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梁瀾快來了,你下班了嗎?”夏末走到櫃臺邊問裏面。
小舟正在忙着做拿鐵,“馬上,給你做完這杯咖啡就下班了。”
“親手做給我的咖啡?”夏末盯着小舟的手說,“真讓人唏噓不已,沒白疼你一回。”
小舟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你跟女朋友說了咱們複雜的家庭關系了嗎?”
“沒有。”夏末說,“太費口舌了,我只提了一下,說是我堂弟。都過了幾個月了,她不大可能記得咱們那次尴尬的相逢——當然當然那次那麽尴尬是因為哥哥比較操蛋,你是好孩子。再說她有臉盲綜合症,肯定忘了見過你。你不喜歡我跟別人叨逼叨你的身世吧?”
“你說我跟你同居了嗎?”
夏末被同居這個詞電了一下,“我說了我弟弟跟我住在一起。”
“哦,”小舟點點頭,“那你告訴他你只有一張床了嗎?”
夏末條件反射地左看右看,櫃臺後面只有一個收銀的同事,離他稍微有點距離。“幹嘛說的那麽暧昧?”
“那你再買一張床,或者建上一堵牆啊。”小舟扯下圍裙,端起托盤向外走。
“不行,不要破壞我家現在的美感。”夏末一口否決,順手就接過盛了三杯咖啡的盤子,跟在小舟身後,“而且你确實很涼爽。”
“任性。”小舟忍不住嘀咕出聲。
“你說什麽?”夏末糾了一把自己的衣服,誇張得好像心梗了,“弟弟,我好像被人說什麽了。”
小舟低頭喝了一口水,裝作沒聽見。
“你就那麽不喜歡跟我睡嗎?”夏末從桌邊俯身過來,附耳輕聲說道。
小舟打了個哆嗦,瞥到他唇邊洋洋得意的笑意,比流氓誰都比不過老的那個。夏末故意壓低的性感聲線磨得他的耳朵都紅了,他情不自禁地就說出了心裏話,“老流氓。”
“天吶嫌棄我了?”夏末悲憤地一把摟住他,摸索着幫助小舟數肋骨,“當年的小可愛怎麽就長大了!”
小舟“嗷”了一聲,觸電一般一挺身差點從夏末的懷裏竄出去,可惜沒夏末力氣大,又被夏末的胳膊死死箍住。小舟突然不要志氣了,“我服了我服了,我投降。”
夏末哈哈大笑,“那怎麽才能算投降呢?叫大哥?”
“白癡,我本來就叫你大哥。”小舟頂了他一句。
夏末也不生氣,豁然想起什麽,“我想起來了,來聲小奶聲,叫‘小哥哥’。”
“走開變态。”
“夏末?”一個女聲突然叫出了夏末的名字。
小舟和夏末一起擡頭,夏末的女朋友梁瀾不知什麽時候走到面前,她穿了一條前短後長的紫色紗裙,裙擺的褶皺打得很細,門口經過一陣細風,長裙便在她身後搖曳。梁瀾皮膚很白,人也很瘦,氣質很襯這條裙子。
不過小舟昨天跟夏末閑聊的時候,他說滿大街的女生都是那種會誘發他強迫症的裙子,他很想過去幫她們把裙子扯到統一的長度。
“快坐快坐,累不累?”夏末繼續摟着小舟,還把他壓在桌子上。
梁瀾笑了,“你幹嘛那麽欺負弟弟。” “弟弟就是用來欺負的。”夏末一本正經地回答,手上倒是松了松,讓小舟坐直,不過手臂還戀戀地摟在小舟的肩頭,回頭看着小舟一笑。
小舟把剛做好的的抹茶星冰樂推向梁瀾,“瀾姐熱了吧?快涼快一下。”
“這麽周到,真是太謝謝你了。”梁瀾在兩人對面坐下,接過來立刻喝了一口,“今天真是好熱,夏末你從學校過來嗎?”
