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

下了晚自習,林木潤收拾好東西,照例去星月琴行練琴。

高二開學早,但十一的七天假期還未結束,H城作為旅游城市,大街小巷都擠滿了外來游客。

“同學,請問下一中往哪裏走?”有人叫住了林木潤。

那人皮膚很白,穿着寬大的印花T恤,眼角微垂着,配上一頭卷翹的長發,看起來如同沒睡醒一般。

“穿過這條街,再左拐進文淵路,直走路過職中就能看到了。”林木潤回答。

“謝謝啊。”他聲音有些拖沓:“吃糖嗎?”說完他從背包裏掏出幾顆奶糖遞給林木潤。

“不了。”林木潤擺手:“我先走了。”

“哦。”青年反應慢半拍似的,直看着人走遠了,才剝開糖紙,将糖塞進嘴裏。

一班教室裏傳來手機震動的聲音。

司彬從抽屜裏拿出手機,發現是遠在大洋彼岸的表哥打來的電話。

雖然已經下課,但大半個班的學生還留在座位上自習,司彬左右看了看,拿上手機悄聲走出教室。

“喂,我在你們校門口。”不等司彬開口,那頭就傳來一陣懶洋洋的聲音:“保安攔着不讓進。”

“你怎麽回來了?”司彬邊下樓邊問。

“回來看看你呗,我在門口等你啊。”說完便挂斷了電話。

司彬小跑着來到校門口,發現保安大叔正在和表哥大眼瞪小眼。

“我叫沈行知,以前是一中的學生,叔叔您來得晚可能不認識我。”青年撓了撓卷發,試圖說服保安打消對自己的懷疑。

“我來找我弟弟,他是一中學生……不是不是!我沒騙人,他已經來了。”

沈行知遙遙朝司彬招手。

“你哥在這兒呢。”

司彬走過來向保安解釋了幾句,這才頂着路過學生疑惑的目光,帶沈行知進了學校。

“年紀大了。”沈行知邊嚼糖邊對司彬說:“想當年,我也是一中的風雲人物,現在卻連校門都不讓進。”他一邊感慨,一邊從兜裏掏出糖問司彬:“你吃嗎?”

“不吃。”司彬問他:“你是怎麽找到新校區的?”

“哦。”沈行知收回糖,回答道:“街上遇到了個一中的小帥哥,他給我指的路。”

這時,司彬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沉了下去。

“我有點事。”司彬舉着手機對沈行知說。

“去忙吧。”沈行知揮了揮手,轉頭晃到了榮譽校友欄前。

五分鐘後,司彬回來了。

“啧,你看我以前多帥,還有老貝……喲!他照片還在我旁邊呢?當時老湯一氣之下把我們照片都撤了,沒想到畢業後又悄悄貼了回來。”

他口中的老湯,正是年級主任的姓氏,湯主任在一中工作了二十餘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學生,現在又成了司彬這一屆的年級主任。

照片上的沈行知還是短發,戴着一副細框眼鏡,眉眼彎彎,笑起來時唇邊露出一顆小虎牙,正是青春朝氣的模樣。

“以前怎麽拆都拆不散,現在倒是自己分開了。”沈行知看着榮譽欄上那一張張朝氣蓬勃的面孔,淡淡道:“老湯現在終于肯把照片挂出來了,但應該沒聽說我和老貝已經分手了吧。”

“不說我了。”沈行知撓了撓頭發,看向司彬:“你客房借我住一晚吧,明天就去定酒店,我回國這事我老子還不知道。”

“我覺得瞞不住他。”想了想舅舅的人脈和行動力,司彬勸道:“去看看舅舅和舅媽吧,其實這些年舅舅早就松口了,只是拉不下臉來。”

“你說他這恐同的毛病是随的誰啊?咱爺爺不是挺開明……哦,不對,我爺爺是你外公。”沈行知邊說,邊将手插進褲袋裏,慢吞吞跟在司彬身後磨蹭上教學樓。

“你這次回來要待多久?”司彬問。

“三四天吧。”沈行知懶洋洋回答:“我借着療情傷的理由請了假,高管怕我直接跑了,每天給我打跨洋電話呢,你哥心疼電話費,恐怕待不了幾天就得回去了。”

“那你能幫我喂幾天貓嗎?李阿姨辭職回老家了。”司彬問道。

“這不行,我讨厭貓,要不我幫你找個小時工吧,有什麽事你去忙就是了。”沈行知回答。

司彬一愣:“你不問是什麽事?”

