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烤羊腿
一頓飯吃完,最高興的就是童莫了,這幾天他體力活幹得最多,今日也是吃得最多的。
吃得他是恨不得把腰上的束帶都解開,桌上童維頻頻暗示他差不多了該走了,他起先還裝作看不見,最後直接是失了耐心,差點急得拍了桌子。
謝懷風結了賬,小二咧着嘴下去。
“童兄,當真不去落日山莊小住兩日?”
童維一腦門的汗,“不敢,不敢。謝四爺胸襟廣闊,在下今日算是見識了,便不打擾了,我們兄弟三個回去定勤加練習,明年再來讨教。”
他說完拽了一把打着飽嗝的童莫,急匆匆地走了。
他們三個人其中一個比另外兩個加起來都要胖,沒走出去兩步就能聽見童維斥罵童莫的聲音。
謝懷風嘴角的那點笑落下來。
“少爺!還不追呀!我去嗎?”玲珑問。
“追不到。”謝懷風答。
“啊?!那你還請他們吃飯!不是為了打探出來他們是哪家派來的呀!”
謝懷風看她一眼,有點稀奇似的,“你這丫頭近日聰明不少。”
謝玲珑看一眼謝懷風,又看一眼郁遲,“你罵我呢!那你請他們吃飯做什麽!”
謝懷風走在前頭,平淡聲音被風送過來,“送行。”
送行?玲珑滿臉疑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郁遲,郁遲臉上沒有一丁點表情,只拎着刀跟上,玲珑也不知道他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那邊童家三個走到山間小路,這兩日一直是大哥身份帶着兩個弟弟的童維一改當大哥的做派,跟在童慎身後,猶豫着開口,“申爺,您看這事兒也結了,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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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慎聞言看他一眼,還是滿目陰沉,那雙眼睛裏一丁點的活人氣都沒有,把童維看得渾身一寒,腿都有點哆嗦,幹笑一聲,“這,這事做得也不是很漂亮,要不然說好的籌碼就算了,算——”
聲音戛然而止,童慎的刀毫無征兆往他頸間一劃,鮮血頓時噴出,“童維”再沒有機會發出一點聲音,睜大的雙眼裏映着的幹瘦人影漸漸黯淡,随後悄無聲息地倒下。
站在童維身後的童莫見了此景,先是駭了片刻,腳下猛地被什麽釘住似的無法動彈,然後才赤紅着臉捏着刀往後退了兩步。他胸口起伏着,肚子裏方才裝了滿滿的山珍海味,眼見着自己是沒機會逃走了,便大喝一聲舉刀劈下,“铛”一聲響,童慎只用一臂便擋下來。他那只胳膊痩如幹柴,卻穩穩接住了童莫一刀,然後如宰殺一只畜生般毫不費力,“童莫”永遠和他“大哥”躺在了一起。
童家三人就此散了。
下午郁遲跟着謝懷風又走了一個武堂,落日山莊下兩個城鎮,每個城鎮裏都有謝家武堂。
鬧事的人不少,鬧得大的也就那麽一遭,謝懷風往這兒一站,什麽人也都不敢再來了。
謝玲珑被武堂裏的幾個女孩兒纏住,謝家武堂裏不光收男孩,只要真的想學,不管是男是女只管來。幾個姑娘哪個不認得謝玲珑,在她們眼裏玲珑姐姐就是最厲害的,一條長鞭虎虎生威,看見了便纏着她不給走,頗有點謝玲珑往日纏着落日山莊總武堂教頭的架勢。
辦完了事太陽都沒下山,又只剩下謝懷風和郁遲兩個。
“第一次來穩州?”謝懷風尋了個話題同他聊。
郁遲低低“嗯”了一聲。
“帶你玩玩?”
