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驚疑
一個多小時後,池以衡依着夏澤的指引,開車到了海城最北邊的郊區北豐。這裏以前是海城的老工業區,工廠林立。後來海城産業升級,北豐的很多工廠紛紛遷離了海城,遷移到了周邊的小城市,于是這裏就剩下了大片大片的廢棄廠房,被私人買下改造成了廉租房,租給了全國各地來海城讨生活的人。
夏澤以前因着其他事跟着馬天磊幾個來過這裏一次,見識了這裏的魚龍混雜,治安混亂。上一世他被污殺人後,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池以衡回國,這裏就成為了他的首選。可惜他剛在這裏躲了半天就被夏源找了過來,沖突之下死在了那個雨夜。
再次來到這裏,夏澤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他循着記憶找到了當初藏身的房子,灰色的磚牆斑駁而破敗,還有小孩子刻在上面的歪歪斜斜的字。
夏澤沒有上前而是遠遠的看着。池以衡陪在他的身邊,若有所思,“這裏是?”
夏澤眼神複雜的看着前方,“我那個朋友曾經住過的地方。”
池以衡一路都在想着夏澤口中的這個朋友是誰?他的疑惑在到了這片貧民區時達到了頂峰。他不認為夏澤有機會認識住在這裏的朋友,看看每天和夏澤在一起的白曉齊和馬天磊就知道。可池以衡沒有多嘴,他在學着把夏澤當做成年人看待,首要一點是他要學會尊重夏澤,留給夏澤自己的私人空間。
夏澤沒有在房子這裏耗太長時間,他在房子前面呆立半晌之後,突然出人意料的提議道:“我們在附近逛逛吧?”
池以衡看了看周圍混亂的環境,無奈縱容道:“好!”
兩人這一逛就到了晚上,池以衡也不知道夏澤在逛什麽,他似乎沒有什麽目的,真就是随便逛逛。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夏澤終于拉着池以衡把周圍都逛了一圈。池以衡以為夏澤這下子滿意了該回家了,誰知道夏澤帶着他又回到了最開始的灰色磚房那裏,辨析了半天方向後,居然一路朝着外環的位置走去。
天色越來越暗,許是保養不好的緣故,馬路兩邊的路燈亮的并不多,走好久才能看到一座亮起的路燈。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周圍幾米的地方,更多的地方則是隐入了黑暗。
夏澤自來到這裏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一路只是沉默的走着。池以衡耐心的陪在了他的身邊。夏澤偶爾會轉頭看池以衡一眼,池以衡每次都會注意到他的視線,繼而眼神柔和,沖着夏澤勾起了嘴角。
每每這個時候夏澤的心就會安定下來,接着萌生出無窮的勇氣。
這裏是夏澤以為他永遠都不會來的地方,甚至他連提都不願意提到這裏。上一世這裏曾是他生與死的分界線,也是他和池以衡彼此失去對方的地方。他憎恨這裏同時又懼怕這裏,一心只想着遠遠避開這裏。如今,他終于可以正視這個地方,真正的正視自己。在他醒來近一個多月後,夏澤通過這種方式和過去的自己告別。
約莫走到了上一世他出事的地方,夏澤停住了腳步。池以衡意識到什麽,夏澤四處看了一眼,低聲道:“這裏就是他出事的地方。”
池以衡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伸出手握緊了夏澤的手。他的手溫暖而幹燥,充滿了堅定的力量。夏澤心底一顫,反手握緊,有一種他握住了整個世界的感覺。
兩人靜靜的站在路邊,夏澤的腦海中一幕幕閃過從他出事到重新醒來的映像。夜風吹來,他恍然回過神,最終釋然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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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我們回去吧。”
