談得太久,交換了彼此的情況之後,便讓他們出去休息。

當房間裏只剩下自己和鐵面的時候,緋戚好奇地問道:“為什麽你不留在山德拉?”

“我又不是山德拉的族人,留在那裏也沒不會有什麽出息。”鐵面淡然答道,“你自己就是氏族出身,對氏族的影響力應該再清楚不過,如果一個外族人跑到你們海彌拉做族長,你們會接受嗎?”

“當然不會。”緋戚明白了鐵面的意思。

“山德拉那邊也一樣。”鐵面繼續說道,“雖然山德拉氏族征服了附近的幾個小氏族,成為了頗具規模的氏族部落,但本質上還是氏族統治。我麾下的戰士也多是效忠于各自所屬的氏族,根本不會為了我和他們的氏族對立。”

“所以你才扶植了鷗歌?”緋戚問道。

“你在這種事上的領悟力可比我那些手下好多了。”鐵面擡手拍了拍緋戚臉頰,“沒錯,我必須借助鷗歌的名義才能掌控權力,讓那些戰士即使不忠于我也能服從我。這也是鷗歌敢于把我支開,從我手裏謀奪權力的原因所在。同樣也是因為這一點,我才不得不向王之谷投誠,利用他們的力量收拾鷗歌。”

“跟你一起過來的這些人……不是山德拉氏族的嗎?”緋戚好奇地追問。

“大部分都是我這幾年收攏的流浪漢,不是差點當了奴隸的孤兒就是被氏族排擠出來的可憐蟲。”鐵面答道,“當然,他們也未必忠于我,只是離開我的話,他們也無處可去。”

“你好像不太信任他們呢!”緋戚試探地質疑。

“沒辦法,我養過太多白眼狼了。”鐵面聳了聳肩,意味深長地看向緋戚,“希望你不會成為下一個。”

“那你得先‘養’我才行。”緋戚撇嘴回道。

兩人正說閑話,阿黛爾再次找上門來,正式提出了想要離開的要求。

鐵面沒有挽留她們,并且還告訴阿黛爾,如果她不是立刻就走,那他可以去王之谷把她派到英東和流砂身邊的兩名侍衛叫回來。

“反正他們也用不到。”鐵面說道,“對了,那幾個奴隸也一起帶回去,別留下礙眼。”

“我們明天離開。”阿黛爾扯了扯嘴角,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還請您将我的兩個手下帶回來,讓我們能在回去的路上更安全一點。”

“用不用我再派點人手護送你們?”鐵面戲谑地問道。

“這個就不必了。”阿黛爾轉過頭,向緋戚說道,“緋戚閣下,還請您也做好準備,我們最遲将在明天中午……”

“他要留下。”鐵面冷冷打斷。

阿黛爾頓時愣住,“什麽意思?”

“他留下,你們走。”鐵面漠然說道,“或者你們誰都別走。”

“這怎麽行?”阿黛爾詫異地瞪大眼睛,“不把緋戚閣下帶回去,我怎麽向族長大人……”

“就說我被鐵面閣下留在身邊學習歷練。”緋戚無奈地插言,“放心吧,阿黛爾隊長,族長不會追究的。”

阿黛爾皺起眉頭,明顯在懷疑緋戚是不是受到鐵面威脅才說出這樣的話。

“其實你實話實說也沒關系的。”緋戚只好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阿黛爾隊長,你就算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族長,你覺得,她把我派出來難道僅僅只是為了游玩?”

阿黛爾愣愣地看着緋戚,又瞥了一眼鐵面,終是低下頭,“我明白了,我會将您的話轉告給族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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