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你明天有什麽安排?”夏末拿着平板電腦靠在床頭随口問小舟。那個穿着藍色大嘴猴睡衣的漂亮小夥坐在他床尾,兩只修長的手在銀色的筆記本鍵盤上忙碌,床頭燈朦胧的燈光下,細瘦脖頸的線條一直延伸進咧開的領口,鎖骨上泛起溫軟的光澤。

夏末覺得他真要瞎眼睛了,這是在往弟弟的哪裏盯。

“我剛寫完稿,設計了一個婚禮流程,發給嫂子了。”小舟盯着屏幕說,“她說非常好,讓我明天晚上去參加一個婚禮的彩排。”

“那白天你沒事嗎?”夏末緊追着問。

“白天?”小舟恍惚了一下,回身去摸揣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機,“我記得我約了宗珊,我女朋友。”

夏末正納悶他為什麽約女朋友的事還要看手機,誰知道小舟拿起手機劃了幾下,似乎找到了記事本,然後開始念,“明天早上九點陪陶陶看牙醫,十二點三十分幫然然化比賽的妝,下午兩點陪宗珊看電影。對了電影票忘記買了。”

夏末目瞪口呆,“你是賈寶玉嗎?姐姐妹妹這麽多,你還能幫化妝。”

小舟氣度沉穩地掃了他一眼,“那你是琏二哥?”

“你一天陪三個女孩?”夏末自顧自地繼續叨叨,“你陪三個女孩都不陪哥哥?哥哥都十年沒見過你了。”

“陶陶膽子小不敢拔智齒,我必須陪着。然然心理素質不好,每次比賽都緊張,我得陪到她比賽結束,要不然她就會發神經。”小舟解釋得理所當然。

夏末盯着小舟,“你還會化妝?”

小舟聳聳肩,“衣然小時候是個笨手笨腳的女生,陶陶那時候對身材自卑說什麽也不沾舞臺的邊,衣然她親媽又是一條鐵骨铮铮的漢子。你說那還能有什麽辦法,兄弟有難,我當然兩肋插刀。”

屋裏沉默了三秒,小舟看夏末雖然盯着他,但是卻沒有什麽反應,就低頭繼續上網。

“靠,小舟。”夏末突然說。小舟被吓了一跳。“咱商量一下,你下次說笑話扯淡的時候,能不用這麽一本正經的表情嗎?死孩子你性格這麽搞,你就不能自己也笑笑嗎?”

夏末說完就抄起一只枕頭用力砸過去,大嘴猴男生被“嗷”地一聲砸倒在床上。

夏末這一晚上做了許多從前的夢,最近幾天他常常會這樣,夢見那年的孩子。眼神明亮的小小少年,不哭不笑,冷靜地打量着大人,成人世界的冷漠和敵意并不能打破那孩子內心的平靜,但是只要一個親吻,一次擁抱,一個禮物,就能讓他羞澀的舉足無措,小心翼翼。

以為忘了的事,在十年後的不期而遇裏竟然會倏然清晰。十年的成長當然讓小舟發生了很多變化,但是那種安靜幹淨的氣質依然在,直視着人的目光明亮而直入人心。甚至他跟小時候一樣不愛笑,卻似笑非笑地盯着你的內心深處,口裏吐着有意無意的妙語。

一夜亂夢,夏末睡醒覺的時候天才剛亮,張開眼晨光透過窗上的紗簾落滿熟悉的房間。生活中的每一天一直如此,直到此刻有了一些變化。

他扭頭看看小舟,十八歲的年輕男人緊緊裹在自己的被子裏,像蝦米一樣團着,不知什麽時候他的頭枕在了夏末的肩頭。

夏末忍不住笑了出來,輕輕撫摸小舟的頭發,側了側頭,鼻尖在小舟的發絲間蹭了蹭,嗅到熟悉的洗發水味。他的鼻尖觸到舒心的暖熱,輕輕地将吻落在小舟的頭頂。

夏末小心挪開小舟的頭,讓他枕回枕上,調高了空調的溫度,這才起身去浴室。他自己吃了早飯,順手把小舟的牛奶和面包拿出冰箱來恢複室溫。

小舟也不知道靠什麽力量突然驚醒過來,忽地撐起身子,滿屋子找夏末,“哥。”

