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羊湯
郁遲猛地頓住,他睜開眼睛倉皇地看一眼謝懷風,“我……”
謝懷風眸裏攜着風,散着雲,沉着光。有人對上這雙眼睛還能輕易移開嗎?郁遲又啞了聲,為自己剛剛的幾句話後悔,他心裏很急,謝懷風玲珑和柳蔓香三人的聊天讓他感受到游離,自己沒辦法融合進去,他也不想融合進去。
又不知道在急些什麽,迫切地想在謝懷風心裏留下點什麽,想幫上他的忙,想在自己化成一抔塵土後謝懷風還能記得有這麽一個人,所以口不擇言。
他有些懊惱,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便輕聲解釋,“不怕你。”
“四爺,我先回房。樓上備了熱水,一會兒該涼了。”郁遲撂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上樓。
謝懷風從頭至尾一句話也沒說,看着郁遲的背影匆忙消失,那扇房門關上好一會兒,謝懷風擡手要了一壺酒,小二打着哈欠從廚房裏出來。
“幾時打烊?”謝懷風問。
小二犯困,“客官您喝着!樓上客人還要熱水,後面正燒着呢!估計得燒不少。”
謝懷風倒酒的動作一頓,擡了擡下巴,“那間?”
小二順着他的目光看,回頭的時候頓時清醒了不少,這才發現這兩位客人是一起的,“哎,對。聽說那位爺受了寒,得用熱水泡着,且得泡上一會兒呢。”
“你上去送?”
“是呗!這大晚上的除了我也沒別人了!”
謝懷風擡眼,“燒完了端出來,我上去送。”
“啊?”小二一愣,也不敢問什麽,忙應着,“得嘞,您要不嫌麻煩。”
“嗯,去吧。”
謝懷風在心裏嘆氣。他不想對自己承認,是不是自己的一句“不信”真能成了郁遲擺脫不了的夢魇。他沒費什麽力氣就能回憶起來密室裏郁遲緊緊抓着自己的衣襟,滾下來一滴眼淚,喊謝懷風三個字,那場景他記得太清楚了,也認命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被撩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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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遲說怕他,謝懷風聽懂了。他的意思很明白:你別不信我,我怕這個。
他要是剛剛真有勇氣能再問他一句,“四爺,你到底信我嗎?”
謝懷風肯定會答信。
“爺,您朋友且得泡着,估計這熱水還得送上幾趟,您要是嫌麻煩下回就喊我,您歇着就得。”小二漲紅着臉拎着一桶熱水出來,交到謝懷風手裏。
“嗯,勞煩。”謝懷風輕松提起一桶水,道了句謝。
留了小二一人在後頭感嘆,這練武的就是不一樣,那一桶水得多重啊,自己力氣這麽大拎着都費勁。
謝懷風上了樓,在郁遲門口站了一會兒,擡手敲門。
“進。”裏面傳出來聲音。
謝懷風動作一頓。
郁遲立刻察覺出不對勁,警惕起來,“誰?”
“我,能進去嗎?”
“四……四爺,別!”
裏頭傳出來淅瀝瀝的水聲,謝懷風眼裏含笑,能想象到郁遲慌忙從浴桶裏出來穿衣服。他溫聲解釋,“說你要了熱水,我幫着送上來。”
“不用,我不要了。”
“我進來了。”
兩個人各自說各自的,郁遲一句“我不要了”不知怎麽到了謝懷風耳朵裏變成了邀請,他根本不顧拒絕,伸手就把門推開。有人還要上來送水,郁遲根本沒落栓。
郁遲匆忙扯了外袍随手披在身上,他渾身都紅,不知道是被熱水泡的還是因為別的。謝懷風倒是坦然地很,徑自拎着水桶進來,胳膊一擡直接将水桶邊沿卡在浴桶上,嘩啦啦往裏頭倒熱水。郁遲蓋着身體的外袍被突然倒進來的熱水猛地一沖,直接散開,露出來他半邊裸着的身子。
郁遲手忙腳亂,連忙伸手又把外袍按下去,紅着臉說不出話。
謝懷風笑了一聲,“捂什麽?”
“……”
“怕我。”
郁遲心裏一沉,以為謝懷風是誤會了自己剛剛在下頭說的怕他,這會兒正在生氣。他也顧不上仔仔細細地把自己捂好,硬着頭皮在這種時候開口解釋,“四爺,我不怕您。我嘴笨,你別生氣。”
謝懷風視線往浴桶裏瞄,小狼崽這麽白。
“你沐浴都穿着衣服?”謝懷風說。
郁遲人都快燒熟了,本來他現在這樣被謝懷風看着就已經人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以為謝懷風是正生着氣才急着解釋,沒想到他嘴裏一句正經話都沒有。郁遲熟悉謝懷風這個腔調,和初遇在關州時一模一樣,他咬着牙,“你……我自己一個人就好。”
“不用我幫忙?”
