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邪祭13】生産

除夕過後, 沒多久便是元宵節。

鹽城因是關口城鎮,人流量多且大,可常住人口卻算不上多。

因此元宵節的燈會, 只能說一句熱鬧,反而比不得每年的仲夏乞巧節。

因着雪太大,楚淩霄拘着沒讓已經越發顯懷的秋容出去,惹得秋容很是氣悶。

算上此生,已是三世的夫妻,要論如何哄他家的傻鳥小妻子, 楚淩霄還是十分在行的。

讓王管家請來兩位鹽城頗負盛名的紮燈人,十五這晚上雲鶴別院迎來了十年來最熱鬧的一晚。

各種各樣的紙燈籠高低有序的挂滿了整個別院, 別說年輕的丫鬟小厮了, 便是守門的大爺後廚的老廚娘, 都忍不住帶着老伴兒牽着孫子孫女到院子裏轉悠。

此間燈火通明,更是引來了不少周圍的平民張望逗留。

王管家來禀, 楚淩霄幹脆就讓他們開放了前院,并按照城裏的元宵燈會習俗,挂上了猜謎的紙條,再拿些小物件當彩頭。

因為大雪或者路途太遠沒有去城裏逛燈會的附近平民甚至佃農都呼兒喚女攜老扶幼來湊熱鬧, 楚淩霄帶着秋容也去前院轉了兩圈, 秋容果然重新高興了起來。

也是自這日以後, 雲鶴別院所在的整個漕田鄉都知道了楚員外有多鐘情于失散多年的太太, 不少感念楚員外仁善的村民都商量着準備在小東家出生的時候送些個紅雞蛋過去祝賀。

秋末時楚淩霄把小妻子帶了回來, 等到來年四月,正是北國草長莺飛時, 楚淩霄即将迎來第一個孩子的降生。

這一次對楚淩霄來說,是不一樣的。

第一個世界時, 楚淩霄對孩子并沒有多少感情,陪伴着小妻子生産之時,不說擔心孩子,聽着傻鳥慘叫痛呼聲時,楚淩霄甚至對孩子生出了由衷的抵觸厭煩。

若不是傻鳥喜歡孩子,年滿二十後更是成日裏摸着自己肚皮唉聲嘆氣,還偷偷背着他吃“助孕藥”,楚淩霄是絕對不會讓她經歷生産之痛,更別說是兩次。

第二世,初見時楚念就已經十歲了,楚淩霄對他既有陪伴小妻子十年的感謝,也有被小妻子督促着不得不背負的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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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初見時是個傻呼呼的小鬼,又是因他之故,才陪伴着小妻子當了孤魂野鬼,楚淩霄如今是愛屋及烏,小妻子身上的一切都是他所珍愛的。

如此一來,從小妻子肚子裏掉下來的一塊肉,楚淩霄也生出許多感觸與緊張。

臨近産期,楚淩霄每日都要給小妻子把脈,還特意買了書回來刻意鑽研女子生産方面的醫術。

于是每天早上起床之前,晚上睡覺之前,楚淩霄都要好好給秋容摸摸肚皮,确定胎兒朝向。

這兩日,楚淩霄摸着肚子已經發現孩子漸漸調轉方向,開始往下墜,這是即将臨盆的征兆。

府裏早就找好了擅長婦科的大夫,并三名經驗老道的穩婆,王管家也被楚淩霄叫來再三叮囑要布置好産房,小廚房也要随時準備好老母雞熬煮的雞湯及熱水。

越發緊張的準備之下,中午吃過午飯,楚淩霄剛扶着小妻子在院子裏如常飯後散步。

走了兩圈,楚淩霄正要哄她去休息,秋容忽然一躬身,一手攥緊了楚淩霄的胳膊,一手小心翼翼捂住圓滾滾的肚子,臉上表情茫然中透着疑惑,半晌沒說出話來。

楚淩霄吓了一跳,往她肚子上按,察覺胎兒已經徹底落入盆骨,心頭一跳,也顧不上其他,順手往下,果然在小妻子腿側摸到了漸漸浸染的濕濡。

“別怕!”

