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高閣夜談】(下)

段千秋緊抿着雙唇,她一顆被懸起的心又重新跌回了谷底。那這麽說來,是穆白祈在騙她不成?她心中五味交集,憂慮不已,便又擡頭向陸成斐道:

“陸伯伯,那那封信呢?”

“信就留在老樓主手裏了。”

陸成斐沉吟片刻,又望着她緩緩道:“千秋侄女,既然這信是從泯光宮裏帶出來的,那想必段老失蹤一事與泯光宮絕脫不了幹系,老樓主已在十八樓裏下達了對泯光宮的警戒令。”

身邊,段鴻的臉色也極不好看,正嚴肅着臉轉向她道:

“大侄女,現在看泯光宮的嫌疑确實不少,聽說前段時間三潭廟頂發生了暴動,陸先生這邊收到消息說是廟頂發生了刺殺,此事可同泯光宮有關?!”

“二叔,這——讓穆宮主與我同行,不也是你的主意嗎?怎麽現在反倒——”

段千秋說到這裏頓了頓,她眸光一緊,腦海中想到梁司夜說的冥夜令,她凝眉思慮片刻,遂也只好緩緩點頭:“是——是有些關系吧,可是——”可是,那時候卻是穆白祈救了她啊。

“泯光宮本來就一直想涉足南雙武林的兵器交易,只是礙于十八樓的勢力,不敢有所行動。現在想想,距離十八樓樓主新選也不過兩個月了,原本段老可是最佳人選啊——”傅雲鶴冷淡肅穆的眼中忽有了一絲嘆息,不過片刻,他捋着長須的手一頓,又冷然決斷道:“這段老很有可能就被囚禁在泯光宮裏!”

段鴻也微微斂眉,緩緩對陸成斐思慮道:

“陸先生,現在這麽想想,泯光宮的人或許一直都埋伏在段林劍莊附近,穆宮主上次出現恰是段家兵機閣遭人暗算之時。那些闖入的人也極有可能正是泯光宮派來的人!”

“二叔——”

段千秋怔怔地望向了段鴻,見自家二叔的眼中竟是一片怨艾和決斷,她想起前些日子在劍莊,心中不由地冒出一股寒意。只覺半月不見,自家二叔竟好似變了一個人。可她望望雙手負背站在對面的陸成斐,卻也是面色深沉地向段鴻微微點了點頭,并看不出有一絲懷疑之色。

“陸伯伯,你也覺得家父真的有可能在泯光宮嗎?”

段千秋望向陸成斐定定道,她嘴上雖這麽說,可心中卻是存着一絲狐疑。不知為何,先前倒是她懷疑過泯光宮,可現在當身邊這些長輩齊齊将矛頭指向了泯光宮時,她卻又覺得事實或許并不止此。

“傻侄女,難道你忘記了先前穆宮主上段家提親的事了?”段鴻忽而沉着臉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光一動,像是想起些什麽,又喃喃起來:“平白無故,泯光宮的人找段家聯姻做什麽,這當中牽扯,直到音訊全無,大哥都不肯說出真正的原因。”

段千秋沉默了一會,低低斂眸道。

“可是,二叔,那件事情大約已經過去半年了吧——”

段鴻唇上的胡須微動,似還想說什麽,卻被陸成斐擡手阻止了。

“鴻兄,多說無益。既然千秋侄女不請自來,那麽我們明日便啓程去風涯鎮,看看那裏究竟是什麽人在搗鬼,若是泯光宮暗中與百裏屠辰有勾結,定然也會埋伏在那裏。”

“陸先生說的是,咱們還是得眼見為實吶。”傅雲鶴冷冷一笑,随即轉向了段千秋和段鴻,道:“自然,傅某人今夜便會打點好一切,就照陸先生先前提的,明日便從兵閣裏派出一隊人僞裝成運送段家兵器前去風涯鎮進行交易。”

段千秋眉心一動,随即脫口道:“難道二叔和陸伯伯是想借此引蛇出洞?”