“我下午沒課一直在這裏。”夏末摟着小舟,順手撫摸着他的後頸,長手指玩着小舟後腦的一撮頭發。
小舟對夏末這種無意識的觸摸有種貓仔被愛撫後的愉悅,他舒服地享受着,咖啡館裏的時光很悠閑随意。這一周只要他在這裏上班,夏末沒事就會紮到這裏來陪他,不熟也會變熟了。夏末在旁邊看看書弄弄論文,他做打掃工作的時候常常從他身邊走過,有時候順手就會捅一捅夏末。夏末從來就好哄,捅一下都會笑,回頭老謀深算地打量他,說一些多重含義的廢話,他的腦子就亂了。
“你弟弟叫夏小舟是嗎?”梁瀾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小舟在舒服的慵懶裏走着神,好不容易才把四處溜達的精神聚回來,發現梁瀾在打量他。
梁瀾是第一眼美女,如果仔細看的話五官都談不上精致,但是湊在一起很養眼,也可以說是氣質美女。她看着小舟的眼神溫和善意,但是小舟體會得到那也算不上喜歡,她對他不太感興趣。不過他不在意,彼此彼此,坐在這裏只是因為夏末,他也只願意盯着夏末看。
她打量了小舟一番,轉眼看向夏末,略微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張口卻是誇贊,“你弟弟長得真漂亮,雖然是男生,但是年紀在這呢,還是可以用漂亮來形容。姐姐都有點嫉妒了呢。”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轉向小舟故意皺起眉頭。
夏小舟微微一笑,看得出來梁瀾不是那麽太高興,她跑這麽遠來見男朋友的弟弟,還被男朋友拜托了照看孩子,并不是十分耐煩。
可是夏末卻像找到了知音一樣,目光都被興奮點亮了,“是吧!這家夥小時候比現在還漂亮呢,這都算長殘了,小時候抱他出去能招來一小區的大媽。”
小舟瞥了夏末一眼,夏末心滿意足地看着他。
“ 跟你長得一點都不像,是親叔叔的孩子嗎?”梁瀾向着小舟笑了,這一次暖了許多,“不過要說不像,他坐在你身邊,別人還是能感覺到是你弟弟,有點什麽一樣的東西在裏面。”
“是麽?”夏末一下歡喜起來,小舟覺得他驚喜得就好像一個從來沒娶過媳婦卻剛知道自己有個兒子在世上的傻爹。
小舟又瞥了他一眼,心裏琢磨夏末真是好哄,不但自己輕易可以哄他開心,梁瀾也能,說不定大街上随便拉來個人都能。
“我弟弟不太愛說話。”夏末随手拍拍小舟,大包大攬地就替他說話,“他答應去你那幫忙,不過不打算當正式員工,只肯周末兼職。”
“哦。”梁瀾微微思索,打量着小舟,似乎要從他的外表上猜測出他在做什麽,“那你平時在做什麽工作?”
小舟說,“我平時要上課。”
夏末微微怔了一下,幾乎不被發覺地轉過視線來跟小舟對視了一瞬,旋即轉開,沒有任何表示。
“你也在這裏上大學是嗎?”梁瀾笑着說道,“都怪夏末也沒說清楚,他說你做了幾份工作,年紀又小,不放心你跟着別人,我還以為你不讀書呢。你讀哪所大學?”