“嗯。”
池以衡什麽都沒問,輕輕的答應了一聲,牽着夏澤穿過了綠化帶離開了外環路。外環路的一側是一條破舊的小馬路,兩邊種滿了柳樹。因着路燈的稀少,在柳樹枝條的掩映下這條馬路越發的籠罩在黑暗中。人走在路上,外面根本看不到。這正是池以衡想要的效果。他低頭看了一眼他和夏澤握在一起的手,只希望這條路越長越好。
兩人走了沒幾步,隔着綠化帶的外環路上駛過了一輛黑色的商務車。該車的車速十分緩慢,夏澤好奇的看了過去,就見黑色商務車的車門突然拉開,一個消瘦的身影被人從車上推了下來。
池以衡皺皺眉,立刻拉着夏澤停住了腳步。
那個身影在地上滾了幾圈,似乎艱難的想要站起身。夏澤正想問池以衡他們是不是遇到了不該看的麻煩,兩道耀眼的燈光閃過,一輛巨型卡車呼嘯着開來。伴随着砰的一聲巨響,馬路中間的人影被高高的撞飛,劃過幾米之後無力的落在了地方。
人影落地的剎那,車燈掃過,夏澤看清了那張定格了驚恐表情的臉,是沈嘉石。
撞飛沈嘉石的卡車停了下來,緩慢的倒車在沈嘉石的身上又碾了一遍。随後車上跳下來一個男人俯身在沈嘉石的鼻子處測了測,滿意的爬上了車,朝着前方一直停在路邊的黑色商務車做了一個手勢,兩輛車一前一後的離開了這裏。
夏澤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眼前的變故可謂突然,池以衡怎麽也想不到會遇到這種明顯是殺人滅口的事。他反應極快的将夏澤攬入懷裏,捂着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向馬路上的慘劇。
池以衡清晰的感覺到了夏澤的顫抖,心疼的拍着他的背,小聲的哄道:“沒事,沒事,我在這裏。”
夏澤閉上眼,腦海中閃過的不是剛剛沈嘉石被撞飛的那一幕,而是他自己。同樣的地段,他也是這樣被駛過的卡車撞飛,繼而在他還有一口氣的情況下被車倒回來第二次碾過。
夏澤只覺得一股極寒從心底升起,瞬間蔓延至全身。他一直都以為他的死只是一場意外,對方的第二次碾壓只是為了避免麻煩徹底逃逸,可眼前的這一幕卻是讓他的念頭動搖起來。他的死真的是意外嗎?他死了以後是不是也有人曾這樣試探過他的鼻息?也有人滿意的駕車離去?
夏澤的反應太過強烈,池以衡擔心夏澤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受了刺激,捂着他的眼睛就要帶他離開這裏。
夏澤緩過神來,“我們不要報警嗎?”
池以衡擔憂的看着夏澤,解釋道:“是要報警,但要找一個公用電話。”
夏澤聽話的點點頭,遲疑着,“表哥你看清楚那個人了嗎?”
池以衡嗯了一聲,低聲道:“是沈嘉石。”
事實上,在看清被撞飛的人是沈嘉石的剎那,池以衡已經隐隐猜到了下手的人是誰。事情的發展似乎有點脫離了控制,池以衡在吃驚陳輝心狠手辣的同時,也在猜測着對方滅口的意圖。
兩人用了比去時幾乎短一半的時間回到了他們停車的地方。直到上了車到了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夏澤才完全的緩過來。池以衡沒有遲疑,直接開車返回海城。半途路過一個破敗的公用電話亭時,池以衡讓夏澤待在車上,壓着嗓子打了110報了警。
後面的事就是警察的事了!池以衡挂斷了電話,面色凝重。他不認為警察能查到真相,陳輝背後的孫德元主管的就是海城的治安刑偵這一塊。陳輝既然敢滅口,背後肯定有孫德元的示意。他們這是要借着沈嘉石這件事徹底把夏家釘死了!
池以衡回到車上的時候,夏澤也正想着這件事,是誰殺了沈嘉石?
車頂燈映照下,夏澤的臉色透着不正常的蒼白,池以衡心疼不已,安撫的拍拍他,“沒事了,交給警察就好。”
夏澤沉默的點了點頭。
一路飛馳,兩人很快離開了北豐進入了海城城區。同一時間,之前的黑色商務車從另一條入城路口也進入了海城城區。
車內後座,陳輝神情陰鸷的坐在那裏,漫不經心道:“你是說有人打電話報警了?”
