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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天上掉下個錦衣衛

作者:十三酥

文案

草莓味兒的文案:

和齡在衆多意味不明的視線裏打了個顫,狐疑地拽了拽泊熹的袖子。

見他停下來,她就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仰面看他道:“嗳…大人,難不成我被誤以為是您的夫人了麽?”

他瞥她一眼,唇角翹起個耐人尋味的弧度,“別做夢了。”

錦衣衛指揮使大人× 逗比(誤)妹紙 = ~

(朗格裏格朗~ 1v1 甜文。)

內容标簽: 宮廷侯爵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泊熹,和齡 ┃ 配角:衆人! ┃ 其它:錦衣衛,東廠,雙處

☆、浮萍聚

和齡再一次置身于那一片紅牆琉璃瓦的夢境之中。

深長昏暗的甬道仿佛無邊無盡,她看到一位手執青花紋油紙傘的婀娜少婦,婦人纖細甚至是慘白的手指将鬓邊散下的碎發攏到耳後,腳下雲頭鞋卻不慎踩進水坑,濺出不大不小的水花,雙膝襕馬面裙底部便洇濕了一片。

突然間,青花紋傘面轉了轉,微微向上擡起,似乎是那女子終于注意到她的存在——

和齡悚然一驚,從雙峰駱駝背上跌了下去,流沙柔軟,她在沙地上滾了滾便停下來,面上呆致致的,身上并不覺得疼痛。

耳畔尚且殘留着旖旎夢境裏淅淅瀝瀝的雨聲,和齡敲敲腦袋,翹唇一笑。可真逗,她或許幼年時候在中原生活過,可那是多早晚的事情了,怎麽偏偏夢中下雨時的濕潤清風會那麽真實?真實到就好像她曾經住在過那樣一片紅牆黃瓦的繁華之地。

那是哪裏?

她這邊胡思亂想着,同行的金寶卻從另一頭駱駝上探出腦袋來瞅她,“沒事兒吧?不過是跌一跤罷了,摔傻了可不至于。”說着把腰間的水囊解下來丢在她身上,黝黑的臉上滿是不耐煩,“我先回客棧,你也快些把大米送回去,掌櫃的說近來中原人來的勤,中原人不似咱們,他們吃不慣硬餅子… …嗳,我也沒空閑和你羅唣,你快起來,別躺着裝死,死了也沒人給你收屍。”

和齡撇撇嘴,翻了個身枕在手臂上,看着那匹又老又瘦的駱駝馱着滿載而歸的金寶越走越遠。身後平沙莽莽,留下一串長長的模糊足跡。

收回視線,她擡手遮在眼睛上,沙地燙的很,不一時便叫人受不住,她手臂向後用力一撐一躍而起,活像只綠洲裏的靈活小兔兒。

太陽像個巨大的火球炙烤着無垠沙漠。大漠裏天氣向來詭異的很,它愛變臉動氣,前一秒還是晴空萬裏,下一息卻很可能狂風壓境,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兒。

和齡也不願在外逗留,她踮腳拿過挂在駝峰上的幕籬往頭上戴,罩紗是粗劣的半透明麻布,她把它放下來,視野便有些朦胧,透着一層黯淡的灰黃色,像極腳下這片沙土。

翻身上了駱駝,和齡吆喝着催動前行,駱駝上挂着一串兒響叮當的鈴铛,随着這深一腳淺一腳的行進不時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響,順着滾動的流沙似能傳出這片大漠。

水囊裏的水快喝光了,和齡搖了搖,感覺還剩下幾口,忽然就舍不得起來,仿佛預感到了這僅剩的水即将派上大用場似的。她把水囊別進腰間,拍了拍,哼着不成調的曲兒搖頭晃腦,駱駝走得也輕快,一人一畜顯得十分自在。

又走了一會兒,和齡發現前邊沙海茫茫連綿起伏處聳出一塊兒來,竟活脫脫是個人的形狀!