“我跟我哥是校友。”小舟說。他突然發覺,當他能在夏末面前脫口而出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期待已久的榮耀。
夏末猛地看了他一眼,神色狐疑,但轉瞬之間神色就黯淡了下去。小舟被刺了一下,惱火怨怒,一瞬間羞恥的刺痛和怒火一起從他的胸口洶洶襲來。他跟夏末在一起,情緒總像過山車。但好在他立刻就清醒過來,想到夏末一定是順着最開始的印象,認定了他不再讀書了,這會兒以為他為了面子正在撒謊。他看得出來,以夏末的價值觀,很自然地以他不讀大學為最大憾事,夏末反反複複不知道講了多少遍他小時候的聰明事,多少也是因為對他愧疚,覺得他這輩子毀了,他也有責任。
夏小舟知道自己這麽想很混蛋,但還是生出無上的報複快感。夏末對他總是有些負疚心,所以他撒謊都可以被理解接受,夏末現在心裏恐怕正在為他難過,為他的撒謊找借口。那他明天幹點更恣意的事,夏末恐怕也會包容他。他只要想一想就很樂,雖然還沒想好要幹什麽,但是忤逆夏末總是讓他覺得又虐又爽。
“你們兄弟都是高材生啊。”梁瀾驚嘆地說,“智商是遺傳的吧?快說,你們家還有多少兄弟?”
小舟笑了,他是好是壞都可以肯定跟夏末家的基因沒關系。夏末憐愛小動物一般地在他頭上撫摸了一下,梁瀾也留意到了這個動作,她似乎重新認識了夏末,小舟都不清楚是不是這個男人愛撫幼崽的動作激發了她的母愛,促進了她組建家庭的本能迸發。總之她看着夏末的眼神溫柔得似乎要融化了,“你跟弟弟感情真好呢。”
“湊合吧。”小舟冷淡地說,感覺到夏末猛按了一下他的腦袋,他被懲罰性地按趴在桌子上。他從桌子上再次爬起來,甩甩頭也不在乎,臉上不紅不白,就事論事地開始談工作,“瀾姐,我還不知道婚慶公司都需要做什麽。但是我想多做幾份不同行當的工作,了解一下社會和人情總是不錯。如果有需要的話,燈光音響什麽的我都可以學習,要搬東西擡設備我也可以。你要是缺主持人司儀我也可以做,我以前在高中的時候一直在校園廣播臺,還參加過戲劇社。”
“真的?”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地說。
小舟這回愣了一下,看了看兩個人,梁瀾滿眼驚喜,仿佛找到了寶,但那比不上夏末。夏末看着他,神色裏的震驚和鐘愛讓他受寵若驚,幾乎不敢再說話了。
“你能做司儀!天吶,你這麽好的外形,我能用你當公司的招牌了!你知道嗎,婚禮的事幾乎都是女人說了算,就算她們挎着老公,可是也拒絕不了帥哥,她們可能不喜歡漂亮的伴娘,可是沒人在乎帥哥把老公比下去!”梁瀾喜形于色,方才的那點疏淡徹底被撇開了,對小舟熱絡多了,急切地說,“咱們這周末就試試,好嗎?”
“慢點慢點,梁瀾你都快要把我弟弟當牛郎使了。”夏末急促地笑了一下,跟女朋友開了句玩笑,打斷她亢奮的唠叨,立刻轉過頭來盯着小舟,聲音不知不覺放輕了,“你參加廣播節目?你還參加戲劇社上臺表演?啊哈,真不敢相信,小舟,你怎麽沒跟我說過?”
小舟遲疑了,他不太敢說話,夏末迫得太緊,他的視線幾乎熾熱地灼燒了他的大腦芯片,造成部分短路,無法分辨這場談話的走向。
“小舟,你小時候連上音樂課都不敢發出聲音……”夏末的話像是突然噎住一般戛然而止,他轉開頭,蜷起手掩飾地撐頭,似乎要遮擋住自己的半張臉,藏住激動的情緒。小舟看見梁瀾驚訝的視線在他和夏末之間游走。
“小舟。”夏末說,“這個是真的嗎?”
小舟點點頭。他看見夏末一下子笑了出來,他總是笑的,但是沒有一次有這麽高興,他笑着搖頭,擡頭看着頭頂的燈火,仿佛沉浸在難以置信的驚喜裏。就為了他參加過廣播臺和戲劇社?就為了這麽點事?