陸成斐微微一笑,遂點了點頭,又轉向傅雲鶴低低道:

“那麽,明後路上的兵器關檢就勞煩傅閣主通關了。”兩人如此相視一颔首,便雙雙拂袖而去。

*——————————*

晚膳之後,夜色漸深,月光皎潔。

短暫地作別陸成斐和傅雲鶴後,段鴻便領着段千秋前去夜宿的小院休息。

路上,段千秋向他打聽了一些劍莊的事情,聽聞劍莊正接下了幾筆重鑄兵器的單子,她心中稍稍有些寬慰,便将近來遇到的事大致告訴了段鴻,只是有些事情她始終決定埋在心裏。

快到的時候,段鴻指了指不遠處的客舍,便停下來,他見四處無人,便湊近來低低道:“大侄女,你們姐弟倆從小不離身的玉石此刻在哪裏?”

“這——二叔,你問這個作甚麽?”段千秋心中奇怪,握着瑖霞的手便不由地一緊。她頓了頓,想起什麽,随即又道:“怎麽,二叔,那兩塊玉石怎麽了?”

可段鴻卻是微微嘆息一聲,遂沉色道:

“是這樣,我是聽陸先生說,鈞奕小侄兒的玉石不見了——這玉石對你們來說極其珍貴,所以我想鈞奕小侄兒怎會把那麽貴重的東西——”

段鴻還未說完,便忽的被段千秋打斷。

“在我這裏!”段千秋雙眸若有所思,可口氣卻是出了奇的篤定,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忽然做出這樣的反應。可她微微斂眸,沉默半晌,卻又擡起頭來,認真道:“不錯,二叔,那兩塊玉石都在我這裏。”

“如此——”

段鴻怔了怔,望着她有幾分啞然,不過片刻回過神來,便揮揮手示意近處的那棟客舍。

“好了,快去休息吧,明日早起便同我和陸先生一起上路吧。”段鴻這樣說罷,竟也不再問什麽了,匆匆一笑便轉身沒入了樓閣的陰影之中。

倒是段千秋有些悵然不知所措,她總覺得今天所聽到的事讓她有了一種恍惚的感覺。

她站了一會,便握着劍轉身面向那二樓高的客舍,可見四處屋頂上并未有人影,倒是客舍外的樹林昏昏暗暗似有風聲,她心中微微黯然遂邁步緩緩走去。

沒有想到,最後還是要先去風涯鎮,而且還是和自家二叔和陸先生一起。也不知道梁司夜追查那兩個人是否有了什麽結果,他今夜又可否進的了這戒備森嚴的九華兵閣?此時此刻,不知為何,她卻恨不得馬上就見到他,将聽到的事情和糾纏的心結一一告訴給他。

*——————————*

段千秋在客舍的房間裏點了一盞燭燈,等到子夜,卻未覺裏外有什麽動靜。她猶豫了一會遂彈指拂滅了桌上的燭燈,在床上睜着眼躺了一會,毫無睡意,她遂握劍起身準備再去屋頂看看。

這客舍後面正依靠着一棵巨大的古樹,她推開後窗正欲點足躍出,可待雙手攀在樹梢上卻忽的怔住。只見窗外昏暗濃密的樹梢間正穩然倚坐着一道清冷的黑影。不知是坐了多久,靜默得如同雕塑一般。

段千秋望着梁司夜回過頭來心中一喜,遂低低脫口道:“不是說去屋頂嗎?”她說罷,正要從窗戶躍出,卻被梁司夜一語止住。

“別出來了,有人在外監視這棟客舍。”

段千秋眸光一凜,但見梁司夜一臉嚴肅,遂也只好緩緩将手放了下來,就站在窗邊望着他。

還未等她問,梁司夜便已淡淡開口道:

“那兩個人中毒死了。”

“什麽,中毒?!怎麽會這樣?”段千秋壓低了嗓音輕聲驚呼起來。

“想必是你二叔在那個黑錦袋子裏做了什麽手腳,那兩個人毒發很快,渾身發黑,起了血疹子,是一種由東蜀傳入的極易傳染的腐毒。”

梁司夜說罷微微蹙眉,沉吟片刻便轉頭過來,低低道:“如果僅僅是想買入這些兵器,十八樓的人何必要做到殺人滅口,所以這當中必有蹊跷。”

東蜀腐毒?殺人滅口?!她二叔還是陸先生?