她自覺是個熱心腸兒,便從駱駝上跳下來跑過去,飛奔的步子揚起一陣沙霧。駱駝在後頭哀怨地瞅着主人,瞅了好一會才不情不願地跟上去。

那裏躺着個被黃沙半掩埋的人,和齡拿手拂開沙子,那人的臉容便逐漸顯露出來。

她呆滞着一動不動,只因還從未見過生得這麽樣好看的人,這人俊得她連“他”的性別也不敢輕易确定了。這麽雪白的肌膚,仿佛羊脂玉一般,沙漠裏的男人女人都是黑浚浚的,不似眼前這人皮膚白瓷細膩,摸上去手感一定很不錯吧!

和齡心裏這麽想着,吞了口口水,行動已經先于思維,把手放在人家臉頰上摸了又摸,手感實在太美好。她後知後覺地辨認出這是個男人,意識到這點不禁把自己雙頰給暈紅了,騰雲駕霧一樣,有些飄飄然。

扔下幕籬,她俯下|身趴在男人的心口聽心跳聲,維持了好一會兒,和齡終于聽到男人虛弱的心跳,不自覺大大松了口氣… …冥冥中似有所覺,她疑惑地擡眼,陡然陷進一雙寒星似的眸子裏。

昏迷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清冷而肅殺的眸光看得和齡心跳漏了一拍,她怔愣住,不知道突如其來的悸動是為何,望着男人長長掀動的烏亮眼睫說不出話來。

他顯然受了重傷,并沒有多餘的力氣,只警告似的瞥了她一眼便暈厥過去,陷入冗長的昏睡裏。

和齡在自己胸脯上拍了拍,又舉起手在臉頰兩邊來回扇動散熱。她想自己果真是個大善人,盡管在龍門關沙鬥子這塊兒唯一一家黑店裏頭做事,內心卻異常的柔軟,因為她決定把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帶回自個兒小屋裏去。

她想救他。

和齡的小屋距離客棧有一程子路,黃土堆起來的兩個小單間,外頭圈裏養了幾頭咩咩叫的羊,此時正和系在門口的駱駝一樣,伸着脖子看它們主人扛着個充斥着陌生氣息的男人進了屋。

小屋裏只有一張床,上面鋪着柔軟結實的狼皮褥子,和齡把男人拖上去,自己累得氣喘籲籲。

她擡起他的頭把水囊裏的水喂給他,可是這男人一點兒都喝不進,沒法子,她只好捏住他下巴,咕嚕咕嚕把水強硬地灌了進去。

大部分水從他嘴角流了出來。

男人在昏睡裏無意識地舔了舔唇,她瞧見了,盯着他薄薄的柔軟的唇瓣看了好一時,心頭一陣小鹿亂撞。

她拍拍臉頰,須臾“咦”了聲,後知後覺在他脖頸處看到一些細碎的傷痕,還有她适才聽他心跳的胸口,她這會兒定睛細看,駭然發現他身上血跡斑斑。

男人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和齡五歲之後一直生長在荒蠻的沙漠裏,沒那麽多講究,她自己也不在乎,只略一遲疑便去撥男人的衣服,掀開他的外衫右祍露出裏衣。

男人裏頭是一件染血的中衣,料子是和齡從未見過的上好布料,她說不上名字,但猜測的出原本這件中衣該是白色的,目下卻染成觸目驚心的一片暗紅,恍如一株株曼珠沙華盛開。他傷口處血痂貼着衣物粘在皮肉上,她看着都替他疼。

天上平白不會掉下個大美人兒,和齡拿手指戳他姣好的面頰,尋思着男人的身份。思量來思量去,還是決定費些心思幫他包紮傷口救他一命。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過去十來年也不曾做過什麽好事兒,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

“碰上我算是你的好運道,平日在家燒高香了吧!”和齡喃喃自語,抓起一邊的幕籬戴上便跑出家門。

她趕着駱駝把大米送回了客棧,掌櫃的不知去向,只有金寶銀寶在廚下面對着面磨刀。和齡也不覺着異常,她們這是黑店,刀子磨快些辦事兒便宜。她沒上過手削人肉,但金寶他們幹過,說跟砍大白菜是一樣一樣的。和齡還是覺得滲得慌。

