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玄劍宗
事後肖靈無數次回想過兩人初遇的這一天,思考着自己怎麽就同意了。不,他絕不承認自己是屈服于了對方的武力威脅。
他當時給自己找的理由是:反正也沒有別的事可幹,找個地方先養養傷也好。
總之等到他恢複了實力之後,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受制于人了,到時候還不是來去随他?
于是,三天後,他就随着許雲一起站在了玄劍宗所在疊雲山的山底。
當時一個巡山的小弟子一眼看到兩人,屁颠屁颠地跑了過來,“掌門,您可算是回來了!我們都擔心死你了,昨天趙家兄弟還在這跟我說萬一您陰溝裏翻船敗給了那個魔頭要怎麽辦,哈哈,我就說那怎麽可能嘛!”然後轉過頭,被肖靈那一身血色的慘樣吓了一跳,“不知這位是?”
“他是肖靈肖公子。”許雲介紹道,“會随我在宗門內住上一段時間。”
小弟子聽到這話,笑容就僵住了。
一陣風飄來,吹動着地上樹葉嘩啦嘩啦,吹得那小弟子猛一下蹦了三尺高。
“來人啦!救命啦!魔頭闖上山門啦!”他狠命大喊着,一溜煙地跑得不見人影。
僅僅片刻之後,刷刷刷的,一大排手持武器的人就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看來這個宗門相當不歡迎我啊……肖靈在後面揉了揉臉。
許雲倒是不見半點尴尬,估計是早就預料到了這種狀況,一雙眼眯眯笑着,鎮定自若地想要将那群人勸回去。
知道這個魔頭竟然是掌門邀請過來的客人,衆弟子不敢公然阻攔,但又不敢就這樣眼睜睜放任他走進宗門。這可是在一夜之間覆滅了一整個宗門的大魔頭哇!于是就形成了許雲和肖靈兩人在前面走着,一堆人手持刀劍在後面顫顫巍巍、如臨大敵地跟着的奇景。
只有幾個小弟子,趁着許雲不備偷偷又從小路溜了回去想搬救兵。
“這裏就是我的住所了。”許雲走進後山一座宅院,推開一間客房,“阿靈你以後就住在這吧。”
肖靈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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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對面就是我的房間,一開門就能望到,你如果有事可以直接找我。這裏還有兩個侍女,不過她們現在不在,可能又跑去偷學武藝了,等回來了我就叫她們打一盆水給你好好洗漱一番……”
許雲還在那裏絮絮叨叨,一擡眼,就見肖靈已經直直飄到了床前,一聲不吭地倒了上去,蒙頭就睡。
“唉,看來這些天你果然還是太辛苦了,都怪我太急着趕路。”許雲露出滿足地微笑,輕輕退了出去關上門,然後轉身,看着依舊跟着的一衆弟子。
弟子們動作僵硬,表情抽搐。半晌後才有人長嘆一聲,“掌門,你又……”
衆弟子全體心有戚戚焉地跟着點了點頭,“你又……”
許雲十分欣慰地笑着,“看來你們終于已經了解情況了。那還是趕快散了,回去修習去吧。”
弟子們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
就在此時,一聲冷哼從院外傳了過來,“簡直胡鬧!雲兒,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麽什麽東西都敢往門內領?你把宗門當成了什麽地方!”
一個須發揭白的老者邁着大步子走進院內,他身後除了先前報信的幾個小弟子,還跟着一個衣着貴氣、膚如凝脂的少年。
許雲走上前去,行了個禮,“晚輩拜見沈師叔。”
“你還知道叫我一聲師叔。”沈長老吹着胡子瞪着眼,“以前你随便領人回來,我不計較,反正我玄劍宗家大業大,養得起,卻沒想到竟然将你慣肆成了這樣!你難道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嗎?就算你不顧念天痕山莊那邊上百人的亡靈,你也該知道:魔教餘孽,人人得而誅之!”
許雲嘆了口氣,“可我認為,就算如此,他也并不是那麽壞的人。或者說,不管他過去如何,我也想要試着改變他。”
“你!”沈長老氣得胡子直歪,想要多說兩句,又覺得大庭廣衆的不太合适,袖管往後一擺,“你随我來!”接着一指身旁那錦衣少年,“愛白,這裏就先交給你。”
祁愛白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又略帶擔憂地看了看許雲,向沈長老道,“師兄也是一心向善,請師父不要太苛責他。”
沈長老冷哼一聲,只給他們留了個背影。
許雲回望了小師弟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終只嘆了口氣,無奈地跟去。
待兩人走後,祁愛白直起了腰,同時也褪去了眉目間的溫馴,帶上一股子冷傲,“那魔頭現在在哪?”
身旁有弟子指了指客房。
居然當真住在了師兄院裏?好不要臉!
祁愛白只覺怒不可遏,趕緊喝道,“還不把他給我轟出來!”同時在心底啐了一口,低聲咒罵,“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混蛋東西。”
等了一會兒後,祁愛白見還沒人敢動,頓時了然,“你們怕他?”
有人道,“祁師弟,這人畢竟是掌門的客人,還是等掌門回來再商量的好。”
“說來說去,你們還是怕他。”祁愛白是個嬌生慣養的主,從小沒受過多少罪,除了師兄師父和已經去世的師伯外也沒人敢給他臉色看,“在我們宗門內,那畜生還敢翻出什麽大浪不成!”
