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瑤池(十三)

全黑色的警用越野車沿着輔路慢慢滑行,最終停在一個小路口。

陸銘雙手握着方向盤,眼睛死死盯着擋風玻璃上的污漬,無數個雜亂無章的細節和線索在他腦中橫沖直撞。他像是訓練有素的獵手一樣,準确地挑出有價值的骨肉,拼湊出一副完整的邏輯骨骼。

孟奇勳是《瑤池》的裝裱師,他完全有不觸碰警報而拆卸畫框的作案能力,當初他面對《瑤池》失竊的消息時意料之中的古怪态度,也讓警方懷疑過,但最後是美術館的保安隊長給他做了不在場證明。

保安隊長?陸銘回憶起來,好像叫王建,他說案發時間在南豐美術學院西門大排檔外見到了孟奇勳。後來陸銘派人去大排檔查過,路邊排檔沒有監控,但老板娘卻記得孟奇勳,記得那個梳着長辮子的孤僻男人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喝悶酒。

等等,陸銘突然警惕起來,老板娘只說看到了他的背影,當警方拿着梳着辮子的孟奇勳照片給她辨認時,她确認是他,強調說記得這個發型,那會不會是找一個同款發型的人僞裝的呢?

而如果孟奇勳的不在場證明是僞造的,那麽王建就在撒謊,他在證詞裏明确說過他在大排檔看到了孟奇勳本人。而王建又是美術館的保安隊長,陸銘不禁想到,他是熟知美術館的安保漏洞的,包括南廳經常短路的監控,以及那個可以過人的天窗。

也就是說,這兩個人聯手做的案,又互相提供不在場證明。

但陸銘不理解的是,他們為什麽偷了畫後只騙幾筆定金,其中到底有什麽隐情?

一聲短促的提示音,老段給陸銘傳來了孟奇勳的完整簡歷,闫筱也湊過來看,幾乎立刻,兩人默契地明白孟奇勳的作案動機了。

“就是他!!”闫筱說,“他的簡歷完全是跟着《瑤池》走的。他關閉寒青獸工作室離開南豐時,恰好是香港藏家入手《瑤池》的時機,他去了香港給對方經營畫室。而香港的藏家把《瑤池》捐給南豐美術館後,他就來美術館應聘裝裱師了。”

“所以他根本不想賣畫,他只想據為己有。”陸銘緊皺着眉,一字一頓地說。

陸銘心裏咒罵兩聲,猛地啓動車,并入主路,而後直接給美術館館長陳穎打了個電話,平靜地問王建和孟奇勳是否在上班。陳穎不明就裏,找同事确定了一下,回複說王建正在館裏,而孟奇勳今天請了病假。

陸銘又打開警用通訊設備,臨時調整行動方案。讓小佟帶着一小隊改道去美術館抓捕王建,讓章鵬帶着二小隊改道去孟奇勳家裏,人在抓人,人不在搜畫。這次出外勤一共三個小隊,陸銘帶着剩下的機動組小隊前去約定的寒青獸工作室。

兩輛警用越野車在同一路口同時掉頭,而後,朝不同方向駛去。

另外兩輛一前一後,彙入擁擠的環路上,前方是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頭的車海。

陸銘焦躁地堵在路上,就這個地點這個路況,即便亮出警燈也沒有用,更何況這次是秘密任務。他忽地想起前方的季白深,按下季白深的通話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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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師?季白深?”

沒有任何回音,只有嘶嘶啦啦的信號波頻聲。

“怎麽了?”闫筱探過身子,緊張問,“他人呢?”

“可能信號不好。”

“你們什麽破設備!”

陸銘想要給季白深打電話,但又想起來他拿着的不是自己的手機,而是專門與竊賊聯系的備用手機。出發前陸銘沒預想過與季白深失聯的情況,沒有存備用手機的號碼。

“開門,我要下車。”闫筱看向車外的環路,冷靜地說。

“這裏下車很危險。”

“你不用管。”

陸銘猶豫了下,打開門鎖。闫筱推開後車門,迅捷地下車,甩上車門,奔入環路上的車海中,逆行着跑下架橋,在車流中輾轉騰挪闖過兩個綠燈,來到路邊。

她拿出手機本想掃個共享單車,但看到一個外賣騎手過來,問清了對方的名字和聯系方式後,幾乎是明搶一般借走了他的電動車,很快消失在南豐市最繁華的街路上。

六一區渡口廠房,季白深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一片長滿荒草的泥水坑前,一只小青蛙聞聲跳了出來,又敏捷地消失,吓了他一跳。