她跟金寶銀寶小夫妻倆借了醫藥箱便匆匆離開了,他們看着她纖瘦的背影,相視一眼不置可否。

小屋裏,和齡給男人塗抹清涼的藥膏,這藥膏子裝在碧綠綠的小葫蘆瓶兒裏頭,是他們掌櫃的寶貝,平時也只給他們客棧裏自己人用。

她別的不懂,反正知道這藥膏有奇效,搭配上另一個葫蘆瓶裏的褐色丸子,嘴裏吃傷處抹雙管齊下,管情叫他什麽傷都立馬見效。

如此過了三日,在此期間男人一直處于昏睡中。

和齡幾乎懷疑她眼中的神藥對這男人是不管用的了,好在這一日她從外頭趕集回來瞧見男人的手指小幅度地動了動。她有點激動,扔下從集上買回的一小袋兒大米就蹲到床前一眼不錯守着他。

男人身子骨挺好,其實恢複得特別快,他脖子上那一些細若波紋的淺淡紅痕都已經褪去,身上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衣服上血跡斑斑,瞧着滲人又可怖。

直到半下午的時候,男人鮮亮的眼睫才微微顫了顫,和齡還沒做好準備,男人的上眼睑卻緩慢地掀開了。

看見陌生的她,那雙黑魆魆的眸子裏隐約閃過一線淡漠的流光。

和齡微微地笑,落落大方道,“幾日前我在沙鬥子那邊…”頓了頓,怕他不曉得沙鬥子便跟他解釋,“沙鬥子挨近這兒幾十裏外一處小集市,我們這兒人有時候常去那裏兌換吃的喝的,那一日我回來便遇上你,也該是你命大,要別人才沒這麽好心腸呢。”

她忘記自己還戴着幕籬,罩紗裏頭一張臉笑得明媚而張揚,“你得報答我的恩情。”

他沉默不語,像一柄泛着寒津津氣息的寶劍,她甚至懷疑他有沒有溫和的時候,還是一直這麽防備着別人麽?

他的視線驀然向下偏移,看向自己的胸膛,胸口處衣衫不整,半裸着,他眸中露出一絲異樣。

和齡覺得空氣中有什麽在發酵,他的沉寂叫她無端尴尬,她不禁連連擺手向他解釋,“我可不是流氓,這是幫你換藥忘記穿上了!”

男人的眼神落在面前人的罩紗上,那影影綽綽的一層遮擋阻礙了他的視線。

他擡手,毫無預兆地将幕籬兩邊細繩子一拉扯,罩紗就吊上去,露出一張白生生的臉龐。她因他的動作大睜了眼睛,眼是俗稱多情迷蒙的桃花眼,一枝梨花春帶雨,面頰上透了天然一層粉澤,小巧的下巴,鼻尖沁着薄汗,很是嬌憨撩人的長相。

泊熹的眼中沒有女人的美醜,他不在意這些。只是此時卻定睛瞧着面前這張面皮,她長得實在同一個人頗為相似,這叫他心頭微訝。一時理不出頭緒,面上也并沒有表露出來。

和齡被他直愣愣瞅得怪不好意思的,偏臉看向地面,想到什麽,忽然高興地蹿起來,将在集上央鋪子裏阿婆幫着做的一身男式粗布衣裳拿出來,獻寶似的捧在他跟前,“料子雖不及你的,卻總比你穿着這一身血衣裳來得強… …”

他接過來,瑩白的指尖在衣料表面摩挲,唇角浮起模糊的笑意,眼神仿似柔和許多,然而眸底深處寥寥沉澱的冷漠卻讓人難以忽視。

她倒也不在意,笑着站起身道:“你不用謝我,幫人幫到底嘛!院裏有口井,我去打水給你準備熱湯洗一洗,回頭你再穿新衣裳。”

