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如果只有這種痛苦能持續到永遠就好了
正午的大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方謹站在人行道邊,仰頭望着日空,眼睛被光線刺激得微微眯起。
行人匆匆而過,有些好奇回過頭,看向這個一身黑西裝、挺拔削瘦又俊秀,看上去就像高級白領般的年輕人,以及他手裏那束怒放的白菊花。
許久後方謹低下頭,目光望向面前那棟居民樓。
很多年前這裏曾經是一個小胡同,後來胡同裏一戶人家起了火,燒了小半條巷子,就整片拆毀重建了居民樓。當時建起的樓房在附近一帶算高檔建築,但房市反響平平,因為都知道大火裏燒死了一對夫妻,這樓房是在兇宅的基礎上建起來的。
十多年過去,這棟居民樓漸漸老舊,周圍建起了更多、更高也更新潮的樓房,讓它看上去就格外的低矮和狹小了。以前人人路過都要注意的存在,現在卻隐沒在越來越繁忙和擁擠的都市裏,漸漸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
方謹終于彎下腰,把白菊花束輕輕放在路邊的樹下。
幾個女學生在不遠處駐足,臉兒微紅張頭張腦,似乎在議論這個好看的年輕人,突然齊齊發出小聲驚呼。
方謹起身時突然一陣眩暈,當即扶住了樹幹。
他閉着眼睛等昏眩過去,片刻後聽到一個女生怯生生的聲音響起:“請……請問,你,你流鼻血了,沒事嗎?……”
方謹擡頭一看,只見女生正舉着紙巾看向自己;順着女生的目光伸手一摸鼻子,果然滿手淋漓,看上去頗為吓人。
這簡直是毫無預兆的,方謹眉梢剎那間一跳,立刻跟女生道謝後抽了紙來捂住鼻子,但很快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透過紙巾,漸漸滲透到手上。
女生擔心地看着他:“帥哥你真的沒事吧?好多血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方謹勉強對她笑了笑,“沒事,謝謝你的紙。”
雖然因為鼻子被捂住,說話聲音甕聲甕氣的,但那笑容還是讓女生的臉瞬間紅了一下:“沒事、沒事啦,最近天氣熱确實很容易流鼻血,不過你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下哎。帥哥你……在等人嗎?你的花是……”
女生眼睛不斷瞟向樹下那一大束新鮮的白菊,目光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好奇。
“不等人,”方謹輕輕道,眼底流露出一絲疲憊:
“走了就再也等不來了。”
女生兀自懵懂,方謹向她點頭致謝,轉身沿着人行道走遠了。
前方是一個十字交叉路口,方謹在路邊站了會兒,等鼻血停下以後招了輛的士。
那張紙巾肯定不夠擦,他鼻腔下還是血跡尚存,以至于司機略顯好奇地看了好幾眼。方謹卻沒有搭理,坐進車裏淡淡道:“去中海路,省立第一醫院。”
·
那天晚上顧遠回到家時,方謹已經做好了四菜一湯,伏在餐桌邊睡着了。
這幾天方謹都起得比他遲,上班比他晚,下班比他早,但人卻總有種疲憊感。顧遠覺得他是做家務累着了,但仔細想想家務除了做飯其他都有鐘點工代勞,就覺得也許是天天做飯确實太累,因此一直想帶他出去吃,方謹卻總不願意,推說只有吃家常菜才有胃口。
他這段時間确實變着花樣做飯給顧遠吃,幾大菜系輪了個遍,在公司午休的時候還看網上大廚教做菜的視頻。那如饑似渴學習的勁兒,甚至讓顧遠産生了一種他從此要改行當廚師,應聘五星級酒店主廚,從此打開人生新篇章的錯覺。
有一次顧遠吃飯時開方謹玩笑,說明明來日方長,他卻要一夜之間把所有菜系統統端上餐桌,難道是想把老板催肥了好殺?
