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合一

姜蘅早上上學的時候,在學校門口看到一個衣服破爛的中年男人。

男人頭發很短,像是剛長出來沒多久,青色毛刺頭皮,五官略顯兇狠,人站在校門口樹下,打量着進去的學生,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十分吓人。

進門的學生也看到這人了,一個個低下頭,急匆匆往裏走。

姜蘅從他面前經過的時候,他突然腳步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想要看清些,還從口袋裏拿出一只破手機看。

姜蘅繞過他進入,進去後回頭看了一眼,恰好對上男人的臉,男人臉龐帶了幾分熟悉。

還沒等她看清,那男人就移開視線,重新打量起其他人,一會兒看看人,一會兒看看手機。

仿佛在找着誰。

顧修鶴上午沒來,姜蘅下課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中午放學她直接找去他租房,這次電話接通了。

“我現在過來了,你出來開門。”

對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聽見男生沙啞的嗓子,“別來了,我現在在外面有事。”

“那我等你回來。”

男生沒說話,最後輕輕嗯了一聲。

姜蘅真的在外面等了起來,差不多半個小時後,才看到他人,手上拎着菜,姜蘅眼尖注意到他手背上的青紫。

忙站了起來,眼睛瞬間一紅,“是不是你父親打的?我去跟我爸說。”

伸手就要去拽他的手看。

顧修鶴笑着反捉住她的手,“我剛從警局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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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蘅擡頭看他,眼裏帶着歉疚,“對不起。”

她已經後悔讓姜父管這事了,本來以為是好事,沒想到受傷的又是他。

顧修鶴開門進去,聽了這話,順手摸了摸她腦袋,無所謂笑了笑,“說什麽傻話,進去吧。”

他也不好意思說,他去警局是因為把人打了一頓的緣故。

早上他其實去學校了,看到那個男人的樣子,他就知道他是在找姜蘅。

有些事他可以忍讓,但有些事是他的底線。

姜蘅是他的命。

誰也不可以碰。

顧修鶴做飯的時候,姜蘅出去給他買藥。

他倒是記得買菜,買水果,卻不知道給自己買個創可貼什麽的。

姜蘅回來的時候,在門口聽到租房裏傳來争吵的聲音。

“小鶴呀,你堂弟老師要他們交什麽補習費,家裏錢都被你爸偷了,你看在你二叔這麽多年養你的份上,先借點錢給奶奶……”這是老太太的聲音。

“顧修鶴,要不是我爸媽,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這錢你必須給。”這是他那個堂妹。

裏面顧修鶴的聲音低,聽不清他說了什麽,沒過多久那對奶孫兩個就從租房裏出來了,臉色難看,應該是沒在顧修鶴身上讨到好處。

姜蘅進去了,顧修鶴正端着飯菜從廚房裏出來。

看到她,似乎并不意外,手頓了頓,臉上露出笑,“怎麽去了那麽久。”

不提剛才的一切,或許他已經知道她剛才聽到了。

“先吃飯吧,等會兒再給我上藥。”

姜蘅點頭,“好。”

他放下盤子,轉身重新回到廚房。

姜蘅将東西放在沙發上,落後一步跟了上去。

廚房裏,男生背對着她,鍋裏還有最後一道菜,菜已經好了,他正拿着鍋鏟盛起來。

剛掀開的鍋,周圍霧氣彌漫,他懶懶散散站着,身形修拔颀長,穿着件灰黑色的短袖,衣服松松套在他身上,看着休閑散漫,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對什麽事都一副淡淡的樣子。

姜蘅從後面抱住他,感受到他身體一僵,手上用了力,緊緊摟住人,将臉貼在他後背,輕輕蹭了蹭,小聲道:“顧修鶴,我想對你好一點。”

……好一點,再好一點,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愛他的。

不要理會那些人,他其實真的很好。

顧修鶴手上動作一停,垂下眼睛,鍋裏還有一半菜,嘟嘟冒着泡,他沒管,将所有的心思放在身後女孩身上。

他聽了這話,其實下意識想笑,不知道她腦袋瓜裏在想什麽,那些人他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裏過,不管他們做什麽,在他看來就跟跳梁小醜一樣。

甚至他毫不客氣的說,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時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悄無聲息的消失,永遠。

只是,他不喜歡打破自己的生活節奏,不喜歡為了無關緊要的人費心思,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他受着便是,總得給生活添點樂趣,然後安安靜靜像只老鼠一樣的活着,不被任何人打擾。

