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瓜子糖
郁遲養傷第五日,謝懷風肩膀上的傷已經差不多好利索了。
郁遲胸口的皮肉正在愈合,受不了涼,他一個人的房間每日能燒別人兩間房還多的炭,謝懷風笑着讓唐漠給他列個賬單出來,等何時啓程了定給他清算。
唐漠嘴角勾出來一個淡漠的笑,道了句“郁少俠安生養傷”。
郁遲從謝玲珑嘴裏知道了這幾日的事情。
謝懷風和唐漠談妥,出入金府的遼人飛沙門派了人盯着,這幾日沒什麽大動靜,也沒見着大人物,都是些小喽啰。那十六位逍遙客盡數喪命飛沙門,唐漠帶着唐家歸入謝懷風手下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江湖,一時間有人愈發蠢蠢欲動,也有人徹底老實下來。
謝懷風肩膀上那處傷,郁遲沒見過。但肯定沒有他說得那麽輕描淡寫,十六個人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郁遲這幾日總是想,會不會有哪怕一點是為了自己。能讓謝懷風下了殺手,謝玲珑說了,四爺不喜歡殺人。
謝懷風唐漠今日有事情要辦。
郁遲裹着被子眼巴巴看謝懷風,“四爺,柳家主說我可以下床了。”
謝懷風挑眉,裝聽不懂,“嗯?”
“……我也想去。”
關于那日的吻,謝懷風沒再提起過,郁遲也沒再問過。
他确實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一時動了心思也就親了,親完了對上郁遲那道迷茫的眼神又暗暗罵自己。郁遲擋在他前面兩次了,一次是絕命谷血蓮的池子前,一次是那顆鋼珠前,謝懷風還沒被誰這麽對待過,他心裏不可避免地被打動,但除此之外別的他說不清。
雖然他自己說不清,但郁遲瞬間的主動讓謝懷風确信,這小狼崽肯定做過類似的夢。不然他哪來的膽子?
謝懷風偏頭看他,看得郁遲又開始緊張,但想跟着謝懷風的心更甚,梗着脖子跟謝懷風對視。
謝懷風挺想問問他的,被自己那麽親了一通,就沒什麽話想說?
郁遲還真沒有,他只是在對視裏敗下陣來,帶着讨好保證,“我穿夾棉的長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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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蔓香昨日已經先行動身回了江南,柳家只她一個,不像落日山莊還有老二老三。
謝玲珑手裏舉着不知道從哪買來的糖葫蘆,驚奇地看郁遲,口齒不清道:“呀!郁遲,你傷還沒好呢吧!你也去嗎?”
唐漠身後還站着一個人,是這幾天也在養傷的哈驽申。如今他也養得差不多了,該帶出去了。
馬車行經定北鎮,往西邊去。在定北鎮和金府中間,離着絕命谷最近的一個縣城叫州蒙縣。
凜州近日也開始回暖,玲珑來時沒帶薄些的衣衫,沒想到能在凜州待上小半月,只好找了匹馬騎着,墜在後頭跟着前面的馬車。郁遲掀着簾子上馬車上到一半,看見裏頭謝懷風和唐漠正在談話,突然開口,“四爺,我和謝玲珑一起。”
說完他就匆匆放下簾子,牽了一匹馬翻身上去。
這才有了現在這會兒玲珑和郁遲兩個并排遠遠跟着馬車,玲珑這裏看看那裏看看,對着街上賣的小玩意挪不開眼睛。
“哎,郁遲,你不冷吧!”她還不忘關心一下身邊的郁遲。
郁遲抿唇,見謝玲珑心不在焉,“能問你個問題嗎?”
玲珑頭都沒轉,正在看一處賣瓜子糖的小攤,“你問啊!”
“親吻是什麽意思?”
謝玲珑一頓,猛地回頭,“郁遲!你喜歡上誰啦!”
郁遲吓得一扯缰繩,馬頭被他拽得一偏,連着郁遲也在馬背上晃了幾下,他輕咳一聲,“沒有,我就是問問,你……你會親柳蔓香嗎?”
謝玲珑有點掃興似的,長長地“哦”了一聲,“會啊!柳姐姐對我好着呢!兩個姑娘親一下很普通的啦!就算是男女之間親一下好像也不能說明什麽吧!”她壓低了聲音,“比如少爺那種,少爺到底親過誰江湖話本都有一沓厚。”
郁遲悶悶應了一聲。
玲珑又湊過來看他,“那你想親誰?”
“郁遲,能親你嗎?”
