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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真是個人口興旺的大家族。
小舟一共去過了七個家庭,兩個家庭只是吃了一頓飯,另外幾個家庭他分別住了幾天。他們無一例外地誇獎他漂亮可愛,說想要拿自己的孩子去換他。但是他們也只是說說而已,小舟還是能分清這些話的。喜歡他,是真的,他覺得自己是個乖小孩,從沒有人罵過他;但是真要留下他的時候,大人們就會變得舉棋不定,收養孩子是個大事。
不過至少,沒有一個家庭說過應該把小舟送回孤兒院的話。夏家老太太,也就是養父的媽媽,小舟猜可能需要叫她養奶奶,她很寬宏大量地說,沒人要小舟的時候,可以把他送到她的家裏跟她作伴。于是她所有的兒女都輪流把小舟接到家裏去住,沒讓他住的那兩家是因為孩子在準備高考和中考,怕他會分散考生的注意力。
小舟有一個小行李箱,裏面放着他的必需品,他可以拖着它走路,從東家串到西家。有一個話特別多的叔叔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吃百家奶的小狗”,那家的小哥哥告訴他,那是一個故事裏的角色,有個小狗生下來媽媽就死了,每天森林裏都有一個媽媽均出一些奶水喂養他。他小心翼翼地沉默着,他不是嘴上讨喜的孩子,他受人喜愛,只是因為他乖,他不吵鬧。
他其實不太喜歡那個話多的叔叔,他會在飯桌上問他,吃了他們的飯,将來怎麽報答他們。小舟想過感謝他們,但是他是個羞澀的別扭小孩,要讓他嘴上當面說出讨喜的話非常困難。他見過一些嘴甜的孩子,也知道該怎麽說,可是話到嘴邊他就是說不出來,憋得滿臉通紅。他們在飯桌上又笑的很大聲,他一直就不懂為什麽大人都喜歡把小孩逗哭。
只不過他不敢哭,那太掃興了,沒人願意看他真哭出來。雖然他有時候胸口發悶,眼睛酸澀,很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上一會。
兩周以後他又回到奶奶家,拖着他的小拉杆箱,背着他跟拉杆箱配套的小黃鴨雙肩包,走進客廳的時候幾個老太太正在打麻将。他的模樣把她們都給逗笑了,老太太們的話頭就扯到了他的身上。
他沒有細聽奶奶介紹他的來歷,長篇大套的家常話。他回去卧室裏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出來幫奶奶們拿水果,小模樣就把老太太們吸引住了,逐個摟着他稀罕。
有個在旁邊陪着奶奶聊天的中年阿姨,小舟聽她叫他奶奶為姑姑,夏家的親戚關系複雜的讓他眼花缭亂,養父跟着奶奶姓夏,所以那個阿姨家應該也是夏家。阿姨讓他坐在她身邊,她身上的香水味很好聞,她說話的方式很幹脆,也很愛笑。
“要不你給我當兒子吧。我兒子馬上就參加高考了,今年秋天他去讀大學家裏就沒有孩子了。”她逗着他說。
又是這種話。小舟已經不報什麽期望了,沒想到阿姨摟着他回頭就向奶奶說,“大姑,孫子借我幾天吧。”
小舟愣了一下。夏老太太正忙着碼牌,“哎呦那你可要搶,我們小舟是搶手貨。我幾個女兒都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就連可可——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我們小兒媳婦,小氣矯情。”她打出一張東風,“當初我說讓小舟去小兒子家住幾天,她可不願意了。結果沒幾天都舍不得送小舟回來。我啊,就是想讓可可看看小舟有多可愛,她就知道孩子好了。總不想生孩子也不是個事啊,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啧啧。”