方謹卻沒有笑,他靜靜地看着顧遠,目光中似乎有種難言的光。
半晌他舀了勺醬汁,在顧遠面前的盤子裏随意撒了兩道。顧遠低頭一看,只見白瓷上緩緩流淌着一個深色的心。
顧遠悄悄走到方謹身邊,從包裏掏出一串戒環測量模型,仔細辨別了半天,才選出大概的幾個型號,輕輕提起方謹的手指套了進去。
結果第一個型號略松,方謹手指有點彈鋼琴那種細長的味道;顧遠往小裏再試了兩次,手指略微轉了轉,就不松不緊套上了。
顧遠記了型號,收起測量模型,那一串動靜和金屬碰撞聲終于驚醒了睡夢中的方謹。他擡起頭揉了揉眼睛,長長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看着顧遠:“你回來了?——哈欠……我剛剛只想坐一會兒,怎麽就睡着了……”
顧遠笑起來,走去廚房盛了兩碗飯:“告訴你別做那麽多菜,上一天班了回來就叫外賣嘛。”
“還好,我做飯換換腦子。”
方謹接過飯碗,剛睡醒卻沒胃口,只恹恹地用筷子調撥着雪白的米飯。顧遠看他一副吃不下去的樣子,就奪過他的碗,往裏盛了幾大勺糖醋排骨湯,甜酸濃郁的醬汁把米飯拌得油香誘人,再硬塞回他手裏:“拿着,必須要吃,你這兩天肯定瘦了,待會當着我面去浴室裏稱一下。”
方謹立刻否認:“——沒有呀,”他頓了頓又問:“你今天怎麽又回來這麽晚?”
“外公給我打電話。”
方謹手指瞬間一頓。
“說我舅舅柯榮的事,”顧遠給自己也舀了勺奶白濃郁的大骨頭湯,沒注意到方謹眼底瞬間掠過微微的森寒,“柯榮跟遲婉如合作要害我,老爺子聽到了風聲,打給我證實真僞……”
方謹垂下眼睫,“你怎麽就能确定是柯榮呢?”
“那司機醒了,我讓人問出來了口供。”
“但口供也有可能作僞啊,他畢竟是你舅舅……”
顧遠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正是因為有血緣關系,才有迫切想讓我死的理由啊。你以為血緣只代表親情?錯了,血緣代表龐大的利益和錯綜複雜的關系網,要不然你當電視裏天天演豪門傾軋都是編劇拍腦門想出來的?”
方謹委婉道:“我只是就覺得,沒有硬性證據的話,這麽說不大好……”
“當然有硬性證據了。我查到了那輛車的真實注冊信息,柯榮那蠢貨,竟然沒注意到它就注冊在速達運輸名下……”
“什麽運輸?”
“以前我外公名下的一家小公司,兩年前跟其他産業一起交給了柯榮。”顧遠懶洋洋道:“留了這麽大一破綻在那裏等着我去查,舅舅的本事這麽多年來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我估摸着他大概覺得萬一真被發現了,我看在外公的面子上也不敢跟他翻臉吧。”
方謹點頭嗯了一聲,夾起炖雞裏的冬菇慢慢吃了,過了會起身道:“有點淡,我去廚房拿個鹽。”
他不等顧遠回答,就匆匆走進廚房,腳步踏進去的同一瞬間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網頁查詢速達運輸。
叫類似名字的運輸公司不少,方謹迅速翻過網頁,在心髒急劇的跳動下手指微微發抖,有那麽一瞬間甚至差點把手機摔到地上去。
然而很快他要找的東西就順着網頁跳到了眼前——
三道海浪線上,一只黑色海鷗商标。
速達運輸,多年來在柯文龍手上,兩年前被交給柯榮的産業。
方謹背緊緊抵着冰箱門,心跳和脈搏都幾乎停止。
他就這麽靜靜站着,很久以後終于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随着最後一絲懷疑都被最終确認,大腦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靜和清醒。
他把手機滑進褲兜,手指異乎尋常的穩定,然後拿起鹽罐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
那天晚上顧遠本來覺得方謹累了,要讓他好好休息的。但方謹異乎尋常地主動,他跨坐在顧遠結實的腰上低頭吻他,從眉心到鼻梁,到堅毅的薄唇,仿佛在全心全意親吻一件随時有可能失去的寶貝。
顧遠被他撩得幾乎不能自已,猛然翻身把他按在床上,嘶啞問:“你燒退了嗎?”
