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逃跑
包廂內,馬天磊幾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在用眼神問着一個問題:剛剛那是誰?
周子昌第一時間猜到了來人的身份,猶豫道:“好像是夏澤的表哥。”
“表哥?”
周子昌點點頭,說:“池家的人。”
馬天磊幾人恍然大悟,池家的獨子一直在國外讀書,難怪他們不認識。幾人思及池以衡剛剛的表情,互相擠擠眼,夏澤估計慘了。馬天磊猶豫的看了一眼浴室的門,想了想這畢竟是夏澤的家事,他們也不好參合進去。在同身邊的幾人招呼了一聲之後,馬天磊主動帶頭離開了包廂,免得夏澤一會出來尴尬。周子昌有點不想走,周含清幾次特意叮囑他,讓他注意着夏澤和池家人的來往,他想等等看看到底什麽情況。
馬天磊不滿的拉了他一把,壓低聲音,“你怎麽回事?”
周子昌僵硬的笑了笑,被馬天磊拉着一起離開了包廂。
“清醒了嗎?”
浴室內,池以衡冷着臉又問了一遍。
夏澤低着頭沒有說話,池以衡眉頭緊皺,看着夏澤的目光更加銳利。為了接到夏澤,他特意推了下午的會,早早的趕到了學校,沒想到居然撲了一個空。這還不算,夏澤的班主任告訴他,夏澤從昨天中途離校之後就再沒回來上過課。要不是一個自稱夏澤同桌的男孩告訴他,中午看到了夏澤出現在學校,而且夏澤逃課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這間私人會館,他估計也找不過來。
說起來,池以衡對夏澤的了解并不多,他從高中起就被父親送到了國外,一直讀到了碩士畢業才回了國。池以衡出國時,夏澤還不到十歲,兩人一個高中,一個才上小學,本身就沒什麽共同話題。再加上池家那些年一連串的辦喪事,夏家借口小孩子會受驚吓,并不怎麽願意夏澤親近池家,兩人的感情可謂是平平。池以衡出國後,雖然每年都回國,但夏澤和池家的疏遠已成習慣,池以衡也不是每次回國都能見到夏澤。
這些年來,池以衡對夏澤所有的了解都來自父親的講述。在池父的眼中,夏澤行事雖然任性肆意,但都是一些小打小鬧,并沒有圈子裏一般二代子弟們的惡習。用池父的話來講,男孩子嘛,這個年紀正是叛逆的時候,有點小脾氣很正常。像池以衡這種完全不需要家長操心,自己将自己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的反而是池父眼中的異類。
池以衡在見夏澤之前,已經做好了夏澤不會乖乖跟着他去池家的心裏準備,但他是真沒想到夏澤會躲着不見他,逃課來這種地方。聞聞夏澤身上亂七八糟的味道,想想外面那幾個衣着暴露的女人,池以衡很難将父親口中的夏澤和眼前的夏澤聯系在一起。夏澤才剛滿18歲,是誰帶他來的這種地方?居然還找小姐,他以為成年了就沒人管他了嗎?
這些念頭在池以衡的心中一閃而過,池以衡板着臉等着夏澤的回答。可夏澤的沉默仿佛一種無聲的抗拒,池以衡的表情越來越冷。他努力的壓下了心頭的怒氣,畢竟他不是夏澤的父親,不适合在這裏太過教訓夏澤。再說想到自家父親還在家裏盼着夏澤,他也不想和夏澤的第一面就鬧得十分不愉快。
這樣想着,池以衡深吸了一口氣,盡量的放緩了語調,說着:“出來吧。”
夏澤沒有動,依然低着頭,視線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麽。冷水沖刷下,夏澤的衣服全部濕透,緊緊的貼在身上,露出了少年修長而柔韌的身體。許是太冷,夏澤忍不住瑟瑟發抖,可他卻是固執的盯着地面,就像是沒有聽到池以衡的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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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澤這幅可憐又倔強的樣子落在池以衡的眼中,池以衡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的怒氣瞬間消散了大半。想想夏澤的成長環境,姑父忙于仕途估計沒多少心思放在夏澤身上,夏澤的繼母也不可能對夏澤實心實意,夏澤長成這個樣子多數也是外部環境的原因。池以衡想到父親每次提及早逝姑姑時的語氣,态度也就緩和了下來。他主動上前關了淋浴,伸手掰過了夏澤的肩膀,将他的臉擡了起來。
“生氣了?”