話題就歪到一邊去了,摟着小舟的阿姨接口道,“她還不想要孩子呢?不過她還年輕呢,早晚會有孩子。再說您孫子孫女這麽多呢。”
“再多孫子孫女,小兒子不生,我也不痛快。”夏老太太皺了眉頭,轉過頭看見小舟,神色更是不樂,“帆帆又是那麽個孩子,現在沒了,老三家裏就沒人了。”
小舟拘謹地坐着,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響。他知道人人都想要親生的孩子,沒有人想要別人的孩子。
阿姨笑了起來,口齒伶俐地埋怨夏老太太,“老太太凡事往好裏想,您大孫子小君這幾年多出息啊,你怎麽不往那兒看?老二家的小童和小欣也要出國讀書了,老四家的微微昨天才剛得了鋼琴比賽第一名,下面幾個小的也都聰明可愛,您還想什麽?別人都要嫉妒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被逗笑了,雖然硬做個愁苦的表情,也藏不住眼裏的樂,“誰嫉妒我這個傻老太婆,嫉妒你婆婆還差不多。嫉妒她有你這麽個好兒媳婦,我那些兒媳婦全加一起都不如你。你沒事還能來看看我這個姑婆婆,她們呢,只有聽說我要給她們分錢了,她們腳力才快呢。”
說的一屋子人都笑了,幾個老太太特別來勁,話題七嘴八舌就扯開了。小舟聽得似懂非懂,他只希望奶奶別讓他被陌生人帶走,每到一個新環境他都很害怕,有太多要注意的地方,他神經兮兮地努力分辨着每個陌生人的喜好,忍受新家庭裏每個孩子的敵意。
每一個孩子被大人詢問是否想要一個新兄弟的時候,答案都是千篇一律的“掐死他”。雖然沒有哪個孩子真的把這句話付諸實踐了,可是小舟還是得盡量讨好他們,同時背地裏再挨上幾拳幾腳。不過等時間再長一些以後,大部分孩子都會變成好小孩。小舟現在終于能在忍氣吞聲的前提下跟夏家所有孩子和平相處了,想到還得去認識新的孩子,他就有點喪氣。
可是,從來,就沒有什麽事是他能決定的。
背包和兒童拉杆箱放在後座位,他坐在阿姨旁邊。老師說過沒有兒童座椅坐在這個位置上很危險,這個阿姨還特別喜歡闖黃燈,所以等他終于能下車的時候實在是舒了口氣。
新家——臨時新家,在一個單元樓的一樓,房間寬敞,卧室有三間,落地窗外有一片很小的園子,種了一園子花。這裏比小舟待過的最好的房子差了很多,比最差的又好了許多。不會大得讓他覺得不安全,也不會小到顯得他很占地方。他趁阿姨換衣服的時候,把沒關門的房間都走了一遍,找到好幾個可以供他藏身的隐蔽角落。
他記得阿姨說他只有一個兒子,馬上要參加高考。那種大孩子一般都會他這樣的小不點視而不見,他知道自己只要不弄出聲響,不掰壞他的模型之類的東西,就不會有什麽問題。根據他的經驗,年紀越大的孩子越好相處,他們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懶惰,喜歡支使年紀小的孩子端茶倒水,他只要注意一點就可以,他本來就很聽話。
主卧室的門咔嚓一聲打開,他轉過身去,想說要做飯的話他可以幫忙。阿姨已經換了一身質料柔軟的裙子,她是個苗條的女人,這條裙子顯得腰很細長。他張了張小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她邁開大長腿兩步就走到他身邊,簡直帶着一陣大風。
“小舟,”她摸摸他頭發,彎腰親他的額頭,“喜歡吃什麽跟阿姨說。洗手了嗎?”
小舟有點眩暈,“我……我……”緊張的時候他就有點口吃,望着他的那雙眼睛很有耐性地等待着他。他的小心髒松軟了一下,後背無形而巨大的壓力猛然卸掉,他覺得自己差點失去平衡坐倒在地上。
“我洗手了。”他終于說出話來,語言能力迅速恢複,“我可以幫你洗菜。”
“你吃不吃冰淇淋?”