方謹小小聲說:“只是昨晚沒睡好才……”
顧遠根本聽不下去。他血流全數往下沖,下身硬漲得發疼,如同有一股火順着血管燒遍四肢百骸;方謹話沒說完就被他兇狠地吻了下去,随即粗暴地将他睡衣扒了個精光。
性确實是最能撫慰人的東西,身體負距離的時候往往會産生一種錯覺,仿佛連心跳都融合在一起了,于黑夜中透過緊貼的胸腔化作一團。
方謹緊緊皺着眉,自虐般迎合,在痛苦中反而有種變态般的快感。
如果除此之外,一切都沒發生過就好了。
如果只有這種痛苦能持續到永遠就好了。
第二天方謹果然又沒能在上班時間起來。
這倒不是他睡過了,而是顧遠早上醒來時第一時間按掉了他的鬧鈴,讓他再多睡一會兒。結果方謹醒來赫然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他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突然抽出紙巾捂住了鼻腔。
緊接着血流一湧而出,流速之快之急,連手指都洇透了溫熱黏膩的觸感。
——還好沒沾到被單,不然換洗起來太麻煩了。方謹內心幾乎是冷漠地掠過這個念頭,翻身下床去洗漱,走到流理臺邊順手又扯了張紙擦擦鼻子,把血跡斑駁的紙團扔進馬桶裏沖了。
窗外陽光明媚,傳來聲聲鳥鳴,是個燦爛的好天氣。
浴室裏方謹看着自己蒼白的臉,想對自己笑一下。
然而他扯動嘴角時,卻只透過眼睛看見了另一張臉——那個十一歲小男孩的臉。他在火場前撕心裂肺哭喊,他向前掙紮卻又被人一次次抓回,他在警車環繞和人聲鼎沸中冷冷的看着方謹,那目光充滿嘲弄與怨恨,像是諷刺他卑微的愚蠢和荒謬的愛情。
·
十一點,方謹開車出門,徑直來到第一醫院血液科,在主任醫生辦公室裏接過了血檢報告。
他拿到那張紙卻沒看,輕輕反手壓在桌面上,直視醫生問:“還有多長時間?”
醫生大概沒見過這麽平靜的病人,可能有些意外,但眼神觸及方謹那年輕的面孔時,又帶了點微微的憐憫:“很難說,你之前經過的慢性期比大多數慢粒患者都長,相對而言加速期的出血現象就格外猛烈。現在的關鍵是要立刻開始靶向治療,絕不能再拖了,必須要遏止病情發展到最後的急變階段。否則一旦發展到骨髓移植的那一步,即使僥幸得以配型,稀有血型也很有可能引起致命的術後排異……”
方謹輕輕閉上了眼睛。
“年輕人,不要放棄希望。”醫生忍不住勸道:“現在立刻開始治療,控制病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我們也有加速期病人拖過幾年的例子——”
“……謝謝您,”方謹沙啞道,“我會考慮的。”
醫生倒愣了愣,第一反應是沒錢治,但看看這個年輕人的裝束又不像貧寒的樣子:“——為什麽?靶向治療越快越好,加速期到急變期的時間是老天都說不準的,可能就在明年,下個月,甚至是下個星期!”
“我知道,”方謹輕輕說。
——我怎麽不知道呢?我知道啊。
剎那間他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射擊場煞白耀眼的燈光裏,顧名宗低沉的聲音說,只有你活着,我才不會對顧遠下手——緊接着是顧遠漫不經心的聲音,他說速達運輸兩年前才移交給柯榮,之前一直是我外公的産業。
方謹的呼吸微微變深。
他想起了火光中那只與他冰冷對視的黑色海鷗,想起了一切颠沛流離的命運,在種種錯綜複雜的指引下,奇跡般在他面前彙聚成一條路。
是的,只剩下一條最終的路。
除了往前走,他連其他選擇都沒有。
“我還有……一些事情沒做,”方謹輕聲說,“我要把它們解決了,才能回來您這裏。”
醫生不由皺起眉:“是什麽——”
然而方謹站起來欠了欠身,打斷他道:“謝謝您,這張紙我就不拿了。”
他竟然真的就這麽推開椅子走出了辦公室。
而在他身後,那張血檢報告單在醫生錯愕的目光中,被靜靜留在了桌面上。
第34章 顧遠從椅子上起身,單膝跪下,從褲袋裏摸出了深藍色的戒指盒
會堂大門打開,顧名宗大步走了出來,身後翻譯、助手及安保紛紛跟上,穿過金碧輝煌的旋轉門走了出去。
臺階下車隊前站着幾個随從,有個心腹大步迎上前,遞過來一本薄薄的文件夾。
顧名宗接過來翻開,首頁就是兩張有些模糊的放大黑白照——一張是車水馬龍的正午街道上,方謹一手放下白菊一手捂住鼻梁,鮮血正源源不斷從指縫間滿溢出來;另一張是數日後,方謹從醫院門口走出來,手中提着一個裝着藥品的塑料袋。
顧名宗看了很久,合上文件夾淡淡道:“知道了。”
安保打開車門,顧名宗坐進車裏,只聽那個心腹又低聲道:“另外還有一件事顧總。剛才您在裏面開會的時候,香港柯家打電話過來說有要緊事,是柯文龍老爺子親自打的……”
車裏一片靜寂,顧名宗閉目養神。
過了會兒他突然道:“電話給我。”
手下人遞過手機,顧名宗找到來電記錄反撥回去,不一會兒對面響起了一聲衰老的:“喂,顧總?”
