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太醫6】虛情

小宮女将先前吩咐下去的那碗湯藥盛了上來，紅萸都不需要多費口舌，十三公主就捧着苦藥當甘蜜，一口一口就着心上人低頭寫藥方的身影給喝了個一幹二淨。

那小宮女少有在公主面前伺候，還是第一次看見十三公主喝藥，雖然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可眼神裏的自我懷疑還是洩漏了出來——難道那藥真的只是聞起來又苦又澀又鹹？

紅萸無意中瞥見，嘴角忍不住抖了抖。

楚淩霄回頭間看見她喝藥喝得滿臉甜蜜，覺得挺有趣，有心想問她藥甜不甜，又覺得懶怠開口，于是垂眸只做沒瞧見。

寫完藥方，又重新給十三公主診斷一番，确定那碗緊急降熱的藥起了效果，楚淩霄也不在芳菲宮闕這邊多做停留，遂起身告辭。

十三公主嚅嚅開口：“楚太醫，我好像又……”

有點不舒服了。

沒等她把話說完，楚淩霄就收起行禮的姿态，站直了擡眸直直地注視着她。

雖沒說話，可就單單是臉上沒個溫和的情緒，十三公主已是不敢把最後那半句話說出口了。

說到底，這不過是被人刻意圈養得格外天真單純的少女。

見燒得面頰坨紅的少女乖乖躺在被窩裏，哪怕儀容有損，卻又莫名多了幾分乖巧可愛。

可愛這個詞彙，已經離楚淩霄有上百年光陰未曾出現過了。

楚淩霄想到了久遠以前的幼年時期，曾偶然出現在他院落牆頭的一只貓。

明明在調皮地玩尾巴，被他看一眼，就老老實實趴了下來，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帶着一點膽怯跟賣乖。

好歹還記得自己的任務是需要十三公主對他交托身心，楚淩霄刻意放軟了眼神，洩漏出一二分無奈寵溺：“殿下，還望保重身體。”

他知道了！

Advertisement

十三公主的臉，更紅了，連眼睛都羞出一汪春水來。

離了芳菲宮闕，系統冒出來，好奇地問：“十三公主是故意生病的嗎？”

楚淩霄腳下一頓，眉眼舒展：“你說呢？”

為了跟他見面，連自己的身體都能折騰，可見這個情愛任務已經完成一半了。

只需要他謀劃一二，将人娶回家，剩下的一半，相信也能順利完成。

想到這一世的任務并無難度，楚淩霄對成功證道破碎虛空有了很大的信心。

當日回家後，須發皆白的楚祖父得到了一碗來自孫子親手熬煮的一碗養生湯。

據說，是他從一本雜書中探究研制而來的，目前還在試藥中。

對于試藥，楚祖父乃至後來回家的楚老太醫，都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

畢竟很多時候，遇到不确定的藥方或新的藥材，身為醫者的他們，都會選擇率先在自己身上嘗試。

一來，不會因為自己想要探索學習禍及他人。

二來，自己親身體驗，才能更好的感悟效用。

因楚淩霄說是對年老者有益的延年益壽湯，楚淩霄自己正是年富力強氣血方剛的時候，自然無法自己來試藥。

因為那一日，楚淩霄滿目寵溺地讓她保重身體，十三公主再不敢故意折騰自己，只苦苦按捺着心頭的相思。

十三公主小心翼翼地讨好了皇上多日，這才總算在皇上無奈松口之下，得以每隔三日就能去太醫院外面一處幽靜的宮牆等楚淩霄出來相見。

這一日，楚淩霄算着時間，今日該是青荷來找他的日子。

想着左右目前手上也無事，幹脆起身踱步，往太醫院外面行去，也好免了小宮女紅着臉糾結為難地跑進來當着衆人的面糊亂找些好笑的借口引他出去。

太醫院裏與楚淩霄共事的人或是跟他一樣剛進來的年輕人，或是混吃等死的老油條。

看見楚淩霄無故離開，有年輕人暗自撇嘴，心裏嘀咕一聲富貴能屈其身之類不屑一顧的話，面上卻無一人表露出來，只當沒看見。

哪怕是年輕人，也明白，在宮裏想要活命，那就少聽少看少說。

楚淩霄并不在意旁人看法言語，一心只想着如何籌謀着娶到十三公主，娶回家後又當如何如何培養感情，完成情愛之道的任務。

且思且行，出得太醫院，又順着大道走了一段距離，楚淩霄正要拐入一條小道，前往前幾次跟十三公主相會之處，前面拐角處來了一人。

看見楚淩霄，那綠裝宮女情不自禁抿唇笑開了，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宮中不可高聲喧嘩，綠裝宮女也不好高聲喊人，只能眼睜睜看着楚淩霄垂着眉眼轉進了一條僻靜小道。

綠裝宮女也沒多想，只以為是楚淩霄準備出來随便走走，想到自己能跟喜歡的人在周遭無人的環境下說上幾句話，哪怕話裏全是另一個女人，她也不由覺得心裏既甜蜜又緊張。

因着抱有這樣的小心思，綠裝宮女忙閉了嘴，腳下也刻意放慢些許。

等楚淩霄消失在小道上，綠裝宮女前後左右張望一番，手指緊張地捏着手絹漲紅着臉埋頭墊着腳步跟了進去。

楚淩霄本以為自己今日早到了，卻沒想到了那處宮牆下，竟然看見了帶着青荷紅萸的十三公主。

三人還在背對着小路忙碌着，又是擺盤又是烹茶，便是身為金枝玉葉

的十三公主也在彎腰小幅度地挪動着盤子，試圖讓石桌上擺放的東西看起來更好看。

楚淩霄心下一頓，倒沒想到每次都被他忽略的這些東西，竟是十三公主親手布置的。

恰好十三公主習慣性地往來路張望，一回頭就看見了身姿玉立站在路口的楚淩霄，當即心頭猛地一滞，而後就是懷揣小鹿似的亂跳。

十三公主束手束腳站在那裏不知所措，糯糯喊了一聲：“楚太醫。”