但漸漸的,心裏又有些軟,她不知道,她對他已經很好了。

姜蘅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才過幾天,放學後突然有人找到學校,放言要教訓顧修鶴。

來的是一群社會混混,個個染發紋身,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原因是顧修鶴父親賭博輸錢,然後将顧修鶴賣給了老板娘。

荒唐又可笑。

學校保安都不敢趕人,姜蘅準備給姜父打電話,被顧修鶴攔住了,他站了出去,也不知道跟那些人說了什麽。

人走了。

但學校裏的人都知道顧修鶴父親出來了,還賭博将兒子賣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女人。

顧修鶴面對這些流言蜚語和嘲諷沒有任何反應。

反倒是姜蘅氣得要死。

第二天,姜蘅将自己存的零花錢偷偷塞給顧修鶴。

她不知道昨天他跟那些人說了什麽,她只是想盡自己所有去幫他。

顧修鶴看到她遞過來鼓鼓的錢包,直接笑了,拿手捏了捏她臉,“姜蘅,我就這麽沒用啊,還要女人的錢?”

姜蘅聽了這話,氣得瞪他,“什麽意思,女人的錢怎麽啦?”

再說,這次的事也是她害的。

如果沒有她好心辦壞事,他父親也不至于提前出來。

雖然她心裏清楚,他父親晚一年出來恐怕還是這麽個德行,他叔叔嬸嬸這次進了監獄,也就沒有書中的那場意外,但心裏總歸還是忍不住愧疚。

顧修鶴看她這樣子,心裏軟軟的,眼睛看着她,眸子略深,然後伸手刮了下她鼻子,啞着嗓子道:“對你男人真好。”

姜蘅這次卻不吃他這一套,抿抿嘴,“顧修鶴,你堅強些,熬過去就好了。”

男生沉默下來。

沒說什麽,推着自行車進了校門。

轉過身的時候,随口笑着說了一句,“我還不夠堅強啊?”

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姜蘅聽了想哭。

學校裏的同學老師再次用異樣的眼光看顧修鶴,倒沒有排斥羞辱,只是冷漠忽視。

但這比當面羞辱更讓人窒息。

連帶着跟姜蘅說話的人都少了。

中午八班莫名其妙來了兩個人,一來就開口讓顧修鶴管好自己的父親,“媽的,你成績好了不起啊,你父親前幾天吓死我女朋友了知不知道?再有一次,老子就對你不客氣。”

這次,二班沒人說話。

姜蘅着急走過去,将顧修鶴護在身後,“你兇他有什麽用?當時他又不在場,你怎麽不去怪門衛?在這裏逞什麽威風?顯得你多酷似的,有本事你去找罪魁禍首,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欺軟怕硬的膽小鬼而已。”

男生被姜蘅罵得臉通紅。

顧修鶴坐在位子上,眼睛看着姜蘅的背影,抿緊嘴。

放學,姜蘅送作業去辦公室,回來時沒看到人,忍不住一愣。

平時他都等她一起回去的。

姜蘅想到中午的事,有些擔心他,直接去了他家,門是關的,打不開,姜蘅敲了兩下也沒人回應。

她回到家後,又不放心給他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姜蘅也生氣了,幹脆把手機扔到一邊,翻出作業。

一直寫到半夜十點多,她手機響了。

臉色不高興,但還是拿了過來,氣呼呼道:“幹嘛?我要睡了。”

另一邊吵吵嚷嚷,男生一開始沒說話,似乎往外走去,漸漸吵嚷聲音小了,他輕輕道:“姜蘅,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姜蘅察覺不對,皺眉問,“你在哪兒?”

男生沒有回答她,而是突然問了一句,語氣笑道:“如果我坐牢了,你會等我嗎?”