夏末連忙答應着走過去,小舟睡眼朦胧地松了口氣,頗慶幸夏末弄了個一室,張開眼想看的人就能看到。“起這麽早?”他裹着被子不停地揉着眼睛,感覺到夏末靠着他坐下。

“我約了幾個師叔,陪他們去山裏騎行。晚上我去找你們,跟你一起回家。”夏末好心地讓困得東倒西歪的小舟靠住,憋着笑看他強睜開眼睛的樣,順便在他額頭上親了幾下。

“上山?危險嗎?”小舟早上幾乎維持在本能的心智裏,沒感覺到額頭觸上夏末的嘴唇。

“不危險,這裏的山能又多高啊,大土丘而已。”夏末順了一下小舟的額發,興致勃勃地把總是潮男模樣的小孩後腦勺上睡站起來的頭發搓得更亂。

“哦。”小舟稀裏糊塗地點點頭,“那你明天跟我玩嗎?我明天沒有約任何人。不對,我上午有個……有個班!”小舟說的磕磕絆絆,咬了一下舌頭,把夏末逗的直笑。小舟又忙說,“但我下午就沒事了。”

“我明天上午有兩場監考。”夏末看着迷迷糊糊的小舟,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說的他過會睡醒了還能不能記着,“好了你再睡一會,回來再說。記得一定要吃早飯,好嗎”

小舟稀裏糊塗地“嗯”了一聲,倒回床上,感覺到一只手在他額頭上拍了拍他。夢裏迷迷糊糊地想起來夏末親他了,還親來親去,就好像在親小孩。他在半是被當小孩的惱火和半是小孩子得到補償後的心滿意足裏掙紮了一會,就舒舒服服地睡沉了。直到睡過頭,被陶然的電話吵醒,在陶然的抱怨聲裏急急忙忙起床。

夏末下午從三點開始就跟師叔們喝了酒,等離開飯店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他喝酒喝到幾乎都醒了酒。他特意步行去找小舟和梁瀾,希望難得涼爽的晚風能把他的酒勁快點帶走。

過街天橋上有匆匆而過的加班族,也有緩慢散步的情人。夏末走到最高處,豁然迎上穿過樓縫間的大風,精神都為之一震。他停下腳步,在幾對眺望城市夜景的情侶邊靠向欄杆,俯視着橋下川流不息的車流。

他突然想起當年同學間流傳的笑話,有強迫症的老師整理了一夜三十年積累的珍貴資料,将快捷方式保存進移動硬盤,然後舒心地将原文件從硬盤中删除。第二天早上醒來,老師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原來發送快捷方式并不是在保存文件。那天上午老師在城市最高的天橋上站了一上午,思索該不該縱身一躍。

這個笑話在師門流傳甚廣,可是這麽多年,他雖然跟老師無話不說,卻沒想到跟老師求證這件事。他忍不住對着城市的夜景笑了起來,才想到自己對那個亦師亦友的老頭子很是懷念。

他現在還是懷疑自己到底在做什麽,不過現在沒有老師來為他打消那些疑問了。他能做的,就是盡快讓實驗室開工,然後……

他丢開“然後”那兩個字,想要想一些輕松快樂的事,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小舟那張總是一本正經的臉,雖然他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裏分明藏着十足的诙諧,幽默愉悅地觀察着這個世界。沒有什麽比小舟那分裂的氣質更吸引人,他有時候很清楚小舟絲毫未變,依舊是那個孩子,但是他卻又時時對小舟好奇,恨不得盯死了小舟,看看他裏面到底是什麽。

他的手機響了,他低頭看了一眼屏幕,忍不住微笑,小舟發給他的,【堵車?】他迅速回了一條,【馬上】

夏末幾乎是跑完後面這小段路的,彩排剛剛結束,正在向新人調整演示燈光效果。夏末一進門就看見正在臺上定位的小舟,滿室燈光昏暗,只有臺上小舟正雙手插兜地站在聚光燈下的麥克風後面。

