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殘月現身

沒多久,這一行人就到了荊州。

而戰亂似乎得到了控制。只是一些流民還在怨聲載道,但是似乎努達海并沒打算對這些流民做妥善安置,只是要等他們自己散去再去邀功。

因着現在的努達海,忙得厲害。

他自打剛到荊州當天救下來了端王遺孤,就變得魂不守舍了起來。那端王雖然與他兩個大兒子戰死,可是他還留下了一個女兒跟一個小兒子,而努達海魂不守舍的原因,正是那個端王府的格格。

端王府的新月格格在荊州人稱小菩薩,沒事兒就擺個施粥攤子,親自出來給窮人弄什麽吃的喝的,還讓人報出她的錦被送給窮苦人家……這些都沒什麽問題,可是,她這舉動,那受她恩惠的人卻并不領情。

本來,荊州地區賦稅嚴重,大部分的錢財也都斂到她端王府了,一碗粥一床被子就能抵得過那刮地三尺的仇恨了不成?

再者說,她送什麽錦被啊大米粥啊的,還不如換成碴子粥跟粗布被,實用又好用。大米多少銀子一斤,苞米碴子多少錢一斤,仔細算算,若是碴子粥放點兒高粱米什麽的,甚至還能熬得濃稠些,更頂餓,而大米這東西,本就不是什麽窮苦人家必備的東西。

但是那新月格格哪兒知道啊,她平日裏喝粥,瞧着也是一樣清湯寡水的,只是裏面又是燕窩又是銀耳又是人參的,補得很,可是這施粥攤子上的那些幾乎能照出影兒來的稀粥卻只是稀粥罷了,跟水也沒差多少的,喝下去稀哩咣當,一泡尿下去人還是餓得腿軟。

百姓種了一年的地,到頭來還不夠交稅的,最後還得喝着那搜刮他們血汗錢的大官女兒開的施粥攤子裏的米湯果腹——當他們瞧見這格格穿着一身光鮮靓麗,脖子上戴着一大串兒的珍珠,腦袋上也是一串串的珍珠,手上還是金戒指玉手镯的,換成誰能心理平衡?

不過也不怪新月格格,她只是覺得自己出來施粥就該打扮漂亮一些,何況又是她芳辰降至,便更把自己弄得仿佛仙女兒下凡一般,什麽珍珠瑪瑙的都往身上招呼,這一下,她卻不知道自己犯了衆怒了。

沒過多久,荊州暴亂。

這些便是夏子微他們打聽到的一切了,但是這個卻不能解釋為什麽努達海現在不趕緊穩定荊州局勢。弘曕也對此十分不滿。甚至連一路上負責保護小十二的粘杆子也覺得這事兒有點兒詭異,跟弘曕報備去調查事情真相。

然而,事情的真相,卻在那個所謂的仙女下凡的新月格格身上。

話說那日荊州城破,新月格格背着小包袱,拉着小弟克善,在雲娃跟莽古爾泰的護航下,她算是被人逼到了絕路。

就在這個時候,新月格格被人救了,救她的人自然是努達海。于是,她瞬間忘了自己的雙親剛剛被害,自己的兄弟除了克善也都丢了性命,而是覺得自己現如今沒有人疼愛寵溺,傷心得要死要活。

努達海哪兒見過這陣仗啊!他見過的女人也就是他福晉雁姬這樣的,沒事兒端着滿洲姑奶奶的架勢,嫁了人也是侍奉婆婆照顧孩子伺候丈夫,平日裏沒有多少情趣兒的,也不會動辄就以淚洗面,哭自己多凄涼……于是,努達海自然就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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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會有人叫我月牙兒了!”新月捂着臉嘤嘤哭泣道,“阿瑪在的時候,他總是說我是他最美麗的月牙兒,現在沒有人叫我月牙兒了,再也沒有人了!”她完全無視掉了身邊一臉尴尬的克善,“我弄不懂……我不懂!那些人,為什麽會把我圍起來……我還記得,他們有人是來月牙兒的施粥攤子上吃過粥的啊!為什麽他們會這樣對我……嘤嘤嘤……”

“月牙兒!可憐的月牙兒!”努達海被她哭得心都碎了,“從今往後,我來叫你月牙兒,我來疼你寵你,讓你過得幸福無比……月牙兒,不要哭!”