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小聲補充,“不會太久,我還沒成年。”

姜蘅心裏一慌,像是想到了什麽,直接氣得在電話大罵,“你這個神經病,那敢亂來試試,你給我回家,聽到沒有,現在就給我回家,我來找你。”

顧修鶴沉默下來,最後輕輕說了一聲,“來不及了。”

話落,他擡頭看向前面,眼神冷漠,前面不遠處,歪歪倒倒的人影走到十字路口燈下,男人身後路邊停着的一輛車子突然失控,直接朝人撞去,越來越近,他眯起眸子。

八……五……三……

也就是這時候,原本要撞上男人的車突然被一輛橫空出現的轎車撞飛,兩車相撞,發出巨大“砰”的一聲。

前面男人吓得跪倒在地上,人驚慌扭過頭看,看到兩輛被撞毀的車,渾身顫抖哆嗦。

他躲過一劫。

藏在暗處的顧修鶴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陰沉沉看着這一幕,抿了抿嘴,毫不留戀轉身離開。

姜蘅在他租房等到人,看着遲遲回來的他,眼睛瞬間紅了,跑過去一把抱住人,看到他沒事,然後氣得打他。

是真的打,從來沒有這麽用力過,仰起頭問,“你要幹什麽?你瘋了是嗎?”

她想到書中他父親的死,沒了他叔叔嬸嬸,是不是這事落到他頭上。

姜蘅是真的怕了。

顧修鶴看着她,直接笑了。

然後抱住人,輕輕吻了下,“真蠢,逗你玩的。”

……

周六,顧修鶴去了趟警察局,他父親報的警。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他幹的,“游樂園周五周六晚上生意很好,賣點棉花糖能掙到我下一周的所有零花錢,我做家教的錢都被我父親偷走了……”

他平靜陳述着。

最後警方調查的結果認為這是一場意外。

一輛空車失控是意外,但兩輛空車同時失控就不得不讓人多想了。

負責這個案件的是個老警察,多看了顧修鶴一眼,在人走後,對今年新來的警察道:“這個孩子很危險。”

顧修鶴父親下午找上門,陰狠狠踹着門,咬牙道:“你要殺我?你跟你那婊/子媽都想殺我?好好好,真不愧是她兒子,一樣的惡毒。”

顧修鶴沉默不語,站在門後聽着他在外面破口大罵。

男人走了,最後丢下一句話,“你給我等着,老子不會放過你們這對母子的。”

顧修鶴冷冷一笑。

這時候電話響了,回房間的他腳步一頓,臉上露出嘲諷神色。

電話裏傳來女人略帶疲憊的聲音,“這次是我急躁了,你做的很好。”

顧修鶴垂眸沒有回應。

另一邊女人還在繼續說着話,“把你父親解決了就來幫我吧,傅家老婆子不太好對付,我暫時騰不出來手,你記住,再小的螞蟻也能咬疼你。”

說到這裏頓了頓,放緩聲音道:“小鶴,顧家不值得你留戀,別犯傻。”

電話很快就挂斷了,仿佛就是為了交代一下,顧修鶴擡頭看向窗外的樹。

眸子裏冰冷漠然,最後歸于一片沉寂。

周一,姜蘅下樓,在小區門口看到顧修鶴和穆景初。

穆景初臉色難看,嘴裏咬着牙問,“你想死是嗎?”

顧修鶴神色淡漠的看了人一眼,低頭整理了下衣領,平靜回應,“不想。”

他仿佛察覺到了什麽,扭過頭看。

穆景初似乎被他這态度氣到了,脫口而出,“不想?不想你要……”

見他扭過頭一直沒收回視線,下意識也看過去,見到姜蘅,聲音戛然而止。

兩人都沒有說話了。

姜蘅抿了抿嘴,直接走過去,也不看穆景初,拉着顧修鶴就走。

顧修鶴聽話的推着車,走了幾步,讓姜蘅坐上來。

騎着騎着,他突然笑了,似乎很開心,彎下腰,笑出了聲。

姜蘅手掐着他腰上的肉,見他沒有任何反應,手在他後背上摸了摸,夏□□服薄,他今天只穿了件白色的體恤,姜蘅手摸上去,能摸到上次硫酸留下的不平傷疤。

手下男生身體一僵。

姜蘅力道下意識輕了幾分,她聲音也跟着輕了幾分,認真道:“顧修鶴,你在我心裏,是個非常優秀的人,所以,別為了那些壞人做傻事,咱們要幹幹淨淨的活着。”

最好還像書中那樣,做一個人人敬畏的警察。

前面騎車的男生沒說話。

姜蘅等了半天沒等到回應,戳了戳他腰,撒嬌問,“好不好呀?”

