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更

顧修鶴送完姜蘅回到租房,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

天微微暗，他現在租的房子比之前要好一點，有空調,地面也是貼了瓷磚的,其實對他來說好壞都一樣，他不太在乎這些，只不過想着有時候姜蘅可能會過來。

租房就在一樓,五十平方米的地方，比他原先租的那個地方還要小一點，是一個四十歲男人租給他的，租金一個月兩百，之所以這麽便宜是因為原本住在這裏的老太太死了，賣又賣不出去,這事,那個房東沒跟他講,是樓上鄰居說的。

現在知道了他也不會搬，死過人又怎麽樣？他這種人,鬼恐怕都不敢招惹。

也就姜蘅那個傻子敢和他來往。

想到姜蘅，顧修鶴嘴角不自覺帶了幾分笑。

不過這笑，在看到租房門口的男人時漸漸消失。

男人穿了一身帶着補丁的衣服,衣服有點髒，哪怕是黑灰色的料子,也能看得出來上面髒兮兮的，這人長了一副老實面孔,但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眼裏閃爍着幾分精光。

人縮手縮腳站在門口，有人路過他,他就咧開一口黃牙朝人笑得讨好。

無能、貪婪、肮髒……

是顧修鶴對他這個叔叔的印象。

或者說，這是他對整個顧家人的印象。

那個男人也看到他了，三角眼裏頓時冒出亮光，仿佛一頭看到肉的餓狼，眼裏的貪欲遮都遮不住，以前都是夫妻倆一起來，今天只有一個人，顧修鶴知道，他是想要獨占。

顧修鶴淡然走過去，從口袋裏掏出鑰匙。

男人站到旁邊讓他開門，用散發着臭味的嘴巴說着話，“你這小子還挺會躲，害得老子找了好幾天，還真以為躲得了老子？”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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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修鶴還沒進去，男人就一把推開他先進了屋。

賊眉鼠眼打量着租房，直接朝幹淨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比老子住的還好。”

身後的顧修鶴看到他的動作，眼裏一冷。

男人眼睛在屋子裏掃了一圈，最後直接往房間裏去。

顧修鶴腳步一動，在人快要碰到房門時，先他一步攔在門口。

垂下頭沒有看人，但姿态是抗拒的。

男人被他這動作激怒，“你這小子翅膀硬了是吧？竟然還敢攔着老子，讓開。”

“沒錢。”他淡淡說。

“有錢沒錢老子不知道？”

男人一把推開顧修鶴，然後一腳踹開門，直接朝房間床上撲過去。

顧修鶴似乎承受不住這一推，整個人撞倒在地上。

男人将床上翻了個底朝天，發現什麽都沒找到，臉色變得難看，似乎想到什麽，猛地轉過身一把從地上抓起顧修鶴，“錢呢？你小子把錢藏哪裏去了？”

顧修鶴似乎被吓到了，臉色發白，“沒錢，都交房租了。”

男人聽了這話，臉上表情扭曲，眼睛在屋子裏打量了一圈，然後将手裏的顧修鶴往地上砸，“你不說是吧？你們老師給老子打電話了，聽說你還談了個女朋友，媽的，就你這狗樣還談戀愛？怎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

罵了幾句，又将人仍在地上用拳頭揍。

“你今天不給錢，老子就去你們學校堵你馬子，就去找你馬子爸媽，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爸就是個強.奸.犯……說不說？”

“我......沒...錢。”

“那就問你那婊/子媽要。”

顧修鶴抱頭縮在地上，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抗。

最後男人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氣喘籲籲收了手，看着躺在地上的顧修鶴半死不活，直接擡腳踹了兩下，“媽的，真是賤貨。”

發洩完，又扭頭翻找，當他去翻衣櫃時，躺在地上的顧修鶴試圖爬起來，似乎想要去阻止。

本來随便翻找的男人，看到他這模樣，立馬知道衣櫃裏有東西了，一腳将他踹開，“滾。”

然後将衣服一件件往外扔，最後在櫃子最底下一條舊毛巾裏發現了一沓錢，不僅有錢，還有一張五十萬的支票。

男人拿着票子的手一抖，口齒不清道：“發了發了……”

顧修鶴拽住他的衣服，臉色痛苦道：“這個不能給你。”

“滾，你這個混賬，身上居然藏着五十萬，你那個婊/子媽倒是疼你，藏的可真夠深的，老子現在才發現……”

說完将支票和錢小心翼翼放進衣服，似乎不放心，還摸了兩下，走前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顧修鶴，咧了咧嘴，人直接出去了，經過他身邊時，又在他身上踹了一腳。

