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方素帕
申時三刻,被送到雲臺殿上的,只是一壺初初釀熟的桃花姬。
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幼君心腸再毒,也舍不得讓這唯一的親兄弟像前朝那些亡國之君一樣落個窩囊的死法,不過,如果他知道最後會有人來營救玄頤的話,他想他會毫不猶豫送上一杯毒酒代替那一壺桃花姬。
闖進來的人截斷了雲臺殿四方的道路,漆黑的夜色裏,雲臺殿方向亂成了一鍋粥,別處宮殿的人都還沒有察覺到有異樣,直到大火燒起來了,有守衛跌跌撞撞逃了出來,其他人才驚覺出了大事:雲臺殿那邊不止起了火,還隐約夾雜着厮殺哭叫的聲音!
太子玄頤已經不在雲臺殿內了,連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個叫小元子的內官。
幼君趕到雲臺殿外時,從殿內燒起的火已經蔓延得無法收拾了,他被影衛護在身後,臉色陰抑得可怖,瞳孔裏映着的,除了烈烈燃燒的火焰就再無其它:“去追。所有人,殺無赦!”
其中一名影衛脫口問道:“那太子呢?”
幼君黑着臉沒有說話。
另一名影衛暗暗撞了身邊冒失的人一下。
先頭問話的影衛立刻大驚失色跪在地上:“是!屬下明白!”
沖向皇宮外的人馬一共有六支,一例的黑袍裹身,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誰,幼君最不想讓玄頤活着離開,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影衛只能分散追擊,這樣的戰術原本就是不高明的,更何況對方每一支人馬都在有二十人以上,無一例外都是絕頂的好手。
混戰中,沒有人注意到還有數條黑影潛入了內宮。
朱雀在一座門下迎面截住了跑得快要喘斷氣的魏胖子:“喂,琳琅呢?”
魏胖子剛才一個勁兒地悶頭跑,這時被朱雀揪住了,朱雀才發現他面色土灰正在發抖:“琳琅……琳琅她……”
“你看見她了?她在哪兒?”朱雀面露喜色,随即又迫切往他身後的幽暗中看去,“對了,小高和阿春呢?是他們先帶着琳琅走了嗎?”
魏胖子抓住朱雀的手臂,抖得更厲害了:“朱雀,小高和阿春沒能逃出來……琳琅……琳琅也死了!”
朱雀渾身一僵,五感頓失:“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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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走吧……走吧!”魏胖子用力拽他。
隔了一會兒,朱雀赤紅着眼反手将背上的刀抽了出來,他一路進來,最緊急的狀況下也沒有動用過那把刀,而此刻他只想用他最得意的刀去殺一個人:“他大爺的!老子非宰了夜長生那畜生!”
朱雀一身戾氣,魏胖子攔他不住,情急之下急忙撲上去緊緊抱住朱雀的腰:“朱雀,別去!別去!琳琅她……她是橫劍自刎的……夜長生沒動她一根指頭!”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朱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恍恍惚惚回過頭問道,“她……她是自殺的?這怎麽可能,謝琳琅怎麽會蠢到自己去死……”
魏胖子喉間哽咽:“我和小高、阿春剛到夜長生那邊,還沒來得及探路,就看到琳琅自己殺出來了,夜長生手下人雖多,卻不許誰去攔她,我們三個伏在外牆上,沒有能劫了人成功脫逃的把握,只好先按兵不動,他們兩個站着說了幾句話,後來不知夜長生說了什麽,琳琅情緒失控,提着劍就砍向夜長生……那一場纏鬥持續了很久,明明琳琅的劍使得毫無章法破綻百出,但夜長生還是受了不少傷,連小高都說,夜長生是故意讓着琳琅的……最後有個年輕人實在看不下去,沖出來替夜長生擋了一劍,琳琅這才收了手,我們幾個親眼看到她仰天大笑着退了幾步,說完一句‘對你,我愛恨兩難,不知拿命來償是否能得解脫’,然後就……就留着淚橫劍自絕了……”
“愛恨兩難——”朱雀低聲複語,眼中悄悄蓄起了一層薄淚,“說到底,就算後來對太子動了心,也還是會覺得對不起夜長生啊……”
“朱雀,對不起,我們沒能把琳琅搶回來,連她的屍身也……”五大三粗的漢子萎頓在地上,一想起琳琅的死、兄弟的死,就如萬箭穿心般難受,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朱雀擦了一把淚,将頭擡高,撐起一抹笑意釋然道:“盡力了,走吧。”
六支人馬在折損小半的情況下最終還是沖出了宮門,按照早已部署好的安排,一離開皇宮又分作了四隊,各向東南西北四門而去,往南去的玄頤甚至都沒有機會對其他人說上一句感謝的話。
出了城,玄頤被保護在隊伍的中間,他努力策馬追上了最前面一個頭領似的人物,那是一個面容英朗的中年男人:“這位俠士,一路我問了不下十遍,如今離城越來越遠,是不是該告訴我,到底是誰讓你們來救我的?”