夏末“嗤”地就笑出聲來,怎麽看小舟都不像能做婚禮司儀的樣子。他上身穿了一件色調柔和的淺綠短袖襯衫,襯衫紮在細瘦的卡其色九分褲裏,高高的褲腳和滑板鞋間露出細瘦的腳踝。帥倒是帥到了家,可怎麽看都是個大男孩。

“你真的能主持嗎?哈哈。”夏末嘻嘻哈哈走到臺下去讨厭。

小舟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打開面前的麥克,他的聲音從音響裏傳出來,“夏末你還記得咱們高中那個沒譜的音樂老師嗎?就唱歌經常跑調那個。”

夏末一聽就笑得彎了腰,“記得,他老婆是副校長。”

“但你知道他是播音主持專業出身的嗎?”小舟問他,聲音随意,漫不經心,平淡無奇。可是他停了一下,手指頭輕敲了一下麥克柄,毫不客氣地制造了一場噪音,緊接着,音色華美,醇厚性感的男聲突然從音響中傳出,那跟平日裏夏小舟的聲音既類似又完全不同,“這裏是嗯~午夜情感故事會,我是主播夏小舟,各位寂寞少婦聽友,讓我們來一起聊一下那些年不能說的故事。”

夏末整個人都被怔住了,他條件反射地看了一圈,直覺這絕不是小舟的聲音,可是回過頭來的的确确看到小舟在說話,他微微低頭湊在麥克風前,那雙眼睛擡起來,格外黑亮狡黠地盯着他。

夏末聽到冰山碎裂的不祥聲音,他的認知世界都被颠覆了,可是他以打不死的夏小強的速度迅速就把世界推了回來,接着他整個人就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恨不得拉過在場的每個人說,看到那個在搞怪的男生了嗎?看到他多有才華了嗎?告訴你,他就是我弟弟。

“哈哈哈哈。”他的手按在小舟腳下的臺子上,“能唱首歌嗎?你小時候就有這個天賦。”

小舟不置可否,靜靜地看着夏末沉默,本來他們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小舟的沉默讓所有人不知不覺都靜了下來。

就在最寂靜的一瞬間,麥克風傳過小舟的一聲呼吸,接着柔和的清唱宛如娓娓訴說,“偶然聽別人的歌會有許多感慨,一時間心裏湧起許多的迫不及待。平息了戀戀風塵才知道,那些曾經擁有卻不是愛。”

那些溫柔的轉折,性感溫暖的嗓音讓酒店大廳裏陷入難以言說的微妙情緒。

夏末仰頭看着小舟,兩人對視着,夏末久久地說不出話來,小舟明亮的黑眼睛也在認真地看着他,分辨着他全部的神情,突然就笑了,聲音還是小舟自己的,“你喜歡嗎?”問得溫柔,浸透了柔和的情緒,聽的人裏有人以為這個大男孩還在開寂寞少婦的玩笑,可是說的人卻肆無忌憚,毫無察覺,被問的那個也渾然不覺。

“再唱一段。”夏末含着笑看聚光燈下帥氣獨立的小舟,已不是昨天藏在他懷裏,讓他時時擔憂的孩子。現在的他比他最樂觀的估計,還要來的更好。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緒到底有多複雜,驕傲?愧疚?欣慰?遺憾?

小舟看着他微笑,繼續唱起那首歌的下一段,“昨天的你,可曾想到昨天的未來如現在?現在的你,可曾想到現在的未來?未來的你,可能想到未來的未來,像昨天,已不在。”

小舟停下來,夏末“哈”了一聲,低下頭來不可思議地搖頭,又擡起頭來看小舟,終究還是說不出話來。

小舟聳聳肩,“瀾姐我能動了嗎?”

