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秋風飒飒，吹走了炎夏，取之而來的是秋天的涼爽。

上午，陽光透過窗戶玻璃灑在床尾上，帶來陣陣暖意。許洛昨晚熬了個大夜，終于将連載的漫畫畫上了一個句號。

今天周六，許洛本想着賴在床上一天，可昨天放學，江澈說他媽媽讓他今天大掃除，她得去幫忙。

洗漱完，許洛擦了點面霜，眼影也沒畫，就去了對面江澈的家。

摁了好一會的門鈴，江澈才睡眼惺忪地給她開了門。

許洛穿着自己的拖鞋直接走了進去。

“你明知今天我要打掃衛生，你還來這麽晚？”江澈癱坐到沙發上，打着哈欠。

許洛朝他翻了個白眼，回道：“你明知你今天要打掃衛生，還睡到現在？”

江澈從坐着變成了躺着，沙發的長度還不夠他的身長，一截小腿吊在沙發扶手外。

“這不是有你嗎？”

許洛嘁了一聲：“阿姨讓你打掃衛生，又沒讓我！”

江澈眯着眼：“誰讓你天天蹭吃蹭喝，不讓你幹點家務，我怕你心裏過意不去。”

許洛沒搭理他，開始在客廳收拾了起來。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聽見了鑰匙插進鎖眼的聲音，江澈一個激靈，從沙發上跳了下來，搶過許洛手裏的抹布，開始裝模作樣的在電視邊緣抹了起來。

江澈媽媽一進門，看見站在客廳的許洛，笑着說道：“許洛來啦！”

“嗯，阿姨，你今天還上班啊？”許洛一邊應着，一邊瞥了眼開始抹電視櫃的江澈。

客廳都被她擦完了好嗎！

“單位有點事，我就去了一趟，阿姨剛剛去菜市場買了幾條魚，中午燒魚給你吃。”

許洛一雙桃花眼眯着笑：“謝謝阿姨。”

江澈媽媽換了鞋，瞅了眼正在忙活的江澈，掃了眼客廳，嗯，不錯，比她走之前整齊了不少。

“江澈，洗衣機裏的洗衣洗了沒有？”

江澈直起腰，裝作很累的樣子：“這不還沒擦完嗎！”

“行了行了，去把衣服洗了。”

“哦”，江澈放下抹布，瞥了眼許洛。

許洛忙接了話：“阿姨，我去洗吧。”

“別，你別去，讓他幹！一個大小夥子，就該多幹幹家務！”

江澈無語，男的怎麽就該幹家務了？難道不是該女的幹家務？

江澈一邊往衛生間走，一點嘀咕着：“平時也沒見你讓我爸幹家務！”

“你少給我頂嘴！”江澈媽媽訓斥道：“你爸天天都忙死了，你呢？學習不好，再不幹家務，還想幹什麽？”

江澈打開滾筒洗衣機，将衣服籃子裏的衣服一股腦撂了進去，回道：“我看你是想把我往保潔路上引！以後，別人問你兒子是做什麽工作的，你就自豪地說保潔！”

“你個小兔崽子，我說一句，你能頂十句！”江澈媽媽說着就要往衛生間裏沖。

許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阿姨，你別生氣，江澈從九點就開始收拾了，表現挺好的，我一直在旁邊看着呢！”

聽到這話，江澈媽媽才收了聲，拉着許洛的手坐到沙發上：“許洛，阿姨要有你這麽一個女兒，做夢都笑醒了！”

江澈在衛生間裏嗤了一聲！心想那你當初生我幹嘛！

許洛撒着嬌：“其實我也挺羨慕江澈的，有爸媽疼，真好。”

江澈蹲在洗衣機旁，又哼笑了兩聲，心想敢情我就是多餘的，投錯了胎，投到了一個重女輕男的家庭！

中午吃完飯，江澈說要出去打球，江澈媽媽又唠叨起來：“學習怎麽不見你這麽用功！”

兩人出了門，江澈問她去不去，許洛搖頭：“我昨晚一夜沒睡，我現在要回去補覺。”

江澈學着他媽媽的口氣：“學習怎麽不見你這麽廢寝忘食！”

許洛不搭理他，開門進了家。

回到家，躺到床上，許洛一時竟沒了困意。腦子裏浮現顧今的臉。

周末不上學，他都在幹嘛？

顧今上午去了他媽媽的墓地，他每個月都會來，每次來都兩手空空，但他會把墓碑擦的很幹淨。他蹲坐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年輕女人的遺像。

