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秋雨永壽

太子不常來永壽殿。

謝琳琅不是不知道宮女們在她背後嚼着怎樣的舌根子,但她無心于太子的寵愛,所以再多的非議也只是枉然。

太子不來,卻也不見得會怠慢了她,凡是有新來的奇巧玩意兒,玄頤都不嫌多費一份心,不是讓小元子跑一趟,就是差身邊那個叫“楚歌”的侍衛送過來。楚歌是個悶葫蘆,不太愛說話,總是放下東西就走,相較之下,琳琅反是更願意看見小元子,十幾歲的少年人心性天真,也活潑得很,一開腔便是口若懸河停也停不住,他一來,整個永壽殿都充滿着歡聲笑語。

一日,琳琅在園中散步,時節深了,鳥雀南徙,枝桠枯瘦,圃中除了菊花也再無花可賞,走了一程路便覺得滿目蕭條,甚是無趣,正欲折身回去,一轉身,卻陡然發覺身後跟着的那兩名侍女悄無聲息全不見了蹤影!

“映……”

謝琳琅才要喚人,背上霎時一凜,生生壓下了舌尖上滾過的名字,她警惕地後退兩步,纖柔素手扶住了石徑旁的一叢修竹。

“小謝,別來無恙。”穿着內侍服的夜長生從枯敗的藤蘿後轉了出來。

“是你。”謝琳琅的手垂下了,她想過他很多次,但當終于見到的時候,她忽然不知道該與他說些什麽了,于是,就只有這簡單的兩個字,是你。

夜長生傾身靠近她,嘴角一彎似是而非的笑:“怎麽,你好像不是很高興見到我?”

謝琳琅沒有理睬這句話:“你把映雪她們怎麽樣了?”

“你說那兩個宮女?”夜長生挑挑眉,甚有幾分不屑地講道,“倒沒怎樣,不過是随便撒了個謊,哄她們回前殿了。東宮的人竟這樣蠢,蠢到會讓一個陌生的內侍單獨與她們的主子相處。”

“你來就是想跟我說這些?”

“當然不是。”

“啪!”

毫無商量地,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了謝琳琅的臉上。

琳琅任由半邊臉火辣辣疼着,她只似冰雕一樣,垂下眼睫,默不作聲地站在夜長生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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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囑咐過你話,你全忘了是嗎?”她從未聽過夜長生用這般盛怒的語氣和誰說過話,真是滑稽,最後倒是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她将他惹惱了,“你知不知道你進東宮的目的是什麽?為什麽不按我說的去接近太子?是誰允許你在這裏肆無忌憚放縱自己的?”

謝琳琅沒有回答夜長生的話,許久之後,她閉上眼睛輕輕說道:“阿夜,你從來就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

夜長生背過身,淡漠地回應道:“小謝,你應該記住,你是我手裏最好的殺手、最利的刃,我對你寄予厚望,所有交給你做的事情,便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我只想待在你身邊……”

“這樣的想法,未免任性了些。”

“這不是任性!你答應過我的!你說等我長大了你會……”

“行了!”夜長生的內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煩躁,他蹙着眉打斷了謝琳琅的話,卻不敢回頭去看那張韶秀的容顏,“你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努力接近太子,取得他的信任。”

直到最後空寂的園子裏只剩了她謝琳琅一個人,她這才想到去摸一摸自己挨打的臉頰。真是個沖動而不計後果的男人啊,即便太子不來,永壽殿裏也有那麽多內侍宮女們看着,他就不怕有什麽不好的話傳去了太子哪裏引起懷疑?謝琳琅找到一缸早已枯敗了的千葉蓮,缸裏的水尚且清淺,她用帕子沾了涼涼的水敷在臉上,蕩漾的水紋漸漸平息,她看着水裏自己的倒影,忽然覺得這份擔心真是愚蠢得可笑:她是阿夜養大的,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也莫過于那個男人,他當然知道她會把一切破綻都抹去,她做事情最令他滿意的,不就是細致周密不着痕跡麽?

