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你到底怎麽想的衣然?讓那種老男人占你便宜?”

“你說話怎麽越來越像我媽,他完全是個暖男大叔好不好,很有味道的。”

“別提暖男這個詞,我聽見就惡心。”陶可頭疼起來,徑直打斷了衣然。

對面的女孩梳着高馬尾,灰色的寬松毛衫裏面穿着白色無領襯衫,領口的白紗打着學院氣的蝴蝶結,短裙也大半裹在毛衫裏。這一身打扮襯着女孩纖瘦的身體和裸妝的小巧面容,滿是不做作的青春之氣,如此再搭配上毛衫和短裙下深秋裏還裸§露出來的大片白皙的大腿,清純裏自然蕩漾出的誘惑,足夠整間咖啡店的老男人都丢眼珠子過來了。

“衣然你不冷嗎?”貌似發呆了很久的小舟突然咳嗽了一聲說道。

兩個憤怒地彼此對視的女孩都暫停下來轉頭來看他,衣然的火氣上了一個新的檔次,“我不冷,‘老爸’!”

小舟條件反射地做了個阻擋的動作,靠在椅背上,盡可能地遠離戰場。

衣然又轉向陶可,繼續噴火,“再說我跟他都已經分手了,我都跟你說了我不是認真的,你還是跟我媽打小報告了。”

“你跟老男人出去瞎玩沒有錯,我還有錯了?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怎麽辦?我可不想有一天在優酷上看到你,标題是大奶當街扒光小三!”

“擦,我跟說了,我當時不知道他有老婆。”

“啊又是這句傻女人的經典臺詞,你跳小天鵝的時候轉圈轉得太快把智商轉飛出去了嗎?”

小舟想笑,但是被衣然憤怒地瞪了一眼就憋回去了。從這句開始兩個人吵的話小舟就沒太聽見,他們認識太久了,吵架超過五分鐘以後基本就沒什麽新意了。

他給夏末回了幾條短信,認真想了一會晚上吃什麽,夏末整個十月份心情都很好,也許是他的實驗室開工大有希望。如果事情定下來,是不是應該送他個什麽禮物。買瓶酒?把夏末灌醉了要多少瓶酒?還是買瓶酒精度數高的——算了還是買瓶純酒精吧。

“夏小舟!”陶可的胳膊肘突然撞在他的胸口,把他疼得回過神來。

“什麽事?”

“你就不能說句話嗎?”陶可氣急敗壞地說,她的臉脹得通紅,急需援手。

“她不是說……”小舟遲疑了一下,“已經分手了嗎?”

“就是啊。”衣然立刻說。

陶可氣得要爆炸了,“事情不是那樣就可以了,她根本就沒意識到她做錯事了!”

“啰嗦。小舟你可千萬不要找她這樣的女人做老婆,你看到她有多啰嗦了嗎?你相信她今年十九歲嗎?少女臉老太婆的內心——你的心都打褶子了你知道嗎?”

“衣然你也确實不應該這麽随便,你畢竟還是個小女孩,就算你很聰明,但是大你十幾歲的男人,他們也不是白活那十幾年的,憑借人生經驗就夠哄騙你的了。”小舟平和地說到一半又被衣然給截住了。

“算了吧你,你的情史比我複雜多了,而且你一直都偏愛比你大的。”

小舟張了張嘴,愣是乏力得沒說出話來。

“哈,無言以對了。”衣然得氣焰再高起來,兩個人都壓不住她。

“小舟不管怎麽戀愛,也沒有像你一樣逃課浪費時間,他自己的事從來都處理的很好。”陶可說,“而且至少他每次戀愛的時候都是認真的,都試圖得到幸福。你根本就沒有想要認真,你就是在浪費時間。”

“我在體驗我的生命,我怎麽就浪費時間了?不論什麽事,只要看起來沒有意義,你們就根本不會做是吧?我跟你們兩個理智的學霸沒有話可講,你們幹脆變成機器人算了。”