“是。”他身前的一名黑衣人小聲道:“剛接到消息,十幾分鐘前有人報警了,說是外環路發生了一起交通逃逸事件。對方用的是公用電話,據追蹤打電話的地方就在北豐周圍。”
陳輝淡淡道:“那不是很好,省了我們的事。”
陳輝這樣說,黑衣人立刻配合的笑笑,心中松了一口氣。他們本來也是準備要報警的,警察不出面,這件事還怎麽鬧大?只是他跟着陳輝多年,深知陳輝習慣了事事都要完全掌控。有人搶在他們前面報了警,說的好聽是省事,說得不好聽就是破壞了陳輝的計劃,指不定陳輝心裏如何搓火。尤其是想到之前沈嘉石不怕死的還想要威脅陳輝,估計陳輝此時的心情絕對好不了,他也是擔心陳輝把火氣撒在他的頭上。
黑衣人笑完之後,試探的問了一句,“沈嘉石說的那件事?”
陳輝不以為意,“只是一段視頻而已,想要靠那麽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咬住我,沈嘉石還是太嫩了些。不過他說的倒是有趣,他把這段視頻的附件寄給了夏志成的兒子夏澤,你信嗎?”
黑衣人小心道:“小五說沈嘉石确實是背着咱們寄出過一件東西,具體寄到哪他沒查到。”
陳輝玩味的笑了起來,“那這件事八成就是真的了。沈嘉石倒是夠狠,這個時候也不忘找個墊背的。倒是夏志成的那個兒子,他得罪過沈嘉石嗎?”
黑衣人哪裏知道這些豪門八卦,茫然的搖搖頭。
陳輝垂下眼沒有再說話,心裏卻是想着看來要找個時間見一見夏志成的這個兒子了。
夏澤并不知道他被陳輝盯上了,此時他剛剛跟着池以衡回了池家。
熟悉的環境,一碗冒着熱氣的安神湯,很好的讓夏澤徹底放松下來。池以衡盯着夏澤一口不剩的把廚房熬得安神湯全部喝下去,看着夏澤臉上的蒼白褪去,逐漸恢複了之前的紅潤,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氣。
“洗個澡,早點睡吧。”池以衡揉着夏澤的頭發道。
夏澤聽話的點了點頭。
池以衡笑笑,心裏想着他該出去了,可卻是怎麽也挪不開腳步。他假裝随意道:“怕不怕,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
夏澤眼睛一亮,“可以嗎?”
池以衡看着夏澤驟然明亮的眼睛,心砰砰砰的劇烈跳了起來。
兩人分別洗過澡,夏澤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就要上床,被池以衡抓着拿電吹風吹幹。夏澤乖乖的坐在池以衡的面前,仰着頭配合着池以衡的動作。眼前的場景太過熟悉,仿佛又回到了他和池以衡在鳳凰小區的時候。
夏澤專注的看着池以衡的臉,小聲的問了一個問題,“表哥你前幾天為什麽不理我?”
池以衡的手一抖,沒想到夏澤還記着這件事。他伸手溫柔的拂過夏澤的頭發,軟軟的,偶有幾根紮在掌心癢癢的,他的心似乎也變得又軟又癢起來。
池以衡眼神柔和的同夏澤視線相對,表情認真道:“是表哥的錯,以後再也不會了。”
雖然他心中想要向夏澤表白的欲望不停的在叫嚣。可他總算還記得夏澤沒幾天就要高考了,怎麽也要等夏澤高考完再說。池以衡心中苦笑,他不得不承認夏源的方法其實不錯。溫柔體貼的陪在夏澤的身邊,潛移默化的讓夏澤習慣他的存在,真的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夏澤對池以衡的回答并不滿意,堅持道:“表哥你還沒說為什麽呢?”
池以衡面對着夏澤堅持的目光,逃避的移開了視線,他總不能說因為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夏澤,一個人躲着痛苦糾結了幾天。為了避免夏澤繼續追問下去,池以衡果斷的換了一個話題。
“小澤你知道沈嘉石可能得罪誰了嗎?”
池以衡這句話的潛含義顯然是在問誰有可能會是殺沈嘉石的兇手。
夏澤沿着他的問題想下去,驀地睜大眼,驚疑的看向了池以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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