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44·誰抛棄了誰

肖靈的攻勢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減緩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他手中那柄劍幾乎晃花了許雲的眼,然後終于有一刻,那柄劍尋到了某個機會,猛地朝着許雲的胸口刺了過去。

許雲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距離死亡這麽近過了。在生命受到威脅情況下,他為求自保,不得不遁入了那種不顧一切戰鬥的狀态的邊緣。

許雲撩起了自己的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劃了過去,想要阻住肖靈的攻擊。

他的判斷告訴他,這一擊會挑飛肖靈的劍,除非對方躲開。

然而——

“噗”的一聲,血液噴灑了出來。

許雲的劍尖最終劃開了肖靈的手腕,将那手腕拉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合着噴湧而出的血液,顯得猙獰恐怖。

肖靈在劇痛之下丢掉了劍,退後兩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許雲,甚至在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要點住穴道止住自己的血。

許雲愣住了。

不對,這個樣子不對,為什麽會這樣?那一擊怎麽會傷到他?按照肖靈剛才所使出的招式,當自己的劍撩過去的時候,他的手腕明明就應該已經不在那裏了。

難道他并沒有将那一招給使老嗎?

他……在出招之前就已經預留了收招的餘地,那些洶湧的攻勢從頭到尾都只是虛有其表,其實從來就沒有打算要真的殺了自己……嗎?

肖靈突然放聲大笑,“好啊!好你個許大掌門!好一個黑心黑血、無情無義!可憐我居然到今天才真正看清了你!”

不,不是這樣的,許雲想要辯解些什麽。

但還未等他想出究竟要如何辯解,肖靈的臉色又猛地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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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靈突然噴出了一口血。

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沉默地看了許雲一眼,然後猛地轉身使出輕功,全力向遠方飄去。

“阿靈!”許雲最初想要追,但在片刻之後,他終于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肖靈剛才之所以會有內力,是因為他強行沖破了經脈。

而現在,他正在承受着反噬。

這是他最危險也最脆弱的時刻,但他選擇了逃離自己的身邊……不是嗎?

許雲在腦海中默默回憶起肖靈最後所留下的那道目光。

那是一道充滿了警惕、戒備與不信任的目光。

許雲最終停下了腳步。

他轉身回去,拾起了那卷帛書,默默收入懷中。

他又看了眼那名紅衣盟少年的屍首,然後默默刨了個坑将對方埋了。

等做完這一切,已經是天色将晚。

許雲離開了樹林,打聽到沈知秋已經被弟子們送回去了住處,便決定過去探望。

一見到他,沈知秋立馬将周圍所有人都趕出了房間,抓着許雲緊張兮兮地問,“怎麽樣?”

許雲默默地遞上了那帛書。

沈知秋松了口氣。

“師叔,阿靈剛剛走了。”許雲道。

沈知秋一愣,連忙問,“怎麽回事?”

許雲搖了搖頭,沒有吭聲。

沈知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帛書,頓時猜出了七八分,“他已經知道了?”

他見許雲仍舊沉默,知道自己猜對了,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只能無謂地安慰道,“雲兒,你不要太難過,先試着去勸一勸,和他好好說說,說不定能勸回來。你……哎呀!都怪我,你說我沒事把這玩意拿出來幹什麽啊!”他說着就從許雲手中奪過了那帛書,當即就想毀掉。

“師叔。”許雲按住了他的手,“不關你的事。在他剛剛知道實情的那一刻,事情還是可以挽回的,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我的錯。”

沈知秋聞言,下手便不禁慢了一點,然後一口氣洩了,竟然又下不了手了。

“這是師父的遺物,沒必要毀掉。”許雲道,“無論它會引起怎樣的後果,都是我該受的。”

“雲兒,你……”沈知秋仔細盯着許雲瞅了半晌,瞅出一點不對來:這孩子現在這完全是在自暴自棄破罐破摔啊!

“雲兒你不能這樣!你振作一點啊!”沈知秋痛心疾首,“就算、就算他走了又怎麽樣?也不是什麽很大不了的事嘛!以後的日子還長着,你總會遇到更好的。”

“說得對。”許雲點了點頭,“他總會遇到更好的。”

“……”沈知秋表示:你這個理解和我剛才所說的咋就不是一回事呢。

許雲拍了拍沈知秋的手背,“師叔,不用為我擔心,我沒事。你好好休息。”

沈知秋眼巴巴瞅着他,咋瞧都不覺得他像是沒事的樣子。

許雲沉默了片刻,又突然問,“如果真正喜歡一個人的話,比起對方是否能和自己在一起,對方是否會過得更幸福才是更重要的,對嗎?”

沈知秋不知該如何回答。

許雲也沒等他回答,只是像自言自語般說完了那句話,然後向沈知秋點了點頭,便告辭了。

從沈知秋那兒出來後,又有弟子找了上來。

肖靈已經逃出了整個玄劍宗,并打傷了試圖阻攔的弟子。雖然傷得并不重,但這種行為已經嚴重違反了玄劍宗的宗門戒律。

眼前這個弟子正在向許雲詢問,是否要按叛逃處置,并派人捉拿。

“不用。”許雲道,“他只是外出雲游而已。”

“……”

那弟子左眼寫着“你哄鬼呢”,右眼寫着“鬼都不會信”,默默點了點頭,“是,掌門。”

許雲去探望了那名被打傷的弟子,不可避免地遭受了諸多詢問,一概以肖靈正在外出雲游作為回答。至于為什麽外出雲游要強行打傷弟子,呃……這是因為他那個人就是比較急躁。

在衆多弟子們“你哄鬼呢”的目光的注視下,許雲淡定地離去了。

然後他決定去山上打幾只兔子,今晚上吃兔肉火鍋。

但還不等他找到第一只兔子,祁愛白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找了過來。

“師兄!”祁愛白急得直跺腳,“肖靈為什麽會走!”