呆看了很久。

直到西沉的紅日，把屢屢落寂的橘紅塗滿天際，顧今才離開墓地。

顧今在小區樓下點了份蓋澆飯，吃到一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口掠過。

顧今以為自己看錯了，他放下筷子，跑到小吃店門口。

真的是她。

許洛站在海棠花園小區門口，一手插在牛仔褲兜裏，一手咬在唇邊，往裏張望着。

顧今看着十米開外的她。若有所思着。

她怎麽會在這，來找人？

顧今站在小吃店門口，看着她的身影，足足好幾分鐘。

直到小吃店老板問他：“小夥子，你的飯還吃嗎？”

顧今轉過身搖搖頭。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過去，她應該不是來找他的，或者她認識的誰也住在這個小區。

顧今進了旁邊一個超市，買了瓶水，看見收銀臺旁邊貨架上的巧克力。

鬼使神差的拿了一塊。

付完錢，顧今再往小區門口看去，已經不見許洛的身影。

顧今朝周圍張望了幾眼，低頭看了看手心裏的巧克力。

自嘲地笑了笑。

走到小區門口，顧今正微微仰頭喝着水，後背被人拍了一下，顧今一個激靈，瓶子裏的水流了一些到他的下巴，順着下巴流到他喉結凸起的脖頸。

顧今轉過身，怔怔地看着她。

她沒走…

許洛指了指自己的下巴，示意他。

顧今忙用袖子擦了擦下巴的水漬。

他想問她：你怎麽在這？

許洛彎着那雙畫着紫色眼影的桃花眼，說：“好巧。”

好巧…

顧今點了點頭，帶着些許慌亂。

“你也住在這嗎？”許洛裝作偶遇一般的驚喜。

顧今點頭。

“哦..”許洛盯着他的眼睛，可顧今眼神閃躲，并不與她視線交彙。

兩人沉默了好幾分鐘。堵在小區門口的機動車感應杆前。

正巧一輛轎車要駛進小區，鳴了聲喇叭，像是無意識的，顧今扯着她的袖子将她帶到一邊。

那雙白皙的手在她的牛仔袖子布料上僅僅停留了幾秒的時間，便縮了回去。

許洛早就發現他的手指甲上有很漂亮的月牙，像是夜晚的月亮，透着柔柔的白光。

她喜歡的男孩應該也像那月牙一樣，溫溫柔柔…

晚霞鋪滿天空，映在兩人臉上，兩人的臉微微泛着紅暈。

顧今拿出手機，打着字，然後遞到許洛面前。

“你來找你的朋友嗎？要不要我帶你進去？”

遲疑了幾秒，許洛點點頭。

兩人一左一右進了小區，顧今住的那棟樓離大門口很近。

顧今又在手機上點着。

“你朋友住在幾棟？”

許洛随口說了自己家樓棟數：“23棟。”

顧今瞟了她一眼，很快，手機又遞到她面前。

“這裏沒有23棟。”

許洛吐了吐舌頭。然後溫吞道：“那可能是3棟。”

3棟真的是她随口說的。顧今卻盯了她好幾秒她，然後在手機上按着。

“你朋友住3棟幾樓？”

許洛：“2樓。”

顧今的眉棱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二零幾？”

許洛：“202”

顧今拿着手機的手垂了下來。她看着許洛。

許洛被他的眼神看的全身不自在。

“怎麽了？”她問。

顧今就住在3棟202.

卻誤打誤撞的被許洛随口蒙個正着。

顧今鼻腔裏呼出一口沉沉的氣息，将手機遞給她看。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個小區？”

顧今問的極其直接。

許洛不知道他怎麽就突然知道她說謊了。就因為報錯了一個樓棟號？

許洛的小手不自然地攥着牛仔褲腿兩邊的布料。

小動作被顧今抓捕到。

難道她跟蹤過他？還是調查過他？如果調查過他…

顧今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轉身從許洛身邊走開。

“顧今！”許洛在後面大喊他的名字并追了上去。

帶着慌亂，有些心虛地拽住他的外套下擺。

“顧今，我不是故意跟蹤你的..我就跟着你到了小區門口..我那天可能就是腦子不清醒..我..”她帶着乞求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她要怎麽解釋，要怎麽把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便成她跟蹤他的借口。

顧今的腳步頓住。

跟蹤…

她只是跟蹤他？

像是松了一口氣般。

顧今拿出手機…然後轉過身，手機被他懸空拿在半空中。

許洛眼眶紅紅，擡頭看去。

“以後別做這種事了，晚上，你一個女孩子很危險。”