衣然一把抓起自己的包,站起身就走。

“衣然。”小舟喊住她。

衣然給了他個面子,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下次別穿這麽短的裙子,我是認真的。”

衣然幾乎要抓狂了,“你們兩個死腦筋。”

陶可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看着衣然頭也不回地走了,她的笑容也沒能維持多久。

“想開點,她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如果說理工科生和文科生經常不能互相理解,那理工科生跟藝術女孩就是地球人和火星人的差別。”小舟安慰她。

“火星上沒有人。”陶可較真地說,話音剛落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陶可說,“我只是想起我們小時候,我們三個人總是在一起,一起去公園,一起看電影,無話不說。我們那時候有多親密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們彼此不能理解的?那個能在電視上跳小天鵝的小女孩,好像昨天她還說她要做個小公主,将來嫁給小王子的,不是什麽……什麽有了老婆還在外邊亂搞的老男人。時光為什麽總是奪走最好的東西,我表妹怎麽會變成這種膚淺的女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會這樣?”

“查爾斯王子就是個小王子,同時也是個有了老婆還在外邊亂搞的老男人。”小舟低聲說。

陶可繃了一會,終于哈哈大笑出來。

“陶陶,不會有那麽完美的事。”小舟也笑了笑,“人是很複雜的,不會有你想要的那麽純粹的好,但有時候也壞不到哪裏去。衣然還是那個好女孩,但是她對生活有了她自己的選擇,那是她的生活。如果我們繼續強硬地幹涉,她就不會再當我們是朋友了。朋友也不能幹涉別人的人生,只能在她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才能提供幫助。”

陶可嘆了口氣,“所以我就只能等着她倒黴?”

“也許她很快就能想明白,也許我們也不是完全正确的,誰知道呢?”

陶可點了點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你是對的。”她想了一會,“其實也沒那麽嚴重是吧?我就是不喜歡她那副不負責任的态度,在她看起來什麽都無所謂,什麽都是我小題大做。不過算了,不說這事了,你呢?你最近在忙什麽呢?何唯說你最近在你哥哥家裏住?我說你沒有特別親密的哥哥,他跟我說是小時候照顧過你的一個夏家的親戚。”

小舟思考了一下怎麽說,結果還是忍不住吐槽,”怪不得衣然說你像老媽。”

“我當然得負責吧,別人都不會問你這些事啊。”陶可放下杯子理所當然地直視着小舟的眼睛,眼睛睜得溜圓,貓兒一樣,“就是咱們在食堂遇到過的那個嗎?你當時是不是在騙他什麽?啊你又在逗別人。不過後來你說過他是老師。能在咱們學校當老師,一定很牛逼。”

“當然。”小舟咧開嘴笑了。

陶可的貓兒眼盯着他,“你傻笑什麽?”

“我傻笑了嗎?”小舟一愣。

陶可打量了他兩眼,狐疑地盤算起來。小舟有點坐不住了,陶可的腦子轉得快,聯想也很豐富,挖掘別人大腦的能力更是堪比藍翔挖掘機,他總隐約地擔心陶可會說出點什麽他一直沒想起來的而且始終不太想去想清楚的事。

但他高估陶可了,一定是因為他自己心裏有鬼。總之陶可沒說出什麽驚人之語,只是擺弄了幾下手機,“把他電話給我吧,萬一有什麽事還能互相聯系。”

小舟答應了,不答應她更麻煩。她從小就是個嚴肅的小女孩,時不時地還會腦筋錯亂地覺得自己應該對他和衣然承擔起監護權。

“你們相處的很好?”陶可一邊存號碼一邊問他,“夏末,這名字真有意思,暑假的末尾,一年最熱的時候。”

“相處的還好。”小舟說的矜持,想想又忍不住說,“他女朋友就沒那麽喜歡我了,不過那也不重要,反正我也不願意看見她。”

“都到了不願意看見她的程度了?你可很少這麽說起誰。”陶可吃了一驚,捏着手機琢磨了起來,小舟剛要再說話,她突然被一個想法砸中了大腦,驚愕地擡起頭,“天吶,你嫉妒她。”

“我……”小舟怔住了,“我怎麽可能嫉妒她那樣的人?”