郁遲耳邊摹地又響起謝懷風那晚說的這句話,一遍一遍地響,他強忍着才沒當着謝玲珑的面臉紅,冷靜答,“沒想親。”
謝玲珑還欲問點其他的,沒來得及開口,前頭的馬車卻停下來。她雙腿一夾馬腹,上前去靠着窗,“少爺。”
謝懷風朝她身邊看,沒看見郁遲的影子,淡聲吩咐,“前面再走一段兒到了州蒙,尋個繁華的地方找人問問,赤驽教入教儀式是在哪兒辦的。”
謝玲珑領了命,對後面的郁遲招了招手,兩個人一起到了馬車前頭。玲珑也沒心思繼續剛才的話題了,前面已經能看到州蒙的城門。
州蒙是凜州第二繁華的地方,第一是金府,金府地處關口,別的地方自然比不上。
但州蒙在凜州能發展成現在這樣也實屬不易,江湖上包含慕容在內的五大家族,基本都有生意撐着家族。慕容家火藥起家,朝廷都讓他幾分,不用說多麽富庶。謝家柳家産業也多,酒樓賭坊各式各樣,再剩一個宋家,近年來更是生意蒸蒸日上,錢賺得越來越多,反而宋家小輩們的武功水平在江湖上都快排不上號了。
只有凜州,唐漠只管着飛沙門,定北鎮幾處酒樓是唐家産業,其餘的地方唐漠是一概不管。朝廷派下來的糧都被誰克扣去了,地方貪官怎麽搜刮着民脂民膏,這些雖然本來也不該是他們江湖家族管的,但放在其他幾州,看誰有那個膽子真的如此為禍百姓。
凜州的官員敢。
謝玲珑翻身下馬,笑眯眯地跟賣瓜子糖的攤主搭話。
“哎,老板,來半斤瓜子糖,你們這兒賣瓜子糖的真多,這一路過來我瞧見好幾處了。”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笑得和善,“姑娘是外鄉人吧?聽着口音就不是我們州蒙人,這瓜子糖是我們凜州特産,多買點嘗嘗?”
“半斤就夠!就我一個吃的,買多了那不是浪費嗎!哎,老板,我看你們這兒都挂着紅色的旗子,那是什麽啊!”
老板順着玲珑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了便笑,“這是赤驽教的旗子。”
“赤驽教?我聽聞凜州是飛沙門當家,怎麽你這卻挂着這什麽赤驽教的旗子?”
老板眼光怪異地瞧玲珑一眼,好在玲珑長相好,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老板便嘆了口氣,“這……跟你們外鄉人說也說不明白,赤驽教才是真的庇佑着我們州蒙啊。那飛沙門又何時管過我們?七年前的旱災,老大的旱災,好幾天都吃不上一口飯,朝廷的赈災糧說是發下來了,發下來了,卻遲遲沒到我們手上。是赤驽教的人從那些貪官手裏搶下來的糧食,飛沙門又管過我們什麽?”
馬車裏。
玲珑和老板的話盡數傳到謝懷風和唐漠耳裏。
七年前凜州旱災,那時唐漠還沒有回飛沙門,唐天成在幹什麽?唐漠面上沒什麽表情,謝懷風卻是輕嘆一口氣,伸手拍了下唐漠肩膀。
“原來是這樣啊!那這個赤驽教……還是很不錯的!”
“那是當然了!每年教主都會回來領新人進教,今年也快了吧,開春就快了。”老板說着又笑,挺驕傲似的,“我兒子前幾年也進去了,每年都有人往家裏送銀子呢!肯定是表現得不錯。”
玲珑突然一哽,偏開頭避過去老板驕傲的眼神,好不容易調整出來一個笑,“那他是在哪兒領人入教的?我想去看看。”
老板未覺奇怪,好心地指了一個方向。玲珑匆匆付了錢,看了一眼老板那張含笑的臉,道了句告辭。
玲珑上了馬,給趕車的馬夫指了個方向,接下來的一路上一言不發。
火蓮教——也就是赤驽教,揣着重振本教的夢從遼國铩羽而歸,哈驽申并不死心,又把目光放到了凜州。唐天成與仙尊不合,甚少管凜州事,這也直接讓哈驽申鑽了空子,他只盯着州蒙,正趕着旱災,州蒙縣令私吞赈災糧,哈驽申根本沒費多大的勁就當了一回“大俠”。
赤驽教也就這麽成了州蒙百姓心裏的依托。普通百姓不懂武功,不懂江湖糾紛,他們面朝黃土背朝天,只知道揮灑汗水和咽下委屈,隐忍地活在這個一年三季都天寒地凍的方寸土地。就是這時候赤驽教出現了,哈驽申風光無限,收割了無數的感恩戴德,像一個救世主一樣接受膜拜。
州蒙大半青年男子甚至十幾歲大的少年,在哈驽申隐瞞了浴火功的殘忍功法,謊稱自己是江湖正派之後,懷揣着感激和憧憬,加入了赤驽教。
哈驽申騙走了年輕人們的熱切期望。
現在,他們盡數變成了一堆認不出身份的白骨,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他們的熱血養出來的蓮花甚至撐不住一朵花的重量,輕易便碎了。
而他們的家人,爹娘妻子卻還在家裏,尊拜着赤驽教,把血紅的旗子挂出來,等着他們回家。
作者有話說:
謝·屁經驗沒有·玲·但以為自己很懂·珑開始了她的戀愛教學,郁寶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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