他應該是同意了,矜持地颔首道謝。

和齡心中一動,她對他充滿了探究和好奇的想頭,停下步子問道:“不知怎麽稱呼?總不能夠叫你‘喂’吧,那多不禮貌,你們中原人不是特別講究的麽。”

“泊熹。”他沒有隐瞞的意思,淡淡啓唇回她。低柔的聲線聽到人耳裏十分熨貼享受。

“薄什麽?”和齡抓了抓後腦勺,顯然沒聽明白。

他面上沒什麽波動,卻坐起身朝她招手,分外簡單的動作在他這兒偏生流露出雍容風雅的意态。

“過來。”他道。

和齡鬼使神差在床沿坐下,她有些不自在,好奇地問:“做什麽?”

他沒回答,兀自拿過她的手攤開來放在掌心,似乎想要把“泊熹”二字寫給她,然而将要觸上去時指尖微一頓,斜眸看她道:“姑娘認字兒麽?”

和齡楞了一下,她有點窘迫,搖頭說不認識。

沒念過書不稀奇,不僅在關外,便是中原許多女孩兒也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女子無才便是德麽。

泊熹沒再言語,他放開她的手把視線調到門前照進來的一束光影裏,微微眯了眼睛。良久,忽然道:“姑娘瞧着不像是關外人。”

☆、浮萍聚

他眼裏有猜疑,并沒有刻意隐藏,這點上和齡很能夠理解,她想他受了這麽重的傷孤身一人埋在沙子裏,要不是遇上她不就死了麽,這麽大好的青春年華,這麽俊俏的臉模樣,無聲無息死了怪可惜的,且瞧着一準兒是被人處心積慮給弄死的,也難怪他疑心重。

和齡起身往門邊走,邊走邊說話,“您說對了,也說錯了。我雖不是生來在這兒,卻是這兒長起來的,我比本地人還本地人呢——”

女孩兒清越的嗓音易叫人動容,見她出去了,泊熹擡手在眼上遮了遮,眸中分明晦澀,然一邊唇角卻奇異地浮起來。活着就好,連天也不叫他死麽?既這麽的,未完之業就不得不繼續了。

和齡給泊熹準備了換洗的衣物,她是個妥當人兒,打從抱她來關外的徳叔去世後就一直是一個人過活,生活裏大事小事都是靠自己。不過過去是她一個人,現如今卻多出一個人。是她救了他,她覺得異常滿足,往日不說,其實心裏渴望有家人陪在身邊,即便她對過去記憶模糊。

泊熹的到來填補了和齡對家庭成員想象的空缺,她表現得殷勤周到,他能感受的到。她為他打水,生火燒熱,又忙活着置辦晚飯,仿佛是個為忙碌一整日終于歸家來的丈夫操持的妻子。

泊熹沐浴完提着袍角步出來,放眼是無邊無際的黃沙,遠處有騎着駱駝的商隊經過,烏鴉鴉的一長排,駝鈴叮當,看久了,任是再浮躁的一顆心也能夠平靜下來。這關外景致與京師裏的富貴榮華全然是兩個世界,傍晚的風拉扯着他的袍角飒飒抖動。

羊圈裏綿羊咩咩叫,和齡關上圈門提着水桶出來,乍一瞧見泊熹她窒了下,眼前被點亮了。果然即使是平凡樸實的衣料,穿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她已經記住他的名字了,歡快地叫着“泊熹”跑到他跟前,毫不避諱的上下一番打量,末了點頭贊許道:“泊熹,你長得真是好看。”

他聽了只感到恍惚,并不是因她的話,而是她念他的名字。

已經好些年再沒人這樣輕快地喚他,甜軟的聲口,嬌媚的眸子,直把他往記憶的深淵裏筆直拖拽。

“泊熹?”和齡是知道看眼色的,看見他面色不善,她腳尖無措地在沙地上磨了磨。

他定是覺得她孟浪了,想來中原的姑娘不會貿然說出這樣的話。可她也委屈,她就是覺得他好看呀,他是她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和齡對泊熹有天然的好感,故而十分在意他的反應。幸而泊熹很快将神思收回來,他一低頭便瞧見才還十足活潑的姑娘眼下做了錯事一樣低垂着首,兩手輕輕地絞着。

她注意到他的視線,琢磨了下,改口道:“其實你長得不好看,真的…我适才也不過是那麽一說,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我往後再也不說了!”