“柯老爺子,”顧名宗笑着問:“柯家有什麽要緊事,勞動您親自打電話來找我?”
電話那邊靜了靜,随即響起柯文龍冰冷嘶啞的聲音:
“顧總,當年的事你我都心知肚明,這麽多年來也都相安無事,但你前段時間派人驚擾顧遠他父親就太過分了!你的人在療養院外游蕩,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如今倒越發得寸進尺,是真以為我能一直容忍下去嗎?”
顧名宗笑道:“哦,我派誰驚擾大哥了?”
“你指給顧遠的那個助理,其實是你的心腹手下對吧?他進療養院去是為了什麽,給你大哥送飯不成!”
顧名宗伸手拿起那本文件夾,再次翻開。
照片後其實還有幾張紙,密密麻麻記載着有些方謹的動向和信息,但顧名宗并沒有看。他眯起眼睛盯着照片上那個年輕人,灰暗的天空下,他在早已不存在的灰燼前放下一束白花,黑白圖像上面孔冰冷毫無血色,幾乎湮沒在一身黑衣,和更遠處灰影憧憧的背景裏。
“——柯老爺子,”顧名宗突然道,“咱們來把這件事徹底解決一下吧。”
“……你說什麽?”
“這麽多年來兩家人摩擦不斷,我步步提防,你也撐着氣不敢在我之前死,想必都累了。不如你把大哥帶到大陸來,我們坐下來徹底把這事說開,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不用防着你,你也不用算計我,彼此都清淨,如何?”
柯文龍沉聲道:“你想怎麽樣?”
“我想徹底解決你手上這個人形炸彈。”
“呵呵呵……”柯文龍諷刺的聲音笑起來,“想要你大哥的命,你拿什麽來換?”
顧名宗淡淡道:“顧家百分之八十的家産。”
電話那頭瞬間就頓住了。
一陣長久而僵硬的沉默後,柯文龍終于再次開了口:“你是認真的,還是說說而已?”
“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柯老。顧洋沒有當繼承人的素質,而顧遠無論是不是我生的,他的資質都放在這裏。如果我執意把所有東西都留給顧洋的話只會造成兩個下場,一是我死後兄弟阋牆,顧洋被有柯家撐腰的顧遠徹底幹掉;二是柯家被逼急,魚死網破抛出人證,憑顧洋的本事斷斷抗不過來自家族的壓力。這兩種結局最終都會導致所有家産全部歸顧遠所有,顧洋連性命都無法保障。”
“而我現在願意和平的,名正言順的把八成産業交給顧遠,剩下兩成歸顧洋。”
“——你要知道對柯顧兩家來說這都是好事,你終于可以放心閉眼,我也能保下顧洋的身家性命,同時給他留下一輩子吃喝不盡的資産。這個提議怎麽樣?”
柯文龍半晌沒說話。
“你的确很有本事,”許久後他冷冷道,“顧遠他父親當初幹不過你,真的不僅是他自己弱。”
顧名宗彬彬有禮道:“謝謝誇獎,大哥他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柯文龍不乏諷刺意味地笑了一聲,卻沒說什麽,轉而又問:“為什麽是我帶人去大陸?你就不能帶顧遠來香港?”
“大陸這邊很多産業繼承手續最好在當地辦,何況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柯家來G市後我讓顧遠負責接待你,如何?”
顧名宗的聲音聽不出半點勉強,柯文龍思考許久後,終于緩緩道:“關于轉讓産業的名目還需要再商量一下,一切談妥後我會安排行程的……顧名宗,你最好不要跟我玩花樣,現在受制于人的是你,明白嗎?”