顧修鶴用力踩了兩下,車子加速,他嘴上輕佻道:“好呀,怎麽不好,做個幹幹淨淨的人,然後娶個白白淨淨的老婆,最後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姜蘅聽笑了,伸手摟住他的腰。

那天晚上的事她不想再提了。

她想自私一回,把那通電話裏聽到的話永遠埋在心裏。

她覺得,如果設身處地,旁人不一定比他處理的好。

......

期末考試前學校放假,一中是高考考場。

臨近放假,游樂場多了很多活動,市裏大學生要回家了,到時會少很多消費,每年這個時候游樂場都會搞一些情侶活動,比如優惠券什麽的。

姜蘅和顧修鶴也去了。

周六,姜蘅穿了一件粉色的連體短褲,襯得皮膚雪白。

顧修鶴還是普通的黑體恤和灰色長褲,他站在姜蘅身邊,手上拿着零食,俊美冷淡的眉眼,只有在低頭看姜蘅時,才會露出一絲溫柔。

倆人先去玩了旋轉木馬,摩天輪,準備接下來去試試海盜船,過山車姜蘅不敢玩。

排隊的人太多了,姜蘅抽空去上了個廁所。

顧修鶴在外面等着她。

廁所裏人很多,姜蘅整整排隊了十幾分鐘,她出來時,聽到外面傳來叫聲。

走出去一看,就看到廁所不遠處所有人散開,圍成一個圈,地上有倆人滾打在一起,其中一個手裏還拿着把刀。

姜蘅認出來,有個人是顧修鶴。

兩人打的兇猛,在地上滾來滾去,吓得周圍人不停躲避,那把泛着銀光的水果刀在兩人之間推來推去。

姜蘅硬着頭皮沖過去,“你滾開。”

她試圖去推開人,驚慌失措之下直接拿手硬掰男人握刀的那條胳膊。

顧修鶴臉色一白,“姜蘅,你放手……”

但還是晚了一步,男人似乎被激怒了,他拿着刀的手沒松開,卻拐了個彎滑向姜蘅。

哪怕姜蘅見狀不對及時抽出,還是被劃傷了。

刀上沾染上鮮血,周圍傳來驚呼。

傷口在胳膊上,拉出長長的一個口子,瞬間紅了整個胳膊,姜蘅痛的咬住唇,她不敢喊痛,怕讓顧修鶴分心。

甚至還試圖去拉扯男人。

顧修鶴看到這一幕,目眦欲裂,他瘋了一樣,直接伸手握住那把刀。

刀尖往下滴血,分不清是姜蘅的,還是他的。

他眼睛看着男人,裏面是從未有過的陰鸷。“你該死。”

那只沾滿血的手奪過刀被他遠遠扔掉,翻身壓在男人身上,然後拼了命一樣打人。

男人做了十年的牢,在監獄裏幹了十年的苦活,應該能輕而易舉對付一個高中生,但現在,卻被人壓在地上打得毫無還手能力。

“別打了,別打了……”

拳頭一下一下,招招打在男人的胸口,男人承受不住,口中咳嗽吐血,顧修鶴眉眼猙獰,最後更是伸手抓住男人的頭,直接往地上狠狠砸。

清俊的少年這一刻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魔。

站在一旁圍觀的人看不下去,“別打了,再打人就要被打死了。”

“快松手,出人命就不好了。”

姜蘅哭着從身後抱住他,“沒事了,沒事了,顧修鶴別怕,我不疼……”

警察很快就過來了。

顧修鶴和他父親被帶走,姜蘅還看到了姜父,姜父沉默看了她一眼,最後什麽都沒說,讓人帶她去醫院。

在醫院裏,她看到了姜母。

包紮好後,姜蘅出去了,姜母匆匆趕過來。

她猜到姜父應該都跟她說了,低下頭沉默。

走廊盡頭,姜母眼睛落在姜蘅胳膊上,輕聲問:“疼嗎?”

姜蘅搖頭。

姜母嘆了口氣,“那個男生不适合你,姜蘅,聽媽媽一次,分了。”

見她不說話,猶豫繼續道:“我承認他優秀,只是出生在那樣家庭的孩子他很難是個正常人,你信媽一回,媽不會害你……”

姜蘅擡起頭看她,直接打斷她的話,認真開口,“我不許您這樣說他,他是他,他家人是他家人,我只知道他是個特別好的人,他以後也會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那些不是他能選擇的,我相信他,也會一直陪着他……”

不遠處,走到科室門口的男生腳步一頓。

垂在身側的手漸漸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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