和齡以為自己都這麽說了泊熹臉上應該雨過天晴才是,沒成想他臉上更黑了,陰雲密布,比大漠裏的黑沙暴還叫人害怕。

中原男人真是不好交流... …

她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姑娘叫什麽名兒,”泊熹忽然開口,他自己沒意識到,素來寡淡的眸光裏竟帶了一抹極淺的笑意,轉瞬即逝,慢條斯理地道:“套句才兒姑娘說過的話,稱呼‘喂’未免顯得沒禮貌。因此才冒昧過問姑娘名諱。”

和齡其實嫌棄他說話文鄒鄒,她要腦筋打結才能轉過彎來徹底理解。

不就是問名字麽,有什麽不能說的,“我叫和齡,和你在一起的“和”,年齡的‘齡’,”她頓了頓,仰眸看他,“很好聽是不是?”

他在心裏念她的名字,兩個字在唇齒間撚轉,餘韻悠長,便微微颔首。

她輕易高興起來,“這名兒是娘親取的。”似乎想到什麽,臉上的高興也不是真的高興,襯在落日餘晖裏,依稀染上落寞的味道。冷不丁的,夢中那撐着油紙傘行走在紅牆琉璃瓦中的女人浮現在眼前——

“吃飯罷。”泊熹擡腳往回走,和齡晃晃腦袋,亦步亦趨在後頭跟上去,很快就站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吃飯的時候她喋喋不休,“我知道你吃不慣我們這兒的硬餅子,原先倒是烙了好幾張,現在就算了。”她把香噴噴的米飯盛給他一碗,又把醬肉往他跟前推,“吃罷吃罷,我是頭一回蒸米飯,你吃吃看對不對胃口?”

泊熹盯着筷子看了一時,眉頭蹙了蹙,仿佛在瞧筷子到底幹不幹淨。很快他便低頭沉默地吃飯,和齡發現這人話不多,總是靜靜的,很神秘,像月亮灣的湖水,要人往裏頭投石子兒才能激起一點漣漪。

“不嘗嘗肉湯和醬肉麽?”她把湯碗往他跟前推,勸道:“你身上有傷,需要補一補,光吃米飯怎麽能行呢。”

他不回答,她就一直那麽瞧着他。

泊熹沒有在女人堆裏打過滾,他是錦衣衛,後來到了頂,升任到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錦衣衛常在宮闱行走,身份特殊,皇上有要求,因此他們往往是不近女色的,禁|欲色彩可謂非常之濃厚。

東廠都督是碰不了女人,他們則不能碰。一旦沾染上女人,身體有了欲|望,萬一和後妃有個什麽牽搭不是叫做皇帝的戴綠帽子麽,這是萬萬不能夠的。

“怎麽總不理人呢?”女孩兒眼睛張的葡萄一般,好奇又困惑,她咬着筷子看對面比雕塑還像雕塑的男人,忍不住拿手指戳他的手臂,“泊熹從前是做什麽的呀,你受了這麽重的傷,是有仇家麽?很厲害的仇家麽?”