夏末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轉過身子來,“小舟,哥哥真是太高興了。”小舟看到夏末的眼角又紅了,又或者是他的錯覺?“一直都擔心你那麽羞澀內向的性格,能不能跟別人交流。”夏末還在繼續說着,大概是小舟對夏末的态度一直猶豫冷淡,夏末以為他跟人交流還是成問題。
“想不到你能做的這麽好。”他突然張開雙臂,把小舟擁抱在懷裏,“哥哥真的很高興。”
小舟幾乎在微微地發着抖,當着外人的面,他窘迫僵硬,但是在心底深處,那些琢磨着忤逆夏末的想法都煙消雲散,再也不想找回來,那一切都不值得,他心裏反複只想着一句話——只為了那麽一點點的事,為了他身上那麽一點點的好事,夏末就可以這麽狂喜。
小舟忽然又覺得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值得,等待是值得的,不曾灰心是值得的,決定回到夏末身邊也是值得的。一切都值得,因為這種被愛着的感覺,在他的一生裏也許能得到的機會實在不會太多。只要片刻,也許就足夠了。他不再顧及這裏是什麽地方,有什麽人,他輕輕回抱住夏末,在心口痛快的疼痛中閉上眼睛,頭靠在夏末的肩上,盡情享受着這一刻——一,二,三,他在心中默默數了三個數就松開夏末。
那只是一瞬間的擁抱,小舟靠回自己的椅子裏,恍惚地微笑着,放任自己沉浸在剛才那一瞬的心滿意足中。他看着夏末,發覺夏末毫不在意剛才失态的古怪表現,梁瀾反倒有些感動,可能是因為夏末本來就是個感情外放的人,她都習慣了,也沒有探究夏末為什麽對弟弟既了解又不了解,她感慨地說了很長一篇關于兄弟感情的感悟。
小舟沒聽進去,世界仿佛在他周圍靜了音,他只能看到梁瀾偶爾打着手勢,大概是說到了興頭。他自在地坐着,頭不自覺地微微偏向夏末坐着的那一側,仿佛小時候倚在夏末的懷中,回看世界只覺得滿世界都是輕松自在。
“你請我們吃什麽晚飯?”梁瀾很有興致地看着夏末。
“什麽都可以,你來定。”夏末話是這麽說的,人卻又轉向小舟,“你想吃什麽?”
小舟向着夏末微笑,夏末眼裏的快樂還沒褪去,溫柔地催促着小舟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梁瀾已經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裙子,神态有大女人的昂首闊步和淡淡的厭倦。
“我們邊走邊決定吃什麽吧。”小舟說,他又多看了梁瀾一眼,發覺自己其實一直在打量她,畢竟搞不好的話,她就是跟夏末共度一生的人。小舟現在可以肯定的唯一一點就是,如果他偶爾想去夏末家裏吃晚飯,她一定不會太樂意。
多麽遺憾,每次見到夏末,都不是最好最好的時候。要麽太早,夏末也是孩子,要麽太晚,夏末就要開始新的一段人生了。他想起了自己曾向夏末男友說過的謊,不值一提又不該做的蠢事,不知道那個男孩後來如何,是不是真的像電影裏那些交錯而過的故事一樣,一朝錯過就是永遠。他也許應該後悔,因為如果現在夏末身邊是那男孩的話,也許會更放松生活的界限,能夠容納他這個外人偶爾打擾。
夏末站起身就貼向了女友,挽起了她的手。
晚飯後小舟就離開了,知道他們肯定希望能夠單獨約會一會。他也約了女朋友,他已經快要兩周沒見過她了,他數出時間以後吃了一驚。按照正常的交友規則,沒有吵架卻兩周沒聯系的戀人,應該是說他們已經和平分手了。幸好電話撥通以後,宗珊很是高興。
時間已經不早了,小舟不想宗珊晚上回不去學校,就主動跟宗珊約在她學校的蛋糕店。他把宗珊喜歡吃的蛋糕和餅幹每樣都買了一份,希望能夠表達出足夠的歉意,其實宗珊從見到他開始就高興得不得了。宗珊是跟梁瀾完全不同的女性,小舟明白,即使宗珊長到二十五歲也不大可能成為一個頗能計算的成熟女人。
“你心情不太好嗎?”宗珊似乎瞧出他心裏有事。
他回過神兒來也意識到自己肯定是一臉不善地沉默了不短的時間。他咧咧嘴,“沒什麽,看見你這麽沒心沒肺開開心心的臉,我的心情就好多了。”
“嗤”,宗珊笑開了,“什麽嘛,我還以為要跟我分手呢。”
小舟也忍不住笑了,看着宗珊素淨的面容,仔細看進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覺得有些不協調。不覺伸出手去,在她的眼角撫摸了一下,“雙眼皮膠帶?”