人走了。

躺在地上的顧修鶴平靜的從地上坐起來，絲毫沒有剛才懦弱膽怯的模樣，眉宇間神色冰冷而寡淡。

他挪着身體靠近床，後背倚着床柱，悶頭咳嗽了兩聲，然後動作僵硬而緩慢的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對面接通了。

他道：“是警察嗎”

“......我想報警……家暴……我現在動不了……”

聲音斷斷續續，薄涼而冷漠，仿佛說着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

電話挂斷，屋子裏安靜一片，只聽到微重的呼吸和幾聲咳嗽，外面天已經黑了，屋子裏沒有開燈，陰冷寒涼，他就這麽坐在冰冷的地上，仿佛沒有知覺。

男人下手不輕，他皺眉捂着胸口，拿着手機的手沒放下，猶豫片刻，撥通了一個他早就熟記在心裏的號碼。

那邊很快就傳來聲音，女生小心翼翼問：“喂？”

聽到聲音，顧修鶴腦子裏瞬間有了畫面，他都能猜到，這會兒她爸媽肯定在家，而她則躲在房間裏偷偷接他電話。

他彎起嘴角，喉嚨一陣癢意襲來，皺了皺眉，用另一只手握拳放着唇前壓制住咳嗽。

另一邊姜蘅小聲問，“人呢？”

顧修鶴抿了抿着，同時也用低低的聲音說話，“在幹嘛？”

剛才的冷漠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

“在吃飯。”

顧修鶴悶笑出聲。

那邊的姜蘅知道他笑什麽，倆人都已經吃過飯了，她現在再吃是為了糊弄姜父姜母，她今天騙他們說和陳雪出去玩，要真是和陳雪出去玩肯定早就回來了，不可能還吃了晚飯。

“都怪你，我爸讓我吃好多，我不吃他還生氣。”

“嗯，是我不好。”

男生聲音越來越低，帶着幾分沙啞，手機貼在耳邊，聽着酥酥麻麻的。

姜蘅有些不好意思，“不跟你說了，我先去吃飯了。”

“好”

顧修鶴手沒動，想讓她先挂斷，但另一邊的姜蘅也沒動，這時候，他突然忍不住問了一句，“姜蘅，你喜不喜歡我？”

問完這句話，他臉上雖然還帶着笑，但眸子卻垂了下來，藏起了裏面所有的情緒。

對面沒有立馬回答，他身體漸漸僵硬起來。

明明很短的時間，他腦子裏卻已經百轉千回掠過很多答案，

最後，甚至他想，就算不喜歡也沒什麽，那他就多喜歡她一點。

抛棄以前那個自己，努力活得像個正常人。

總有一天她會喜歡上自己的。

然後，他就聽到對面惱羞成怒“呸”了一聲，“肉麻。”

電話挂斷了，但顧修鶴卻笑了，擡手捂住眼睛，喃喃自語，“怎麽辦......”

他好像越來越喜歡她了。

……

警察局。

“這些傷都是你叔叔顧紅山打得嗎？”

“是。”

“他家暴你有幾年了？”

“從我五歲開始。”

“還有沒有其他人？”

“還有我嬸嬸，蔡蓉霞。”

……

問到最後，顧修鶴突然道：“我有他家暴我的視頻。”

對面警察微微一愣。

顧修鶴神色平靜的從身上掏出證據，u盤，錄音筆，還有好幾份以前的驗傷報告。

問話的兩個警察互相對視一眼，其中女警察将證據接了過來，同時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你怎麽不早點将這些交給我們？”

顧修鶴低下頭，額前碎發遮擋了他臉上的神色，淡漠的臉上說着違和的話，“我害怕，他說我報警就要殺了我，小時候有鄰居幫我報警，他打得更兇，現在他要的更多，我給不起了……”

頓了頓，好半天他低下聲音補充了一句，“我想上大學。”

他似乎天生就知道怎麽引起別人同情。

這句話，讓對面兩個警察聽了滿臉動容，女警察抿了抿嘴，眼睛都紅了，似乎怕驚擾到他，溫柔了聲音道：“別怕，以後這種事不會發生了。”

虐待、搶劫金額巨大……這些足夠他叔叔在牢裏呆半輩子了。

問話到晚上十一點半結束，警察讓他回去先等消息，本來還要等明天驗傷報告，現在，他們今晚就可以去抓人，“這幾天我們還需要你的配合。”

顧修鶴點點頭，他出去的時候，恰好碰到了姜父，他記性好，一眼就認了出來，雖然他并有看到過人幾次。

姜父已經大致了解了他的情況，知道他還是姜蘅同學後，走過來感慨的拍了拍他肩膀，“小夥子沒事了，以後好好學習。”

顧修鶴身體一僵，擡頭看了人一眼，然後輕輕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