其實真正可以控制局面的人是不需要問這句話的,然而顧名宗并未說穿,只和藹地反問了一句:“誰說不是呢?”
柯文龍畢竟在黑白兩道混了幾十年,內心深處似乎掠過一絲不安,但想來想去又難以說出是哪裏不妥。
他畢竟老了,人老執拗,有些執念了幾十年的事難以放下,固執和自信都會影響到最細微的判斷。
“那我等你的消息。”他最終道,“最好別讓我等太久。”
顧名宗挂斷了電話。
車廂裏除了車在路面行駛的聲音,其餘一片安靜,安保人員如塑像般坐在左右兩側。
顧名宗輕輕把手機丢還給助手,說:“待會我告訴你時間地點,幫我草拟成郵件,再加上授意顧遠即刻繼承80%資産的初步意向書一并發給柯文龍。”
助手問:“具體是哪些資産?”
顧名宗笑了起來。
“随便寫寫就好了,”他懶洋洋道,“不必當真。”
·
“父親打算把八成家業交給我?邀請外公您來大陸現場公證?”顧遠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語氣中帶着驚奇:“這吹的是什麽風?”
電話裏柯文龍的聲音卻非常平緩:“顧洋不成器,母家也扶不上牆,該給你的東西遲早是要給你的。再說轉到你名下不代表現在就交給你打理,只是名分定了,以後繼承權不會出問題而已。”
玻璃牆上映出了顧遠微微眯起的眼睛。
“——怎麽突然會講起這個,還是通過您來說?”
“這次你差點出車禍的事,跟顧洋有關系,顧名宗不得不在乎我們柯家的想法。為此外公也向顧家施加了很大的壓力,如果顧名宗再敢推诿的話,柯家一定會站在你這邊跟他翻臉……”
這番說辭是柯文龍早已想好的,含意也很豐富:首先合情合理解釋了顧名宗此舉的原因,再不留痕跡地提到自己出了很多力,最後安撫顧遠,柯家始終在你身後,将來還會為你提供更多的幫助。
然而顧遠卻打斷了他,直截了當問:“外公,你和父親是不是有什麽私下的交易?”
柯文龍一怔,沒想到顧遠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竟然能準确推測出這一點!
“……沒有,”柯文龍停頓片刻,聲音更加和緩道:“只要你順利上位,其他我還求什麽?”
顧遠心裏那不對勁的感覺卻越來越重,但對方畢竟是他外公,于是只笑了笑沒接話,轉而問柯家的人什麽時候啓程來G市。問明了大概時間和行程後,又寒暄了幾句天氣和身體,便客客氣氣挂了電話。
顧遠放下手機,辦公室門被人敲了兩下,“進來。”
門開了,他的心腹保镖走進來,手裏拿着一個眼熟的密封牛皮大文件袋,顧遠眉梢頓時輕輕一跳。
“大少,您上次叫我們對方助理的背景資料再查一遍,”心腹畢恭畢敬遞上文件袋:“在這裏了,請過目。”
顧遠盯着那牛皮紙袋,半晌沒說話也沒動作。
“……大少?”
顧遠終于伸手拿起紙袋,淡淡道:“出去吧。”
手下悄沒聲息退了出去,咔噠一聲帶上了門。
顧遠坐在巨大寬敞的辦公室裏,靜靜看着文件袋上密封的貼條,許久後終于輕輕把手放在上面。
只要輕輕一撕,方謹的經歷和背景,便有可能就此毫無掩飾地展現在他眼前。
那個租給他房子的神秘“朋友”,那天卧室裏沒發出聲音的男人,丢在垃圾桶裏成對的玉戒,以及所有撲朔迷離、似假還真的秘密……
顧遠的手指微微用力。
……真的要撕開嗎?
