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經過那一晚短暫的相處,兩人之間的關系悄然發生着變化。
許洛每天早晨走進教室的第一眼便是看他。以前顧今都是埋着頭,可那晚之後,顧今每天早上都會回她一個眼神,盡管那目光沉靜地如一灘湖水。
可許洛還是覺得心裏甜甜的。
像是自己的喜歡終于得到了回應。
十一月初的天早晚溫差大的吓人。
許洛剛踏進教室,就打了個噴嚏。顧今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許洛捂着鼻子沖他笑。一雙桃花眼笑意如花。
第一節 課,許洛的噴嚏不斷。老師講的正起勁,都被她的噴嚏聲強行中斷。
上午放學,許洛講話的聲音已經帶了些許鼻音。
教室裏的同學走的七七八八,顧今扭頭看了她一眼。
許洛正趴在桌子上,時不時地吸着鼻子。
顧今扭回頭,在座位上坐了一會,然後站起身離開了教室。
回來的時候,座位上已經沒了許洛的人影。顧今将一個塑料袋放進她的抽屜裏。
快上課的時候,許洛回到教室。經過顧今的身邊,顧今瞥見她手裏也提着一個塑料袋,透明的塑料袋裏裝着幾盒藥。
許洛坐到座位上準備吃藥,拆了藥盒才發現居然是沖劑。
剛剛在藥房都沒注意。教室裏有熱水,但是許洛沒有杯子。她平時都是買礦泉水喝的。
許洛看了眼同桌課桌拐角的杯子。似乎喝藥用別人的杯子也不好。
許洛正給江澈發短信問他有沒有杯子的時候,顧今走到她身邊,将他自己的黑色保溫杯放在了她的面前。
許洛擡頭,看着他。
顧今也沒有多餘的動作,便坐回座位。
許洛将那黑色保溫杯拿在手裏,擡眼看着顧今的後背。
擰開蓋子,杯口騰出熱氣。許洛看着杯口一圈,很幹淨…她沒有立即沖藥,而是将唇輕輕貼在了杯口,杯口的熱氣缭繞進她的鼻腔。許洛拿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索然無味的開水好像帶着一絲甜味。許洛抿嘴笑,又喝了一口,杯子裏的水溫溫熱熱。許洛喝了個幹淨。
端詳了手裏的杯子好一會,許洛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然後在購物網站裏找到了同款。
一個外形一模一樣的同款紫色。
許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那麽喜歡紫色。
莫名的喜歡,就像喜歡顧今,也很是莫名。
許洛買了兩個,一個黑色,一個紫色。
付完款,許洛将感冒沖劑倒進杯子裏,起身去了教室最前面的拐角,接了點熱水。
趁着藥冷涼的空檔,許洛拿出一個小小的四方形便利簽,在上面畫了一雙眼睛,眼尾用紫色的彩筆勾了一筆。
那雙眼睛彎彎地在笑,許洛在旁邊工工整整地寫上:送你一雙漂亮的眼睛。許洛。
喝完藥,許洛又去接了點水,将杯子沖洗了兩遍,經過顧今的座位,她将那張便利簽粘在了他正在看的英語書上。
正好蓋住了英語書上lily的臉。
顧今盯着那雙畫着紫色眼線的眼睛,然後從書上揭了下來,放進了抽屜的書包裏。
許洛喝完藥沒有将保溫杯還給顧今,水接了一杯又一杯,以前她沒有喝熱水的習慣,大冷天,枕頭下也會放一瓶可樂,半夜上完廁所都要擰開喝上幾口。
今天卻覺得白開水還挺好喝的。
上課空隙喝着熱水,下課就往廁所跑,一下午跑了好幾趟廁所。
直到晚自習放學,許洛才發現抽屜裏莫名多了幾盒藥。
許洛皺了皺眉頭,納起了悶,江澈在課間拿來的?不對,他那人,如果給她買了藥肯定會跟她說,或許還會趁機說上一句不要臉的話:你看我對你多好!
