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入君懷
嘉德殿作了太子玄頤的書房,不用外出的時候,他會在這裏度過一日裏的大半光陰。
秋後的天,若是下過雨,必是陰沉晦暗的。
“燕來,你在這裏候着,我自己進去。”
謝琳琅在嘉德殿外轉身接過了燕來手裏端着的姜湯,她進去的時候,玄頤正在作畫,像小元子說的那樣,他确實在咳嗽,以至于畫畫停停,略顯吃力。
她就那樣不聲不響站在一旁看了好久,直到玄頤擡起頭看見了她,在意外和惑然中,玄頤慢慢放下了剛蘸過墨的畫筆:“琳琅?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玄頤覺得小元子的差當得十分不好,正扭頭想說他一句,卻猛然發現身邊空空的,別說小元子了,連楚歌都不知道去了哪裏——那個小滑頭!
“聽說你不太舒服,我熬了劑姜湯,你趁熱喝吧。”謝琳琅走上前,把姜湯擱在了桌案上。
“咳咳……這,是你熬的?”玄頤咳嗽了幾下,望着她面頰,有些不相信。
“是。”琳琅眸光一定,端起姜湯遞過去的時候又似是不太在意地補充道,“哦,其實很簡單的。我是謝家庶出的女兒,以前少不得要自己動手做許多事。”
玄頤颔首,默默接了碗。
不知是不是因為病中倦怠的關系,這一天玄頤也不怎麽愛開口說話,于是兩個人相對着,便是良久無言,氣氛都靜至尴尬地步。
琳琅自己在嘉德殿內踱着步子看架子上的書,真無趣,不過都是些通史鑒、地理志、治國方略、聖賢集注之類的,有一個很大的架子上甚至擺滿了呈上來的折子,嘉德殿明明很大,可給這些故紙堆一塞,卻顯出擁擠來了。
“當太子已是不易,那做了皇帝豈不累死?”
微微嘀咕的一句逆言,所幸沒有人聽見。
“琳琅。”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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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過來。”
謝琳琅不明其意,疑惑中慢騰騰挪回到玄頤跟前。
盛姜湯的碗空在桌上,被熱氣一沖,玄頤的臉色雖然也還憔悴,但畢竟是比先前好看了一些,他的眼睛很亮,像星辰一樣藏着光,讓謝琳琅不禁想起了夜長生的眼睛,夜長生的眼睛也很亮,只是越到後來,他的目光裏就越帶着鋒利的冷意,也越來越讓她感到害怕……
“你會不會做針線活?”
“嗯……什麽?”
“我是說,你會不會縫衣服?”
“我……”
“你瞧我這兒,”玄頤不等琳琅說完,就微皺着眉把袖口翻起來給她看,惱起來的樣子有幾分像新衣被扯壞了的孩童,“也不知怎麽弄的,好端端就松了線,破出這麽一大道口子,難看死了!”
謝琳琅面上一僵,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小元子!小元子!”玄頤朝殿外喊了兩聲。
“嗳,奴才在呢!”小元子應着聲兒飛快跑了進來。
“去問問哪個宮女有針線,要——”玄頤低頭瞧了瞧衣上的口子,認真分辨了半晌,說,“算了,有淺白色的線就行。”
小元子一疊聲飛奔出去,幾乎是眨眼功夫就抱來了一只針線籃子,眉眼帶笑地将東西放下,搬了個凳子放到書案旁,樂滋滋看了謝琳琅一眼,人卻又跑開了。
“琳琅,你還站在那兒做什麽?”玄頤一邊松着袖口,一邊目光示意道,“我解不開這個,你過來看看……對了,這樣縫衣服你不順手吧,那我脫下來……”
“別!”謝琳琅滿心為難,但考慮到跟前的已經是個病人,心一軟忙按住了他的手腕,“可以的,不脫可以的——”後頭的聲音卻又不覺低下去許多,“前番已經禁受了風侵雨淋,如今再受了涼就不好了。”
玄頤微微笑起來,于是欣然坐下,伸展了手臂搭在案上。
“殿下,這本是用銀線縫合的,”謝琳琅的手,是拿慣了刀劍、殺過人取過血的手,雖然先前在謝家學習了一段時間的針線功夫,畢竟不熟絡,如今只得硬着頭皮上,下針前盯着袖口散開的銀線,還是要很抱希望地探問上一句,“我的手藝到底還是比不上司衣局的女紅,只怕是狗尾續貂,将贻笑大方,要不然……”
玄頤撐着下巴,不甚介意:“不妨事。衣服送去司衣局,一來一去就是一日餘,我嫌時辰耽誤。正巧你來了,随便縫兩針就是。”
如果世上真的有後悔藥,琳琅會想也不想地就吞下肚去:早知道這樣,打死她也不會選到今天來嘉德殿……
女人是一種既奇妙又沒有出息的存在,奇妙在于,就算是一個從未拿過針線的姑娘,只要她看過一眼別人做縫補,必然無師自通,而沒出息也正體現在這一點上,好像女人生來就該是做這些的,這真叫人氣惱!