“你就是嫉妒了!”陶可激動起來,“我和衣然跟彈鋼琴的鄭小雨一起排練節目,還一起去看了電影的時候,你就是這副表情!我們還特意重新陪你又看了一遍那個破電影才哄好你,要不然你都不跟我們說話了!”

“什麽?誰是鄭小雨……啊我想起來了,我那時候才十歲!”小舟臉上發燒,覺得陶可是胡扯,但是又很尴尬。

結果又讓陶可抓住了把柄,“你都露出十歲的表情了,你還否認個毛線?你竟然恢複了小孩的占有欲!”

小舟牢牢地閉上了嘴,再跟陶可說話只會被她說出更多別的事情。他滿心地不舒服,偏偏又被陶可的話提示了,暗暗也開始懷疑自己。

陶可的思路拐了個彎,突然起了八卦之心,“她是什麽樣的女孩?”

“你最不喜歡的那種,你絕對不會跟她做朋友的那種。”小舟說。

“明白了。”陶可了然地點頭,三分不屑地做了個鬼臉。“但是你哥能跟她戀愛。他們有共同話題嗎?”

“我哥不怎麽跟她聊天。”

“那怎麽還會在一起?”

“她挺漂亮的,所以……”小舟猜測着說。

“男人都這麽膚淺。”陶可皺眉感嘆了一句,又搖搖頭,“我對他了解不多,可是只要見過他就能感覺到他是有精神世界的人,他不會娶她的。”

“但萬一他娶了呢?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靈魂伴侶,你總是會把愛情和婚姻想的特別完美,我哥要是最後覺得馬馬虎虎地的話她也不錯,就那麽對付着結婚了怎麽辦?”

陶可悶笑一聲,沒回答小舟那憂心忡忡的問題, “幸虧他是你哥,如果他是你姐,你肯定是愛上他了。而且衣然說的沒錯,你歷來喜歡那些比你大的女人,你喜歡成熟的人。”

小舟心驚了起來,含糊着沒有順着陶可的話題瞎聊下去。但是這個話題不知怎麽又好像含着特別令人興奮的因素,他的內心已經躍躍欲試地想跟無話不說的老朋友說上幾句,哪怕只是試探性地透露幾句。只要聊一聊夏末,說一說他現在的生活,然後聽聽陶可怎麽說。她總是不停地分析這分析那,她可能會分析一下他現在奇怪的生活,分析一下他哥為什麽看起來特別在乎他。

但是話到嘴邊,臉先發燙了。他就沒敢說,有些事情連他自己都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

“我……”他試着換個話頭,“我這段時間一直在給我哥的女朋友打工,不過我已經決定下午的工作完事之後就辭職了。”

“嗯……那樣好嗎?你哥會不會覺得你在鬧脾氣啊?一般嫂子不喜歡弟弟,肯定不會明說啦,女孩不喜歡直接的方式,而且還要做的面上好看。所以她給你不痛快肯定不是直接的,你哥也就不知道。是吧?我真猜對了?哎呀所以我就不喜歡跟女孩子玩,心眼太多了。你辭職不幹了,你嫂子怕擔嫌疑肯定會跟你哥說你做事沒恒心呀,沒毅力啊,老是變來變去什麽的。”

小舟的臉色有點變了,有些猶豫,“我哥會那麽想嗎?我确實做過不少工作,哪個持續的時間都不長。”

陶可“哧”地笑得像氣球漏氣,“你還真擔心這些小事啊?你這是怎麽了?那人到底有什麽好,你竟然這麽小心?他又不是你親哥。”

小舟被嘲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陶可做了個陷阱問題,他竟然就真掉進去了,“如果是親哥就好了,就不用總是注意自己做錯了沒有,也不用擔心別人怎麽看了。”

陶可的笑臉僵了一下,目光移到牆邊櫥櫃中的馬克杯上。

小舟看在眼裏,擡手輕拍陶可的頭,“說你是條鐵骨铮铮的漢子吧,你還總是會在意到一些特別細碎的地方。我一個男人就那麽不經說啊?你覺得我還有什麽會傷心不能提的地方?我有那麽脆弱嗎?”