得到肯定,他跳下臺站到夏末身邊。 大廳裏的主燈突然被打開了,所有人都被晃得頭暈眼花,夏末轉頭去尋找新郎新娘和梁瀾,他們都在大廳的另一頭。

小舟捂着眼睛,聽見有人在叫他。他猛然想起來,他剛才把她都給忘了。

夏末也聽見了,他看向跑過來的女孩,穿着一件冰淇淋綠色的裙子,柔軟的質料,外頭有一件卡其色的小外套。夏末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當那女孩從他面前跑過去,緊緊抓住他弟弟的胳膊,而他的小舟大方地挽住她的手的時候,夏末才明白那不是不對勁,而是格外的協調,那根本是情侶色搭配。

“哥,”小舟有些微的羞澀,不大好意思将宗珊介紹給夏末,拖延了一下才說,“這是我女朋友。”

夏末情不自禁地以最惡毒的婆婆眼光看向那個女孩,身高一米六,短發,眼睛還沒有他弟弟的眼睛大,臉型略圓,跟他弟弟那有着精致漂亮下巴的臉型完全格格不入。這意思是可愛的類型?夏末完全沒有概念,他又看了一眼他那眼神明亮輪廓精致存在感極強的弟弟,美得讓人過目不忘,而再看女孩,她的五官模糊到讓他覺得他也得了人臉健忘症。

“哥哥你好。”女孩抱着小舟的胳膊,羞澀頑皮地向夏末說。

夏末回過神兒來,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點過分,雖然他這個時候特別期盼小舟也是母親的兒子,這樣他就可以去游說母親的一票否決權。女孩看着就不精明,笨孩子根本配不上他弟弟。

“你好。”夏末向女孩微笑,微笑了太久臉都有些僵硬了,因為他根本想不出要說的話。

“夏末,你剛才跟小舟逗什麽啊,剛才新郎都不樂意了,說對他們不尊重。”梁瀾從身後走過來,不過看她的表情也頗不以為然,伸手挽住了夏末的胳膊,回頭去看新郎和新娘已經出門去了。這才轉過頭來,“不過新娘迷小舟,跟小舟說話就傻笑,我把難搞的事都讓小舟跟她去說了。” “她戀童癖啊?”夏末立即開始攻擊,“我看她也有三十多了吧,用這麽小的司儀,看着協調嗎?”

“沒問題,我告訴她小舟二十五跟我同歲。”

“什麽?”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說話的時候有多成熟。”

“再成熟他也是十八啊,眼睛裏看不出來嗎?”

“你生氣了?”梁瀾愣了一下松開了挽着夏末的手,有些尴尬地說,“我以為……”

“我生什麽氣啊?我弟弟天生就是做營銷的料,快感謝我給你找到寶了。你吃晚飯了嗎?是不是忙到現在沒顧上吃飯?胃疼了沒有?”夏末瞬間就意識到自己惱火的沒道理,轉合得天衣無縫,似惱非惱的神氣,一張混蛋臉。

“切。”梁瀾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暗暗捶了夏末一下。

夏末順手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摟到懷裏,借着身高自然地在她的額角吻了一下,“太辛苦就不要做這個工作了。”

“不可以,女人不可以沒有自己的事業。”梁瀾教訓似的說,只不過眉眼都忍不住笑意,多了一分溫柔嬌嗔。“不進取早晚會沒工作,到時候你一定會嫌棄我。”

夏末似乎倍感驕傲地看着她點頭,“是是,在下絕對支持女王大人的決定。女主但有驅遣,在下願效犬馬之勞。那女王你到底用了晚膳了沒有哇?”

梁瀾忍着笑讓男朋友快點閉嘴,旁邊的小女孩都已經笑得東倒西歪了。夏末和氣地看了那小女孩一眼,給了她一個微笑,小女孩不知怎麽立刻羞澀了起來,抱緊了小舟的胳膊。小舟卻似乎對她無知無覺,他正在發呆,神色有些超然游離。

“小舟,你是不是又折騰得中暑了?”夏末随口問他。

小舟轉過視線來看了他一眼,也許是因為眼睛太黑,那一眼看過來,夏末被他目光裏的銳利刺得不舒服,禁不住下意識地又問了一句,“怎麽了?”

“你怎麽了?”宗珊似乎也覺得不大對勁,跟着問了一句。

小舟仿佛才回過神來似的,笑了笑,“肚子餓得剛才我好像斷電了。”

夏末“嗤”地一聲笑出來,“還別說,真有點像。”

梁瀾回過頭來拉宗珊的手,“我們去吃飯。珊珊說吃什麽,別跟姐姐客氣,反正夏末買單。”

“那吃火鍋可以嗎?”宗珊說。

“大熱天別吃火鍋了。”小舟趕緊說。

夏末突然哈哈大笑,“小舟你還是喜歡吃火鍋嗎?”