他的視線停駐在她堪堪收回的粉白指尖上,眸光淡淡複看向和齡。

女孩兒生了雙嬌嬈的桃花眼,認真瞧起人來總像是存了分道不明的暧昧在裏頭。泊熹眉心微攏,不禁別開視線,須臾生硬地道:“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不許問。”

他的本意是為她好,和齡好像也能明白,倒是壓下強烈的好奇心不過問了,只是對他只吃飯不吃菜的行為表示由衷的不解。

後來才知道,原來泊熹是個素食主義。

人家根本不喜歡吃肉,順帶的,她甚至懷疑他連女人也不喜歡… …

入了夜沙漠裏就冷起來,泊熹睡在狼皮褥子上,閉着眼睛心思重重,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和齡收拾好碗筷便立在屋子正中間,怎麽辦好呢,她尋思着,只有一張床啊,眼下讓給泊熹睡了,他是客人,又有傷在身,跟病人搶床似乎不大好。

看來只好打地鋪了。

和齡怕打攪到泊熹思考人生,就蹑手蹑腳地爬到床裏邊去拿狼皮毯子。

毯子壓在泊熹手腕處,她小心翼翼夠了半天也夠不到,手臂酸得直翻白眼。一直躺着不動聲息的人卻睜着眼睛打量她痛苦的樣子,良久才疑惑地問:“有什麽事麽?”

有一瞬間她懷疑他是故意的,然而聯想到泊熹一直以來的淡漠,她想自己一定是多心了,泊熹才不會是這樣的人。

“啊…您睡您睡,我吃多了消化消化。”和齡笑眯眯看着他,等他沒動靜了便又去夠那條頑固的被壓得牢牢的狼皮毯子。她突然覺得自己這是何必呢!死鴨子嘴硬個什麽,直接叫他拿給她不就是了,何苦在這裏找罪受。

思及此,和齡就往床裏又爬了爬,她在泊熹衣角上很輕地扯了扯,“麻煩了,我的狼皮毯子叫你壓住了,拿半天拿不出來… …”

泊熹把毯子拿起來,她白纖纖的手臂立時伸過來要接,他卻縮手掩在背後。這下子和齡鬧不明白了,“…泊熹也想用這條毯子麽?”

他下了床,站在床前看着半跪在床角的她。

女孩兒十六七歲的年紀,有着江南女子窈窕痩纖的身形,這會兒燭火蒙昧,她的身影幾乎只剩下小小的一塊兒,火光在她臉上跳躍,這樣暖黃光暈下的青澀面龐竟意料之外的讓人感到溫暖。

面前的小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泊熹閉了閉眼,正是明确這一點,他才會在初醒的時候壓下殺意。

然而他的行蹤不能透露出去,哪怕将來不是她有心說出去,卻不能不防備着東廠番子來确定他死了不曾,到那時可就不妙了。

和齡看着泊熹拿着毯子下了床,心想他該不會是突然開竅曉得要謙讓了吧?可是他身上傷還沒好透,晚上地上涼,涼氣入體可不是好玩的,罷罷罷!看在他有這份心的份兒上,今晚她睡地上也睡得值得了。

和齡往床畔挪了挪,泊熹突然将手上的狼皮毯子放下,眼底深處有一閃而逝的寒光,嗓音溫涼地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她面上惘惘的,眼睫忽閃,旋即粲然一笑,把毯子抱了個滿懷從床上跳将下來,邊還把高高的他往床上推。

“大晚上的有什麽可說的,你白日話不多,這會兒怎麽有了興致?要聊天還是等明兒吧,明兒我帶你往我們店裏去,”她笑睨着他,“那裏吃食上選擇能多些,你今兒光吃飯了,這樣怎麽成呢,受了傷卻不曉得疼惜自己,竟比集上裁縫鋪裏老阿婆的孫子還傻些。”

“… …”

異樣的情緒在泊熹心間升騰起來,女孩兒的笑容有感染力,暖融融的席卷全身。

他看着她笑彎彎的眸子,一時殺意難再起。想着還是再等等吧,再緩幾日。等傷好全了再動手,今兒畢竟晚了。

☆、浮萍聚

和齡做事的客棧叫做“魚躍門”,是方圓百裏唯一一家提供食宿的地兒,每日裏雖沒有絡繹不絕的客人,但也不至于無人造訪。倒是前段時間比較熱鬧,來了好些喬裝改扮的人,通身穿着一色兒皂靴皂衣,頭上戴着阻擋風沙的皂紗帷帽,做工考究,輕易就與關外人區分開來。

