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殘月上演

令妃,不,現在叫魏貴人了,臉色慘白的來到壽康宮請安,姿态模樣做得足了,卻是從頭到腳透着一股子凄涼來,就像是家裏死了十七八個人一般。老佛爺瞧着她喪氣,揮手就讓她退下。

這魏貴人也不傻,遠遠的聽見皇帝的聲音,這邊對着老佛爺柔柔一拜,雙目含淚的轉身就往外蹭。她低着頭,手裏攥着帕子捂着小半張臉兒,那模樣兒就跟誰弄死了她親兒子一般,慘得無以複加了。

不僅僅是慘。魏貴人的面龐本就長得寡淡,她帶着這一股子的委屈勁兒可比畫出什麽濃妝來要吸引人得多,因此上,她這小碎步、楊柳腰、白淨面皮兒哽咽聲在撞上皇帝再丢了帕子,一副受驚了的模樣誠惶誠恐地跪下,那就徹底又讓乾隆迷糊了。

原本懲罰她也不是乾隆有多樂意的,畢竟她還是他寵過挺長時間的女人,除了有點兒表裏不一之外,并無大錯兒。

何況,懲罰本就過重了,連着降了兩級又奪了她的三個孩子。

但強迫乾隆下這個命令的是老佛爺,而老佛爺有理有據,又提出魏貴人的親戚們不但搶男霸女,還打着皇帝的旗號,這事兒就大發了,甚至這都多少年過去了,魏清泰還在下面私自圈地,這可不是事兒大發就能解決的。當年聖祖爺早就下令禁止圈地了,魏清泰為了斂財又開始了圈地,雖然規模不大,小打小鬧的,但是事兒卻是做得大錯特錯了。這魏清泰一被撸了官兒,魏小玉還是妃位的話,似乎又更不合适了。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魏小玉現在的模樣可比平日裏吸引人得多,她盈盈跪拜,眉尖輕蹙,面上自然是一股風流态度,綽約婉轉的一般天然姿容,張開嘴,說出話來如莺啼鳴月夜,卻如泣如訴,更何況她近日裏清減了不少,細腰削肩尖下颌,五一不顯得俊俏嬌弱。

再看她身上,裝扮得也是精簡了許多,腰間沒什麽多餘的配飾,只挂了一直荷包,那荷包上的花樣是當年給乾隆繡的那只一對兒的,乾隆的那只繡的是一只雄鴛鴦,振翅高飛狀,而令妃的是一只雌鴛鴦,颔首低眉臨水照影;手上的護甲啊戒指啊手镯啊一律也都沒戴,就是在手腕上挂了一條紅繩,而那紅繩上拴着一只白玉兔子——乾隆屬兔,那小兔子便是他送給她的,而她獨獨帶了這個飾物,顯然是念着二人的夫妻情。

眼瞅着曾經的愛妃這麽憔悴,乾隆心裏也不好受,再見她身上沒什麽物件兒的,就更不好受了。

“高無庸,把朕養心殿的點心送去給魏貴人……讓她搬回正殿吧,延禧宮反正也不進人,等進新人了再說。”乾隆擺了擺手,把賞賜發了下去。

皇帝賞賜,在後宮裏是非常做臉的,所以乾隆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有多對不起他的魏貴人了。之前湧上來的那點兒自責什麽的,瞬間又都消失不見了去,而跟在他身邊的高無庸,卻沒有什麽想法,這是皇帝的事情,跟他真是半點兒關系都沒。

當然了,皇帝的事情,高無庸會原封不動地傳遞給血滴子,然後再交給夏子微。

得了消息,夏子微并沒當回事兒。既然魏貴人要玩,就讓她好好玩得了,反正也翻不起什麽大浪來,畢竟她這次失勢之後,可以依傍的孩子也都被奪走了,再就是讓她沒有機會生下一個就足矣。

讓女人生不出孩子的方法有太多。

夏子微可以下毒,也可以下詛咒,他帶着的技能實在是逆天得可以,就算是生出來了,他直接一個蠍心也能把那孩子給滅了,所以他一點兒不擔心這個。現如今,需要擔心的是從荊州傳來了叛亂的消息。

荊州那邊叛亂就證明殘月就要進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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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之前把齊王害死的就是荊州的那個端親王。這端親王佟佳氏,算是滿洲大姓了,雖然不是皇室一脈,可因着他年輕時候有從龍之功,又為人豪爽,還救過乾隆,就被封了異姓王。

當然也難免是乾隆一時腦子抽風,腦補出來了太宗跟他的大福晉佟佳氏的愛恨情仇,這一腦補,人想得就多,想得多,就覺得那佟佳朱克圖實在是個難得的忠臣,于是,大筆一揮,就封了端親王。

這封王的日子不長,而那端親王佟佳朱克圖卻不覺得自己這王爺位置坐得不穩。

在荊州,他就是土皇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為了給女兒過生日,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當然,這也就是個名目而已,即便不是給他女兒過生日他也一樣搜刮。除了貪財,端親王還好色,喜歡漂亮姑娘,可是他過了四十歲就再生不出兒子了,鬧得他現如今就只有三個孩子——長子跟女兒都是他的妾室給生的,唯一一個嫡子克善年紀最小,他卻一點兒不喜歡。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外放的王爺又因着他的錯兒被收繳了兵權,開始大肆斂財什麽的引起民憤并不是少見的事兒,但是荊州出事兒,京城必然不能不管,即便要把端王抓進京來問罪也不能讓小老百姓壓到官這個字兒的頭上。

清代民告官,須得趴着釘板念訟狀還未必會被受理,何況是人家堂堂的王爺!

