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45·心中幻影

肖靈并不知道這一晚自己總共哭了多久。

他就是哭着哭着,突然便哭不出來了,仿佛已經将眼淚流幹了一樣,然後起身歪在樹幹上想要休息片刻,卻又被冷風吹得渾身發疼。

他覺得自己真在這裏睡一晚的話可能會被直接凍死,于是站起來走動了兩步,又看了看遠處,幹脆便向着最近的城鎮走去。

那是一個不大的小城,但還是有着一堵城牆,現在自然已經城門緊閉。

這對現在的肖靈而言完全不是問題,縱身一躍便進去了。

他漫無目的地游蕩在街上,發現城內果然是比外面暖和許多,猶豫着要不要幹脆随便找個角落将這一夜給混過去,但是肚子餓得很。

肖靈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在城外順手獵點野味。

沿路他看到幾家終夜不打樣的酒館,但兜裏一文錢都沒有。

怎麽辦?要打劫嗎?

肖靈猶豫極了。

正猶豫間,迎面走來了幾個醉漢,其中一個帶着沖天的酒氣,正好撞到了肖靈身上。

“哪來的混蛋!居然敢撞老子!”那醉漢一怒之下揪起肖靈的衣襟就往牆上推。

肖靈茫然地看着這人,然後又低頭望了望對方腰上那佩劍。

那醉漢在近處看了看肖靈的臉,打了個酒嗝,突然又是一笑,“小白臉長得倒是不錯,要不要和哥幾個玩玩?”

肖靈皺了皺眉,卻是問道,“你給幾個錢?”

旁邊另外幾個醉漢聽了,頓時笑得更加放肆起來,“今晚的貨有點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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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解下了腰上的錢袋,當着肖靈的面抖了抖。

“那就找個巷子吧。”肖靈道。

走兩步,轉個角,就是一條小巷。

幾名醉漢淫.笑着便将肖靈給推了進去,然後伸出一雙雙粗手就想往他身上摸,但還不等碰到,便被肖靈一腳狠狠地踹在了臉上。

那幾個醉漢剛剛圍成了一圈,肖靈一腳過去掃了個遍,人人臉上都是腳印,幹脆利落。

肖靈順手奪過了正前方那人的佩劍,一拔,頓時憤怒了:你說你沒事挂個拔不出來的假劍是想幹啥呢!這不是坑搶劫的嗎!

“讓你挂假劍!讓你挂假劍!”肖靈舉着那柄拔不出來佩劍噼噼啪啪往對方頭上猛敲,“你不會用劍你挂什麽劍!騷包給誰看啊!”

這人真是不夠意思,肖靈還沒敲爽呢,就暈過去了。

肖靈剛剛收了招,眼角看到剩下那幾人正抱着腦袋準備逃,登時更憤怒了。

他握着那一柄佩劍,幾招便将這幾人全部給敲了回去,使勁敲使勁敲,看到誰還想動就敲得更狠,邊敲邊怒,“讓你們想調戲我!看我揍不死你們!”

起初那幾名醉漢還能高呼出幾聲“好漢饒命”,後面卻是連這話也喊不出來了。

路過之人只聞巷子內傳出了一陣又一陣慘叫,連忙路過得更加匆忙,邊路過心中還邊念叨着:造孽哦,不知道那幾個纨绔子弟今晚又禍害了誰。

肖靈敲得正爽,突然手中佩劍發出“啵”的一聲,出鞘了。

肖靈震驚了。

原來這柄劍并不是假劍,剛才之所以拔不出來,是因為它被鏽住了!

竟然有人能讓自己的佩劍鏽住!他究竟是怎樣對待一把劍的!

肖靈愛劍之心爆發,盛怒之下就拿着那柄劍朝着它原本的主人劈了過去。

剛到半路,肖靈卻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不能劈下去,這劍已經出鞘,雖然繡了點,但劈下去絕對會出人命。

肖靈從那群醉漢身上取出一個錢袋,數出一點足夠自己數天生活的碎銀兩,然後将那錢袋合着剩下的銀兩甩回到那群人臉上。

至于這幾人之後還會不會被別人見財起意,就不關他的事了。

肖靈離開了那處小巷,繼續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走着。

真奇怪啊,現在手中有錢了,他卻并不是那麽想吃東西了。不是不餓了,只是喪失了要填補這份饑餓的欲望。

他開始思考起一些毫無意義的東西。

比如說,為什麽自己剛才要特地不殺人呢?

因為殺人是不對的,雖然那群人很礙眼,但是罪不至死。

但是罪不至死又如何呢,自己手上無辜的人命難道還少了嗎?

只是有人和他說過,殺人是不對的。

肖靈找到了一處牆角,默默蜷縮起來,将自己的頭埋在雙臂之間,然後突然開始顫抖。

他這次并沒有哭,他已經哭不出來了,只是一不小心想起了一些從前的事情,于是心裏疼得很。

這種疼痛他并不是第一次體驗了。

十年前,自己一夜之間無父無母,甚至眼睜睜看着幼弟死在懷中,他就這麽痛過。

這是一種什麽程度的痛呢?就是仿佛自己在突然之間便失去了一切,人生沒有了意義,完全不知道該拿什麽支撐自己生存下去,自己的生命已經沒有了目标。

但是那個時候他活下去了,因為他還剩下一個姐姐。

直到半年前,他才知道這個支撐也是假的,姐姐早就死了。

他又一次接近崩潰,他發瘋似的殺死了所有自己能殺死的人,因為要替姐姐報仇,也因為他已經再一次迷失了活着的方式。

他那時覺得,要讓自己停止殺戮,只能是停止自己的生命。或者說,如果自己停止了殺戮,那麽自己的生命就也該停止了。

但他最終又一次活了下去。

這一次,是許掌門拉回了他。

呵呵,許掌門。

肖靈這個人格,已經第三度失去了能夠支撐其的支柱。

他再一次陷入了十年前的那種狀态。

——所以呢,你這次終于要徹底奔潰了嗎?