“啊,”宗珊連忙捂眼睛,推開小舟的手,“不要看,是不是沒有貼好?完了,丢死人了。”
“貼的很好。”夏小舟安靜地說,“但是你原本單眼皮的樣子就很好看,我喜歡你本來的樣子。”
“是麽?”宗珊不知道說什麽,面頰泛紅,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很笨,找不出什麽聰明話來跟男朋友說。她總是說沒營養得話,小舟會和氣地微笑,但最後他們常常就沉默了。到現在她還在後悔那天不該在夏小舟問她想看哪部電影的時候,冒冒失失地說她從來不看外國片,當時夏小舟分明愣了一下,雖然他接着就提議了一部臺灣愛情片。
雖然夏小舟明确說過從來不認同在看什麽片子上标榜自己逼格的人,也說過看愛情片的女生單純可愛,但是她還是知道夏小舟常常跟別的女性朋友一起去看他真正喜歡看的電影。她從夏小舟的微薄上找到那個叫陶可的女同學的博客,她喜歡寫影評,文章設置成人人可見。她知道自己跟陶可完全是兩種女孩,但是夏小舟選擇的是她。她應該更有信心,尤其不能随便提那個她總是有些在意的可以随意叫小舟的人,雖然那個叫陶可的女生甚至可以随便貼出趴在小舟背上的照片。但是她也明白,夏小舟對人的情分,可以很深。也許是人生經歷,或者他就是長情。她可以理解,只是怕男朋友有一天發現她太過平凡,跟不上他的腳步。
她意識到思路跑得太遠了,連忙收回來,他們兩個應該已經沉默了許久。可她回過神來發覺男朋友又在發呆,視線明顯偏移開了她的臉。“你在想什麽,能告訴我嗎?”她深恨自己嘴笨,說來說去,還是這一句。
果然夏小舟笑了,但是非常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臉,似乎要說什麽,又停頓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夏小舟終于說出口,他必須要告訴誰這件事。“我找到我哥哥了。”
“啊——”宗珊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剛才那些擔心都抛在腦後,原來夏小舟是在忙這件事。她拼命吸氣,尖叫了半聲,又捂回去,“真的?怎麽樣?他認得你嗎?”
他很好,就是找了個我看不上的嫂子。小舟立刻在心裏做了個讨人厭的回答,回頭又立刻狠狠挖苦自己——可是你看不上嫂子很要緊嗎?你要是看上了嫂子那才要緊了吧?夏末只不過就像一般的好男人一樣,總是找到不合适的女人。
“他不認得你了?”宗珊緊盯着他的臉色,還在那邊拼命地猜,“你傷心了嗎?”
