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想他了
周旺水深一腳淺一腳的朝着戲臺那兒走, 遠遠的看着戲臺上好象還有武生在翻跟鬥,嘴裏還叨叨了一句:“這是唱的三請樊梨花嗎?打的還怪熱鬧,看來陳家灣這次請的戲班子還不錯。”
周旺水眼睛一直盯着戲臺子, 也沒留意周圍的環境, 等到走到戲臺子跟前了,他才覺得有點不對勁:戲臺上倒是燈火通明, 唱的就是三請樊梨花, 周旺水到的時候, 正好唱到薛丁山要被樊梨花的手下逐出寒江關, 演員聲音高亢, 鑼鼓喧天。
戲臺子上唱的是熱鬧, 戲臺下卻悄無人聲。
別說人聲了,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周旺水往四周一看, 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清,不過有一點絕對可以肯定, 這不是陳家灣。
陳家灣雖說是個小村,可好歹也有百十戶人家, 咋可能沒一點煙火氣兒。
他這是撞鬼了!
周旺水登時就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也是聰明的, 發現撞鬼了也沒聲張,眼睛緊緊地盯着戲臺子,然後慢慢的往後退。
戲臺子上還是唱的熱火朝天,好象是從頭至尾都沒發現他。
周旺水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撒腿就跑,只聽耳邊風聲呼呼的響,好象還有人在大聲的喊,他也分不清那聲音到底是唱戲的, 還是別的,反正他啥也顧不上,就使勁的跑兒。
跑着跑着,人卻開始有點犯迷糊,就好象是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被抽了出去,再往後,他就啥也不知道了。
跟周旺水一塊兒去陳家灣聽戲的幾個人,都到陳家灣的戲臺子下好長時間了,都沒看到周旺水過來。
“旺水咋回事,這都半個多鐘頭了,咋還不來?”
有人笑:“不會是也掉到茅缸裏了吧?”
丁新玲掉到茅缸裏的事,現在是傳的十裏八鄉的都知道,大家夥兒一有事就拿這個開玩笑。
“都沒茅缸,他想掉也掉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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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肚子不舒服,回家了。”
……
周旺水沒過來,幾人也沒當回事,畢竟兩個村子離的不算太遠,路也都是走熟的,他又不是個大姑娘,也不怕人對他耍流氓。
丁顏對這種咿咿呀呀的戲曲沒興趣,就在家裏畫符。
陳忠和是個戲曲愛好者,難得沒在家裏備課,跟田秀芝倆人帶着大寶和小寶聽戲去了,丁文斌也跟着一塊兒湊熱鬧去了。
陳瑞則是早上走了就沒回來,中午的時候派了個人過來,說出差了,最少要三四天才能回來,所以現在家裏就丁顏一個人,正好能清清靜靜的畫符。
她現在的名氣也漸漸打出去了,也有人過來問她買符篆,不過不多,主要是她要價貴,最普通的辟邪符,一張都要10塊錢,舍得買的人不多,畢竟都覺着那種邪乎的事不會落到自己身上。
這就跟買保險是一個樣,不出事的時候想着買保險有啥用,等到真出了事,再去買,就晚了。
丁顏正畫着符,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然後就聽到小寶一路喊着“娘”跑了進來。
上午開戲的時候,田秀芝就帶着他去後臺,讓人家給他化了個孫猴子的妝,把他美的不行,一天了都不讓洗,晚上吃飯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一片,哇哇直哭,晚上田秀芝就帶他又去補了妝,他這張小臉,估計三天之內都不會讓洗。
小寶:“娘,我是孫猴子。”
丁顏抱起他:“孫猴子,娘問你,你跟奶聽的啥戲?”