小舟一怔,重新打量了宗珊一眼,宗珊有些不好意思。

梁瀾拉着宗珊走在了前面,夏末正好跟小舟走在後面,一把摟過小舟的肩頭,向着前面說,“珊珊你知道你男朋友為什麽愛吃火鍋嗎?”

“不……太知道。”宗珊回頭期盼地看了夏末一眼。

“因為他有個特別貧賤的口味,就是愛吃水煮土豆。不信你不給他吃火鍋,就給他清水煮兩個土豆,只要煮軟了他一樣開心。”夏末嘻嘻哈哈地說,前面兩個女生都笑了起來。小舟被他勾着肩頭,低着頭他看不清神情,他就以為玩笑開得很成功,也是之前有點喝醉了,剛才看小舟唱歌又陡然生起了看到自家孩子很牛逼的父兄豪情。“小舟小時候愛土豆愛得跟什麽似的,他那時候過生日,我問他要什麽禮物,他想了半天說只要送他個馬鈴薯就可以。”

前面兩個女孩相對大笑,夏末聽見小舟也笑了一聲,然後突然扯開了他的胳膊,“那哥你怎麽從來都沒送過我馬鈴薯?”

宗珊猛地回頭看了夏小舟一眼,又看了夏末一眼,轉過頭去跟梁瀾說話,“姐姐你原來是學什麽專業的?我覺得你的衣服配色超好看。你是學設計的?學畫畫的?”

夏末覺得他的世界靜了一瞬間,他知道是他失言了,他跟小舟之間有一道至今為止誰都沒有碰觸過的鴻溝,他不小心說過了界,犯了規。他看了小舟一眼,發覺他看着另外一個方向,但是神色很安靜,安靜得他幾乎覺得有點悲傷。

當年母親說過很多遍,小舟走的時候根本沒說不願意走,那孩子性子冷淡,人也比較寡情,并不是十分在意在哪裏生活,他畢竟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跟他們家的緣分也不深,只是一個夏天的相處而已,小孩子生不出多少感情來的。

他知道選擇相信母親的話,多少是為了自己良心上過得去,人都會選擇自己願意相信的事。可是如果他真的确信的話,他就不會一次都不敢去看看那孩子。

“夏末你怎麽有點累的樣子?”

夏末聽到梁瀾問他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在吃火鍋了。他在看着夏小舟夾蝦滑給他,夾着筷子的手指很長,也很靈巧,細瘦的手腕很白,看着就讓人心疼。梁瀾很豪氣地開了冰鎮啤酒,夏天吃火鍋喝冰啤酒一直是她的愛。

“你是不是下午就喝過酒了?”小舟聽了梁瀾的話,也轉頭低聲問夏末。“晚上別再喝了。”

“好。”夏末順從地回答,擡起右手,又勾上了小舟的肩頭。

“沒關系的,夏末酒量很大的。要喝要喝。”梁瀾在桌子對面推過來自己的那瓶啤酒,做女朋友的反倒不在乎,別人也不能說什麽。

小舟笑了笑,接過酒瓶,慢慢倒進夏末的酒杯,宗珊本來在跟梁瀾說電視劇,被打斷了一下現在她繼續建議梁瀾在婚禮上加上最新韓劇的浪漫情節。小舟把剩下的那瓶酒都倒進自己的杯子,再慢條斯理地把自己的那瓶酒放到地上。

夏末忍不住笑,被小舟盯了一眼,他連忙端正态度。想了想他又湊近小舟,“除了我知道的,你還在做什麽別的工作?”

小舟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又是這态度,咱都談了好多次了。”他看看梁瀾和宗珊都沒注意,他壓低聲音和緩地說,“都辭了吧。你太小了,別在外邊吃苦。就讓哥哥再給你幾年零花錢,哥哥說這話是認真的。”

小舟夾了一片土豆,修長的手指夾着筷子慢慢地挑碎那片煮爛的土豆,“助教也賺不了多少錢。四千?五千?”