許雲用責備的目光看着這個小師弟:怎麽說話呢?阿靈明明只是雲游去了,別說得好像他已經不會回來了一樣。

“你們吵架了對不對?”祁愛白緊緊抓住許雲的衣袖,急得眼眶泛紅,“你去追他回來啊!快點去啊!”

許雲默默扯回了自己的衣袖,“你想追就自己去追。”

祁愛白怔怔地看了許雲好半晌,然後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不想要他了是嗎!”

許雲沉默。

他想要又如何,不想要又如何……他的阿靈,已經不需要他了。

“你已經放棄他了嗎?”祁愛白咬着牙道,“好,好啊,既然如此,我就自己去把他回來,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想去就去吧。”許雲輕描淡寫地說道,“反正,你不是一直都喜歡他嗎?”

這句話讓祁愛白整個人都僵住了。

半晌後,他才怔怔地問道,“師兄……你一直都知道嗎?”

許雲點了點頭。

祁愛白狠狠咬着牙,臉頰忍不住哆嗦着,然後忍無可忍地一拳揍了過去,“你太過分了!師兄!”

許雲輕易地避開了這一拳。

祁愛白一招落空,也懶得再和他廢話,轉身就朝着山門奔去。

許雲盯着小師弟的背影看了許久,然後收回了視線。

他環顧四周,繼續開始逮兔子。

這晚上許雲總共逮到了五只兔子,自己吃不下,就喊來幾個弟子分發了下去。

許雲抱着“明天要逮十五只”的目标入了眠。

半夜他卻被凍醒了。

冷,真冷,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冬天的夜裏竟然會這麽冷呢。

許雲默默抱緊了被子。

他忍不住回憶起往常會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又拼命忍着不讓自己再回憶。

那個少年,總是那樣溫暖,那樣柔軟,那樣明亮,就像是一道暖洋洋的光芒。但是那樣美好的東西,不應該被他這樣的怪物所擁有。

許雲起了身,按住自己的腦袋,靜靜地看着窗外的雪地與月光。

月光灑在山下數裏外的那條河流上,映出一片慘慘的白。

肖靈趴跪在河邊,十指全部扣在雪地裏,身形不斷顫抖着,口中不住咳嗽着,咳出來的全是血。

他強行忍耐着體內那些能逼得人發瘋的劇痛,拼命梳理着自己的經脈。

如果不拼命,他會真的送命。

經脈被強行沖破的後果比他原本所預計的還要嚴重,大半的內力已經失控,正在他的體內亂竄着。他必須在自己的身體完全被破壞之前,利用還能被掌控的那小半內力,将體內整個梳理好。

他正在和生命競速,贏了,就是生,輸了,就是死。

唉……強行沖破經脈、強行沖破經脈,明明他早就知道已經有多少人因為這種事情而直接斃命了,卻竟然還是做出了這種事……僥幸心理真是要不得。

沖動果然是魔鬼。

肖靈現在沒空後悔,不然他腸子都會被悔青。

當時他在那片樹林裏意外看到那個紅衣盟的少年,發現對方形跡可疑,便攔了下來。結果對方居然威脅他,說是只要把許雲的真正身份給大聲喊出去,就能直接令他掌門之位不保。

肖靈就是在那個時候,拼着會受到反噬的後果,爆發出了自己原本的實力,為的只是能在數招之內快速擊殺對方。

若是能讓他再選一次……什麽許大掌門的真正身份,管它去死啊!

肖靈猛地噴出了一大口血。

然後他松了口氣:好了,自己總算是贏了。

他從雪地裏拔出已經凍僵的手指,爬到河邊,撈起水澆到自己臉上,冰得整個人都是一個哆嗦。

大冬天的,這滋味真是太夠勁了。

肖靈神色複雜地看了河水半晌,然後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先把自己身上洗幹淨了再說。

反正他也不是沒在大冬天洗過冷水澡,咬咬牙也就忍過去了。

至少……把血跡洗掉吧。

肖靈這樣想着,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處已經被凍住的傷口。

他并不知道自己傷得究竟有多重:剛才那種情況,哪裏還在意得了這種小事?

他試着握了握手指。

唔,好吧,現在它們被凍僵了。

肖靈默默清洗着傷口。

洗着洗着,他突然就大哭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哭,就是突然哭得撕心裂肺。

肖靈邊哭邊想:沒用啊,真是沒用啊,這種事情究竟有什麽好哭的!

不就只是沒了一個男人嗎,誰離了誰活不了?居然為了這種事情哭成這樣,說出去得笑死別人。

但是無論他如何想,淚水總也止不住。

片刻後,肖靈只好重新邊哭邊想道:哭吧哭吧,趁着沒有人看到,一口氣哭個幹淨。

第二天天一亮,擦幹淨眼淚,又是一條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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