“啊?”小舟吃驚地問了個單音,像他這樣的小孩——孤兒,大人都是特別喜歡考驗他乖巧的程度的,這個阿姨卻好像壓根沒意識到他在努力表現。
“大熱天的,先吃點冰淇淋吧。”
一只玻璃高腳杯擺在了島臺上,裏面裝了兩只冰淇淋球,一只乳白色的大概是香草口味,另一只是可愛的巧克力球。他不好意思地別扭,口齒含糊地說“謝謝”,爬上島臺旁的高凳,擡頭看阿姨的眼睛,那是頑皮促狹的光。
他惴惴不安,阿姨擡手把一只銀色的小勺插進了他的冰淇淋裏,勺柄是桃子心。她還特意挑了一個可愛的勺子給他用。他的臉又紅了,低頭對着冰淇淋說話,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我吃完冰淇淋就幫阿姨洗——”
大門被砰地一聲摔上,餘音繞梁,小舟被吓了一哆嗦,雪糕掉回碗裏。
“老媽——我回來了。”簡直是在吼。小舟在高凳上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努力把身子縮得更小,連氣都不大敢喘了。
一個高大的男生大步走進廚房,直奔冰箱,抓起一瓶冰水狂飲,砰地一聲摔回冰箱門。一屁股坐在小舟旁邊,“我去看完考場了,打不到車,大熱天你兒子是擠公交回來的。老媽我說你,三天以後我就高考了,我們班張歆月她媽正在吃降壓藥還得天天去醫院打針,李想他媽幹脆就犯了心髒病,哪個也沒有老媽你沉得住氣,壓根就跟沒兒子高考一樣。媽你真是個戰士……啊,天吶!你是誰?”
小舟抖了一下,把自己縮成了更小的一團,畏縮地躲避。男生欺得更近,小舟驚慌失措地趴在桌上,像只吓癱了的兔子,視線範圍裏一片模糊,印象中只剩一雙黑亮的眸子,逼得很近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笑,可是他一陣眩暈,根本分辨不清。
一只胳膊攬住了他,溫暖而柔軟的擁抱,散發着陽光烘烤過的味道,小舟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他被人抱在懷裏,大手在他頭頂輕柔地撫摸,他一動不動,被這新奇又眷戀已久的感受迷惑住了。
“媽,這哪來的?私生子?”男生沒心沒肺地調侃,腦袋被敲了一筷子。
“夏末你敢開你老媽的玩笑!”當媽的并沒真生氣,母子間像是調侃慣了,開始給兒子講夏小舟是哪家親戚的孩子,費了半天口舌,夏末聽得還是一知半解,夏家是大家族,親戚關系近的也有好幾十口,小輩走動得少,搞得一多半親戚在夏末聽起來都像丈母娘的七舅姥爺,遠得分不清楚。
不過最後夏末還是想起來了,“我知道了,是生了個傻孩子的那家!我小時候見過那個無腦豬仔一次,比我小不了幾歲。”
夏媽瞪了兒子一眼,“說話留點餘地。”她轉回頭繼續切菜,“那孩子剛剛沒了。”
“那這個是二兒子?看着好聰明,不像那對夫妻生的啊。”夏末捏了一把小舟的小軟臉,看着小孩怯怯的模樣可愛得要不得,頓時覺得還是不足興,湊上去在小舟的臉蛋上咬了一口,把孩子咬得“嗷”了一聲,夏媽沖過來又給了兒子一拳,把他也捶得“嗷”了一聲。
“你再煩他一下試試!”
“逗逗,逗逗嘛。”夏末連忙說,把孩子護在懷裏拍着,“你也小點聲,大呼小叫的,你當別人家孩子也像我這麽糙啊。這小不點叫什麽?”