小寶想了想:“花臉亂蹦。”
丁顏樂的不行,田秀芝:“晚上唱的是《對花槍》,可不就是花臉亂蹦。”
丁顏:“娘我看着他,你還去聽吧。”
田秀芝:“不去了,聽了一天了,也乏了。”
田秀芝看桌上攤着黃符紙,知道丁顏在畫符,便叫小寶:“小寶過來,跟奶去堂屋,奶給你剝花生吃。”
小寶本來不想去,一聽有花生吃,立馬就跟着田秀芝走了。
丁顏又畫了幾張符,就聽到陳忠和和大寶回來了,外面還有嘈雜的說話聲,估計是戲散場了。
丁顏看了看牆上的挂鐘,不知不覺,已經快9點了,她把符紙和朱砂收好,打水洗漱了一下,然後去堂屋叫小寶過來睡覺。
大寶和小寶都已經睡着了,小寶頂着那張小花臉,睡的正小豬一樣香甜。
田秀芝:“別動他了,就叫他在這兒睡吧。”
丁顏:“那我去拿掉濕毛巾,把他給擦擦。”畢竟都是油彩,糊了一個白天了,總不能再糊一個晚上。
“別擦了,要不明兒個睡了又該哭鬧了,到時候可沒地兒再給他化個猴子妝。”
丁顏:“行吧,那就明兒早上跟他商量好再洗掉。”
丁顏回了西屋,鋪好被子,進了被窩。
第一個感覺就是被窩真涼,早知這樣就灌個熱水袋了。
第二個感覺就是人形火爐沒了,真冷,把被子裹的再緊,也顧得冷風嗖嗖的往被窩裏鑽。
這還不到10月呢就這麽冷,要是到了三九寒天,一個人睡的話不得把人給凍僵?
看來有個暖被窩的還是不錯的,要不就将就着跟陳瑞過下去得了,反正咋着都是一輩子,更何況陳瑞這人确實不錯,要人有人,要身材有身材,人品也好,跟他過一輩子,她不吃虧。
更重要的是,陳瑞雖說跟上輩子那個人長的一模一樣,可他确實不是那個人,所以她也不用擔心再被雷劈一次
一想到陳瑞并不是上輩子那個人,她心裏也說不上來是如釋重負還是遺憾,也許都有吧。
跟周旺水一塊兒到陳家灣開戲的那幾個中,有一個周武義的,他家跟周旺水家是隔壁鄰居。
周武義他們幾個戲散場後就回了家,因為想着周旺水是早就回來了,所以也沒去周旺水家問問,回村後就各回各家睡覺了。
周武義困的不行,上床就睡着了,正睡的香,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他不高興地翻了個身,嘴裏咕哝的兩句又睡着了。
周武義爹娘也被敲門聲給驚醒了,周武義爹趿拉着鞋子開了堂屋的門,對着外面喊了一嗓子:“大半夜的,誰在敲門啊,還讓不讓人睡了?”
外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聽着有點慌張:“三哥,是我,我是過來問問,你家武義回來了沒?”
周武義爹一聽是隔壁周旺水娘,過去開了大門:“早回來了,都睡了一覺了。”
周旺水娘一聽,更慌了:“旺水不是跟武義他們幾個一塊兒去陳家灣聽戲的嗎,武義都回來了,旺水咋到現在都沒回來?”
周武義爹一聽,這都半夜還沒回家,這可不是小事,趕緊去周武義屋裏推周武義:“武義你醒醒。”
周武義不耐煩道:“咋了?”
“旺水是不是跟你一塊兒去陳家灣看戲了?”
“嗯。”
“那他人呢?”
“他早就回來了。”
“啥叫早就回來了,他沒跟你們幾個去聽戲啊,你趕緊醒醒,說說到底是咋回事。”
“他沒去,走半路他說肚子疼,去路邊方便,叫我們先走,他一會兒就趕上,結果到散戲都沒見他,想着他肯定是肚子不舒服,先回家了。”
“你嬸兒說他這會兒都回家!”
周武義一聽,立馬清醒了,趕緊坐了起來:“他這會兒都沒回家?”
“沒回家,你嬸兒不知道是咋回事,過來問問你。”
周武義登時就有點懵:“那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你好好想想,他能去哪兒?”