乾隆在早朝的時候,跟朝臣議事,就提到了這個問題,并且也說了端親王素行不端,須得派兵解救但是不能太過放縱了這些外放的親王、郡王。這意思就說得明白了,意思就是誰去平亂的就直接把人給殺了最好滅族——但是就有那聽不懂人話的,比如他他拉努達海。

這努達海一直想要成為肱骨之臣,他是武将,見有這個機會,連忙自薦。不過當然不能馬上定下來,他專門又等着五阿哥出來,跟他說了一堆建功立業的大話,直把五阿哥忽悠得叫他親哥。當他晚上,努達海接到聖旨,整裝出發,前往荊州平亂。

至于這努達海是怎麽去平亂的就暫且放下,再說到夏子微。

他見努達海帶兵出征荊州,連忙跟乾隆說也想要去瞧瞧這個,他這一提議,乾隆倒是覺得不錯兒,可是小十二卻不高興了,也想要跟着,于是這荊州之行,就變成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出游——夏子微帶着小十二,跟着福康安還有善保,再加上乾隆給派的那些高等侍衛,還有弘曕的主動請纓,卻不跟着努達海,只是去看看這打仗平亂就足夠了。

當然,對乾隆來說,他并不樂意讓小十二去的,畢竟這個孩子還小,就算馬上十歲了,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但是永琪這時候發揮了作用,他說什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又說夏子微需要鍛煉,還說小十二膽子小,去瞧瞧也是好的……說了一堆,再加上夏子微給皇後跟白雙月打過招呼,于是,乾隆便定了這個主意。

只能說,五阿哥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夏子微雖然想要看戲,可是他卻更想借着這月餘時間,跟小十二好好弄下那些西洋玩意兒,而這一路上侍衛不敢多嘴多舌,福康安跟善保卻是他們重點培養的對象,至于弘曕,在外面晃了那麽久的家夥,本身就對這些東西十分着迷。

所以說,永琪實在是沒弄清孫子兵法。

理所當然的,努達海他們先出發。晌午的時候,皇城裏才拉出來兩輛馬車,還有五六個短衣襟小打扮的漢子騎着馬跟在馬車旁邊——這邊是夏子微一行人了。這一行人僞裝成探親的,哥哥帶着弟弟探親,路上各自有照應。

實際上,乾隆稍稍帶點兒腦子就該知道小十二不能出去,可是誰叫他的腦子都給白雙月吃幹淨了,于是,小十二就坐在了車裏,晃晃悠悠地趴在夏子微的腿上傻笑。

“現如今,老佛爺非氣壞了不可。”子微嘆了口氣,“趕明兒回去,她非扒了我一層皮。”

“哥哥莫怕,永璂給老佛爺扒皮,哥哥的皮可得留着。”小十二伸手抓過子微的手,“可得留着!”

“得啦!就你會說話。”子微呵呵一笑,倒覺得老佛爺未必會怎麽生氣,畢竟小十二這些年來表現得有些熱乎了,已經造成了永琪的忌憚……這事兒到時候,就是永琪的錯兒,他可以推得一幹二淨。

馬車晃悠着,護衛是不會多話的,而弘曕帶着這四個孩子還覺得自己挺不錯兒的,樂呵呵的講一些關于他曾經到過的地方、遇到的人、碰見的事兒,把個沒出過京畿圈子的那三個孩子唬得一愣一愣的,也就夏子微好一點兒,畢竟他一來年紀大些,二來他是從濟南跑過來的不是?至于上輩子的事情,他還沒計較進去呢。

這幾個人說着話兒,就聽着外面咣當咣當,有兵器相接的聲音。

“你們等着!”弘曕一掀車簾子,探出頭去。就見一個男的跟一個侍衛打了起來,這倆人拉開架子,打得煞是好看,不過顯然那男的不是侍衛的對手,越打越退。

“窮寇莫追!”夏子微見那男的退後老遠,侍衛也要追過去,連忙喊道。

卻原來,那男的竟然是蕭劍。

“你們別追了,那男的是紅花會的。”夏子微把弘曕拉進車裏,“我見過他。”

“你見過他?”弘曕瞪着眼睛打量起他來。

“我也見過。”小十二道,“當年那個小白花兒的事兒的時候,他跟五哥還有福家兄弟交好來着。”

“小十二,慎言!”弘曕低聲吼道,心裏卻開始打鼓,“子微,你怎麽知道他就是紅花會的了?”

“不是我知道,是我看見了。”子微冷哼一聲,“那個小白花兒——就是那個碩親王,富察岳禮他們家大兒子的那個侍妾,撞了你的那個,六叔,你知道吧?那女的,就是她。她娘也是紅花會的,當時我就瞧着她娘古怪,沒事兒老讓女兒跟着那個富察岳禮裏家的富察皓祯鬼混不加阻攔,我就好奇啊!這事兒,誰不好奇?”他反問弘曕。

弘曕只能點頭。要是遇到當娘的讓閨女跟男人鬼混什麽的,除非是八大胡同裏的那種“娘”,不然……是人都得好奇這事兒。

“我就瞧着那小白花兒的娘跟剛才那男的老是混在一起。”子微神秘兮兮地說,“你說一半老徐娘的,跟個小夥兒混一起,是不是挺有意識的?”

這回,不僅僅是弘曕,就連福康安跟善保都跟着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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