熟悉而溫暖的氣息近在身前,夏澤緊緊的攥緊了拳頭,拼命的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不該有的表情。可當池以衡掰過肩膀問他是不是生氣了的時候,夏澤一直拼命壓制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眼淚無聲的落了下來。
曾經他和池以衡在一起,每次生氣的時候,池以衡都會問他是不是生氣了,随之而來的就是甜蜜的、讓他喘不過氣來的親吻。可現在……
夏澤的眼淚太過突兀,池以衡完全措手不及。尤其是夏澤眼中瞬間流露出的情緒,更是讓池以衡覺得心髒仿佛被什麽紮了一下,莫名的生出絲絲縷縷的心疼。
是不是他的态度太嚴厲了?還是他在夏澤的同學面前傷了夏澤的自尊?池以衡完全猜不透18歲少年的心理,只得将身上的外套脫下披在了夏澤的身上,盡量語氣溫和的哄着他。
“不高興?”
池以衡低聲道歉着,伸出拇指試圖拭去夏澤眼角的淚水。可随着他的動作,夏澤的眼淚反而越流越多。下一刻,出乎池以衡意料,夏澤緊緊的抱住了他。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了池以衡的肩膀,那抹熱度太過驚人,似乎連他的心也融化了一樣。
池以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景,若是夏澤跟他吵鬧,他還可以冷着臉吓唬吓唬夏澤。可夏澤這樣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池以衡很難再對夏澤說什麽重話。感受着懷中少年微顫的身體,池以衡伸手攬住了對方,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樣,一下下安撫的輕拍着夏澤。
狹小的浴室安靜無聲,池以衡體貼的沒有說話。夏澤緊緊的抱着池以衡,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甚至是熟悉的溫暖,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上一世突如其來的死亡之後,他只能無助的守在池以衡的身邊,眼睜睜的看着對方痛苦而絕望。漫長的守候中,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這樣抱着池以衡,可他做不到。他只是一團空氣,他根本無法觸碰對方。他看着池以衡日益憔悴,看着池以衡的眼神越來越空洞,他想要跟池以衡說忘了他,好好生活,可是他什麽都做不到,他甚至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重活一次,天知道他有多想和池以衡在一起,可他不敢。過往的一切就像是迷霧,他看不到真相,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有未來。他已經見過一次池以衡失去他的樣子,他怎麽忍心再來一次?
夏澤閉上眼,任由眼淚肆無忌憚的流淌。就讓他最後任性一次,過了今天,他一定躲得池以衡遠遠的,絕對不去打擾對方的生活。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澤終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在用力掙脫開池以衡的懷抱之後,夏澤後退一步,紅着眼用一種冷淡而疏離的口吻低聲道:“我沒事了!”
池以衡:“……”
明明上一秒夏澤還在他懷裏乖巧的像個柔軟無害的小狗,下一秒怎麽就可以這樣翻臉不人。
池以衡盯着夏澤蒼白的臉色,紅腫的眼眶,耐心道:“真的沒事了?”