“告訴哥哥你叫什麽?”夏媽轉向小舟,“夏末你別摟他那麽緊,你從外邊回來身上那麽熱,大熱天的熱壞了他。”
“我叫夏小舟。”小舟連忙說,低着頭小聲叫人,“小哥哥。”
三個字顫巍巍地落在夏末耳朵裏,萌得他肝顫,一把摟緊了孩子使勁貼他的臉蛋,“太可愛了,老媽,你也趁着能生趕緊再生一個這樣的吧。”
這回沒等夏媽過來行兇,小舟先出聲了,“我不是叔叔阿姨生出來的,我是幸福院裏的小孩。”他覺得先說出來好一些,一般人知道孩子是無主的,就不會再貼近了親近,可能是不幹淨,或者不好看。小舟想過這個道理,就像家裏養的狗誰都想摸摸,但是沒人願意摸路上的野貓。
雖然對于小舟來說,他渴望被摸摸。
“哦。”果然小哥哥發出一聲含義不明的嘆息,胳膊松了一些,把他拉開了一段距離,但又好像是為了仔細看他的臉。他的臉紅了,眼睛盯着鞋尖,沉默地維持着尊嚴。
“以後小舟就在咱們家了?”夏末摸了摸小仔的頭發,“媽領他回來是這個意思吧?是不是他們反悔了?”
反悔了什麽?誰是他們?小舟默默地想着夏末說的話,他說了半句話,大人們常常這樣,夏末哥哥既像大人又像孩子。笑的時候像個孩子,不笑的時候像是個大人。
夏媽也含義不明地笑了笑,向他身上瞥了一眼,反而問他,“小舟,你想不想給小哥哥當弟弟?”
又是這樣,小舟厭煩了猜大人的心思,他猜不透,猜得好累。她可能像其他人一樣,又是在測試他,測試他的忠心。但問題是他分辨不出來她是想測試他對養父母的忠心,還是對新哥哥的忠心。
他煩膩得突然想哭,小小的胸口酸脹得難受,很難受……一只手臂摟住了他。夏末對他的答案根本不關心,他陷入大孩子松松的擁抱裏,聽着夏末越過了這個話題跟他媽媽說起考試結束以後要出國度假的事。那些話都跟他無關,他不再被注意,卻一直被摟在懷裏,小哥哥的襯衫有檸檬草洗衣液的淡淡清香。他放松地在大男孩懷裏蹭了蹭,舒服地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
夏末停下話頭,低頭看了看他,“困了?”
小舟沒有回答,又揉了揉眼睛,他早上很早就被叫起來了,一上午基本都在坐車。小哥哥頭發稍微有點長,該剪剪了,不過小哥哥眼睛特別黑亮,好像大狗狗的眼睛,他住過的第二個夏家就養了一只大狗狗,毛長長,是黃色的。
“要不咱們先洗澡睡個午覺,睡醒了再吃飯?”夏末建議他,居然認真地跟他一個小孩子建議,他受寵若驚地沒敢回答。他又問他,“吃完飯再吃個西瓜?你喜歡吃西瓜嗎?”
“我沒有不喜歡吃的東西。”他連忙表達自己的乖巧。
夏末噗嗤一聲笑出來,“那待會吃飯,你幫我把花椰菜吃了。”
“當哥的,你還要不要臉?”夏媽當即截斷這個話茬。
小舟沒弄清自己該不該跟着笑,不過夏末笑得很大聲,在他那麽大的笑聲裏,自己好像笑一下也無所謂,笑錯了時機也沒人能聽見。他好奇地盯着夏末的臉,他已經已經站起來了,那個子可真高,小舟需要仰視他。他是個大男生,有大男生一切的特征,個子高脾氣急動作快,居高臨下擡手就把小舟的衣服給扒了。
小舟被他忙乎得眼花缭亂,驚訝地發現空調吹在自己的小脊背上,小肚皮也露出來了,這才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
“走,一起沖澡。啊什麽啊,慢爬爬好像個小老爺子。”夏末彎腰把小舟抱起來扛着穿過客廳。
小舟的視角一下拉高,他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他比阿姨還高,高的差點撞到門框上,幸好到了最後一刻,小哥哥矮了一下身子。
他在浴室落地之後還在頭暈目眩,小哥哥拉過噴頭試了試水溫,就把溫暖的水從他的頭上噴下來,三下五除二用洗發水沐浴露把他弄得全身泡泡,動作流暢得他都來不及表現自理能力。
洗完澡他蒙了一條又大又厚的浴巾,被丢進哥哥房間的大床上,夏末塞給他一杯果汁,站在床邊 ,一手擦着自己頭上的水,另一只手拿着吹風筒在他腦袋上一通胡吹。他的軟毛都站起來了,也沒人在意。他頭一次不用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只需要喝果汁,心裏不禁升起一股悠哉的舒适感。一面還驚嘆地打量着房間裏圖書的數量,盤算哥哥會不會借他書看,他把手擦幹淨應該就能借他?櫃子裏還有好些變形金剛,那些他只能看看,連碰一下的膽量都沒有。
“好了!”小哥哥突然宣布,一把扯開他披着的浴巾随手連同吹風筒一同扔到書桌邊的椅子上,“全活兒!”