“努達海……”新月擡起朦胧淚眼,臉上的表情滿是迷茫,“努達海……努達海!你是我的天神……我無助、痛苦、迷茫,覺得馬上就要赴死的時候,是你騎着高頭大馬拯救了我,努達海,我的天神……我的神啊……努達海!”

“新月,你才是天上的仙女。”努達海也知道了新月沒事兒就辦什麽施粥攤子啊,要不就是把自己的被子、衣衫什麽的送人的故事,他瞬間就被感動得熱淚盈眶——新月實在是太過美好了,他無法理解,這樣美好的女孩子,為什麽會遭遇那麽大的不幸!

新月的阿瑪跟額娘都被殺了,她可以依靠的兄長也戰死沙場,現在,她孤苦伶仃,可憐極了。

努達海在面對這樣一個善良而又可憐的女孩兒的時候,他完全想不起雁姬來了——不,他能想起來,他能對比她們!

雁姬面對窮苦人,只是給些家裏的破舊衣物,還都是爺們兒的,更不曾給過他們幹淨的熏過香味兒的錦被跟衣衫,什麽上好的緞子上等的大米,她都沒給過!

這一點,雁姬哪裏比得上新月!

努達海走到新月面前,伸出手幫她整了整鬓角:“月牙兒,你實在是太善良了,你美好得就像是一輪新月,月牙兒,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努達海……”新月被他的話感動了。

兩個人執手相望淚眼,半晌,沒動彈。

這一段被那粘杆子如實禀報給弘曕的時候,莫說是弘曕了,就連善保跟福康安都差點兒沒摔到地上去。

要知道,那新月格格還是熱孝期,跟個男人哼哼唧唧的,算是幹嘛呢?何況,她還有個幼弟,現在瞧着,卻好似把那個叫克善的娃兒都給忘了似的,這世界上是不是就剩下一個“月牙兒”跟一個“天神努達海”了?

“這倆人可真夠不着調的了!”福康安哼了一聲。

好在那粘杆子也只是被派去調查一下,并不是弘曕就知道他是什麽出身了,可這調查得也太過詳細了些,膈應到了幾乎所有人。

“一直不着調,從未被超越。”子微接了一句,轉頭看向那個報告的粘杆子,“他們倆這麽折騰,也不管城裏亂成一鍋粥,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奇景了!”

“這當地的縣令也被砍了腦袋,現如今明面兒上的,也就是努達海該出來管事兒,可他這跟那個新月勾勾纏纏的,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想起來這事兒呢!”弘曕冷哼一聲,“爺受不了啦!”說着,站起來就要出去。

“六叔!”小十二連忙抓住弘曕,“咱這時候別去管閑事兒,倒是給知府去封信是正經兒。”

确實,這時候出面,要麽就是被當做來搶功的,要麽就是被當做是來膈應人的,何況弘曕跟小十二的身份都挺敏感的,直接出面解決問題确實并不是上策。

“多虧你小子提了個醒兒。”弘曕連忙掏出印鑒,寫了封信扣上了戳,讓人連夜送到百裏外的知府手上。

由于知府介入此事,那努達海才能安安全全地帶着他的月牙兒離開荊州,而把一大堆的爛攤子交給了知府大人來解決。

流民如何遣散,暴亂如何定罪,知府一一做了安排,抓了幾個暴亂頭目扔進了大牢裏算是給朝廷一個交代,至于流民,也不過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而已。這知府做得憋屈,他地盤上有個異姓王爺,他鬧得是稅收入不了庫,米糧收不進倉,現如今把端王府一端,他也舒坦了,對于那些亂民,心裏還多少有點兒感激,因此上,在寫奏折的時候還多多美言,卻把那新月格格在荊州因着一條東珠串兒就逼死了幾家子什麽的這種事兒也都寫了進去。