青荷跟紅萸一聽，也回頭看見了楚淩霄，連忙蹲身行禮。

雖然楚淩霄品階不高，可宮中最是重規矩，相差半品也是上下級。

更別說楚淩霄跟她們主子兩情相悅，未來指不定會如何。

兩人的聲音驚醒了十三公主，這時候她才想起身後的石桌上準備的東西都還沒完備，不由悄悄地蹭着腳後跟，一點一點挪動身體，試圖用自己擋住石桌。

楚淩霄看她又在犯傻，不由好笑。

擡腳上前，楚淩霄站到十三公主三步遠的距離，擡眸淺笑間擡手躬身行禮，眸光直視着對方。

此時正是下午，如今已是初夏，暖暖的陽光多了幾分熱度，卻又不至于過于炎熱。

宮牆中總少不了四季花卉，哪怕是在這樣僻靜的角落。

此處樹木成蔭，花木繁榮，玫紅色的花朵擠擠挨挨墜在樹梢，有花瓣被微風搖落，伴随着午後稍顯慵懶的陽光搖曳着落下來，悄無聲息留戀于楚淩霄的頭頂。

光斑灑落，自頭頂而下，有光亮溜進那雙眼眸中，照得裏面的專注多了幾分溫和的柔情，正可謂是眉如遠山，眼若桃花。

十三公主只覺得自己神魂都飛離了軀體，一雙眼睛不受控制地與之對視着，就好像…就好像被對面那道視線霸道地鎖住了。

比女子高一個頭還多的男子微微躬身擡頭，面容溫和眼神柔情專注。

着粉綠繁複宮裝的女子挽着飛仙鬓，眉眼精致身姿小巧，此時揚起柔嫩皓白的脖子，面飛桃紅杏眼水潤，巴巴地注視着男子，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那個他，當得是可憐又可愛。

躲在一叢奮力綻放的青紅仙後，碧玉看得心頭絞痛，手攥着一簇花忍不住一點點收緊，捏碎。

哪怕理智上認定楚太醫那般作态是虛情假意，然而想到高潔的楚太醫為何這般作态，碧玉呼吸都憋得難受。

這是第一次，碧玉對自己伺候的主子産生了怨憤。

明明娘娘還有別的辦法，為何非要讓楚太醫這樣玉潔冰清的人做這樣的事？

娘娘，是一點都不在乎楚太醫吧？！

楚淩霄察覺到有人窺視，卻也并不在意，他跟十三公主說是私會，其實知道這事的人還是不少，有人懷着未知的想法偷偷溜過來張望，也并不奇怪。

總歸他也沒準備像原來的自己那樣要哄傻鳥做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兩人對視一番，情意相同後，自是沒有話說也氣氛暧昧甜蜜。

達到了目的，楚淩霄心頭也是暗暗松了口氣。

因為系統曾說過女子于感情一道，感知敏銳非常，楚淩霄如今對十三公主并沒能産生男女之情，可又不能讓她看清，進而放棄這段情意。

如此，楚淩霄只能小心謹慎地尋找恰當的時機，偶爾營造出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兩情相悅的氣氛。

好在有時代局限着，感情之事本就該內斂矜持，兩人稍後談些瑣碎話語，楚淩霄再對十三公主關心一二，今日這場幽會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送走了十三公主，楚淩霄撫着腰間蹀躞上多出來的一枚結穗羊脂玉環，就聽安靜了許久的系統感慨：“還好現在大家都保守，要是咱們第一世就随機到了現代，那約會一場要是連句我喜歡你都不說，絕對是要被蹬掉的節奏啊。”

偶爾在與系統閑聊的時候，楚淩霄也聽它說了不少關于其他類型世界的事，此時聽罷，也頗是感慨地颔首表示贊同。

在那樣一個女子也可出門工作，男女情侶動不動就分手，甚至連成親後也可随意離婚的年代，哪怕是楚淩霄，也對自己很沒有信心。

所以說，一定要把握這個時代賦予他的機會，盡快将傻鳥娶回家。

等娶回去了，哪怕被發現他的感情沒有入心，傻鳥也跑不掉，他也就有更多的時間去讓自己付出感情。

正聽系統說起歷史發展社會變幻，楚淩霄感覺到之前窺視之人竟還沒離開，甚至還跟在他身後。

楚淩霄腳下一頓，轉身回首，就見有段日子沒見的碧玉軟眸淺笑地走了上來，稍一福身，嗓音清脆地道：“楚太醫這是打哪兒回來啊？差點沒能找到你。”

見她有意隐瞞，楚淩霄順水推舟笑着拱手：“閑來無事，在外面随意轉轉。碧玉姑娘來此，可是身體有何不适？”

得了一句關心，碧玉心裏高興了些許，隐約繃着的眉眼也略微舒展，“倒不是婢子有事，而是昭儀娘娘近兩日食欲不振，小廚子裏都已經鬧翻天了還是沒轍，這不，婢子就想着請位太醫去給娘娘看看。”

如此一算，楚淩霄才算是想起，自己過來以後竟是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跟吳似錦見面了，怕是吳似錦那裏已經有所懷疑了。

念着對方說不定還能有用，楚淩霄也就沒有拒絕，同碧玉閑說兩句，回太醫院裏帶上藥箱，這就跟着碧玉前往春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