不是江澈,又會是誰?
許洛擡頭看了眼前面的顧今。
似乎又覺得是她自己想多了。畢竟,這大半個月他也沒跟她有什麽交流。
晚自習放學,江澈倚在許洛教室門口,兩手橫着手機在打游戲。許洛拎着顧今的保溫杯走了出來。
江澈餘光一瞥,嘲笑道:“哎喲,一天不見,成老幹部了!”
帶着很重的鼻音,許洛回了句:“你懂什麽!”
江澈放下手機,看着她,見她鼻頭兩側紅紅的,問:“你這是感冒了?”
許洛點頭“嗯。”
江澈立即往旁邊閃了幾步:“那我得離你遠點,你可別傳染我!”
許洛瞪了他一眼,徑直走開。
半路,許洛的手機嘀了一聲,滑開,是一條陌生短信。
“晚上如果嗓子疼就吃點消炎藥”
許洛狐疑地看着那一串陌生的號碼。
一種很強烈的預感。
她回了條短信:顧今,是你嗎?
對方回的很快:嗯。
許洛突然“啊啊”地叫了兩聲,跺着小腳在原地蹦跶了好幾下。
身後的江澈一個激靈,呆愣在原地,看着神經病一般的許洛。
真是感冒?确定沒有其他的病?
許洛又看了幾遍那11位阿拉伯數字。默默記在了心裏。
回到小區,許洛就忙不疊地往蜂巢跑,中午買的保溫杯,傍晚就送到了。
回到家,許洛破天荒的燒了壺開水,将兩個新買的杯子洗幹淨,又用熱水沖了幾遍。
忙活完,許洛靠着沙發,打開微信,在通訊錄新的朋友裏給顧今發送了好友申請。
像是等了一個世紀那麽久,顧今那邊才驗證通過。
許洛忙給他發了條微信:以後我可以在微信裏和你聊天嗎?
顧今回了她一個字:嗯。
許洛突然想到放學時抽屜裏多出的幾盒藥。
驗證了下她的猜測,她問:我抽屜裏的藥是你買的嗎?
顧今:嗯。
許洛的心随着他發來的信息跟着抖了一下:什麽時候買的,我都不知道。
顧今:中午放學。晚上的藥喝了嗎?
許洛:喝過了。
顧今:嗓子疼嗎?
許洛:不疼。
過了好一會,顧今才回了一個哦。
許洛的手指停留在對話框裏,不知該說些什麽,明明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那些話似乎又沒有立場說。
許洛沖了個澡便躺上了床。她想給他發微信,想問他,顧今,我喜歡你,那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可是又不敢問,萬一顧今回她沒有…
看了眼時間,十點,許洛不知道他晚上會不會學習,想打擾又不敢打擾…
就這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顧今半坐在床上,指尖捏着那張四方形的便利簽,看了很久。
她是他意料之外的意外。
從小到大,他知進退,懂分寸,但這一刻,想要毫無顧忌,飛蛾撲火的念頭閃在腦海,揮之不去。
他可以嗎?
她會介意他的家事嗎?想到這,顧今的眉頭緊鎖,還是算了吧。
她那麽好,還是別把她往黑暗裏帶了。
心是這麽想,可那張畫着紫色眼線的一雙眼睛的便利簽卻被他貼在了床頭的實木靠背上。
這一夜,顧今又做了噩夢,夢裏的他蹲在角落,忍受旁人的冷眼、指責與謾罵。
他的委屈就像是吞了一嘴的玻璃渣子,滿口鮮血卻吐不出來。
他擡頭,眼眶微微發紅。
他什麽都沒做,卻要承受不該他承受的。
憑什麽?就憑他是他的孩子?
就要父債子償嗎?