小舟被逗笑了,“從前的事情他比我記得還多。”
“哇,”宗珊松了口氣又開始興奮起來,“能給我詳細講講嗎?好像那種很美的故事一樣。啊對了,你好像不喜歡一次講太多自己的事,不過你可以一點點告訴我,每天告訴我一段。好像一千零一夜,那樣我們就不會分手了。”
“瞎說什麽呢,亂七八糟。”小舟笑着看宗珊,那份簡單的活潑歡樂似乎永遠是他缺乏的,他漸漸收起了笑容,慢慢回憶了一下。“其實我應該像你這麽高興才對。我猜我哥到現在都不知道他那天回頭來找我的時候,我有多高興,也不知道我對這一天到底想象了多久。”
“那你就跟他說啊,就像這樣說不就好了嗎?”宗珊說,“動漫裏不是說,喜歡這種話要好好傳達出去嗎?”
夏小舟“嗤”地笑了出來,搖搖頭對宗珊的話不做回答。
“我說錯了嗎?”宗珊躲到蛋糕盒子後面問他。
“沒有。”小舟口裏說着,眼前卻是夏末從前肯定他的傻話時那些溫柔寵溺的樣子,他不知不覺模仿着夏末溫柔的模樣,“你說的非常正确。”剎那間他仿佛在對孩童的自己說話。
“夏小舟,我忽然很想問你一個問題。”宗珊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一定會回答。”他回過神來。
“要是我跟你哥一起掉進河裏了,你會救誰?”
小舟一怔,“我哥比我游泳還好,他會讓我在岸上等着,然後把你撈上去。”
“啊——”宗珊皺起眉,撅起嘴,“你怎麽這麽這樣!”
小舟狡猾地笑笑,“當着我哥的面我絕對不跳進河裏,回頭會被他說死。”
“那……”宗珊歪着頭仔細打量小舟,“你哥哥其實很愛你哦。真奇怪他十年連電話都沒打給你,但卻仍然很疼愛你這個弟弟。”
小舟不自然地笑了,垂下了視線。
宗珊鼓了鼓嘴,做了個鬼臉,“我好像說錯話了。”
“在他看來,我還是八歲。”夏小舟說,“我很了解他,但凡他當年有辦法,他都不會讓我被人帶走。可那時候他比我現在還要小一歲,會把世事想的簡單,未來又莫測,輕易就對孩子許諾,往自己身上扛了扛不住的重擔。想他後來想起我,一定不痛快,好人總是受不了良心帳上有虧空。他知道我這些年過得肯定不會好,所以怕見到我。但是一旦真的躲不開,再相逢了,他就想要加倍補償。這就是好人常有的,不應該承擔的愧疚吧。”
宗珊不舒服地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低着頭,用叉子把碟子裏的蛋糕切碎。
夏小舟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宗珊,就明白宗珊聽不了這種話,如果是陶可大概會跟他說,人不能切碎了這麽看,不能看得太分明。衣然根本不會在意,大概會跟他說少扯這些沒用的,好好享受酒肉人生。
“我是不是說出聲了?”夏小舟随口開了句玩笑。
宗珊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沒能明白小舟的笑點,不過她又在椅子上挪了挪,“你是這麽看你哥哥的,他知道嗎?”