陶可摸了摸腦袋被拍的地方,放松下神情,“最近總是被人罵情商低,都被罵出心裏陰影了。”

“我決定下午還是辭職了。”他做了個決定,“反正在我哥堅持不懈的唠叨下,我的其他工作基本也都沒了。再說我覺得他整個十月份好像都在跟他女朋友冷戰。”

“那個給你留了好多作業的博導,”陶可突然想起來,“上次一起上自習的時候你說的那個,是你哥給你聯系的吧?”

“嗯。這也是個問題,按那個老師的要求我還有好多書需要自學,上自習的時間都有點不夠了,也沒有太多時間去工作。”

陶可非常有感觸地“嗯”了一聲,語焉不詳。

“怎麽了?”小舟還是有些敏感。

陶可想說什麽又搖搖頭組織語言,費勁的程度甚至需要她皺起眉頭。她是有些猶豫,但是小舟看得出來,她還是禁不住要把自己的分析說出來。要說小舟最喜歡陶可哪點,就是這點——這一刻,陶可簡直是吳邪附體。不過他沒膽量把這話再說一遍了,上次他在陶可跟衣然吵架的時候忍不住說了這句話,結果陶可把他書上有作者簽名的那頁給撕走了。

陶可說道,“我是想說,好像終于有一個人關心你,幫你指指路了。我……我當然知道你就算自己一個人也還是很牛叉的,沒有人教你怎麽做,你就全靠自律,怎麽你都能給自己找到條路。但是即便我承認你自我管理的能力強大到變态,對了,我媽一直讓我跟你學,我告訴她你這樣絕對是偏執狂,我媽還罵我,說她這幾年為了監督我考大學連自己的事業都不要了。

sorry,扯遠了,我是說你繃的太緊了,你盲目地要求自己絕不能犯錯,什麽都要嘗試,你都快把自己累死了。但你看,我早就說過你更适合讀研讀博走學術的路,你其實并沒有那麽喜歡跟人打交道,你就是裝作外向的那種內向的人。你哥一眼就看出來了,你看他幫你修正的路,你省時間又少挨累。這就是有人要你的好處,他絕對是真心拿你當家人看待的。媽的,我覺得我應該請你哥吃飯,我覺得他太有眼光了,看問題竟然跟我不謀而合……”

“再往下就省略吧,你又進入自我誇獎模式了。”小舟報複性地捅了刀子,“你不管誇獎誰,最後都能扣到誇獎你自己身上。”

“那你能否認我和你哥都是天才這點嗎?”陶可呵呵地笑,轉眼又翻過一個念頭,“哎,他為什麽對你這麽好?以前沒聽你提過有這麽一個人。”

小舟撓撓頭,“我上班的時間到了。”

“他不是同性戀吧?”陶可不死心地又在他心上撓了一把,“他對你沒別的企圖吧?”

我倒是希望他有點企圖呢。

這幾個字在他腦海中冒出來的第一個瞬間,他就把自己吓壞了。那幾個字在他腦子裏出現了就揮之不去,不但閃着七彩漸變的俗豔之光,而且還是藝術字體,輕浮地落下又彈性十足地跳起,在他腦子裏亂撞。

他生怕再想出別的,連忙跟陶可告辭,說自己有一場婚禮彩排,陶可這個賤嘴跟他一起走出咖啡店的時候又繃不住加了一句——女孩都說伴娘做多了就嫁不出去了,你參加這麽多婚禮,當心自己的婚姻運也都耗光了呀。