那一年是顧今長這麽大最難熬的一年。對面無休止的質問和嘲笑,有的人選擇歇斯底裏,有的人選擇放手解脫,而他選擇了沉默不語。他以為,熬過長夜,便能見到黎明,耐過寒冬,便無需蟄伏,落盡寒梅,便能期盼新春。
誰知,有人比他更不堪重負,用死亡結束了一切,連帶生命。
那個讓他一夜成長的夜晚,他沒有哭。人在遭受重擊的時候,第一反應并不是痛,而是茫然。
他看着那具冰冷的屍體。
他也想解脫,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
雖然他已經沒有了在陽光下肆意奔跑的權利,也不該去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可他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從失望裏找到希望,在慘痛裏找尋一絲幸福。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他看不見自己的光輝,腦海卻一閃而過一抹紫色的光影。
紫色,雖暗淡,卻莫名成了他心裏的光亮。
許洛醒的很早,躺在床上猶豫了半天,還是給顧今發了條早安的微信。
許洛以為顧今不會回複她的。
誰知不到一分鐘,許洛的手機嘀了一聲。
“早”
像是給她一天都注射了滿滿的活力。
許洛來到學校的時候,教室的門還是鎖着的。她開了門,将新買的和他那個一模一樣的黑色保溫杯放在了他桌子正中央的位置。
極其顯眼。
顧今走進教室第一眼便看見了自己的桌子上的那個保溫杯。
沒有多加注意,他擡手拿起保溫杯,剛想放進抽屜,明顯感覺到杯子裏裝滿了水。
擰開蓋子,熱氣騰騰,顧今往杯子裏看了一眼,清澈見底。
卻又有股淡淡的香味。
顧今輕抿了一口。
是蜂蜜水。
擰上蓋子,不經意的一眼,瞥見蓋子的側面被刻了兩個小小的字母。
GJ。
顧今微微蹙眉,杯子在手心裏轉了兩圈。
這不是他的杯子。
卻也是一模一樣的款式。
顧今扭頭往後看。正對上許洛的視線。
教室裏已經坐了一些同學。
顧今掏出手機,給她發了條微信:這不是我的杯子。
許洛的桌子上放着和他同款式的紫色保溫杯,顧今的那個杯子被她放在家裏了。
在她的枕頭下,很多年的習慣因為顧今的出現而改變,褐色可樂變成了保溫杯裏的溫開水。
許洛昨晚就是抱着顧今的保溫杯睡覺的。
有種抱着他睡覺的幸福感。
許洛:我拿一個新的跟你換。
顧今沒再回複。她好像總是喜歡用新的換他舊的。
許洛的感冒因為喝了大量的水而有所減輕。
原來“多喝熱水”真的有用。之前她感冒光是靠吃藥都得一個多星期才能好。
從上午,許洛就在琢磨怎麽跟顧今開口請他吃飯。
可中午也就兩個小時的時間,許洛覺得還是緩到周末,不急不躁,也許顧今還能再送她回家。
時間一晃到了周五,江澈給許洛發了條短信說放學要打球,讓她自己回去。
許洛依舊提着那個紫色的保溫杯,這一個星期因為喝了太多的水,她原本有些起皮的嘴唇都變得紅潤柔軟了許多。臉潤唇膏都不用塗了。
水真是個好東西,以前怎麽沒發現。
許洛一蹦一跳地出了教室,走的時候,顧今還在教室裏坐着。
走到學校門口,撲鼻而來的烤紅薯的香味。
許洛走了過去,挑了一個,付完錢,撕了一塊,塞到嘴裏。
甜的她直皺眉。
“老板,你這烤紅薯也太甜了。”
老板笑道:“小姑娘,烤紅薯就甜才好吃呀!”
許洛癟癟嘴,餘光恰巧看見顧今從旁邊經過。
“顧今!”