不知為何顧遠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天在香港,燦爛夜空之下,維多利亞港猶如一片璀璨的星海。夜風中方謹斜倚在天臺上,一手夾着煙,側臉在微渺的白煙中有種形容不出的魅力,和難以察覺的傷感。
他對自己道歉說對不起。
然後他說顧總,我不想和您有超出上司和下屬之外的關系。
顧遠的手指緊了又松,片刻後突然打開抽屜把文件袋扔了進去,然後拿出下午珠寶店裏剛剛送來的東西——一只藍色的天鵝絨戒指盒。
他把戒指盒緊緊握在手心裏,關上抽屜走了出去。
·
那天下午方謹其實出去辦事了,晚上本來要回家做飯,推門進來的時候卻發現客廳裏一片溫暖的橙光,餐桌上放着蠟燭、鮮花、銀質餐具,顧遠正把煎鍋裏滋啦作響的牛排倒進雪白大餐盤裏去。
“回來啦?快來吃飯。”
方謹結結實實愣了幾秒,“你這是……”
只見餐桌上不僅有心形牛排,還有作為前菜的焗大蝦、香槟浸生蚝和紅酒炖牛舌。顧遠解下圍裙,露出裏面早已換好的一身筆挺襯衣,回頭對他一笑:“給你看看我也是會做飯的,省得你以後哭着說我欺負你,不給你吃好的。”
方謹有點疑惑,走到近前看看牛排的色澤,又看了看大蝦生蚝的擺盤。
“……前菜是外賣的吧?”他終于忍不住問:“只有牛排是自己做的對不對?”
顧遠一下笑場,按着肩膀把他摁到扶手椅裏:“快吃你的吧,老公有錢給你買好吃的還不行嗎,你知不知道這牛排在外面賣八百塊一磅?”
方謹還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今天顧遠是哪根神經不對了,自己跑去煎牛排做晚飯。但前菜确實很好吃,加上顧遠的手藝雖然一般,牛肉本身卻是真對得起價格,拿刀切開時一層層油花細密分布在鮮嫩的肉纖維之間,唇齒間全是肥瘦得宜、餘香無窮的口感,連方謹這個最近沒什麽胃口的人都一口氣幹掉了大半塊。
顧遠倒了兩杯紅酒,跟方謹碰了碰杯,說:“今天我認識你滿500天了。”
方謹這才反應過來,一年多前确實是自己被派去顧遠公司的時候,只是當時顧遠還是個英俊冷淡、說話鋒利、毫不留情的老板,而自己能平平安安當個助理就萬幸了,每天竭盡全力想的都是如何讓老板不對自己生氣,不想炒掉自己。
方謹微笑起來,但轉瞬間那笑容又被內心更深的陰霾壓了回去。
顧遠卻專注地看着他,燭光中面孔英俊無俦,完美得不像個真人。
“以前我脾氣不好,想必讓你受了很多氣,但我也知道很多時候錯的不是你。後來我漸漸喜歡你了,就有點患得患失,總怕你多跟人說了一句話,多看了別人一眼,或者對我只是盡一份責任,其實并不完全把心放在我身上。”
“我一直說你喜歡我你喜歡我,但心裏其實并不太有底。沒有人能真正看清另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想法,強調那麽多次也只是給我自己增加信心罷了,我唯一能确認的只是自己心裏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不論以後是貧窮還是富裕,是健康還是疾病,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走到生命的最終點。”
顧遠從椅子上起身,單膝跪下,從褲袋裏摸出一只深藍色的戒指盒。
方謹瞳孔瞬間縮緊,只見顧遠打開戒指盒,裏面是兩只素圈男戒并排而立。
“就算無法締結法律關系,我還是希望能和你成為實質意義上的配偶。我們可以共享財産,權利,責任,義務,我們可以做試管或收養;我們都發誓對彼此忠誠且一心一意,就像這世上千千萬萬對平凡普通又白頭到老的夫妻一樣。”
“你願意和我締結這種一生的關系嗎,方謹?”
方謹看着燭光中閃爍的戒指,整個人仿佛都不會動了一樣,只有抑制不住的顫栗蔓延至全身。
他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重複幾次後才竭力仰起頭,似乎要讓眼眶中湧出的淚水倒流回去。
顧遠拉住他的手問:“方謹?”
——答應嗎,方謹?
命運總是在最陰差陽錯的時候把他最想要的東西扔過來,如同開玩笑一般,帶着無窮的惡意,讓他在難以割舍的掙紮和絕望中一次次放棄。
那些愛和希望,從來都不在它該來的時候來。
而怨恨、痛苦、離散和孤獨,卻永遠在深淵中陪伴着自己,将一切帶向冰冷蒼白的終點。
“我……我不能答應你……”
方謹的聲音哽咽艱難,每一個字都仿佛化作利刃,活生生撕裂喉管:“我只想和你保持現在的狀态,真的不能答應你……”
“——對不起,顧遠,真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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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