夏末語塞,梁瀾擡起頭來望向他們,“你們兩個在聊什麽呢?對了夏末,我記得你說過,工作滿一年以後就會晉講師。現在快滿一年了吧?”

“哦,我……”夏末的聲音拖長了些,小舟敏感地擡起頭飛快地看了夏末一眼,又看了梁瀾一眼。“今年晉不上了。學校的政策有變化,我在國外發的論文屬于非在校期間的論文,晉級不算數,我必須重新開始發論文。”

小舟轉過頭來看了夏末幾秒鐘,突然低頭開始吃土豆。

梁瀾就在這個時候開始惱火,“什麽?怎麽會有這麽不合理的政策!你換個大學好了!你們院長怎麽說?他把你從國外招回來的,現在不打算幫忙了嗎?”

夏末有些尴尬,“這也不是公司,哪有那麽容易随便就換地方的。何況大學已經很頂尖了,再往上不容易了,難道要往下走嗎?”

梁瀾适時地收住了話,“那倒也是,不管怎麽說都是一流大學的學者,慢慢總會是教授專家什麽的,是吧?夏磚家。”

宗珊嗤地笑了出來,又連忙說,“可是哥真的好厲害,那麽好的大學,我考都考不進去,哥竟然是那裏的老師耶。”

“要我說呢……”梁瀾喝了一口啤酒,沉吟了一下,“也都不是外人,我就說了吧。你學的專業叫什麽來着?算了,我總搞不懂全稱,反正是做發動機的吧?你不是說過,頂尖的汽車公司不但産汽車還能生産飛機發動機,這兩種發動機都差不多一回事是不是?我覺得你要不然就離開大學吧。去民航或者去汽車公司不是都很好嗎?現在國産汽車也在标榜自己做發動機,前幾天跟一個學車輛工程的高中同學聊天,人家都覺得你要是去汽車公司,肯定會更有用武之地。”

“你還可以去做無人機。”夏小舟突然笑起來,“亞拓,雷虎,賽博,這三家公司都不錯。還有國産風神。”

夏末忍不住跟夏小舟同時哈哈大笑,梁瀾和宗珊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倆,宗珊比較直接,急着問夏小舟笑點在哪。夏小舟不吭聲,夏末替他解釋,“他說的都是生産遙控飛機的品牌。”

他話音剛落,夏小舟就又接茬,一本正經地拿出跟他們讨論的架勢,“其實長遠來講還是去孩之寶更有發展前途,不管怎麽說人家能變形啊。”

夏末剛恢複正常就又大笑出來。等他笑得神清氣爽,話題已經變成下周的婚禮了。

飯吃得差不多了,夏末塞了張卡給小舟,讓他去結賬,密碼特別呆,就是011011,小舟埋單回來的路上突然琢磨明白夏末的密碼肯定是123。回來的時候只有夏末坐在那,梁瀾和宗珊已經結伴去洗手間了。

“你收着吧。”夏末把小舟遞給他的銀行卡又推了回去,不太在意地說,“我的工資卡,願意當零花錢就随便花,反正一個月就四千快錢。不願意當零花錢就幫我拿着,以後我可能經常讓你幫我買東西。”

小舟捏着卡突然笑了,“我拿着你工資卡然後每個月給你發零花錢嗎?你不應該把這個給你老婆嗎?”

夏末怔了一下,忍不住大笑,“你怎麽想那麽多?我還有別的收入,一般不花工資卡裏的錢,不會跟你要零花錢的。四千塊錢怎麽才能再掰出一份零花錢啊?”

“你有私房錢的事,梁姐好像不知道啊。”小舟故意敲詐夏末,拿着卡看了一會,突然揣進口袋裏。“你知道我的銀行卡密碼是什麽嗎?”

夏末看着他,“你要說是我的生日,我就感動死了。”

小舟無奈地看着他笑。

“別是宗珊的生日吧,我好傷心。”

“011235。”小舟受不了他了。

“斐波那契數列?”夏末看起來酒醉的臉立刻回過清醒來,略帶驚訝地盯着小舟,“那你知道我的密碼是什麽?”