顧今轉身。
許洛走到他身邊,将手裏的烤紅薯遞到他面前。
顧今搖搖頭。
“太甜了,我不喜歡吃太甜的。”許洛舉着手裏的烤紅薯對他說。
見他也不伸手接,許洛噘嘴道:“你不吃,那我就扔了。”
顧今擡手接了過去,見烤紅薯的頂端已經撕了一塊。他沒有吃,而是将烤紅薯放回包裝紙,然後扭頭看了看四周。
周五學校門口多了很多賣小吃的攤位。
瞥見糖炒板栗。
顧今提着烤紅薯的袋子,走了過去。買了一包還燙手的板栗,然後遞給她。
許洛遲疑了幾秒,接到手裏,顆顆都很大。 “顧今,你有時間嗎?” 許洛溫吞道。
顧今雙眉挑起。
即便不說話,許洛也知道他的表情是在問她怎麽了。
“你能幫我剝板栗嗎?”
特別害怕他會搖頭,又或者拿出手機給她看告訴她他有事。
像是等待法官的審判結果。
許洛不敢擡頭看他,只略擡眼皮,用餘光瞥他的動作。
見他點頭。
許洛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往馬路邊跑。
一邊挽着他的胳膊,一邊咯咯地笑着。
他只是略微加快腳步便能跟上她快速的步伐。
許洛帶着他到了一家奶茶店。
“一杯無糖的珍珠奶茶。”然後她看向身邊的顧今,問:“你是喝奶茶還是喝其他的?”
顧今搖頭。
許洛便自作主張也給他點了一杯和她一樣的。
奶茶店有幾個小圓桌。
兩人面對面對着,許洛看着他剝板栗。
糖炒板栗被炒的炸開,輕輕一捏,便開了。
看起來容易的很,可許洛仍是不喜歡自己剝,因為外面的殼很黏。
顧今剝好一個,将黃色的圓潤的板栗肉遞給她。
許洛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朝他張開嘴。
一雙畫着紫色眼線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帶着滿臉的笑意。
顧今微微一怔,手在半空停住。
許洛又将頭微微往前移了移。
她的嘴巴微張,顧今能看見她粉色的小舌頭。
他垂眼,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然後将那板栗遞到她唇邊。
許洛的雙唇将那板栗包住,轉而含進嘴裏。
慢慢嚼着。
真好吃,江澈和他媽媽給她買過那麽多次板栗,沒有一個比顧今給她買的好吃。
沒等許洛嘴裏的吃完,顧今手裏又剝好了一個,這次,許洛沒等他伸手,就将那板栗接到了手裏,手沒拿回來,而是将指尖捏着的板栗直接遞到了顧今的唇邊。
板栗貼着他的唇。顧今伸手去接,卻見許洛蹙起了眉,捏着板栗的手沒有絲毫要放手的意思。
見他不張嘴,許洛又将板栗往他的唇上抵了抵。
顧今這才張開嘴,他的唇碰到了她的指尖。
顧今的心像是觸電一般…
“好吃嗎?”許洛歪着腦袋等他的回答。
軟軟糯糯。
顧今點點頭。
兩人你一顆我一顆的将整包板栗吃的一個不剩。
走出奶茶店,許洛摸了摸肚子,好飽。
顧今沒有像往常那樣用手機打字給她看,而是直接微信問她:要我送你回去嗎?
因為天已經黑了。
許洛看着微信信息,朝他笑着點頭。
從學校到許洛家,比從顧今家到她家要近很多。
到了小區門口,許洛問他:“你明天有事嗎?”
顧今依舊那個詢問的表情。
“我有點事想問你,你明天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去找你。”
顧今拿出手機給她發微信。
“你現在說也可以。”
許洛癟癟嘴,她就是想約他出來而已…
見她不說話,臉上一副奄奄的樣子,顧今又給她發:那明天下午吧,我來找你。
許洛的臉上這才由陰轉晴。
依舊目送他離開,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許洛走到樓下,看見江澈正蹲在草地的路牙石上,嘴裏叼着抽,一雙狹長的眼眯着,兩手橫着手機玩游戲。
太着迷游戲,江澈也沒注意到許洛。
許洛也裝作沒看見他似的,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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