渡口廠房在六一區最偏僻的東南角,灰白色的牆面,紅色的斜屋頂,是一個類似于梯形的建築。廠房最早是一個藝術電影放映廳,沒有窗戶,裏面完全用燈光照明。後來改成了幾間工作室對外出租,沒過幾年,就荒廢了下來。很顯然已經很久沒人來過這裏了,牆上還留着斑駁的塗鴉,門口空地上坑坑窪窪長滿荒草,與六一區內其他繁華熱鬧的街道沒法比。

季白深拿着手機站在荒草前,少說也有十幾分鐘了,可警察還是沒有來。

他又側頭小心對着無線耳機說句話,還是嘶嘶啦啦的信號聲,讓他開始擔心。而這時,像是有預感一樣,他又接到一則賣家的信息:

【你還買嗎?不買我走了。】

季白深緩緩吐一口氣,緊了緊肩上裝着五十萬現金的單肩書包,走向廠房。

沉重的鐵門在他身後合上,發出铿锵巨響。廠房內亮着幽暗的燈,顯然有人在。季白深在門口環視一圈,廠房一共二層,一層中間是一塊空地,兩側各有一個鐵制扶梯,扶梯上下有幾個獨立的房間,應該就是原來不同的工作室了。

季白深從一樓開始找,走了一圈,沒發現寒青獸工作室,他又沿着一側的扶梯上二樓。

也許是長時間沒人來,扶梯落了一層灰,踏在上面吱嘎作響,季白深不由得放輕了腳步,同時也覺得奇怪,自他進門以來明明響動不斷,可賣家卻像是沒聽到一樣,仍舊不露面。季白深一手扶着書包的肩帶,一陣陣飄忽的不安襲來。

來到二樓後,他站定環視半圈,遠遠看到了“寒青獸”的牌子,便順着狹窄的走廊走過去,這時突然聽到樓下傳來關門聲,季白深猛地向下瞧,卻沒有人。

他穩了穩神,發現已經來到寒青獸的門口。門緊閉着,兩側貼着的春聯已經泛舊了,他先是輕咳一聲,沒有任何回應,才打算敲門,可剛一擡手,突然間廠房內所有燈都熄滅了,封閉無窗的廠房瞬間陷入漆黑。

季白深直覺不妙,轉身想下樓,可已經來不及了,他隐約聽到身後兩聲急促的腳步,而後一股涼風襲到腦後,接着一聲悶響,後頸遭到重擊,整個人瞬間栽倒在地。

他感覺時間停頓了,疼痛也消失了,而黑暗中的聲音卻異常清晰。書包和衣服的摩擦聲,跑步聲,腳踩在鐵質樓梯上的鈍響聲,而後,又突然傳來摔倒聲和咒罵聲……

季白深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與沉重的眼皮較着勁,與漸漸喪失的直覺較着勁。半晌後,後頸終于感知到一陣火辣,而後,一股巨痛從像是毒液一樣從頸部順着血液直竄上頭頂,季白深沉重地悶哼一聲,眼睛忽地睜開。

樓下不知何時亮起了聲控燈,季白深伏在地上,順着二樓欄杆向下看,看到一個穿着一身黑帶着鴨舌帽和口罩的人,手裏拎着他的書包,後背背着一個長長的畫筒,想必就是打暈他的竊賊了。而竊賊對面還站着一個人,雖然被樓梯擋住了,也看得出是一個嬌小的輪廓。

不知為何,小個子的氣場反而更大一些。

季白深忍痛輕輕挪了挪位置,終于看清,對面的人是闫筱。

“門我已經鎖上了。”闫筱一手拿着一根鐵棍,一手晃晃手裏的鑰匙,“警察就在路上,你跑不掉。”

黑衣竊賊把書包背起來,撿起掉在地上的棒球杆,說了句:“是你逼我的。”

季白深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震,不知哪裏來的力量吃力地站了起來,扶着後頸,踉跄着一步步走下去。

陸銘與機動組兩輛車一前一後使向六一區,按照導航朝渡口廠房開去,途中接到了小佟的來電。

“頭兒,王建我們給按住了,畫沒在他這,沒有人證物證他還不肯松口,但剛才我看他腿都哆嗦了,八成就是竊賊之一。”

“先把他帶回隊裏,接着審。”陸銘交代。

小佟答應一聲挂了電話,沒一會章鵬的電話也打了進來,陸銘接聽,直接問:“孟奇勳在家嗎?”

