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轉眼間已走了一個多月,這日,兩人翻上最後一座山頭,呈現在面前的已然是開封府那雄偉壯闊的高樓。
錦繡這輩子幾時見過如此壯觀的景象,直看得眼珠子都突了出來。
“這……這便是京城了?”
榮喜見他一副土包子的摸樣,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一會又發覺腹中更加饑餓,伸手摸摸錦繡同樣扁塌塌的肚子,重重嘆了口氣道:“咱們總算是要苦出頭了,等進了将軍府,山珍海味多到能把你埋起來。”
錦繡嘻嘻笑着在他腦門上鑿了個爆栗:“想的美你……”也不與他多廢話,徑直向前走去。
榮喜笑着跟上,兩人時而并肩同行,時而一前一後。
也不知是不是臨近京城,榮喜的底氣開始慢慢足了起來,邊走邊吵鬧,叽叽喳喳盡是些不着邊際的大話。
錦繡文靜,又憐他犯了臆症,只是笑眯眯地聽着,心裏卻想着到了開封該如何謀生。
乞丐和娼妓自己都做過了,并且已經做得相當熟練,這輩子再壞不過如此,橫豎總不會餓死。
此時離下山還有一段路程,天卻已經漸漸變黑,與一般小縣城不同,京城到了酉時便要關城門。
兩人擡頭看了看天,知道縱是快馬加鞭也趕不及今日進城了,反正露宿也不是一次兩次,到時随便在官道邊找棵樹靠一夜就是。
兩人也不着急,反而悠閑地放慢了速度,錦繡左顧右盼,但見山上建了不少紅牆綠瓦的深宅大院。
榮喜指着那些院落對錦繡道:“京城裏別的不多,就是達官貴人多,這些在京郊建房子的不過是一般的富戶,城裏那些府邸才造得金碧輝煌呢,到時候你莫要看的眼珠子都掉出來。”
正說話間,天上忽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因為入了夏,此時一場雨倒也清爽,只是錦繡怕兩人淋出病來,急忙拖了榮喜的手跑到最近的一戶莊院屋檐下避雨,為着衣着肮髒不堪,兩人也不敢太靠近大門,生怕院內出來人将他們趕走。
兩人縮在在牆角一處挂燈籠的飛檐下,背靠着背擠在一起,兩顆小腦袋緊緊貼着,榮喜纏着錦繡唱曲兒給他聽,錦繡被繞不過了便唱,無非是那些好人兒,情哥哥之類的淫詞浪曲,榮喜聽得咯咯直笑,興致來了便跟着一起唱。
頭頂的大紅燈籠在晚風中搖曳,伴随着兩人明快下流的歌聲,遠遠看去竟透着詭異的詩情畫意。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正唱着曲的兩人驀地緘口,四只圓滾滾的大眼睛一齊望向門內出來的那人。
但見一名六十開外的老者,右手提一只燈籠,左手撐着一把油紙傘,皺着眉頭打量着牆根處的兩人。
“哪裏來的野小子,在我們謝家莊外唱這些粗俗下作的東西。”
榮喜與錦繡齊刷刷垂下了頭,臉上均是騰起一片緋紅,這些小曲說來的确不入流,便是平時在房內,錦繡也只肯唱上一兩曲為客人助興,可今日兩人也不知怎的,竟是忘乎所以,一曲接着一曲,越唱越大聲。
那老者見兩人露出羞愧的表情,也不想再多計較,只是板着臉訓話:“年紀輕輕,什麽不好學,學這種東西,你們兩個這麽晚了怎地不回家,跑到人家屋檐下過夜?便是乞丐也有自己的聚集地,你們兩個小子該不會是賊吧?”
錦繡一聽,吓得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們絕對不是賊,我們兄弟是上京城投親來的,幾日前用盡了盤纏,便只能沿路乞讨,今日天晚了進不去城,又逢下雨,沒奈何只能随意找處地方避雨。”
那老者将兩人來回打量了一番,見兩個少年衣衫雖然褴褛,臉上被雨水淋過的地方卻是清秀白淨,不似一般做賊的獐頭鼠目,于是收了油紙傘,側身讓開一點地方,向兩人招手道:“既然你們是上京投親的,今日就在我家柴房內休息一晚吧!躲在人家屋檐下成何體統,若是碰到急躁的,上來便一棍子打翻,當賊人送官了。”
榮喜與錦繡聽得不用露宿,頓時大喜過望,忙不疊道謝,那老者便提着燈籠,引二人穿過莊院,直向柴房走去。
走到園內假山邊的時候,兩人見不遠處一個涼亭內隐隐有人。
老者連忙擡手示意二人噤聲。
“那是我家莊主,正在亭內賞雨作畫,你們走路輕些,我們莊主雖然不介意有人來投宿,但生性不喜人吵鬧。”
榮喜錦繡連忙點頭,三人輕手輕腳地繞過假山,等到了離涼亭最近的地方,榮喜擡眼望去,只見一名三十開外的中年文士,眉目甚善,一手托着一壺酒,一手握着一支紫狼毫。
見了三人,也只是淡淡地朝這邊瞥了一眼,那老者倒是遙遙向涼亭處行了個禮。
榮喜湊近錦繡,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這人好大的架子。”
錦繡也偷看了一眼在前面帶路的老者,低聲道:“有錢人都這樣。”
榮喜不以為然,想說自己就不是這樣,他們榮府上下其樂融融,主仆間甚至會相互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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