段千秋睜大了眼睛望着梁司夜,一時間,她心中的驚詫難以言喻。

梁司夜早已料到她的反應,遂不由地蹙眉搖了搖頭,便問:

“你那邊怎麽樣?可發生了什麽事情?十八樓的這些人當中可有古怪?”

段千秋沉默了一會,遂低低道:“陸先生和我二叔都覺得我父親的失蹤和泯光宮有關,說我父親或許就被囚禁在泯光宮——”

“泯光宮——”梁司夜低聲默念,眸光之間微有寒意,他頓了頓,竟微微颔首說出了讓段千秋意想不到的話來。

“也許,段老莊主真的就在泯光宮裏。”

“梁司夜,你為何也會這麽說——”段千秋一手緊緊扣在窗欄上,望着梁司夜定定道。

梁司夜微蹙劍眉,面色沉靜,直視着她,又點了點頭,冷笑道:

“你忘了十夜的本事有多大,這冥夜令既是為你父親而出,又為何要去招惹泯光宮的人,甚至不惜要取穆白祈的性命,想必夫人已經查到了些什麽——”

他微微斂眸,又道:“其實,很早以前我便已經有過這樣的懷疑,只是還未找到穆白祈會這樣做的目的。”

“這——父親真的會在泯光宮嗎?”段千秋緊握着窗欄的手有了些許松動,此刻她的臉雖落在樹梢的弄蔭下,卻映着穿透而下的月光而變得有幾分蒼白。

梁司夜望着她緊糾的眉心,眸中微有嘆息,遂道:

“你打算怎麽做——去泯光宮?”

段千秋卻搖了搖頭,低低道:

“明日,我要同二叔和陸伯伯趕去風涯鎮。”

梁司夜聽此,眸光微斂,他沉默片刻,随即道:

“這裏離劍都不遠,我替你去泯光宮走一趟。”梁司夜說完,轉身欲走,可沿着樹梢輕落幾步,卻又緩緩停了下來。

“你別去。”身後傳來段千秋微微沙啞而沉悶的聲音,她低着頭,像是在極力克制什麽。

梁司夜回過頭,但見隔着稀稀疏疏的樹梢陰影,段千秋站在窗邊,她蹙着眉緊抿着唇,一張臉映着月光有幾分慘淡之色,可那雙似水流淌的眼眸卻定定地注視着他,帶着幾分執拗。

段千秋緊緊注視着他,眸光微動,忽就脫口而出,道:

“梁司夜,你怎麽也這麽多管閑事起來?!你你若是再碰到十夜的人怎麽辦?我——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應該相信誰了,就連我二叔也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你與我非親非故,你——”

可還未等她說完,身前人踩着樹梢,幾個滑步便已落在了她眼前。

真是沒辦法了,他本不想回頭的——

隔了半身的窗欄,梁司夜從樹梢上俯身而下,伸手将她輕輕攬在了懷中。

夜色清寒,樹蔭深深,段千秋束在腦後的烏黑長發上卻隐隐發亮,好似有月光流淌。他扣劍的手指無意間穿過她腦後的長發,隐約間,聞得到此刻懷中人的發香。

段千秋一時怔住,只被梁司夜以這般奇怪的姿勢抱着,一動不動。

“此行非去不可。”

背對着她,梁司夜的眸光深沉,不知是在思索些什麽,抱着她沉默半晌後,遂摸了摸她的頭發,又微微斂眸,道:“這幾天也許我無法在你身邊,可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不要沖動,也不要打草驚蛇。我未回來之前,好好注意你二叔和十八樓的人,要懂得如何去分清是非黑白。”

“答應我,好好保護自己。”

可這些話待真正傳入段千秋耳中的時候,梁司夜卻早已不知不覺松開了懷抱,只幾個縱身起落便似風一般消失在了昏暗的山色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這……很為我的更新規律作死】

【頭腦有些短路,不知這一章與前面有沒有什麽邏輯沖突,如果有bug會再補的】

【然後,其實小梁很快會肥來的,因為千秋身邊都是狼……】

【九華兵閣>>>>主線君,南夷山一路請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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