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桂花糖藕
郁遲這一昏又是整整兩日。
謝懷風身上的傷口正愈合,皮肉緩慢地生長,渾身的疼和癢,昨晚一晚上沒睡好。再加上郁遲昏迷不醒,他也是一身傷痕,又被寒毒一激,謝懷風擔心着他,更是輾轉難眠。
天色漸漸暗下來,房裏越發地黑,謝懷風沒去點燈,只一手同郁遲相握,另一手撐着下巴看他的下颌線。郁遲面色蒼白,也瘦了不少。雖然在江南見他的時候他身形就瘦削,卻沒像現在這般惹人心疼。他看得認真,突然發覺郁遲的睫毛在漆黑的夜裏抖了兩下。
謝懷風下意識想将自己的手抽出去,沒想到被反手握緊。
他一顆心又開始跳,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緊張複又冒出來,一開口嗓音也啞,倒像是他昏迷了兩天沒喝幾口水似的。
“……醒了?”
郁遲其實還沒醒,他從朦胧中掙紮着想找回自己的意識,渾身都是冷的,唯獨掌心溫熱。那點溫熱突然想撤離,郁遲下意識握緊。
他眼皮千斤重,花了很大力氣才能睜開,結果睜開眼睛也是一片黑暗。
郁遲眨了兩下眼,想開口說話,卻感到幹涸的嗓子被撕扯一樣疼。
“喂你喝點水,先別說話。”他聽見有人說。
郁遲往旁邊看,看不見什麽,然後掌心裏那點溫度又想走,郁遲猛然感覺到委屈,緊緊抓住,不想喝水,也顧不上疼,嘶啞着說,“別走。”
謝懷風聽得心口直顫,看了他好一會兒,用另一只手撫他面頰,俯身親他嘴唇。謝懷風能感覺到嘴唇被郁遲唇上翹起來的幹硬的皮刺到,卻沉迷進這種微妙的快感,一直蹭着親他。
郁遲氣息不穩,渾身都疼,很快換氣就顯得費力。
謝懷風克制着自己,退開一些,額頭抵着床沿,低低地喘。
“謝懷風。”郁遲叫他。
“我給你倒水。”謝懷風心髒跳得亂,不知道為何有些慌,喉結滾了滾,還是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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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遲緊緊抓着謝懷風的手,終于适應了眼前的黑暗,依稀能看出眼前人的輪廓。郁遲心頭一抖,謝懷風已經洗去了易容,變回了原本的樣子。郁遲眼眶發熱,自從關州一別,他很久沒見過這張臉了。
“我不喝,你別走。”郁遲吸了吸鼻子,語氣委屈,帶着幾不可查的顫抖。
他真的太委屈了,替謝懷風委屈。一醒過來前幾日的情緒重新又湧上來,一想到謝懷風就是嚴泺,郁遲心疼到胃都跟着疼,他緊緊握着謝懷風的手,卻分明感覺到那份顫抖不止來自他,也來自謝懷風。郁遲張了張嘴,看謝懷風的臉,猛然想明白原因。
“你……在害怕嗎?”郁遲問。
他問出來之後瞬間覺得自己唐突,卻沒想到謝懷風深深吸了口氣,應了下來,“嗯。”
一屋子的夜色把謝懷風的情緒藏得很好,郁遲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覺到兩個人的氣息都混亂,好似被不可名狀之物攪亂,糾纏在一處。
“本想等你從魔教回來再跟你好好談這件事,談……我就是嚴泺,談我們的事,我想自己跟你坦白,沒想到被卞鷹說出來了。”謝懷風握着郁遲的手,低聲。
“我救你,救別人,大概是為了贖心裏的罪,我也說不清。但我确實不是純粹的人,而你是。你比我更好,郁遲,是我配不上你的好。”
他說得誠懇,但郁遲只抓到幾個字的重點,他心跳得劇烈,“我們的事,是什麽?”
謝懷風牽着郁遲的手貼上自己的面頰,“感情。”
“若我只是謝懷風,你我兩情相悅,自然當長相厮守。但事實并非如此,我……”
郁遲急着打斷他,“我并非哄騙你的,之前說過的話現在也還作數。我從沒有自以為是地去想象你,這層身份雖讓我吃驚,卻不會改變我的心意,在我心裏你從來就只是你。”
謝懷風沒說話,他靜靜看着郁遲。
但郁遲卻後知後覺地想到什麽,他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撐着身子想坐起來,卻被不知哪裏傳來的尖銳的疼刺地沒忍住叫出來,然後又跌回床上去,把謝懷風吓了一跳。郁遲疼得皺眉,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回來神志,他一把抓住謝懷風的手腕,“兩情相悅,你是不是說兩情相悅?”
謝懷風将他扶起來,靠上床頭,“我去點燈。”
“別!”郁遲又撐着床沿想去抓謝懷風,結果手裏根本沒有一點力氣,直接整個人翻下了床,砰一聲落在地上,疼得他登時抽了一口涼氣,眼淚都要出來了,卻還是第一時間伸手抓住了謝懷風的衣擺。
“做什麽?”謝懷風皺眉,彎腰将地上的人抱回床上。
郁遲緊緊抓着他,“你說了兩情相悅嗎?”