周武義是咋也想不出來周旺水能去哪兒。
“要不問問山根他們幾個,看他們知不知道。”
“那還愣着幹啥,趕緊起來,跟你嬸子一塊兒去問問。”
周武義哪裏還有心情再去睡覺,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套上衣服鞋子,跟着周旺水娘就去了他們一塊兒看戲的那幾家,一問,都說沒看見周旺水,也都不知道他能去哪兒。
周旺水爹死的早,周旺水娘就守着這麽個獨苗苗,這會兒一聽周旺水真的不見了,頓覺頭暈目眩,撲通一下就坐到了地上。
周武義爹一直都跟着,見狀寬慰她道:“你先別急,我去跟村長說說,叫他多叫幾個人,沿路找找,黑天半夜的,說不定是一時犯迷糊迷路了。”
周武義:“那路他又不是頭一回走,咋能迷路……”
周武義爹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你還有臉說,他就去路邊拉泡屎,你們幾個不能等等他,要是能等等他,還會有這事?”
周武義不吭聲了。
周武義爹沒時間理會他,趕緊去找村長了,村長一聽,一個大活人突然沒了,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也趕緊起了床,叫了不少青壯男人,打着手電筒,去沿路找人。
路兩邊都找了,沒找到,後來又擴大尋找範圍,後半夜的時候,總算在一片莊稼地裏找到了周旺水,在莊稼裏躺着,還是臉朝下趴着,看見的人都吓了一跳,還以為他死了,有膽大的過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喊道:“還有氣。”
說完喊他:“旺水,你咋躺這兒了,這幸虧是找到你了,要不就這麽躺一夜,凍也凍死你。”
喊完見周旺水沒動靜,奇怪道:“睡着了這是?”
說着就推了推他,這一推,就把周旺水給推了個臉朝上:“旺水,醒醒,回家了,你娘都快急瘋了。”
還是沒看到周旺水有動靜,幾人打着手電筒去照周旺水的臉,然後離他最近的那個人,吓得“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主要是周旺水那樣子着實瘆人:眼睜着,表情卻是木呆呆的,說是死了吧,他有氣兒,說是活着吧,卻是不吭不動,跟個木頭人似的。
“這是撞邪了吧?”
“那咋辦?”
“先弄回去再說。”
幾人七手八腳的把周旺水從地上拉起來,然後輪流着把他背回了他家。
周旺水娘一看他成了這個樣子,又是一陣大哭。
幾個鄰居婦女寬慰她道:“看樣子是撞邪了,找個大仙兒過來給他看看就好了。”
“陳家灣不是有個嘛,叫丁顏,聽說是個有本事的。”
“她要的價高。”
“要的價再高,也得叫她看,省得找個假的,再壞了事。”
……
這時候大概是淩晨三四點,找誰都不好找,只能先等到天亮再說。
大家又寬慰了周旺水娘幾句,然後也都回家了,周旺水娘哪裏敢睡覺,坐床邊一直守着周旺水,不時拿手去探探周旺水鼻息,生氣他突然就沒氣了。
幸好周旺水看着木呆呆的,呼吸倒一直很正常。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周旺水娘又過去敲周武義家的門,這回是周武義娘開的門。
周旺水娘:“三嫂,還得勞煩你你幫我看着點旺水,我去趟陳家灣。”
周武義娘:“要不你先去請牛家村的牛婆子過來看看,她要的便宜,實在不行你再去叫那個丁顏。”
周旺水娘:“我聽說這個丁顏最有本事,我寧願多拿錢,只要她能把旺水給看好。”
周旺水家倒也确實不缺這個錢,周武義娘便道:“行,那你去吧,我去跟武義他爹說一聲,然後馬上就過去看着旺水。”
周旺水娘把周旺水安置好,便去了陳家灣,到陳家灣的時候,天還沒有大亮,丁顏家大門都沒開,周旺水娘心裏着急,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使勁敲大門,一邊敲一邊喊:“丁大師,丁大師!”
田秀芝剛下床,聽到敲門聲吓了一跳,一聽是叫丁顏的,就想着肯定是遇到難事了,趕緊去給開了門。
周旺水娘急切道:“老姐姐,丁大師在家不?”