“在。”

陸銘一愣:“畫呢?”

“我們搜過了,畫沒在他家裏,不過……”

陸銘語氣急了起來:“有話快說!”

“頭兒,從我們進來到現在,那個孟奇勳就坐在客廳喝功夫茶,真沉得住氣。依我看,這起案子可能不僅他們兩個嫌疑人,應該還有第三個人……”

第三個人?陸銘凝視着前方六一區磚紅色的大門,不禁擔心起深處陷阱的季白深,很顯然,這是一個調虎離山的計劃。

可是那第三個人會是誰呢?有那麽片刻,陸銘眼中晃過闫筱桀骜又狡猾的形象,轉瞬即逝。

車已經開到渡口廠房,陸銘剎住車,看向廠房空蕩蕩的門口,果然季白深早就不見身影。

陸銘和機動組四個人都下了車,他低聲比劃着交代幾句,大家會意地點點頭,各自從後腰掏出槍,分散着彎着腰慢慢靠近廠房。

廠房內,闫筱用豹子一般的眼神盯着黑衣竊賊,與他保持一定距離,拖着鐵棍小幅度走動。鐵棍在水泥地上劃出尖銳刺耳的金屬聲,在空曠的廠房內嘶叫着。

黑衣竊賊雙手緊緊握着棒球杆,瞄着闫筱,舉起來。

“住手。”

季白深費力地走下樓梯,手扶着欄杆,臉色慘白,聲音也有些虛弱。

“我如果不打他,今天錢和畫可都拿不回來了。”闫筱望着季白深的方向說。

“不是你,”季白深頓了頓,“王蒙,你停手吧。”

黑衣竊賊突然轉過身來,握着棒球杆的手微微抖了抖。

“我聽得出你的聲音,畢竟你是整個美術館和我講話最多的人。”季白深向前虛走了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又說,“有一次我不小心聽到你跟你愛人打電話,你女兒的病應該急需換腎了,想必你做這個也是為了她吧?”

黑衣竊賊的背忽地駝了下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一樣。他落下棒球杆,摘下口罩,正是南豐美術館的保潔員王蒙。

王蒙苦笑一聲,讓原本就布滿皺紋的臉更加衰老了,他看看季白深,開口說:“早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想不到居然給警察當顧問了。奇怪了,他們說你之前有過案底啊?警察知道嗎?”

闫筱淩厲地看向季白深,期待着他的回答。

季白深并沒有否認,而是面色沉靜地說:“任何人都要為他所做的事情負責,甚至付出代價的。我是,你也是。”

“但是我不明白,就這麽一張紙,一幅畫,為什麽估值上億,為什麽有那麽多人甘願上當也要得到它?”王蒙突然憤怒咆哮着,聲音哽咽起來,“我的孩子只需要五十萬,只需要五十萬就可以活下來!難道我女兒的命還不如這張紙嗎?!”

說完,王蒙突然摘來身後的畫筒,打開,拿出那副畫。季白深和闫筱看那架勢,明白他是要毀掉畫,季白深向前一步想去阻止,可脖子後疼痛讓行動困難,便求助一樣看着闫筱。

在很短的時間內,闫筱只是一瞥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有條件的。”

“什麽條件?”

“你忘了嗎?”

“我答應。”季白深瞬間理解她指的是什麽。

闫筱得逞一般地笑了下,在王蒙準備撕毀《瑤池》的時候,掄起鐵棍砸向他的手。

王蒙後退一大步,漲紅着臉,忍着痛,紅腫的雙手拾起那幅泛黃的長卷畫,突然間脖子又挨了一下,讓他趔趄摔倒。

闫筱瞅準時機撲上去,尾端尖銳的鐵棍指着王蒙的脖子,蹲在他的身前狠狠地看着他。

與此同時,陸銘和機動組破門而入,迅疾地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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