像是做了極大的錯事被原諒。

許洛喜極而泣。

他還擔心她危不危險..不過她這輩子都不會跟蹤第二個人，而他，對她來說從來都不是一個危險的人。

顧今見她還流了一串眼淚，在心裏懊惱起來，他剛剛是不是表情太兇了。

竟把一個女孩都吓哭了。

平時兇巴巴的，怎麽眼淚說掉就掉…

晚霞漸漸被襲來的夜色消散。顧今看了眼時間，快七點了。

顧今：你吃飯了嗎？

許洛搖頭。

顧今：你不回家吃飯嗎？

頓了幾秒，像是難以啓齒一般，許洛聲音小小的：“我家就我一個人。”

顧今顯然有些意外。她家也只有她一個人？那她平時都是怎麽吃飯的？自己做還是都在外面吃？

過來好一會，顧今才将手機遞給她看。

“那在門口吃點吧。”

許洛笑着使勁點了點頭。

顧今帶着她多走了一段，進了一家環境好點的快餐店。

兩人站在收銀臺前點着餐。

顧今剛才只吃了一半，也沒有吃飽。于是他給自己又點了一份牛肉炒飯。然後看向許洛。

許洛一臉認真得看着吧臺上的菜單，在魚香肉絲蓋澆飯和西紅柿炒雞蛋蓋澆飯兩個選擇裏猶豫不決。

顧今給他看手機。

“沒有想吃的？”

許洛指着那兩個，問他：“我吃哪一個？”

顧今看了一眼，手指在手機上快速地按着。然後将手機遞給收銀員。

“把剛剛的牛肉炒飯去掉，一份魚香肉絲蓋澆飯和一份西紅柿炒雞蛋蓋澆飯。謝謝。”

收銀員擡眼看了看顧今。

那眼神裏帶着惋惜。

許洛點開手機的付款碼，卻被顧今搶了個先。

許洛沒說話，盯着他幾秒，嘴角勾着笑。

他給錢也好，這樣她就有借口可以還他一頓飯了！

兩人坐在窗邊的餐桌前。

目光交彙兩秒，又同時看向窗外。

一直沉默到服務員将兩份飯端上了桌子。

許洛看着面前的魚香肉絲蓋澆飯，又看向顧今面前的西紅柿炒雞蛋蓋澆飯。

下一秒，就見顧今将他自己的盤子端了起來，用勺子把他盤子裏的魚香肉絲劃了一大半到她的盤子一邊。

他盤子裏的魚香肉絲所剩無幾。

許洛幹脆也學着他，将她盤子裏的西紅柿炒蛋劃了一半到他的盤子裏。

顧今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米飯。

吃了幾口，顧今的盤子裏又多了幾塊黃橙橙的雞蛋。

顧今擡頭。

許洛忙說：“我不喜歡吃雞蛋，我只喜歡吃裏面的西紅柿。”

顧今看了眼自己盤子，裏面的西紅柿已經和米飯混在了一起…

許洛卻在下一秒拿起筷子夾了他盤子裏的一塊西紅柿，直接放進了嘴裏。那西紅柿上還沾着白米粒。

帶着驚詫，顧今看着對面的女孩，他沒在她臉上捕到一絲嫌棄的表情。

兩人吃完飯走出快餐廳，顧今雙手插進外套口袋，無意間摸到了那塊巧克力。

他的手在口袋裏躊躇了很久。

就在那塊巧克力即将被他帶出口袋。

“我..我就先走了，你也..”許洛指了指他回去的路。

巧克力又被他揣了回去。

他拿出手機，按着…

“你家遠嗎？”

許洛：“不是很遠，我走回去的話半個多小時。”

不知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還是想多陪她走一段。

顧今：我送你回去吧。

許洛稍顯意外地看着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就在顧今将手縮回去的瞬間，許洛握住了他的半個手腕。

她又看了一遍他的手機。

真沒看錯。

許洛松開他的手腕，朝他笑着點頭。

兩人在昏黃的路燈下不緊不慢地走着，顧今的影子比她的影子長出半個身子。

許洛看着兩人的影子，咯咯笑着。

顧今微微偏過頭看她。

她真的很愛笑，像是晨間的朝陽。可她平時也很兇，還講髒話，還拿書打人…

顧今的嘴角也不禁地彎了少許。淺淺的笑意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

時間有時候過的很慢，有時候過的又很快。

40分鐘步行的路程，秋念覺得好像只有十幾分鐘似的。

不免噘起了小嘴。

顧今看了眼小區的大門。九溪晨。

光是大門就比海棠花園高了好幾個檔次。

“我到了..”

顧今點了下頭，然後朝她擺擺手。口袋裏的那塊巧克力因為他掌心裏的溫度而變得柔軟。

顧今面對着她往後退着倒走了幾步，然後才轉過身…

許洛看着他越來越小的身影…

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