“親也親了,抱也抱了,你連你我兩情相悅都看不出來?”
“那,柳蔓香呢?還有方二小姐,還有江南的趙小姐,還有……”
……
謝懷風眼睛一眯,“誰同你說的?”
郁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下意識掩飾,“沒有。”
“青喙?”
“不是!”
“那就是謝玲珑。”
“……”
謝懷風冷笑,“她還說什麽了?”
郁遲:“她還說,你親過很多人,是真的嗎?”
“你覺得呢?”
郁遲猶豫了一下,還沒開口就被謝懷風捏着下巴拖到面前,扯得他身上的傷口隐隐作痛,卻不敢發聲。他從醒過來至今還沒喝過一口水,說話的聲音一直沙啞,嘴唇也幹到疼。謝懷風動作強勢了一瞬,真的到了他面前卻溫柔下來。
兩只手捧上了郁遲的臉,柔軟的唇蹭上來,将那兩片唇含熱含軟。謝懷風低低嘆了口氣,抵着郁遲額頭,“你我相識将近兩月,我身邊除了你可還有別人?我親過誰,抱過誰,除了我就只有你最清楚。”
“郁少俠,說說,我都親過誰?”
郁遲喘得急,被謝懷風撩得臉熱。謝懷風不敢随意伸手碰他身體,就只捧着臉,讓郁遲沒法把自己發燙的臉別開,只能直直對着謝懷風的眼睛。
“……我。”
“還有呢?”謝懷風問。
“還……還有嗎?”
謝懷風耐着性子,“問你,還有嗎?”
“那,沒有。”郁遲閉上眼睛,顫抖着睫毛避開他的眼神,“就只有我。”
獎賞似的吻鋪天蓋地往下落,額頭、眼睑、臉頰、鼻尖。郁遲被親得撐着床的手臂發軟,不得不擡手攀上謝懷風的胳膊,慢慢又搭上他肩頭,環上謝懷風後頸。這長久以來的心事終于塵埃落定……真的塵埃落定了嗎?
郁遲鼻子一酸,最終将臉埋進謝懷風胸口,“以後可以吃醋嗎?”
謝懷風被逗笑,“以前經常吃醋?”
“嗯,一切屬于你的我都嫉妒,一切你信任的我也嫉妒,你對誰多親近兩分我都……”郁遲猛地頓住,半晌又輕輕搖頭,“我亂說的,是我心胸狹隘,你別生氣。”
“我生什麽氣?我也吃過醋。”謝懷風掌心緩緩順着郁遲後腦摸,溫聲笑着哄他,“雖然知道你對幻鵲無意,看見她親近你還是沒忍住脾氣,不過是仗着你喜歡我,亂發脾氣。”
郁遲想起在關州時謝懷風逼他喝的那杯冷了的茶,心裏一熱,原來那是吃醋了,這麽想來他不覺得生氣,只覺得歡喜。郁遲想了半天,現在去回憶當時的謝懷風确實是吃醋了,那麽明顯,當時竟然沒反應過來,只看出來他情緒不高。
“你發脾氣我也喜歡。”郁遲低聲說,将自己往他懷裏貼得更緊。
一行人停在津洲,有白邙坐鎮津洲後續的清理進行得很快,只等郁遲醒過來稍作休整,他們就該往穩州趕回去了。還有不到十日,武林大會就要在穩州舉行。
謝懷風好一會兒從郁遲房裏出去,随手叫了一個下人,雷火樓裏除了他們四人沒有其他謝家的人,白邙挑了幾個看着老實的宋家家丁當下人用。
“方才怎麽回事,青喙呢?”
方才外頭亂了一會兒,這會兒廳裏看不見人,謝懷風問。
“回謝莊主,方才有個極其貌美的美人兒過來,說了幾句話青喙公子和白前輩就都跟着她一起走了,說是不用多久就回來。”那人回答。
幻鵲?應該是傀儡。
謝懷風點頭,吩咐他去山下買點熱粥和易入口的吃食回來,郁遲兩日多沒吃東西,這會兒吃不得不易消化的。
“津洲近來流行一道江南菜,名叫桂花糖藕,軟糯香甜,配以蒙了米油的粥,很是養胃。”那人殷勤推薦。
謝懷風将錢袋扔給他,他便歡喜地退了下去。
買粥的還沒回來,白邙他們倒是先回來了。
青喙懷裏抱着昏迷不醒的幻鵲,白邙身後跟着個和幻鵲一模一樣的人。這還是謝懷風第一次看見幻鵲和傀儡同時出現,不免還是有些震撼,巫族的傀儡術果然非同一般,怪不得魔尊費盡心機也想找到巫族。
就算是傀儡和原身同時站在了面前都教人難以分辨。
“莊主!”青喙看見謝懷風。
“怎麽回事?”
“是傀儡前來求助,幻鵲萬蟲蠱發作,禁止了傀儡出去殺人食屍。”青喙說。
作者有話說:
謝玲珑: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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