絲絲秋雨透窗寒。

那一晚,謝琳琅做了一整夜的夢,她看見夢裏七歲時瘦小無依的自己,也看見了十九歲時秀颀爾雅的夜長生,那個時候,夜長生已經長成大人的模樣了,他身量挺拔,四肢修長,穿着白衣,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略帶張惶地扯住了缰繩,然後看琳琅摔在地上,手裏還捏着那塊拼了命從別人手裏搶來的、已經不怎麽幹淨的饅頭,不過她當寶貝一樣護在胸前的食物很快就被其他追上來的小孩子搶走了,琳琅眼睜睜看着那些小孩跑遠,她木然地坐在地上好久,後來就自己爬起來,拍拍衣上的灰塵就要走,夜長生驚奇地發現她竟然反應那麽平淡,連一滴淚都沒有流過,所以他騎在馬背上,俯下身來問她,丫頭,如果我給你吃的,你會跟我走嗎?琳琅回頭看着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好啊,我跟你走……

大概夜長生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當時的謝琳琅是看見了他之後才決定不哭的。他不會知道那個髒饅頭對她來說有多麽重要,因為他永遠也不懂餓了五天是什麽樣的滋味。可琳琅一眼瞧見了馬上的他。她心裏想,那個大哥哥真是幹淨好看,像畫上的仙人一樣,我總要他記住一個不一樣的我,即使他根本不知道我叫什麽名字。

謝琳琅像其他孩子一樣被丢到了暗無天日的試煉場裏,為了能留在夜長生的身邊,她在那座地獄裏掙紮,所有的付出和犧牲都是心甘情願的,她咬牙堅持了七年,七年後,很多人都知道,夜長生身邊最厲害的殺手,是個年僅十四歲的小丫頭。

次日清早,謝琳琅坐在銅鏡前梳妝,有宮女小心翼翼進來通報說,小元子來了。

“良娣!”小元子不太拘禮,只在殿外躬了躬身,就笑嘻嘻地拎着一只籃子跨進來,“您瞧這是什麽?”小少年興奮地揭去了面上一層薄布,登時一籃黃澄澄的鮮梨就出現在了謝琳琅的眼前。

“呀,這梨可水靈!”燕來湊上來一瞧,立馬就喜上眉梢綻了一臉笑意。

可不是麽,沾水帶露的一籃梨,鮮嫩極了,零星還粘着碎葉,是才摘下來不久的樣子。

謝琳琅望了望殿外濕漉漉的方磚,想不到在水霧未散開前,深宮內院裏竟還能得到這樣的好東西,于是不禁詫異問小元子道:“這樣早就拿進東宮裏來了,心思倒是很巧,但那采梨人可不要三更半夜就起來嗎?知不知道是哪裏的人送來的?有沒有多給他們一些賞銀?”

小元子眨了眨眼睛:“殿下的賞銀可沒人給得起吶!”

“太子殿下?”

“是啊,昨天殿下與齊王在東山行獵,因時辰遲了,晚上就宿在了東山寺內,夜半下起了雨,有兩個起來收東西的小沙彌打廊前經過,說起後山裏一顆梨樹結的果子可甜了,殿下那時沒睡,聽到之後就說,良娣你不喜歡宮裏進貢的那些梨,嫌不夠甜脆……”

“我?”謝琳琅聞言很是吃驚。

“良娣不記得嗎?就是那回殿下過來,映雪姐姐把梨切得很小塊放在瓷碗裏,你卻一口沒吃,殿下起先還以為你不舒服呢!”小元子大略比劃了一下那天的情形,接着又繼續說,“殿下昨夜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天還不亮就帶着楚歌和小元子我去了後山,後山那兒果然有一棵好大的梨樹……喏,那兩個小沙彌說得一點不錯,這梨子啊,可甜了!”

燕來看小元子一副讒樣兒,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怕是采下來的第一只梨就進了你的肚子裏吧?”

“你……”小元子竟然羞紅了臉,底氣不足地争辯說,“我、我那是替殿下和良娣嘗的……沒有我小元子,誰知道那些梨是甜是酸啊……”

殿上的宮女偷笑不已。

“良娣——”

多久之後,走了的小元子又悄悄折身回來,他縮在殿門外,低低喚了一聲。

殿上的人都各自做各自的活計去了,連貼身伺候的燕來和映雪都出去了。

謝琳琅瞧小元子噘着嘴,神情似有委屈,正待詢問,小元子就自己走進來,小聲跟她說:“良娣,您能去看看殿下嗎?殿下夜裏淋了雨,現下有些咳嗽……不是,不是!不是殿下的意思!殿下不讓我說這些的,是我自己想……良娣還記得和殿下初次見面的那一回嗎?隔天早上我不是請了禦醫來搭脈開方子?其實我小元子粗心得很,隔天事一多就給忘了,還是殿下給提醒的……我想,殿下對良娣那樣上心那樣好,您要是能去陪陪他,他一定很歡喜……”

心思百轉千回繞了一繞,謝琳琅的腦海裏浮起了夜長生的臉,然後她就遲疑着點了頭。

所謂最利的刃,大概就是主人将她指向誰,她就準而狠地、深深刺進誰的心窩裏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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