小舟一下就變成光溜溜的了,頭發亂的像個蓬松的蒲公英,夏末還挺得意自己傑作的,俯身在小舟的小嘴上“吧”地親了一口,“可愛!”
小舟傻在床上,猛然打了個噴嚏。
“對了,背心短褲。”夏末腳下生風地沖出去,在沙發旁邊找到小舟的行李箱,拎進卧室來把裏面的東西掏散了一地,随手找了兩件丢給小舟。
小舟穿好背心短褲在床上躺下,這才覺得有點累,夏末的軟床讓他的四肢更酸軟。他跟夏末枕的枕頭是緊緊挨在一起的,還分享了同一條被子,他躺得很拘謹,夏末躺下之後就來回滾了滾,壓出個舒服的位置來,快活得像只大狗。
“你幾歲?”夏末壓完被窩就轉頭問他。
“八歲。”他連忙回答。
夏末想了想,似乎沒想到該跟小孩說什麽,“我叫夏末。”
小舟聽見過他媽喊他名字,早就記住了。他在枕頭上點點頭,“夏末小哥哥。”
“嘿!”夏末嗤地笑了,右拳啪地一聲打在左掌心,喜上眉梢,“你怎麽這麽可愛!你以後給我做弟弟,哥哥一定特別疼你。你說你想要玩什麽?哥哥可以帶你放風筝騎自行車爬山,你選哪一樣?”
小舟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睜得滾圓,仔細打量滿臉溫柔笑意的大男孩,小嘴緊緊地抿着,猶豫了也會才小聲說,“小哥哥你是不是要考大學了啊?我住在這裏會不會打擾你學習?不過我可以不說話的。”
“嗤,”夏末爆出一聲忍不住的笑,“你一個八歲小孩這麽乖做什麽?你放心,你哥哥我根本不在乎高考,就算我現在直接上考場,想要考上的大學也是手到擒來。”
卧室的門沒關,聽得見夏媽切菜的聲音,夏媽也聽見了他倆的對話,冷笑一聲揶揄的話就飄進來了,“夏末,你別找了個小弟就吹牛皮,臨陣輕敵發揮不好,我打斷你的狗腿。”
小舟吓了一跳,就聽見“哈,哈,哈,”夏末假笑了三聲,作為對他媽的回答。回頭又安慰小舟,“別怕,我媽說着玩的,而且我也不會失手。”
“哥哥好厲害。”小舟由衷地贊嘆。他見過另外一個要高考的夏家孩子,因為午睡多睡了十分鐘她媽媽沒有叫她,她就像得了失心瘋一樣尖叫扔書砸東西,把小舟吓的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來。
小舟的崇拜眼神至純至真,夏末被瞧得飄飄然,又“哈哈哈”狂笑三聲,大有孩子你從此就跟我混吧的意思。得意之餘慣性地做了畢業在即暢想未來主題演講,“可惜我要上大學了,你只能在家跟老頭老太太過日子,不過等我大四畢業,你就十二歲了,正好上初中了。你就來跟哥哥一起住,哥哥工作以後就不用他們養你了,可以給你發零花錢,帶你旅游,你還能跟哥哥一起打游戲,怎麽樣?給不給我當弟弟?”