謝琳琅糾結別扭着,戰戰兢兢替太子縫好了衣袖,最後不由得大松一口氣,只差沒在太子面前擡手去擦一把額上的虛汗了。
“唔……還不錯。”玄頤眯着眼睛瞧了瞧針腳,看上去挺滿意。
琳琅一刻也不想多待了,她急忙站起身:“殿下,要是沒什麽事的話……”
“你平常在永壽殿都做些什麽?”玄頤兀然問她。
“……賞景。”
“還有呢?”
“……觀書。”
“還有呢?”
“……沒有了。”
玄頤扶着額角頗是無奈地笑了。
謝琳琅知道太子笑什麽,她自己也常覺得日子過得簡單苦乏,又快入冬了,花園裏的景致漸漸敗了,白草枯葉能有什麽看頭?還有永壽殿上的書,着實是一板一眼的規制,生硬木讷得很,那些《女範》《女思》《列女傳》等等,琳琅是一本也看不下來,這觀書一條,純粹是信口胡言的。
“眼瞧着天氣冷得快,往後就不适宜外出了,久在永壽殿裏待着也是煩膩,我挑幾冊書予你解悶可好?”
琳琅也不答話,玄頤就含了笑起身,走到小書格那邊去了,過了片刻,拿來了幾冊書,琳琅接在手裏,垂眼大略看看,是一冊山水游記與兩冊詩詞——也好,總歸不是那些陳詞說教了。
隔了幾天,太子大好了,想到去永壽殿看琳琅,彼時,謝琳琅正撐着臉坐在榻上看書,燕來和映雪丫頭坐在一旁矮凳上專研花樣,主仆三人各有所忙,玄頤沒讓內侍通傳,水晶簾外的宮女慌張行了禮,也不敢發出聲音。
燕來與映雪細聲說了一通話,兩個人嬌笑一陣,最後由燕來拿了繃框繃住的帕子去給榻上的人看:“良娣,您看,這樹月桂繡得怎樣?”
謝琳琅轉頭看了看,眼睛很快彎成了一雙半月:“好看極了,像真的一樣。”
兩個丫頭聽了,自然是歡欣鬧熱,互相攀着臂争囔着接下去還該繡上些什麽。
太子玄頤隔在簾外看到這一幕,回想起前幾日嘉德殿上謝琳琅縫衣服時生疏的手法,心知她不精此道,此時溢美之詞必然多半是推诿,于此,便禁不住輕笑出聲。
“太子殿下。”
注意到簾外站着的是誰,嬉鬧的丫頭們頓時安靜下來,一人連忙出去斟茶,一人忙把手間的東西收拾了,玄頤裝作未見,并不很有興趣去看她們到底繡了何樣的圖案。
謝琳琅沒想到他會來,忙起身行了禮,訝然脫口問道:“殿下怎麽過來了?”
“沒什麽,想将前幾日畫好的《秋深山居圖》送你,”玄頤面容寧和,聲音也是一水的溫柔,“今日閑暇,得空便過來了,也好看看你。”
那時正近晚,天色一分分沉了,看過了畫,說過了話,太子留在永壽殿用晚膳,殿上內侍宮女私下裏暗自揣測,以為太子會留在永壽殿過夜,但最後太子竟是趁夜色而去,而謝良娣則眉目淡淡相送至殿門前,不挽留,也沒有任何失落的意态。
謝琳琅讓人把《秋深山居圖》挂起來了,玄頤走了以後,她站在那幅畫跟前看了許久,是前幾日在嘉德殿上他正畫着的那一幅:昏昏然的天色,一彎模糊新月從山那邊升起來,幽居中獨有一人傍窗而坐,目光所及,秋意飒飒,滿山層林盡染,數點寒鴉歸巢,蜿蜒山路下,有一渠清溪,水落,而溪中白石出……工筆細致,意境深遠,畫角上書有“難将心事和人說,說與青天明月知”兩句,字跡娟細伶仃,喃喃念來,像是被人窺破了心中意,惶惶間又不免生出一絲悵惘來。
映雪站在銅燭臺前,眼前情狀忽而讓她想起了一個叫“相敬如賓”的詞,她想,謝良娣是剛來,太子與她之間,彼此還待相處,也許往後會好一些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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