昨夜不知何故又來了一撥,在大風沙的當口投宿的,個個兒兇神惡煞不說,腰間還跨着尾部細彎彎的長刀。

秦掌櫃有見識,一眼便認出來這幫人不是東廠的番子就是錦衣衛的人手,佩在腰間的跨刀是錦衣衛專用的繡春刀。因外形頗為陰柔,故名“繡春刀”,是極易分辨的。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秦掌櫃心裏直打鼓,最怕就是這些當差的官爺,朝廷裏沒事兒就溜出些懸賞通緝的高手,高手們約好了似的都往關外躲,于是沙鬥子這塊兒鮮少有平靜的時候,那些商旅也不敢貿然在此投宿,唯有知曉內情的道上人能安然在魚躍門這黑店住下。

客店裏夥計們擔憂了一整晚也沒出什麽事,那些夜晚投宿的番子并沒有異樣,或許只是途經此地。意識到這點大家夥兒松了一口氣,銀寶在大堂裏招呼客人,她往門上走了走,餘光裏忽瞧見和齡來了!

光是和齡不稀奇,稀奇的是和齡邊兒上那人眼生的很。高高長長的身量,皮膚細白衣袂飄飄若谪仙,行走在這沙地上,陽光照着能發光似的——

這麽個人,是和齡拉的客人麽?

外頭和齡一頭走一頭跟泊熹搭話,她指着魚躍門客棧道:“就到了,一會兒我叫金寶給你做好吃的!你別瞧我們這兒地方偏,我們掌櫃的過去可是在中原呆過的,是後來才到了這兒來,我跟你說,我們這兒不大太平,一會兒我說話,你別開口,知道了麽?”

泊熹半點搭理她的意思也沒有,他率先進了門,直接在牆角的一桌坐下來。木頭桌面橫桓着刀劍砍過的痕跡,斑駁不堪,應是有些年頭了。他環顧四周,再看和齡那一臉和熙天真的表情,眼裏有了微妙的變化。

銀寶一把将往泊熹那兒走的和齡扯到邊角裏說話,她偷摸着指坐在角落裏的男人,“早瞧你近來怪怪的,他是哪個?生的這麽好的相貌,別是你拐來的吧?”

“呸呸呸,”和齡昂了昂脖子,忽而促狹起來,“以後他就是我相公,不許你盯着他瞧,仔細我告訴金寶去,晚上他給你好看!”

銀寶紅了臉啐她,她臉皮兒薄,忙忙地轉身招呼客人去了。和齡得意地彎了彎唇,一轉頭卻發現泊熹在看着自己,他表情總是淡淡的,她也瞧不出什麽,笑微微挨過去在他邊上坐下,“泊熹餓了吧?你等着,我到廚下拿吃的過來!”

“不必,”他拉住她腕子,素來淡漠的眸子裏露出幾分意味深長,“我吃素面即可。”

和齡歪了歪腦袋觑着他,須臾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你別誤會,我…想必你是瞧出什麽來了… …”她說的艱澀,不時跳開視線不看他,讷讷着道:“我既救了你,難道還有害你的道理麽,黑店裏也不是就真有那麽些白肉的,現今兒人都賊精的很,我們客棧名聲也不好,嗐,瞧我說這許多,你煩了吧…我去給你煮面。”

說完一溜煙跑沒了,泊熹托着下巴看她離開的方向,打量的視線逐漸移至二樓。

廚房裏銀寶正在跟金寶說和齡這事兒,他們這地方攏共幾個人,平日裏沒什麽八卦可聊,金寶很意外,問急匆匆跑進來的和齡道:“銀寶說那人很俊很高,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當真就了不得麽,說是個兒高,有多高,比我還高?”

兩人平日就不對付,和齡見金寶拿他自己跟泊熹比,不由呵呵幾聲,“金寶大哥高麽?我怎麽不覺着,我還以為你只是腳底板長了個很高的老繭呢。”

銀寶掌不住笑起來,笑得直捶桌子,那廂金寶在媳婦跟前丢了人狠狠瞪和齡,“你仔細着,掌櫃的說要尋你呢,看你又做了什麽好事!”

