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山鬼(五)
今天圖書館九層閉館,季白深本可以在家休息,臨時被叫去給油畫學院的一個學生比賽當評委。這個事他之前拒絕過幾次了,後來有一天油畫學院副院長高棟在下班路上把他堵住,找各種理由非要拉着他去喝酒,季白深拗不過,就主動答應給他當評委,才終于躲過那頓酒。大概高棟也是吃準了季白深怕應酬怕喝酒的弱點,用這一招來對付他幾乎百試百靈,唯獨一件事情除外。
高棟曾經為了說服季白深去油畫學院執教,生拉硬拽連蒙帶騙使盡各種方式忽悠他喝了幾頓大酒,可哪怕季白深醉得再厲害,都沒有松過口,後來他也就放棄了。說起來季白深有點不理解高棟這波操作,他是知道自己當年那起案子的,圖書管理員只是學校的普通職工,可去執教就不不同了,沒有哪個學校能接受一個有前科的老師。
季白深一整個下午都在油畫學院的大畫室裏,他的任務是在上百幅同一主題的油畫作品中選出前二十名。大概快要下班的時候,季白深只選出來四幅畫,可前面只剩下不到十幅了,他又退了回去,換了個标準重新選。
大畫室朝西,到了傍晚時陽光很足,季白深整個人仿佛浸泡在日落之前遒勁熾烈的光線中,看着眼前幾幅幾乎分不出差別的學生作品,忽地想起了藝考機構裏闫筱的那副畫,心底猛然驚了一下,随即調動出他的理智将那個念頭揮散掉。
自從那個雨天之後,季白深沒再去過第七組,到今天已經有兩天了。
上次分開時,陸銘已經第二次提審了佟鑫,佟鑫也交代了他撒謊的原因,他怕說出曾經離開過車而且車鑰匙也不再身上的實情,會牽連到自己。但陸銘對他的話并沒有完全信,佟鑫始終給人一種穩重冷靜的印象,不像是因為一時膽小,說出這種漏洞百出謊話的人。
對涉事小賭場的調查也沒有什麽結果,那些當時扣留佟鑫,并且接觸過他的車鑰匙的人也都一一排除了嫌疑,到後來,陸銘又把調查方向轉移到了裝畫的手提箱上。不過後面的調查進展,季白深就不清楚了。陸銘只是告訴他,需要時會叫他來組裏。
而這兩天,季白深沒見過闫筱,闫筱也沒有聯系過他。在他答應了那個幼稚又有些荒唐的要求後,闫筱居然沒再搭理他。
季白深當然也不會去主動,尤其是這個階段,他要讓闫筱覺得游戲的主動權還在她手裏,這樣才能萬無一失。只不過有些時候,比如在剛才讓人昏昏欲睡的濃烈陽光裏,季白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她。
下班時天還沒有黑,季白深勉強交了個入圍名單後,就離開了。一路上他偶爾能遇上幾個相熟的同事和學生,不鹹不淡地打個招呼,徑直走出校門,朝地鐵的方向走。
但今天季白深隐隐地察覺到了一些異樣,雖然說不清原因,那種預感很強烈,讓他對即将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果然,在季白深剛走出校門沒多久,傳來一聲急促的車鳴,他看過去,看到一輛白色路虎停在路邊的車位上,像是一個潛伏已久的自信獵人。
闫筱倒是沒想到季白深這麽淡定,她以為他在這裏見到自己會很意外的,季白深只是稍稍看了眼她的車,就朝她走了過來,好像這是一場兩個人早就約好了的聚會一樣。
直至上了車,他也沒有絲毫異樣,反而很自然地為了句:“你在這等了多久了?”
“剛來。”闫筱說,又補充了一句,“餓了,想吃點東西。”
季白深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簡單回了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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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筱對他的這個簡單敷衍又有些無奈意味的回複有點懊惱,可又不知如何發作,僵了片刻後說:“去哪裏?”
“我都行。”
“不是你來定嗎?”
“我也想不到去哪裏。”
“那你平時晚飯都吃什麽?”