這簡直是詛咒。

他知道陶可在胡扯,但是他當然比任何一個人都懼怕孤獨一生。 他從來不挑戰自己最沒有把握的事。

有時候他會做一些白日夢,放任自己浪費時間發呆想一想他跟男人在一起一生的情景,那男人只是夏末。他甚至想到一輩子跟夏末在一起聊天看電影,還有一些其他的瑣事,就這麽想想他竟然就興奮起來,他好像又變成了從前的那個小孩子,想象哥哥來接他以後的情形。

但那是不可能的,夏末不會跟弟弟怎麽樣,他也許是個雙性戀,接受的範圍很大,但他絕對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夏末同樣也是一個理性,自律的人。所以他稍微能理解衣然了,放縱地歡樂,或許沒有那麽壞。

除此以外,仍舊不可能。

同性戀,大多是短暫的性關系,或是,短暫的關系。他也不能像衣然那樣,短暫地放縱快樂之後,毫發無傷地繼續新的生活。所以終究,他還是羨慕衣然。

他能要的已經夠了,夏末很在意他,他們很親密,這就夠了。而他也需要在一個正常人生的道路上走下去。

小舟坐地鐵到酒店的時候大概是下午三點,夏末發短信彙報工作,他終于找對了人,雖然院士的工作沒做下來,但是院士的兒子卻跟他投契,熟識之後才發現原來項目審批的工作院士的這個兒子非常在行,也很有話語權。

小舟想到大概是院士年邁,但屏幕上夏末連誇了院士公子許多句話,他的手指頭就在手機上下意識就打出一行字,【他兒子帥嗎?】他自己愣了一下,連忙在發送之前删掉了這句多餘的話。

這是一件好事,夏末不管他處境如何,他肯定會給自己找出一條路來。

他也想把自己的事交割明白,發短信給夏末說自己學習漸漸忙了,想辭掉工作。意料之中地,夏末痛快地對他的決定表示了支持,但是又雞賊地問他不會是想把時間都留出來投在何唯的酒吧上吧,還特別委婉地勸他學生不适宜在酒吧消費太多時間。

他沒理夏末的廢話,不過沒了心理負擔,辭職的時候也不太走心了。梁瀾沒說什麽,可能也不好說什麽,另外兩個合夥人倒是對小舟極力挽留。幾個人平時對小舟也很好,這時候說了許多掏心窩子的話,小舟只好答應他們,至少以後需要他救急的時候他會在。

梁瀾對這件事不太在意,她整個人都有點心不在焉,一直在低頭擺弄手機,連應對客戶都有點不上心。

小舟知道他們兩個有點不太對,就是不知道原因。他猜測是不是梁瀾跟何唯聯系太多,夏末發現之後正在吃醋。但是又不像,夏末再成熟也是個男人,男人吃醋的時候不會這麽心平氣和。

不過梁瀾有時候比夏末還成熟,所以她從來不會讓兩個人鬧脾氣太久,也不會讓矛盾升級得無法挽回,方方面面也在能力範圍內做得周到又利己。所以有時候年紀大了一些之後的男人真的會跟這樣的女人結婚吧,小舟是這麽覺得的,那就像賈寶玉娶花襲人,好不了也壞不到哪裏去。

在辭職的事情都說妥了之後,梁瀾突然從手機上擡起頭來看了看小舟,然後幹脆利落地把手機塞進衣兜。她微笑着向小舟伸出手來,親昵地挽住了小舟的胳膊,動作自信的一氣呵成,小舟想離她遠點已經晚了。

她挎着小舟,跟他一路走出酒店,小舟沉默地聽着一路的高跟鞋聲,等着她說正題。

“夏末最近忙什麽呢,連電話都找不到他。”梁瀾嘆了口氣,她離小舟太近了,他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削瘦的胳膊和手指讓他覺得有點硌得慌,即使這麽親昵的動作也難以讓人産生親近感。

“我也不清楚,大概都是工作上的事。”小舟稍稍避讓了一下,躲開梁瀾的纏繞,梁瀾也就順勢放手了。反正小舟也已經跟她出來,現在已經是私人談話的時間。

她又說了幾句閑話,很喜歡小舟之類的,如果有時間的話希望他還能來跟他們一起工作。

這大概就是吵架後想要跟夏末和好,希望他能說和的意思了。

他冷冷淡淡地站着,聽那些無意義的話像風一樣聚攏又消散。言語就像風,聽不聽都是一樣的。他也不想摻和他們兩個人的事,不會去跟夏末說她不好,也不會再幫他們兩個在一起。

“夏末最近這麽忙,是因為工作遇到麻煩了嗎?”