說罷,他便抽出了腰中的劍,直接踹開客房的門,就要闖進去。
然而一個身影正好攔在他的面前。
肖靈不知何時已經起了身,立在門口,沖着祁愛白陰測測地笑,“你剛才說誰有娘生沒娘養?”
這邊廂,沈長老一路拉着臉走到了自家書房,又屏退旁人,這才稍稍放緩了臉色,對着許雲嘆道,“其實我明白你的心思,我師兄在世時也是像這樣,倔得不得了。”
聽到對方提起自家師父,許雲神色微動。
“但是他可沒你這麽不靠譜。”沈長老擺正了臉色,“師兄那樣一個濫好人,在魔教肆虐江湖之時依舊挺身而出,帶領着正道諸多門派前去摧毀魔窟,屠盡魔頭,讓那些魔教餘孽十幾年來不敢再有半分動靜。為什麽?還不是為了普天之下更多的無辜生靈!”
許雲沉默半刻,道,“但是,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阿靈再和從前一樣。”
“你還是指望能改變那家夥。”沈長老面露不屑,“別傻了,魔教中人,通通都無藥可救。”
許雲問,“就因為他們修習魔功?”
沈長老點了點頭,陷入了片刻回憶,顯出一種心有餘悸的神色,“你不知道那種魔功的可怕。任何一個人,哪怕原本再正常,只要開始修習那個,就會漸漸變成一個惡魔。就像我們正道功法可以修身養性,魔功也會深深影響一個人的七情六欲。魔道中人,通通都黑心黑血、無情無義!”
“……我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呢,師叔。”許雲平靜道,“但阿靈并非無情無義之輩。”
“難道他還能有情有義不成?”沈長老冷笑。
“我是這麽覺得的。”許雲擡起頭,直直看過去,“要試試看嗎?師叔。”
沈長老臉色變了又變,深恨這師侄為什麽竟然如此固執,但這畢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最終心裏還是軟了一點,嘆道,“這樣吧,我可以同意他留下,甚至願意在別的門派前來尋仇時做主保他。只有一個條件:你得廢了他的經脈,絕不能讓他再帶着那一身武藝。”
許雲臉上泛出一抹苦笑,還未答話,就見一個弟子從外面闖進了書房。
“掌門!長老!大事不好了!”那弟子急得上氣不接下氣,“那、那個魔頭想要殺了祁師弟!”
後山,許雲院內。
肖靈像抓雞仔一樣抓着祁愛白的脖子,高高提着,神色猙獰,“說啊,再說啊,只要你再說一句,我就直接弄死你。”
祁愛白哪裏還說得出一個字,一張臉慘白慘白的,雙手都已經開始了無意識的亂撲騰。
其他弟子則都倒在四周,捂着傷口,哎喲哎喲直叫喚。
兩人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
“孽畜!你這孽畜!”看到自己最心愛的小弟子竟然被人這樣對待,沈長老險些被氣瘋,直接就是一掌拍了過去。
肖靈向後一躲,晃得祁愛白直翻白眼。
沈長老急得大喊,“還不快放下我的徒兒!你這個孽畜,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們投鼠忌器嗎!”
“誰稀罕?”肖靈眯着眼,看到許雲,一把就将手上那累贅直接從半空中給丢了過去。
許雲連忙躍起接住,将祁愛白放回地上,又拍着他的後背幫忙順氣。
“師、師兄……”祁愛白眼淚花花,話都說不清了。
沈長老見愛徒沒有大礙,松了一口氣,剛打算全力對敵,就見肖靈打了個呵欠,轉身回房,看都沒再看他。
沈長老被氣了個半死,“孽畜!站住!”
肖靈十分不滿,“老頭,你剛才就在這吵了半天,害得我沒有睡好,我看你年紀大了才沒計較。你還想如何啊?”
“你、你……”沈長老的手指直哆嗦。
這個時候,許雲終于從祁愛白口中得知了先前的情形,走到肖靈身邊勸道,“阿靈,不要太生氣,愛白他不是故意的。”
祁愛白在一邊淚流滿面:不要這樣胳膊肘往外拐啊,師兄!
許雲又道,“他不知道你是真的從小沒有父母。”
祁愛白一愣。
肖靈臉上神色也是一僵,片刻後變白了,再過片刻後又變黑了,好半晌才惡狠狠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誰告訴你我從小沒有父母?”
許雲老實回答,“猜的。”
“……”
一旁沈長老也終于順好了氣,臉色陰沉得可以滴水,“鬧出這種事情,不管有什麽緣由,你還想可以善了嗎?”
肖靈側過身,“你要如何?”
“兩條路:一,我們将你就地正法;二,你自斷經脈。”沈長老這個時候還記得先前和許雲的約定,“你自己選。”
肖靈握着劍冷笑,“我倒想試試:在被正法之前,究竟能拉到幾個墊背。”
許雲連忙伸出手攔着,想說點什麽。
“雲兒。”沈長老搶先堵住了他的話頭,“你是我們玄劍宗的掌門,又是被我師兄給撿到宗門裏從小養大的,我想你該知道你應該站在哪邊。”
肖靈也望着他,冷笑着,卻不說話。
許雲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長嘆一聲:得,自己現在成矛盾中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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