夏澤點點頭,垂着眼不肯對上池以衡的視線。他這副別扭的樣子落在池以衡的眼中,池以衡簡直拿夏澤沒有辦法。也許18歲的少年就是這樣敏感而驕傲?池以衡仔細回想他在夏澤這個年紀的時候,好像也沒夏澤這麽別扭。那個時候他已經開始跟着父親接觸公司運營,除了上課外的所有私人時間都被占據,時不時還要視頻跟着父親一起開會,寫寫報告什麽的,每天忙的是倒頭就睡,心理健康得很。
池以衡努力的讓自己的口吻溫和一些,說道:“既然沒事了就跟我回家吃飯,晚上還得幫你做一個補課計劃。”
夏澤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補課。”
“你說什麽?”池以衡挑眉。
夏澤低着頭,再次重複道,“我不補課。”
夏澤越是堅定,看在池以衡眼中越是覺得他在鬧別扭。池以衡不想再次激起夏澤的逆反,順着他的話說着,“好,不補課。”
池以衡答應的這麽幹脆反而讓夏澤愣了一下,他飛快的看了池以衡一眼,繼而再次沉默的低下了頭。夏澤的心理很矛盾,雖然是他要遠離池以衡,但真的看到池以衡對他不聞不問,他又覺得心裏苦苦的,澀澀的,難受的厲害。
夏澤一瞬間的失落被池以衡捕捉到,池以衡簡直要哭笑不得。他現在終于能體會墨正大哥對着墨正時的心理,簡直就是恨不得把眼前這個小混蛋給揍一頓。
池以衡無奈的上前哄着夏澤,“走吧,父親還在家等你,一起去吃個飯。”至于吃了飯做什麽,就不是夏澤可以決定的了。
池以衡口中的父親就是夏澤的舅舅池守正。上一世夏澤和池以衡在一起之前和舅舅的關系并不親近,盡管舅舅十分疼愛他,但在周含清和周圍人有意無意的挑唆下,舅舅所有的疼愛在夏澤的眼中都是別有用心。直到夏澤和池以衡越走越近,他和舅舅的關系才得到了緩和。
那段時間舅舅對他是真的好,有時候連池以衡都要假裝吃個小醋,争取一下舅舅的注意力。可惜這一切并不長久,随着他和池以衡在一起的事爆了出來,舅舅勃然大怒。讓夏澤羞愧的是,即使在這種情況下,舅舅也沒有責怪他,而是把責任都推到了池以衡的身上,覺得是池以衡誘拐了年少無知的他。等到經過他和池以衡的不懈努力,舅舅終于慢慢接受了他們在一起的事實後,意外發生,他死在了那個雨夜,留下了絕望的池以衡和一夜蒼老的舅舅。
夏澤猶豫的不想去,他有點害怕面對舅舅。可池以衡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緊緊的拉着他。兩人離開浴室,包廂內的幾人早就走的一個不剩。夏澤的手機上有馬天磊的一條短信,表示他們先走了,讓夏澤完事給他說一聲。
夏澤朋友們的識趣倒是讓池以衡對他們的印象好了不少,起碼這幾人顧忌着夏澤的感受,沒想着留下看笑話。一路拉着夏澤走到了大廳,路過的服務生無不是眼觀鼻鼻觀心,沒一個人對夏澤濕漉漉的衣服表示出好奇。
池以衡将夏澤留在大廳內,“等在這裏,我去停車場開車來接你。”四月的天氣雖然不太冷,但夏澤渾身濕透難免怕感冒。
夏澤沒有說話,一直目送着池以衡的背影消失在了停車場的方向。等到再也看不到池以衡,他幹脆的轉身從會館的後門離開了這裏。池以衡會有什麽反應夏澤已經顧不得了,他只知道再和池以衡待在一起,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夏澤的偷偷離去讓池以衡在一天之內第二次撲空。看着空蕩蕩的門廳和門口服務生尴尬的笑臉,池以衡沒有預想中的生氣,反而是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
墨正的電話恰好在這個時候打入。
“喂,回國第三天,時差調整的怎麽樣,一起吃個飯?”
池以衡笑了起來,“今天不行,明天我找你。”
“有事?剛回國你忙什麽?”墨正好奇道。
池以衡瞥了一眼空蕩蕩的門廳,笑道:“在找一個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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