問完這句話後,闫筱莫名覺得可笑,這大概是很多熟悉到已經沒有心情去經營一頓晚飯的情侶之間才會出現的對話。她看到季白深也不可聞地嘆口氣,然後說:
“平時的話,除了工作餐,學校附近和家附近都有常去的館子,不過都很小,你不一定吃得慣。”
闫筱手握在方向盤上,似乎在思考着。季白深看着她,她又梳了個丸子頭,讓她原本就有些高的額頭更加突出了,他想起來曾經聽過的俚語,說額頭高代表着聰明,會有出息,不知為何心裏暖了一下。
“去你家附近吧。”闫筱決定性地說。
季白深答應了一句,系上安全帶,告訴她開車路線。當車啓動時,他有些慶幸闫筱做了這個選擇,多多少少,他不希望在學校附近被別人看到與闫筱在一起。
路況很好,不到半小時,車就開進了季白深家的小胡同,闫筱停好了車,跟着季白深拐了個彎,來到一條小路。路兩旁有幾家牌匾老舊的飯館,季白深選了一家米粉店走進去。闫筱進去前駐足看了看,米粉店旁邊有一顆粗壯的梧桐樹。
“季老師來啦!”
“樊姐。”
季白深跟老板娘樊姐打了個招呼,便坐在平時常做的位置上。
“還是老樣子嗎?”
季白深點點頭,樊姐剛準備去下單,看到闫筱幾步走過來,坐在季白深對面。
“季老師的學生吧,吃點什麽?”
闫筱把車鑰匙放在桌子上,樊姐看了一眼車鑰匙上的字母标識,又仔細端看了一下闫筱,笑着等待她的回答。
“跟他一樣的吧。”闫筱随意說。
“等一下。”季白深攔住即将要下單的樊姐,問闫筱,“你能吃辣嗎?”
“還可以吧。”
“我要的是麻辣的。”
“麻辣能有多辣?”
季白深微微頓了一下,沒回答闫筱,又問:“喜歡吃酸的嗎?”
“可以。”
“樊姐,給她一份酸豆角的吧。再單獨加一份酸豆角,一份醬牛肉。”
闫筱轉頭看了一眼貼在牆上的醒目的價位表,很快估算出這頓飯的價錢,按這個标準的話,至少可以跟季白深再混個一個月了,想到這,不知不覺脫口而出一句話:“挺好。”
“什麽?”季白深問。
”什麽?”闫筱也裝傻一般,反問回去。
季白深收回目光,說了句沒事,然後像是緩解尴尬一般,轉身去冷藏櫃拿了兩瓶飲料,推給闫筱一瓶。季白深打開自己的,喝了一口,闫筱卻沒有動。
米粉很快端上來,熱氣騰騰。季白深那碗浮了一層紅彤彤的辣油,上面又綴滿青紅兩種新鮮的辣椒,看着的确有點瘆人,闫筱恍然明白他為什麽給自己換成酸豆角的。
“你先嘗一下,不合口味的話可以換成清湯的。”季白深看闫筱打量着兩碗米粉不動筷,有點小心翼翼地說。
闫筱抿嘴笑了下:“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連米粉都沒吃過?以為我生下來就天天吃禦廚嗎?”
季白深娴熟地攪拌米粉,臉色微微有點泛紅,慢條斯理拌好了粉後,不經意地問:“聽說你是石營茂平人?”
“嗯。”闫筱往嘴裏送了一粒酸豆角,眼睛看着碗裏,“你怎麽知道的?”
“當初《瑤池》案時,陸銘查到的。茂平是個好地方,那裏的米粉更好吃。”
“不知道,我是在茂平鄉下長大的,吃得都是田間的東西。”
季白深卷起幾根沾着辣椒的米粉,卻沒有吃:“你出生在那裏嗎?”
“不是啊。”闫筱又吃了幾粒酸豆角。
“那是去親戚家?”
“也不是。”像是唠家常一樣,闫筱輕描淡寫地說,“我小時候得過一種怪病,在那裏養病。”
季白深忽地擡起頭,看向她,卻只看到她飽滿的額頭,以及額頭上幾縷軟軟的絨毛般參差不齊的碎發。恍惚間,季白深想起在哪裏聽過那個關于高額頭的俚語了。
PS:
前段時間在忙一個電影項目,耽誤了更新,接下來會穩定更啦~~~
希望在追更的朋友能多互動,這個故事其實有詳細的大綱,不過我也會參考大家的意見修改的。最後,拜托多給我投票呀,不要放棄我,不要放棄季老師和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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