中年男人側臉看了他一眼:“‘俠以武犯禁’,我們江湖中人,最忌與朝堂有所牽扯,說實在的,我一點兒也不想救一位太子。”
玄頤聞言不悅:“不想救也已經救了,若你覺得為難,倒也可以将我送回去!”
對方大概是驚訝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免細打量了幾眼,緊接着便朗聲大笑起來:“哈哈……你小子确實有趣!‘江湖兒女義氣重,最是難負琳琅娘’——要不是謝琳琅開口,誰願意來蹚你們這趟渾水!”
“琳琅?!”
“廢話少說,看好腳下的路,現今可是逃命要緊!”中年男人顯然不願多言。
天将曉時,星月慘淡,這十數人行至一處江邊,微腥的江風寒峭似刀,刮在臉上猶有刺痛,放眼望去,但見煙波浩渺,野渡無人,見者心中多有凄怆,唯感天地索然,何處都可是蒼茫窮盡之所。
無人撐渡,只得苦等。
東方既白,黎明拂曉,悄靜的清晨,霧霭還未散去,身後遠處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那異常清晰響亮的踏蹄聲直奔江邊而來,衆人不覺心緊揣測,紛紛警惕地摸上了家夥,頭領傾耳細聽了片刻,揮手示意大家放輕松:“莫要驚慌,二三人而已。”
沒多久,江岸上就出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朱雀、魏胖子以及楚歌三人。
待看清來人,小元子立馬變得很狂躁:“他怎麽還有臉來!”
玄頤卻瞧見了那個被楚歌環在身前的小女孩,極為相似的眉目,叫他想起楚歌曾提及過的妹妹小雨,那小女孩目光怯怯,瘦小而單薄,面容有些髒污,身上裹一件成年男子的外袍,注意到這些之後,玄頤伸手按住了小元子:“別恨他,他有他的苦衷。”
楚歌下了馬,撲上前來,親眼看到太子無恙,堂堂七尺男兒,竟毫不介懷地于人前喜極而泣,心緒稍得平複,他從懷中取出一物,雙手鄭重呈遞給玄頤:“她說,承君所愛,無以為報。”
玄頤愕然,将東西接過拿在手裏,卻是幹幹淨淨一方素帕。
小元子湊過頭來,盯着帕子也直發愣,小聲嘟囔道:“這上面什麽都沒有呀,良娣她是什麽意思?”
潮濕的江風拂亂了玄頤的鬓發,他心裏一片酸楚,想起那天早上他在殿上合眼假寐,琳琅在他身邊捧着一冊詩詞集看,她出去之後,他起來拿起反扣着的書,發覺她已閱至最後一首《山歌·素帕》。
“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橫也絲來豎也絲。這般心事有誰知……”
顫聲語未落,一滴淚已濺落在了素帕上。
“絲?”
“……思?!”
小元子懵懂醒轉過來,他呆了呆,然後“哇”地一聲,不知怎麽就很突然地大哭起來。
魏胖子曉得其他人都還蒙在鼓裏,根本就未得知琳琅的死訊,他眼下發熱,偷眼瞧了瞧朱雀,朱雀很鎮定,甚至臉上神色寡淡得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承君所愛,無以為報——”玄頤細細咀嚼着這八個字,眼神便一寸寸灰暗下去了,“琳琅她,已經不在了吧……”
朱雀心口劇烈一顫,壓抑的淚意翻湧上來,他連忙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側過身去,江風“嘩啦”一下,将他的兜帽吹下了。
驀然間,朱雀想起在來的路上,楚歌曾提起過琳琅說的那一句不明不白的話:他們救不了我了。
就算知道玄頤最後會被毫發無傷地救出來,她也是早就打算好了不準備離開的吧?
——江湖兒女義氣重,最是難負琳琅娘。
沒有謝琳琅的義薄雲天,又哪來江湖兒女的“最是不負”?
可惜到頭來,這永難兩全的人生,你進退無路,終究還是選擇負了自己。
朱雀想,這世上有很多人何其可憐,竟同時少去了一個……可以喝酒共醉的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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