“太簡單了,123。”小舟張口就來。

夏末一聲“我操”,然後就沒動靜了。夏小舟玩味地看着他笑,梁瀾和宗珊回來的時候,夏末還是一副被打擊的樣子。

晚上夏末頭疼地早早躺下,小舟就在他旁邊裹在被子裏用夏末的ipad玩微信的全民小鎮。夏末看一眼他在幹什麽就覺得腦袋更疼了,“小舟你就是打飛機我都會更好受一些的。”

“跟弟弟開那種下流的玩笑,身為大學老師,你覺得好嗎?”小舟驚訝地看着他。

“靠,我說微信打飛機游戲。”夏末撫着腦袋。

“哦。”小舟低頭繼續在游戲裏種菜生産物資。

“小舟。”夏末問他,“你剛才知道我在說什麽,你只是在開玩笑,是吧?”

“嗯。”小舟點頭,修長的手指快樂地收獲一排花生。

夏末簡直要顫抖了,“你開玩笑總是能聲情并茂,真假難辨嗎?”

小舟笑了,“我在陪宗珊玩這個游戲。”

“為女朋友可真用功啊。”夏末憂郁地說。

“對別人好,別人才會愛我。”

“錯。”夏末放下一直揉着太陽穴的手,“要愛你的人,即使你站着什麽都不幹,他們也會過來愛你。這樣才是自然的,誰也不用讨好誰。”

“是嗎?”小舟“啪”地關上ipad的外套,“如果我是個一點都不好笑的孤兒,誰會愛我呢?別人又不是聖母,又不欠我什麽,人家會說我是讨債臉的。所以我即使一點都不高興,也要逗別人高興,這樣所有人才都會高高興興的。”

他翻身躺下,“You know nothing,Jon Snow.” 說着把被子一把扯高,連頭一起蒙住。

夏末看着旁邊的被團,“又是這句話,你總該告訴我出處是哪吧?”

“你不看幻想小說嗎?”

“我只看科幻,謝謝。首先要有個理性的框架,我最讨厭不着邊際的奇幻瞎想。”

“傻子。”小舟在被團裏甕聲甕氣地罵他,喊口號一樣地叫,“ You know nothing,Jon Summer .”

“ 小混蛋。”

小舟忽地掀開被子鑽出來,夏末還以為罵出效果了。小舟湊近他,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直挺的小鼻梁幾乎都貼在他的臉上了,他看見小舟臉上細膩的皮膚,視線不覺向下,無意識地盯着小舟突起的喉結,小舟不知怎麽在說話前先吞咽了一下,喉結微微一動,該死的性感。

夏末又有了要瞎眼睛了的擔憂,煩亂地說他,“搞什麽?”

“你另外的收入,是什麽工作?”小舟好奇地盯着他,好像生怕他說謊,盯得很死,也該死的可愛,簡直就像十年前的那個好奇寶寶。

“先告訴我你另外那個很占時間的工作是什麽?”夏末吞咽了一下,“否則我也不告訴你。”

“要不要這麽小氣,我還不想知道呢!”小舟突然賭起氣來,翻回去躺下,掀起被子又把自己蒙住。

夏末松了口氣,“你最好永遠都待在殼裏吧,夏小舟。”他伸手去關燈,回來準确地隔着被子靠在孩子的肩頭,“你什麽都不用做,至少我一直都愛你。”

被子裏的孩子似乎抖了一下,隔了很久那孩子伸出手來替他輕輕地揉着太陽穴,他聽見他很小聲音地說,“我也永遠都愛你。”

夏末很快就睡着了,不過又做了一整夜亂七八糟的夢,夢裏他不住地尋找着八歲的小舟,他知道自己錯了,站在現在,他後悔地想做當年沒做的事,可是夢裏總也找不到那年的小舟,半睡半醒間看到的小舟,又總是成年的已經不再需要他了的冷淡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來評啊~

ps.小舟唱的是好妹妹樂隊(嗤~爛名字)的歌《昨天的你的現在的未來》,感興趣的話,可以搜一下。是一首很溫柔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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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