心底突然有一個聲音問。

是誰?

肖靈猛地回過了頭,但身後只有一堵牆。

他深吸了兩口氣,以為是自己過于敏感了,然後再度将頭埋在了雙臂之間。

他阖上了眼,那個聲音卻再度出現。

這次對方什麽也沒說,只是發出了一聲譏笑。

肖靈只覺得自己身處一片黑暗中,那個聲音也在,但他看不見對方。

——很痛苦嗎?

那個聲音又開始問道。

——比那個時候還要痛苦嗎?

是誰?究竟是誰!

肖靈再一次猛地回過了頭。不是在外面,他沒有再度看到那堵牆,這一次他是在自己那宛如一片黑暗的心中回過了頭。

然後他看到了,在那黑暗的掩蓋之下,如同影子一般的身影。

明明是如此模糊,在這一個瞬間,肖靈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誰?”肖靈在心中問,“為什麽看起來那麽像我?”

對方仿佛沒有想到竟然會被他發現,臉上還停留着一點意外,但也僅僅只是一瞬間而已,那副神情很快便顯得平淡至極。

——因為我就是你,但又不是你。

那個聲音再度傳了過來,雖然對方并沒有開口,但肖靈知道這就是他說的。

——十年了,你總算找到我了。

對方道。

“……我聽不懂,你不能不說更明白一點?”

——你不需要聽懂,我只問你,你已經又一次撐不下去了嗎?

對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依舊是平淡至極的,沒有一絲波瀾。

肖靈突然感覺,他應該是熟悉這種神情的,只是不知為何又感覺如此陌生。

這種好像沒有一絲感情的神情。

“你……”肖靈還想要問些什麽。

但對方突然擡起了頭。

肖靈一愣,忍不住也跟着擡起了頭。

當他再度低下頭時,那抹身影便不見了。

那個仿佛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家夥,就好像是一場夢,夢醒了,便再也不見蹤影。

黑暗中,肖靈感到有人正猛搖着自己。

搖了一陣之後,自己的口中開始被灌入熱水。

啊,熱水,肖靈現在不知道多需要這東西,但是……這溫度簡直能燙死他!

肖靈“噗”地一聲将那些熱水全部噴了出去,然後睜開了眼。

祁愛白正跪坐在他眼前,哭得眼淚花花的。

“愛白……”肖靈輕輕喚了聲,伸手碰了碰對方的臉。

祁愛白見他終于醒了,哭着便撲進了他懷裏。

肖靈稍稍愣了愣,便将手放在了祁愛白的背上,輕輕摟着。

祁愛白的溫度隔着衣物透到了他的身上,真溫暖啊。

“謝謝你。”肖靈低聲道。

祁愛白拖着肖靈丢進了一家客棧,随手就往櫃臺丢了一大錠銀子。

“不用,我有。”肖靈往身上摸了摸,頓時尴尬起來。

咦,剛搶的銀子呢?難道掉了?……算了,反正也是搶的。

祁愛白吩咐掌櫃的要趕緊做一桌熱菜,然後将肖靈給推進了房間,哭着道,“我剛才差一點就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有這麽嚴重?”肖靈有點意外。

“你還說!”祁愛白氣得不停跺腳,“你知道我搖了你多久嗎,吓死我了!”

“好好,對不起。”肖靈一看他又是要哭的趨勢,連忙認錯。

他又問道,“你怎麽會這麽巧也在這裏?”

祁愛白無語地看着他:你看不出來我是在特地找你嗎?都找了一夜了你知道嗎?然後咳了一聲,“剛好路過。”

“哦。”肖靈竟然信了。

祁愛白糾結地看了他半晌,想要問一問他和許雲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最終也沒敢問出口。

他只問,“你不回山上了嗎?”

肖靈聞言臉色一變,神色也黯淡了下來,半晌後點了點頭,“是的。”

祁愛白愣了愣,似乎是沒想到他和許雲之間竟然真的這麽嚴重。

“那你以後要去哪?”祁愛白又問。

“還沒想好。”肖靈道。

回答完這句,肖靈便開始想了。

雖然他剛剛差點就生無可戀,但在清醒過來之後,他很快就想起自己還得查清父母身亡的真相,然後為父母報仇。

想到這事,他就想到了不久後将要開始的那場拍賣會。

本來是約好和許雲一起去的……現在是不能指望了,還得令尋它法。

等等,商人們的拍賣會?

肖靈看着祁愛白,突然眼前一亮。

而祁愛白正搓着手,略有點緊張地問道,“既然如此,你要不要幹脆陪我回祁家一趟?呃,我是說,其實祁家挺好的,你可以過去看看。”

他決定了,既然肖靈和許雲已經決裂,那麽該出手時就要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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