夏末側身躺着,手撐着下颌,另一只手撫摸着小舟的小耳朵,細長的手指在小舟漂亮柔軟的小臉蛋上輕輕地彈了彈,看着小孩的臉蛋變紅。
“我……”小舟說,“我會考慮的。”
夏末被這句大人話逗樂了,倒在床上笑得抽搐,“那哥哥要好好表現才行。”
小舟臉紅得熟透了,突然扯起薄薄的蠶絲被子把臉蒙了起來,躲在被子下面不敢出來。幸好夏末看出來了他的羞赧,沒有勉強把他拽出被子,只是把他連被子一起摟着當抱枕,不一會就抱着他睡着了。
他在薄薄的被子底下陷入深深的懊悔,他應該老實說好的,結果卻說不出來,竟然說什麽考慮。考慮考慮這種話是他有資格說的嗎?除了夏末,從來就沒有什麽人認真說過想要他。他只是個臭小孩,有什麽可考慮的?夏末剛才是不是說長大了就收養他?只需要等四年而已。他卻說回答了什麽?說了“考慮”,都惹夏末發笑了。所以他就是個臭小孩。破小孩。沒有人要的笨蛋小孩。
夏末一覺睡了整一個鐘頭,睡得死死的,最後在飯菜的香味和他老娘高分貝吼叫聲的共同作用下終于起床成功。他坐起來還是睜不開眼,就感覺到小孩走過來了,一個幹濕度正好的涼毛巾遞到他手上,他抓起來捂在臉上,爽得想尖叫。
“小寶貝簡直是小天使。”他嘻嘻笑着拿開毛巾,看到等在一邊的小孩正拘謹遞打量着他,露出明顯松了一口氣的神情,接着又有點羞澀。
他掀開被子剛要起身,那孩子立刻機敏地去看地上他的拖鞋,他上床前随腳就把鞋甩到很遠的地方。沒等他說不用,那孩子就跑去把他的拖鞋撿回來,蹲在他的床邊把兩雙拖鞋擺正在他的腳下。
他很不适應,在熊孩子當道的年頭,這孩子乖巧的過分了。“你不用幫我拿鞋。”
他想讓孩子放松點,不料孩子立刻緊張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鞋,似乎領會錯了,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手足無措。他連忙伸手去拉那孩子的小手,哄了一句,“好孩子。”
那孩子果然放松了,抿着小嘴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他想了想,沒忍住詢問,“小舟你記得你父母嗎?”
小舟的臉蛋繃緊了,但萬幸并沒露出要哭泣的樣子,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他的話,“我是被偷走的小孩。”
夏末想了一下才明白孩子的意思是他是被拐賣的兒童。怪不得這麽好的孩子,沒有殘疾,沒有疾病,智商可能還要高于同齡人,竟然會遭到遺棄。
“五歲以前我在鄉下住,有個奶奶照顧我,但我記不清了。警察叔叔說那個奶奶不是我的親奶奶,但是只要他們把我的照片放在電腦裏,我真正的爸爸媽媽看了照片就會聯系他。那個警察叔叔後來還來看了我幾次,每次我問他,他都說我爸爸媽媽還沒有給他打電話。再後來他也不再來了,我今年已經八歲了,我的爸爸媽媽還是沒來接我。幸福院裏的大孩子說,那個意思就是說我的親生父母放棄尋找我了,可能是生了新的小孩了,所以就把我忘掉了。”
夏末的嗓子突然啞掉,他坐在床邊,手僵在孩子的頭上,撫摸不下去。十七歲的大男生,順風順水的校園生活裏從未收錄進這樣的情節,剎那間他完全不知道該表達出何種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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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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