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太醫5】故意生病

宜室宜家四個字一出來，整個正堂又是一靜，楚祖父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是噎的，而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說十三公主過于活潑好動天真爛漫，根本就不是宜室宜家類型的？這種話，謹慎了一輩子的楚祖父變是被打死也是不敢說出口的。

順着孫子的瞎扯淡誇一句十三公主？

楚祖父又實在無法茍同，幹脆就重新端起茶盞喝了口已經變得溫涼的茶水，把堵在喉嚨口的那些話全都沖下了肚皮。

沉默良久，楚祖父才重新說話：“我們只是小小的太醫。”

當初在宮裏當差的時候，楚祖父就是以穩妥為重，連禦醫都沒混上。

這個做人做事的準則也延續到了楚父那裏，并且還準備繼續交給楚淩霄。

楚淩霄颔首：“我相信十三公主不會介意的。”

楚祖父扭頭看他一眼，心說這不是公主介不介意的問題，而是他們這樣的家世，是沒有資格尚公主的。

然而楚祖父看孫子已有章法，只喟然而嘆，“人啊，平平淡淡才是福。”

說罷，也不等楚淩霄回應什麽，楚祖父就放下茶盞，起身背着手慢騰騰走了。

楚淩霄只起身朝他背影拱手，作執禮狀。

自從楚淩霄忽然給出一方貼身手帕，十三公主就像是所有苦苦癡戀終于得到心上人回應的少女，每日裏總是絞盡腦汁地想方設法與楚淩霄見面，或是在半路偶遇，或是說身體不适。

除了第一次，之後幾次，楚淩霄倒也都給十三公主留下了藥方。

感受到楚淩霄一次次散發出的零星幾點感情回應，十三公主已是被楚淩霄迷成徹頭徹尾的傻鳥，拿着心上人開的藥方，也不管自己病沒病，反正是一日三頓的按時按量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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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心上人有特意交代的醫囑，十三公主都恨不得把心上人開的藥當茶水膳食時時都往肚子裏灌了。

到最後，便是紅萸都說不清楚，公主如今越發靓麗的模樣到底是因為男女之情的滋養，還是楚太醫開的滋養藥方起了作用。

這般越發沒有遮掩的往來，幾次三番之下，幾乎是整個後宮跟太醫院都知道了十三公主對楚淩霄有意。

靜觀半月之後，這一日，院使忽然來找楚淩霄，讓他跟着一起出去。

楚淩霄暗道一聲終于來了，也不多問，跟在趙院使身後，被一個矮胖太監引着一路走了小半個時辰，最後來到了聖人所在的啓乾宮。

當今陛下登基時尚未及冠，定年號顯盛，在位至今已有四十二載，如今也已五十有九，再有一個多月，就要滿六十了。

顯盛帝這個年齡，在歷朝歷代的皇帝中，也算是高壽了。

人年紀大了，總會有些性情上的轉變，特別是皇帝這種執掌天下權的人。

越老，就越不願意承認自己年邁。

也是因此，今年才會懷孕的吳似錦就好像是他還沒老的證據，于是吳似錦跟其産下的小皇子，才會被顯盛帝失了章法的寵上了天。

可心不老，身體卻誠實地顯露了他的衰敗，渾身的肌膚逐漸堆積出褶子，更是生出了老人斑，一雙曾經銳利深邃的眼眸也逐漸渾濁泛黃。

“微臣太醫院院使趙拙，叩見陛下。”

楚淩霄跟着趙院使躬身行大禮。

像他這樣小的品級，到了皇帝面前，連出聲行禮的資格都沒有的。

換句話說，你還沒有資格讓皇帝眼熟你。

宮內空曠且冷清，顯盛帝坐在塌上，身邊只剛才領路的那位白胖老太監陪侍。

顯盛帝半耷着眼皮，擡手示意趙院使上前診脈，一雙眼睛卻時不時往楚淩霄身上掃。

楚淩霄只當不知。

半晌，趙院使斟酌着說了些聖人無礙，只多注意修養之類的話，就被顯盛帝揮手，讓白胖老太監帶去外間寫藥方去了。

屋內，就剩下整理藥箱的楚淩霄以及顯盛帝。雖說是看着只有兩人，楚淩霄敏銳的感知裏卻能辨出殿內至少還有二十餘人。

看來越是當權者，越怕死，此言不虛。

靜默半晌，顯盛帝終于開了口，“你就是時常為安寧公主診脈的小太醫？”

無論是階層還是年齡，顯盛帝稱楚淩霄一聲“小”，确也合适。

楚淩霄放下手中物什，向顯盛帝躬身行禮：“回陛下，正是微臣。”

多一個字也沒有，态度卻并不惶恐不安。

顯盛帝多了幾分興致，佯裝關心愛女的老父親，詢問起十三公主的身體狀況。

楚淩霄自是從容應答。顯盛帝一開始并沒有多想，可聽着聽着，卻從其中品出了別的意思：“聽你的意思，你很擅長養生？”

楚淩霄終于露出了一點年輕人的莽撞來，忍不住擡眸飛快地看了聖顏一下，瞬間垂眸，謹慎道：“陛下過譽，微臣只略懂一二。”