小舟的手機進來了一條短信,他估摸着是夏末那會沒說完話,一邊從風衣口袋裏掏出手機來,一邊随口敷衍,“大概是他教的科目需要期中考試……”

【昨天我跟你嫂子一起出來玩了,跟你彙報一聲。】

小舟對着手機屏幕愣住了,梁瀾不明所以,見他停下來了,她就接着談論夏末。小舟擡起頭來,沒錯過她眼裏流出的溫柔,但那一瞬間,他突然發現自己無法看清楚那種溫柔情感的真假。

他的手機又響了,何唯的第二條短信出現在他的手機上。

【結果沒感覺,你嫂子那人乍一看吸人眼球,沒想到相處起來像杯水。姐弟戀不是我的菜,我們成不了。】他茫然地捏着手機,耳邊是梁瀾溫軟的嗓音,得當而又委婉地透露出她對夏末的思念,渴望軟化他,然後這些綿綿的情意就會經他轉述給他哥哥。

“你怎麽了?”梁瀾關心地問,伸出手幫他整了整他從來都一絲不茍的衣領,就好像他真的需要這種親昵又沒用的姐弟之情,就好像對他下驅逐令的那個女王不是她,她也全部都不記得了。

他擡起頭盯着梁瀾,一直到梁瀾終于撿回了尴尬,短促地笑了一下,“小舟……我有時候可能有點沖動,你認識我不是一天了,你知道我這種人啦,有時候管不住自己的嘴,也不會說話。心裏不是那麽想的,說出來的話卻總傷着別人,我又很遲鈍,有時候傷害了人都不知道。”

小舟靜靜地看着她,沒有任何情緒,梁瀾從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就不喜歡他。沒有什麽理由,完全是感覺,她就是不喜歡他。她一直不懂夏末怎麽能誇他可愛誇個沒完,把他當個孩子似的恨不得連讓他自己過個馬路都不放心。他完全是個成年男人了好不好?如果說他還小,可他又完全沒有十八歲該有的天真,他總是冷冰冰的,看人的眼神就像一把無形的利鑽,讓她感覺他靠目光就能把探頭鑽進她的腦殼裏。

突然,小舟呼出一口氣,終于肯把他那充滿審視的目光移開了,“其實我哥這段時間過的很不好,工作上一直懷才不遇,他……”

“懷才不遇?”梁瀾愣了一下,“不會吧,夏末可能不太擅長跟人打交道,但是他太有才華了,沒什麽人能擋住他。懷才不遇那種詞兒都是給沒才華的人用來狡辯用的。”

小舟輕聲發笑,“你很了解我哥。”

梁瀾也跟着笑了,做了個俏皮的表情,“我對我的男人還是有起碼的信心的。”

“哈哈哈。”小舟笑了起來,神情跟着變得随和,眨眼間那個風衣領一絲不茍,看起來總像有點潔癖的年輕男人調高了自己的溫度。他風度翩翩的模樣有夏末的影子,梁瀾一瞬間有些眼花。

“不過他工作上到底遇到什麽問題了?他從來不肯跟我說這些事。”梁瀾看小舟要走了,難得能讓他開口,她連忙攔住他。

“我哥偶爾談起過幾次,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覺得他有些沮喪,院長擋了他的道。他有次說過他十年內都沒有上副教的機會,我的老師說我哥現在就足夠副教授的資格了,但你也知道他現在甚至連講師都不是。”

“院長?”梁瀾愣住了,“誰會跟自己的上司結仇?讓領導不痛快,不就是讓自己不痛快嗎?”

小舟搖搖頭,“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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