沈行知擡眼:“問了幹嘛,你自己會解決的。”

兄弟兩人的影子被走廊裏的燈拉得很長,半晌後,沈行知才聽到司彬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有什麽好謝的。”他說:“有困難說一聲,你哥別的本事也沒有,但Z城還是有幾個能幫得上忙的朋友。”

司彬點頭,看起來很是感動。

——才怪。

當晚,沈行知就遭遇了塑料兄弟情危機,他直接被司彬這個小沒良心的請出了客房。

“你去睡我房間!”司彬穿着睡衣占據了客房裏的床。

“不是……為什麽?”頭頂毛巾的沈行知愣在當場。

“沒為什麽。”司彬回答。

“你什麽毛病?”沈行知掀起眼皮。

“我沒病。”司彬道:“就是突然想睡客房了。”

對上表哥一臉看智障的表情,他強調:“真的。”

沈行知:“我不喜歡貓。”

“我沒讓貓進過卧室。”司彬馬上回答。

最後頂着沈行知的死亡視線,司彬還是将他拖出了客房。

不讓沈行知睡客房的理由很簡單,林木潤留宿後,客房的床上用品還沒換洗過,家政阿姨突然辭職,家裏還未準備新的床上用品,于公于私,都不适合讓作為客人的沈行知睡在這裏。

至于公私占比各多少……也許只有司彬自己知道了。

“就這麽說定了。”司彬客客氣氣卻不容拒絕地打開了主卧門。

“晚安。”

剛回國第一天的沈行知對上了卧室門口小白貓的藍色大眼睛,感受到了表弟滿滿的惡意。

第二天一早,林木潤就趴在桌上補眠,這幾天又是練琴,又是刷題,再加上室友雷一般的鼾聲,将他本就少得可憐的睡眠時間壓縮得更短了。

司彬路過二班時朝裏看了一眼,掏出手機問道:“身體不舒服嗎?”

想了想,又覺得這條問候發得沒頭沒腦,于是他補充道:“我剛路過你們班,看到你趴在桌上。”

林木潤睡熟了,直到上早自習才看到這條消息。

“沒有。”他一邊回消息,一邊迷迷糊糊地翻出英語書。

“我在睡覺。”

就在同時,司彬收到了高遠發來的微信。

“彬哥,你猜我昨天在琴行看到了誰?”高遠問。

“誰?”司彬其實并沒有興趣知道,他點開林木潤的對話框,正在思考該怎麽回消息。

回“注意休息”吧,顯得太過于客套生疏,回“沒睡好嗎?”又感覺問得太多,好像在打探別人隐私。

啧……暗戀好難。

早自習已經開始了,司彬右手拿着筆,不時在試卷上寫寫畫畫,左手卻一直在對話框裏删删改改。

“沒事就好。”糾結了五六分鐘,他終于打出了一句自認為既不過分客套,又不算逾越的回答,點擊發送。

這邊的高遠已經發了好幾條信息過來。

“這幾天放假,我和女朋友去琴行找老板喝茶聊天,沒想到我們遇到了小林老師,這都開學一個多月了,我還以為他辭職了呢。”

這段話後還配了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側面照,站在彙報演出室裏的林木潤左手按着琴弦,右手拿着琴弓,他沒有戴眼鏡,高挺的鼻梁在昏暗的燈光下顯現出恰到好處的陰影輪廓,纖長的眼睫後,是閃耀的萬家燈火。

司彬放大照片看了很久,手指一動,按下了保存鍵。

後來高遠說了些什麽他沒細看,只單手快速打字問道:“他這幾天都去練琴了?”

“好像是。”高遠回複:“聽老板說,你們學校不是要舉辦藝術節嘛,他是來借地方練琴,的作為回報,他免費幫老板帶一個月學生。”

“每天都練?”司彬問。

“對啊,每天都來,除了十月二日那天,這都練了一個多星期了。”高遠回道。

想到林木潤趴在桌上補覺的樣子,司彬猶豫再三,還是給沈行知發了條微信:“哥,你不用找小時工了。”

“為什麽?”過了半節課,沈行知才回複問。

“我有個朋友可以幫忙喂貓。”

“那挺好,我找到酒店了,等我爸哪天不在家就溜回去看看爺爺。”一會兒,他又發過來一條消息:“好好上課,別玩手機。”

司彬回了一個“哦”字,放下手機開始做課堂筆記。

課間休息時,林木潤被司彬叫出了教室。

“能不能麻煩你件事?”司彬看着不遠處的操場,假裝不經意地說道:“我有事得回一趟Z城,但是十一前阿姨就辭職回老家了……”

林木潤安靜地看着司彬,等待他說出接下來的請求。

“但家裏還有兩只貓……”司彬的語氣略有些猶豫:“可以請你幫我照顧它們兩天嗎?”

“可以。”林木潤答應了。

司彬沒料到林木潤應得這麽幹脆,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麽過渡到下一個話題。

“還有事嗎?”見他沒說話,林木潤問。

“還有……聽說你報名參加了藝術節?”司彬問。

“還沒報名,周五下午自習課要進行一次節目篩選。”林木潤回答。

“那有地方練習嗎?”不等他回答,司彬就接着說:“沒地方的話你可以去我家,我家書房隔音好,又在學校隔壁。”

“不用了,我在琴行練習就可以。”林木潤婉拒了他的建議。

“琴行離學校比較遠。”司彬分析道:“來回路程将近一個小時,這會壓縮你的睡眠時間。”

林木潤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沒說話。

司彬被他看得有些心虛,生怕自己的目的過于明顯,于是表面一本正經道:“如果你覺得琴行氛圍好的話,去琴行也不錯。”

“謝謝你,那我今天去取小提琴。”林木潤說。

這算是答應了。

目的達到,司彬的心瞬時落了下來。

“不客氣,祝你通過節目篩選。”

作者有話要說: 林同學:司彬同學果然熱心又好相處。

感謝寶貝們的收藏~rua~(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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