顯盛帝很想問求長生不老藥，可才亡國兩代的前朝煉丹術士亂朝綱的歷史在前，顯盛帝再

是渴慕長生也不敢有所作為。

于是顯盛帝轉而就開始注重起了養生。

不過這一點，顯盛帝并沒有表露出來，便是趙院使也是不知道的，只有顯盛帝的幾個專用禦醫知曉，且這幾名禦醫并不挂名在太醫院，而是以其他名義行走在禦前。

簡單詢問了兩句，顯盛帝也沒在楚淩霄面前表現出對養生這個話題的興趣，就好像之前那句話只是随口一問。

很快，趙院使就寫好了藥方，顯盛帝看也沒看，就揮揮手，讓二人離開了。

這件事似乎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沒了後續，楚淩霄也不着急，依舊每日裏去太醫院當值，或喝茶看書，或整理書籍，偶爾也會想一下，這次傻鳥要過多久才會來找他。

原本楚淩霄還以為至少需得十天半個月傻鳥才會來找他，沒想到，也才過了五日，楚淩霄這天剛來太醫院，還沒進太醫院大門，就看見了等在大門口的青荷。

青荷看起來臉色還不大好看，很是焦急地扯着手絹原地來回打轉，又時不時擡頭往來路張望。

擡頭遠遠看見楚淩霄時，青荷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儀态，一溜小跑着沖到了楚淩霄面前。

“楚太醫，你怎麽現在才來！快快快，公主生病了，渾身發熱，眼睛都燒紅了！”

楚淩霄悠閑地表情一變，責問的話脫口而出：“都病得這樣嚴重了，你們怎麽不找值夜的太醫！”

好在青荷如今也急得腦子打結，一時半刻沒懷疑楚淩霄一個小太醫如何會有這樣久居高位的人才有的氣勢，整個人都要急哭了，“可是公主不讓啊！”

楚淩霄一聽，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登時胸中怒火中燒，卻也不能甩手不管那只傻鳥。

雖是無甚感情，可到底是系統所說的屬于他的妻子，楚淩霄在責任上，少不得要負責一二。

更何況，十三公主事關他證道，排除感情，楚淩霄也對其十分看重。

丢下一句“你且等着！”

楚淩霄匆匆進了太醫院，顧不得紛紛側目看來的同僚，拿上自己慣用的藥箱轉身又一陣風似的出了太醫院。

青荷正急得跺腳，還沒來得及抱怨楚太醫怎麽都這時候了還讓她等，就覺得面前一陣風刮過，眨眼間剛才還讓她稍等的楚太醫已經行出去許多遠。

青荷連忙小跑着跟上，饒是如此，卻還是漸漸掉隊，使出了吃奶的勁也沒能追上楚淩霄。

青荷暗道，怎地楚太醫明明是走的，卻比她大步跑還要快？難不成是因為楚太醫腿忒長？

等到青荷終于氣喘籲籲雙腿打顫地到了芳菲宮外面，兩個粗使宮女神色慌張上前扶住她，楚淩霄已經到了十三公主床榻前，執手為她診脈。

感受到手腕上沒有絲巾阻隔的溫熱，燒得昏沉沉的十三公主清醒過來，無力地扭頭眼巴巴去看楚淩霄。

楚淩霄繃着臉沒理她，只吩咐旁邊的紅萸安排人去準備一碗降溫的藥湯。

确定了她的脈象，楚淩霄擡手，準備起身去寫診案。誰知手指剛擡起，就被一只滾燙微潤的手緊緊握住了指尖。

十三公主也是被楚淩霄的冷臉給吓得稍微回過神來，怕他真的生氣不理他了。

如今正是腦子裏被燒得一團漿糊的時候，十三公主急于心切，哪怕還顧得上什麽禮義廉恥，就只有一個念頭，便是不要他離開。

“楚太醫，你、你是不是生氣要走了？”

因為發燒，十三公主渾身乏力，說話也聲若蚊蠅。

楚淩霄回眸盯着她看，看得十三公主怯生生縮了縮脖子，攥着男子指尖的手卻倔強地不肯松開分毫。

楚淩霄蹙眉，手指彎曲翻轉，握住她滾燙的手腕，強勢地将她手塞進被子裏：“如今正是春日融融，這幾日也天朗氣清，不知公主是打哪裏來的寒氣侵體。”

十三公主不敢說話了，把小半張臉都藏進了被窩裏，偷偷捏着自己剛被心上人握過的手腕。

十三公主打定主意不說話，青荷跟紅萸也被吩咐過，楚淩霄自然無從得知她能傻到用冷水泡澡，就為了能讓自己生病，然後正大光明地見他。

前幾日楚淩霄被趙院使帶去啓乾宮之後，十三公主也被皇帝叫去敲打了兩句。

她倒是不怕，只歪纏着父皇撒撒嬌便是了，可十三公主卻也不敢再像之前那麽明目張膽同楚淩霄來往了，擔心父皇降罪于自己心上人。

便是不知道具體方法，楚淩霄也知道定然是傻鳥自己故意受寒生病的，要不然這般得寵的公主，哪裏至于能在這樣溫暖的氣候裏受寒。

楚淩霄在旁邊提筆寫下藥方，剛才讓紅萸準備的是緊急降溫的藥，現在則是後續調理去根的。

一邊寫，楚淩霄一邊背書：“女子屬陰，受寒侵體本就易傷五髒六腑，若遇寒氣淤結，致宮寒，礙子嗣……寒氣久滞，更會使得女子發胖，五行紊亂……”

在宮裏當差的太醫，為了不被降罪，在言語上向來頗有藝術性加工。

恰巧，楚淩霄也略懂一二，此時說來，直說得青荷眼淚汪汪，紅萸膽戰心驚，便是十三公主也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