理所當然的,新月格格善良美好,她哪兒知道自己的那些首飾是哪兒來的,反正是她阿瑪給她的,至于來路如何,她也不需要知道。

所以,現如今坐在努達海的祿兒身上,新月原本抑郁的心情稍稍放晴。

“啊——努達海,它……它跑起來了……啊!”新月尖叫起來,顯然,之前她雖然喜歡騎馬,卻絕對不是這種高大的戰馬。

“月牙兒,不要怕,我來了!”努達海大喊一聲,跳到了馬背上,伸手攬住新月的腰身,“不要怕,它不會把你摔下來的!”

“哦!努達海!我的天神!”新月回過身去,仰望她身後的努達海,“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啊努達海,你就是我的天神,我的生命,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她完全忽略掉了她的弟弟克善,“努達海……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好有安全感,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來懲罰我,我也不怕!”

“哦!月牙兒!我可憐的月牙兒!”努達海一只手拉住缰繩,一只手放到新月的臉上,少女特有的青春讓他的熱血沸騰,“我是你的天,我會讓你永遠都不會接近黑暗,即使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為敵,你也是我心中唯一的月牙兒,為我帶來一抹最為純潔的月光。”

這倆人酸得旁人牙都倒了還在繼續酸。混在回京隊伍中的夏子微捂着胃部,下決心回到京城前一定要撮合這倆人,然後鬧個翻天覆地,好讓他們倆早死早超生。

“兄弟,你瞧着眼生啊!”旁邊一個清兵甲拍了拍子微的肩膀,道,“別這就受不了啦,這幾天他們一直這樣——不對,都一個來月啦,自從那個什麽月什麽牙的來了,就一直這樣,簡直讓人沒法容忍了,剛開始兄弟們都吃了吐吐了吃的……後來就習慣了,不過好就好在一點上——”他一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腰,“瞧見沒,之前肥得彎腰都費勁,現在,這就瘦得能讓家裏娘們雙手合抱了!回去可得給她個驚喜!”

“确實驚喜……”子微抽了下嘴角,道。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子微就偷了個空檔跑回了他們的馬車上,把這事兒一五一十地說給弘曕他們聽。

“這可真是千真萬确……”子微摸了摸胃部,渾身無力地躺了下來。小十二連忙湊過去給他揉肚子。

“所以說……從古自今,那些去什麽密探啊什麽的,真是太可憐了。”弘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不過,這不着調的倆人,該怎麽收拾?”

“原本皇阿瑪的意思就是讓端王府一個不留的,”小十二哼了一聲,“現在,那努達海瞧着那個什麽殘月的長得俊俏,把她跟她那個世子弟弟留下來了,可是回去京城他可該怎麽交代?”

“可不是,那端王,不就是害死齊王的罪魁禍首。”福康安早就聽說過這事兒,鬧得現在齊王舊部仍舊瞧不上端王,所以荊州這次暴亂,齊王舊部沒有一個過來的,不然也輪不到努達海那個不中用的東西。

可是現如今,那朝廷派到荊州凱旋而歸的軍隊裏,多了女人,多了孩子,還多了跟主将共騎一匹馬的格格。

誰家格格,未出閣的姑娘,會跟男人共騎一匹馬,還是當着衆人的面兒?

但是民不與官鬥,秀才遇到兵,諸如此類的俗話都讓一切變得似乎合理起來,反正是沒人當着面兒跟那倆人說,他們倆也就仍舊是你坐在前我坐在後,你摟着我的腰我抱着你的頭,這一路就直奔京城而去。

弘曕等人的馬車抄小路,緊緊跟着這一行人。

如果讓那新月就這麽進了京城,以後宮中的公主、格格們就不用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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