“我怎麽看他了?”小舟怔了一下,意識到話有些沖,和軟下來口氣,“你誤會了,我沒有埋怨他的意思。”沒人能明白他對夏末的眷戀,他絕不是埋怨他,雖然偶爾會有些情緒,但是沒人可以說他對夏末有那種想法,他不會對夏末有一點不好的想法。
“他可能就只是簡單的喜歡你。年長的疼年紀小的很正常啊,我也喜歡我弟弟。”宗珊避開夏小舟的目光,“你說的就好像他是因為覺得對不起你,才對你好似的。如果這話被他聽見,一定會很失望的。”
夏小舟沉默了兩分鐘,突然哈哈笑了出來,“你說的對,很有道理。我想太多了” 宗珊松了一口氣,“是吧,反正我是這麽想的。如果是親兄弟那不管怎麽樣最後都會回到共同的家,不會有解不開的矛盾。如果不是親兄弟的話就要彼此更加珍惜,感情是相處出來,凡事都不能多想。”
“你跟室友也是這樣吧,上次請你們吃飯,看大家感情都很好。不像很多女生寝室總會孤立那麽一個兩個人。”夏小舟看着她說,“你們寝室六個人,算大寝室了。”
“哈哈,因為我是寝室老大呀,她們都聽我的。”宗珊笑了起來,又做個鬼臉,“其實是因為我運氣比較好,寝室的女孩都不錯,沒有怪人呢。而且我也喜歡大家都好好的,要是有矛盾就出去吃吃玩玩,找個氣氛好的時候,大家說開了就好了。對了,我們明天下午要不要一起看電影?這次可以選你喜歡看的。以後我們每次看一個人喜歡的片子,這樣交替來決定看什麽,好不好?”宗珊早就想好了這個解決之道,這樣子顯得更加親密。
“好。”夏小舟點點頭,低頭看夏末發來的短信說他差不多要回家了,問他幾點回去。他站起身,“已經十點鐘了,我要回去了,再過一個小時你們也要熄燈了。我送你回宿舍。”
他們在學校蛋糕店的時候,外邊下了一場小雨,夜晚難得有了一絲清涼。
夏小舟從出租車裏出來,撲面而來記憶深處似曾相識的夜雨味道。他匆匆穿過小區草坪上的石板路,擡頭望見高樓間露出的幾點星光。
電梯停在夏末的樓層,他急匆匆走到夏末的門口,手裏握着鑰匙,陡然停住。他停得太久,連走廊的燈都熄滅了。城市橙色的燈光從走廊的窗口映照進來,他靜靜地站着,伸出手緩緩按在微涼的合金門上,指尖輕輕撫摸。
他已經十八歲了,沒有人能理解一個男人對另外一個男人的眷戀,就連他對夏末本人都開不了口。沒人能明白遇到一個像夏末這樣的人對他來說,有多麽的不容易,即使不牽手,不親吻,不是愛情,他也想要永遠地待在這裏,陪伴他。
但那是不可能的,時間永遠不會停留,從前他很快就失去了童年,現在夏末恐怕又很快就會結婚。說出來人人都會笑他矯情,但他這一生,恐怕真的什麽都留不住。這種滋味,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于是更加孤獨。
門後突然有了聲音,在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小舟猛醒過來,連忙向後躲去。
室內溫暖明亮的光亮随着門開如同洪水一般傾瀉出來,背光勾勒出一個高大的人影。小舟眨了眨眼,走廊的燈光也跟着亮了,瞬間的明亮讓他幾乎看不清夏末的臉。
“還真是你回來了。”夏末疑惑地說,“我就覺得聽見你的腳步聲了,結果等了半天反倒沒動靜了。”
“我剛才找不着鑰匙了。”小舟連忙說,還翻開手掌給他看,“剛找到。”
“我在家呢,你敲門就行了嘛。”夏末往後退了一步,讓出地方讓他進門,借着燈光不放心地查看他,“快進來。怎麽了小舟?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把星巴克的工作也辭了吧,一站四個小時也太辛苦了。你才十八歲,用不着像大人一樣辛苦工作,你就再等兩年,至少兩年,二十歲以後再出去工作。先跟哥哥拿零用錢不就好了嘛。”
小舟沒有回答,他蹙着眉渴望地打量着夏末擔心的神情,目光迅速掃過他的肩頭,他健身出來的結實小臂,他T恤裏緊繃而略窄的腰身,在腦海中貪戀地擁抱他,想象着自己的手臂緊緊貼着他的腰,雙手撫摸他脊背緊繃的肌肉。他深深地,幾乎醺醺然地吸了一口氣,再迅速轉開視線,低頭解開鞋帶,臉上已經忍不住滿足地笑出來,輕松地說,“You know nothing,Jon Snow.”
“WHAT”夏末聽不明白,懊惱地喊了一聲。
小舟沒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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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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