和齡也不怕他,轉身往鍋裏放水,又在竈裏添柴火。銀寶把拉好的現成面條放在竈臺上,轉臉勸道:“你們兩個也別鬥雞似的,樓上那群官爺還不知要怎麽料理呢,沒準兒是憋着要整大事出來,掌櫃的清早就出去了,光留下咱們幾個,你們還有閑心思吵嘴。”

銀寶都這麽說了,金寶也不說話了,和齡一門心思在面上,也就閉口不言。

這面一煮就煮了小半個時辰,等和齡熱得臉上紅通通把面放在泊熹跟前時,他趴在桌上就像睡着了一樣。

泊熹過往的經歷裏鮮少有等人的時候,又是倨傲冷漠的性子,耐性幾乎所剩無幾。

聽見動靜,他挑了挑眉,拿起箸兒朝她陰森森一笑,“去了這樣久麽,你莫非跑去現磨面粉了?”

和齡大窘,讓他等那麽久她也不好意思,嗫嚅着解釋道:“煮面的時候和人說話來着,水都燒沒了,總之出了點狀況,你別惱我——”她看他一眼,“下回不會了。”

“下回?”泊熹吃了一口面條,沒再開口。

和齡一直看着他,見泊熹吃了小半碗了,興許是吃飽了,才再次提起了昨兒的話題,試探着問道:“你到底打哪兒來,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她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倏地壓低聲音附耳道:“我都瞧出來了,看你機靈的這樣,其實你是個殺手是不是!”

他聽了嗤的一聲笑,放下箸兒悠悠然斜睨着她,“你确定我只是個殺手?”

和齡抱臂,眸中露出一絲膽怯,他就那麽老神在在看着她,她忽而明白過來,原來他在诓她。

不過被泊熹逗了和齡還是很高興的,就好像發現他的另一面一樣,原來他也不是那麽冷冰冰的人麽。

但如此一來泊熹的身份就更加懸疑了,她開始在心裏懷疑他是朝廷放賞緝拿的欽犯… …欽犯都愛往他們沙鬥子逃。

泊熹吃完,和齡帶他到後院裏井邊洗手。她早瞧出來了,他就是個怪胎,洗手要洗三遍,衣服穿得一絲不茍,平和眉目的表象下掩着一顆猜疑冷漠的心。

他這脾性,也不知是什麽樣的人才能走進他的心裏。

和齡還有事要忙,不能一直陪着泊熹,她看他洗手洗個沒完,就徑自到前頭大堂裏去了。才進去就覺着不對勁,那些住在樓上的番子們不知何時全下來了,烏泱泱坐了大半個大堂,佩刀脫了刀鞘明晃晃插|在桌面上,冷光閃閃,直戳進人眼窩子裏。

銀寶心驚膽戰,她素來是個小膽兒,吃不住那幫番役盤問幾句便跌坐在地上摔了個老太太鑽被窩。

和齡是傻大膽,她沖過去拉起銀寶,轉臉朝兇煞的番役們賠不是,和和氣氣地道:“各位官爺勿動氣,您要點什麽只管開口,但凡我們店裏有的一準兒都給您們送來,我們是微末之人,不值得您費心思計較——”

一面說一面把銀寶往廚下趕,叫她別磨蹭快上酒上肉,銀寶提着裙角歪歪扭扭跑下去拿酒了,和齡松了口氣,不妨一只手臂斜裏拉住她。

她看到一張刀疤遍布的臉孔,那人粗聲粗氣道:“有件事兒想掃聽掃聽,不知近來可有古怪可疑之人來貴店投宿?”

和齡不願和他們夾纏,心說可疑古怪的不就是你們麽?你們不來天下太平。她搖頭說沒有,搖頭的當口不期然想起了泊熹,心裏一唬,再看向那群番役時眼神就沒那麽敞亮無懼了。

幸好東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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