有什麽好幫的啊!郁遲快要在浴桶裏熱化了,低低又叫了一聲四爺。謝懷風這才笑出來,拎着水桶轉身準備走。
他走到門口,也沒回頭,聲音淡淡的,“以後做夢就換成我闖你房間吧。”
木門緩緩合上。
郁遲呆了一會兒,臉上的熱度慢慢散去。以後做夢……郁遲把臉深深埋進水裏,憋了好一會兒才猛地擡頭,水滴順着額頭的發絲和睫毛往下淌,他深深吸了口氣。
謝懷風,謝懷風。
郁遲心裏熱,他來自己房間捉弄自己一番,原來是因為這個。沒誤會,也沒生氣,甚至願意想辦法哄自己,這算是在哄自己嗎,算吧。郁遲臉上又發熱,他趕緊再一次把臉埋進水裏,咕嚕咕嚕吐了一串泡泡出來,他想起來那株血蓮。
郁遲記着那朵血蓮,它在鮮血裏紮根,作為信仰被用生命虔誠供奉。他也一樣,他用生命供奉自己的愛慕,在別人看來可能不會比自己看見血蓮時的震撼少一星半點。雖然他的生命不太值錢,所剩無幾,但依然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他想要的越來越多,他看見了更真實的謝懷風。會惱怒,會煩躁,會笑,會開玩笑,好像從神壇上輕飄飄下來,變成一個自己夠得到的人,這種感覺讓他貪婪。他受不了謝懷風身邊有別人,受不了他和柳蔓香之間的默契,受不了謝懷風稱贊唐漠,受不了謝懷風對自己的“不信任”。
但是現在郁遲又覺得他也不是受不了,能受得了。
第二天一早幾人出發前往飛沙門。
哈驽申被柳蔓香用了藥,昨晚在柴房裏整整昏迷了一晚,也沒個被褥火盆什麽的。天寒地凍的,今天一早玲珑去看人,發現他流出來的鼻涕都凍成了冰。玲珑捧着熱氣騰騰的羊湯,喝得吸溜吸溜的,一邊喝一邊嘆氣,“哎,你餓嗎?我去拿個幹糧給你吃吧,昨晚吃剩了一塊馍,你要嗎?”
郁遲不知道為什麽也來了柴房,他手裏拿着滾燙的火燒,當着哈驽申的面咬了一口,冷冷瞥了一眼哈驽申,又轉身走了。玲珑一臉莫名其妙,郁遲是來幹什麽的?
柳蔓香也過來,掰着哈驽申的嘴又給他喂了一顆藥,看得玲珑眯着眼睛笑,“得,馍也別吃了,吃飽了。”
哈驽申雙手雙腳都被捆着,怒不可遏地瞪着眼睛在地上動了兩下,大喊,“謝懷風!你不得好死!你殺了我!謝懷風!”
玲珑踹了他一腳,轉頭,“柳姐姐,他這麽吵,毒啞他吧。”
“好。”柳蔓香點頭,低頭在荷包裏找藥瓶。
“別!別別別,你們……我不說話了,我保證不說話了。”
“四爺喊你們吃飯。”郁遲突然又冒頭,扔下一句話又走了。
兩個大清早戲耍了一番哈驽申的女人快快樂樂回了大廳。謝懷風一只手撐着頭,昨晚大概沒睡好,一臉困倦。郁遲也一張沒睡醒的臭臉。
玲珑捧着碗好奇,“你們兩個昨晚去幹嘛了?這麽沒精神。”
柳蔓香不動聲色地看謝懷風。
謝懷風挑眉,沒說話。
郁遲……郁遲悶着頭咬火燒,冷冷看了一眼玲珑,又咬一口火燒,堪稱殺氣騰騰。
謝懷風低聲笑出來,他一笑郁遲身上的殺氣散了大半。郁遲不敢看謝懷風,咽了嘴裏的東西,不說話。
簡單吃了早飯,柳蔓香去租了兩輛馬車,先把哈驽申扔進去,然後撩着簾子,轉頭問。
“四爺,您和誰坐?”
郁遲跟着謝懷風後面,心裏說:和我。
玲珑先蹦起來,攬着柳蔓香的胳膊,“柳姐姐!我要和你一起坐,少爺和郁遲都不愛說話,和他們坐一路我就憋死了!”
柳蔓香桃花眼一彎,“上來吧。”
謝懷風偏頭看郁遲,“那你只能和我坐了。”
郁遲耳朵尖發熱,半天沒說出話來。謝懷風撩開簾子等他上去,幾個人都坐好,趕車的馬夫一鞭子下去,馬車開始颠簸。謝懷風手裏把玩着一柄木質的匕首,饒有興趣地擡頭看郁遲,“昨晚夢見什麽了?”
!郁遲張了張嘴,謝懷風怎麽知道。
謝懷風好似看出來他心裏想什麽,“都寫在臉上了,郁少俠。”
郁遲被他調侃的稱呼叫得別扭,又不敢真的去想昨晚的夢。他夜裏便猛地從夢裏驚醒,愣了半天都沒緩過來,低頭掀開被子又猛地蓋上,臉上燒一般地紅,整一個晚上都沒再睡着。
“說說,夢見什麽了?”
“沒做夢。”郁遲心裏跳得躁,面不改色地撒謊。
謝懷風笑得輕,有點無奈,“真不會撒謊就別撒謊了。”
作者有話說:
雖然我不吃羊肉但是還是有被餓到!!!!!
談一章戀愛下一章再走劇情,郁少俠到底做了什麽夢說出來讓我們都聽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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