“在家倒是在家,就是這會兒還沒醒呢……”
“老姐姐,您能不能叫醒她,我實在是等不得了,我……”周旺水娘說着,眼淚就出來了,“我家旺水,昨兒個夜裏撞邪了,跟個木頭人似的,我守了他一夜,我真是坐不住了,所以才過來叫丁大師過去幫着給看看,她要多少錢我都給,只要她能把把我家旺水給看好。”
西屋門嘩啦一聲開了,丁顏從西屋走了出來,周旺水娘不認識丁顏,不過一看丁顏的氣派,就知道肯定就是丁顏了,過去就要給丁顏下跪:“丁大師,我求求您,可一定要過去看看旺水是咋了。”
丁顏趕緊扶住了她:“你先別急,先跟我說說咋回事。”
田秀芝給周旺水娘搬了個凳子過來,周旺水娘哪有心情坐,站着把昨兒個晚上的事都說了一遍,末了抹着眼淚道:“丁大師,您給斷斷他到底是咋了,他,他……”
丁顏:“我先跟你過去看看人吧。”
周旺水娘抹了把臉:“那就多謝丁大師了。”
丁顏進屋拿了些畫好的符篆,然後跟田秀芝說道:“我跟她過去一趟,等小寶醒了,你哄着他把臉給洗了,那些東西一直糊臉上不好。”
田秀芝:“要不娘給烙個雞蛋餅,你先墊墊肚子?”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丁顏說完,跟周旺水娘便走了,丁文斌正閑的慌,也跟着丁顏一塊兒去了。
路上丁顏又問了周旺水娘一些細節,可惜周旺水娘知道的并不多,問也問不出啥有用的信息。
到了周旺水家,丁顏進了周旺水住的屋子,見屋子裏還有個婦女守着周旺水,周旺水娘給丁顏介紹道:“這是我家鄰居,在這兒幫我看着旺水。”
丁顏朝着周武義娘點了點頭,然後便去床邊看周旺水。
周武義娘一看丁顏這麽年輕,心裏有些犯嘀咕,心說這人靠得住嗎,說她有本事,是不是都瞎傳的?
丁顏去床邊看了看周旺水,倒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子,就是見他這會兒的樣子,看着有點瘆人:睜着兩眼,一幅木呆呆的樣子。
周旺水娘:“從找回來就是這個樣子,就這麽一直睜着眼,喊他也不吭聲。”
丁顏收回了視線:“丢了一魂一魄,他當然聽不到你說的話。”
人有三魂七魄,丢了一魂一魄,如果不及時找回來,開始時就象周旺水這樣,木呆呆的,慢慢的就會變瘋變傻 ,要是丢了兩魂,那這人也就沒救了,要是三魂都給丢了,也就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入輪回了。
周旺水娘一聽,立馬又哭了起來:“那可咋辦?”
周武義娘:“你先別哭,這不人大師在這兒嗎,先聽聽她咋說。”
說是這樣說,可聽口氣,其實是不大相信丁顏。
丁顏掃了她一眼,然後跟周旺水娘說道:“丢了找回來就行了。”
周旺水娘急急地問道:“是不是得叫魂,我叫了,沒用。”
丁顏搖了搖頭:“他這不是被吓着了才丢的魂,他是被誰把那一魂一魄給抽走了。”
周旺水娘吓得腿一軟,差點沒跪地上,周武義娘趕緊扶住了她。
周旺水娘哆嗦着問丁顏:“丁大師,你也不知道是誰把他的魂給抽走了?”
丁顏:“這就要問你們了,平時有沒有得罪過人。”
周旺水娘哭道:“我們娘兒倆都是老老實實的莊稼人,哪有這個能耐得罪這麽大本事的人。”
周武義娘插嘴道:“旺水跟他娘,都是老實人,從沒跟誰鬧過矛盾。”
丁顏:“我先把他魂魄找過來再說吧。”
周武義娘:“大師,你準備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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