郁遲心裏一跳,覆着刀柄的手指下意識因為緊張捏緊。
“怎麽,不想玩?”謝懷風一雙攜着風流的眼睛又望過來。
郁遲控制不住自己心跳過快,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他從小便不太擅長和人交談,小時候被師父撿回去之後在山裏同野獸樹木作伴,師父也常年因為他的寒毒四處奔走,甚少有人能講話。他又不太喜歡人,離開師父之後就算見了人也避開交流。
但他怕謝懷風嫌他性子太悶,急着開口,“沒有,我……你很累,不必遷就我。”
今日謝玲珑講了不少落日山莊的往事,他以為自己能理解謝懷風失去親人的痛,聽完了還是覺得自己并不能窺見其中一二,謝玲珑說他這幾日總消沉,大抵是很累,郁遲不想讓他陪着自己游玩,端着風流少爺的樣子。
短短兩日謝懷風聽了他這個說辭兩次了,昨日在偏院陪他吃飯的時候郁遲也是這麽說。
謝懷風肩寬背闊,郁遲卻還在長個,他比眼前少年骨架大了一圈,輕易瞥見郁遲紅着的耳垂。
這兒怎麽總是紅着的。
教人想伸手去揉,把那塊紅揉開,漫開。
其實謝懷風有點忘了當年的事,他的“當年”實在是太多了。初入江湖時他看不慣所有不平,自以為有多大的本事,能把所有的不公都給踏平,他那時還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是真的不報,那他就親自動手。等老天找出來誰善誰惡要等太久了,那他就來當這個“天”。
所以他還想着當天的那段年紀,有太多郁遲這樣的人。
他無暇分辨他們是不是都芳心暗許,他也不在乎。江湖說他風流,他也不否認,謝家四爺該是個什麽樣子,風流沒什麽不好的,美人兒沒人不愛。
郁遲,郁遲。
謝懷風琢磨着這個名字,郁遲當年沒說過自己的名字,甚至都沒說過話,他還以為他真是個小啞巴。他只朦胧想起來他當年真的是看着這個“姑娘”長得太标志,又不像姑娘家嬌滴滴,更有種少年郎的韌勁。
想不起來,說不定真是動了點心思,對着他說了些沒正經的葷話,不然怎麽惹得這麽一個少年對着自己動不動說不出話,沖着他可憐巴巴地搖尾巴,又總說不用陪他。活不過年關的一頭小狼,巴巴地把自己送上落日山莊來任他宰割。
謝懷風難得生出來些無奈的情緒,眼神又往郁遲的耳垂上飄,頓了片刻移開視線,聲音卻平靜。
“走走吧。”
兩個人沿着街走,太陽眼看着就快跌下山頭,這會兒要是在落日山莊,怕是伸手就能抓着太陽。
局勢太亂,謝懷風留那三人吃飯其實更是為了觀察那個“童慎”。
不出意外的話童慎用的必然是假名,那三人看似是童維為首,實則卻是童慎。飯桌上童莫幾次三番眼神往童維身上瞟,而童維卻是說每句話之前都下意識會用餘光去詢問童慎。郁遲能試出童慎沒用出全部功力,或者郁遲沒給他用出全部功力的機會,謝懷風也看出來了。
擅長用刀,也擅長用毒,看不出哪門哪派,趕着這個時間來蹚江湖的渾水,會和殺死謝堂風的兇手有關嗎?
想到這他卻分了神,郁遲那繃着的聲音又在腦子裏響起來。
“你太累。”
他累嗎?謝懷風想起大哥的笑,謝堂風笑起來是豪爽的,隔着三間屋子都能聽得見,發起火來也讓半個落日山莊瑟瑟發抖,爹……謝老爺子常拿着龍頭杖敲謝堂風的大腿,叫他少發火,多為善。謝堂風喜羊肉,山下的屠戶偶爾宰了羊非要送上落日山莊,謝堂風便在前院兒支上架子烤羊腿,兩只羊腿送回屠戶家裏去,剩下兩只一只給謝懷風,一只切片擺盤上桌。
确實累了。
比躲去江南偷閑時累了太多,江南時謝玲珑以為他多傷心,其實他是輕松的。謝堂風自小流落江湖,見了太多人心。他視謝堂風為父兄,謝堂風想要的東西他拱手奉上,從人心難辨的角度上他理解謝堂風說不定會忌憚他,理解謝堂風對于“風流劍”的不完全信任。
他心裏沒有太多難過,只有那麽一點兒,就着一杯酒就能下肚。
但謝堂風真是因為忌憚才把他打發去江南嗎?
不對勁。
謝懷風這幾日一直琢磨着這件事情。他信郁遲說的話,慕容和謝家不合,若謝堂風真想在壽宴上直接提出武林盟主一事慕容尋那老賊必定站出來,江湖都傳這是場鴻門宴,鴻門宴還沒擺出來便天下皆知了還叫什麽鴻門宴?慕容家便準備了份“大禮”來赴宴,只不過被郁遲半路截下。
謝堂風才是被動的那個。他身體向來好,悍月刀名不虛傳,這江湖上有幾個人能叫他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便被殺害?
謝懷風這幾日确實心思很重,不知不覺想了這麽許多。
等回神時才猛地想起身邊還跟着一個郁遲。他從餘光就能看見郁遲,天邊上剩了最後一點夕陽,黃裏泛着紅,照着郁遲緊緊繃着的那張臉。郁遲手掌搭在腰間的刀柄上,抿着唇,唇線是天下事都事不關己的漠然弧度,臉上表情看着也冷漠,但是總讓謝懷風感覺出來些虔誠的認真。
自己出神許久,他一直是這個表情乖乖跟着,也不問去哪,也不問自己在想什麽。
一頭小狼,讓人看不透的小狼。
“刀有名字嗎?”謝懷風突然問。
郁遲以為謝懷風在想正事,愣了一下才接上,,“……沒有。”
“不取一個?”
“……嗯,那取一個。”郁遲答。
太陽掉下去,山頭上挂了最後一點餘晖,天色徹底暗下來。
郁遲認認真真地冥思苦想半天,腦子裏卻一直都是空的。
謝懷風覺得他這幅樣子好笑,問,“想出來了?”
“你取吧?我聽你的。”郁遲猶豫着說。
作者有話說:
謝四:【接取任務:給老婆的刀取名字】
作者:放着我來,就叫“一刀999”怎麽樣?(遭到眼刀)那叫“老鐵爆個頭”……好吧太土了那叫伏虎降龍刀?鬼爪狂刃?鋸齒獵人……(被謝四一劍封喉)
作者的冤魂:嗚嗚哭着求喂海星複活一下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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