楚淩霄自己緊張得頭腦有瞬間的空白,嘴上卻已經脫口而出讓她別害怕。

穩了穩情緒,已經喝了大半年藥卻還是日漸憔悴的楚淩霄沒敢托大,不确定如此狀态的自己能把小妻子抱得穩妥,于是高聲喊來守在院門口的婆子丫鬟。

這幾日雲鶴別院的下人們雖然頓頓加餐,可因為老爺再三叮囑要繃緊了皮子待命,一個個沒長胖,反而都瘦了些。

此時聽見老爺的呼喊聲,下人們沒慌,反而有種心頭大石頭終于落下來的安心感。

下人們有條不紊地把太太扶進每日都曬太陽通風打掃更換被褥帳幔的産房,又有三名身帶職責的下人分頭跑去喊了管家大夫穩婆。

不過盞茶的功夫,本來沒第三個人的正院就來來往往的人忙碌起來。

霍青早就在第一時間跑去确定了大夫穩婆及時到位,這會兒大夫在産房外間待命,三名穩婆守在太太身邊,王管家指揮着小廚房熬湯燒水。

霍青沒事了,回頭一看站着直打晃的老爺,趕緊就跑去搬了張椅子安置在産房外,“老爺,快坐下。”

楚淩霄身子虛,始終處于補不及散的狀态,始終在透支身體根基。

這會兒他也不逞強,半靠着霍青踉跄着走到椅子前坐下,才算是有了餘力去想別的,“劉大夫進去了?”

霍青躬身:“進去了。”

楚淩霄:“小廚房裏東西都準備好了?”

霍青擡頭看了看王管家那裏,點頭:“準備好了。”

楚淩霄眯着眼,被下午的陽光曬得有點頭暈:“小少爺要用的衣服襁褓,也都送進去了?”

霍青肯定地再次點頭:“剛才穩婆已經帶進去了,另外還有兩個奶娘跟着。”

楚淩霄緩緩吐出一口氣,沒再問什麽,只是靠着椅子,眼睛半眯地盯着産房房門出神。

婦人生産,一般都沒那麽快,秋容在産房裏被三位經驗豐富的穩婆照顧得很周到。

羊水剛破,陣痛還沒到那個點兒上,穩婆讓奶娘幫着扶太太下床稍微走動,又喂了碗易消化的吃食。

痛得越來越頻繁後,三位穩婆分工明确地開始給秋容接生。

等了許久,等聽到裏面傳來小妻子隐忍的痛呼聲,楚淩霄坐在椅子上依舊紋絲不動,可眼角眉梢卻被額頭滑下來的汗水浸透,發絲淩亂地貼粘在臉頰上。

這是霍青第一次看見老爺如此狼狽的模樣。

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看見老爺如此緊張在意,也不由自主放輕了腳步,生怕發出點動靜驚擾了老爺。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腳步匆匆地跑了過來。

楚淩霄沒回頭,那人猶豫了一下,就跟霍青說了。

霍青擺擺手讓對方下去,自己則躬身湊到楚淩霄身側,輕聲禀道:“老爺,天一道長回來了,剛進門就嚷嚷

着府裏有什麽古怪。守門的老王頭知道太太在生産,怕沖撞了太太,所以自作主張,把天一道長暫且安排在了前院客廳裏。”

霍青原本以為老爺不會有什麽反應,卻沒想到像石雕坐了這半晌的楚淩霄突兀地就站起了身,蒼白的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天一道長回來了?”

反應過于強烈,不過霍青轉念一想,覺得老爺應該是在意道長說的“府裏有古怪”這個話。

現下太太正是緊要關頭,若府裏真有個什麽古怪壞到太太頭上,老爺可不該緊張在意麽。

霍青腦子裏胡亂想着,一邊點頭準備答話,可楚淩霄已經先他一步轉身就闊步往外走。

霍青連忙要跟上去,楚淩霄卻擺擺手,讓他留在這裏:“太太有什麽事立馬過來告知我。”

霍青站住腳,年紀輕輕就皺巴着一張臉回頭朝産房的方向嘆了口氣。

自從有了太太,老爺變化忒大了。

霍青有點失落,覺得老爺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沒有負累,面對任何事都成竹在胸的英明模樣了。

當然,哪怕是現在這個為太太熄了勃勃野心的老爺,也還是很英明神武的。

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心裏想老爺壞話的霍青連忙進行彌補,完全忘記了老爺如今病秧子的模樣與神武丁點兒邊都搭不上。

楚淩霄步履匆匆,一路上頭腦中翻滾的全都是天一道長所說的“古怪”。

今日如此巧合,由不得楚淩霄多想。

如此想着,楚淩霄忽然腳下一頓,沉吟片刻,轉身又往回走。

回到忙亂的正院,楚淩霄沒顧得上驚詫跟過來的霍青,自顧自回房間,從百寶格上摸到一瓶藥丸。

轉身繞過跟上來的霍青,楚淩霄走路帶風,直奔産房。

“啊――老爺怎麽來這裏了!”

“如此污穢之地,老爺萬萬踏足不得!”

産房外間的丫鬟婆子們看楚淩霄氣勢洶洶,還以為老爺要進來,連忙呼喊着阻攔。

楚淩霄站在門口就沒再往前了,等負責産房裏調度的管事婆子出來,這才将手裏的藥瓶遞過去,吩咐道:“把這個交給太太,就說是我從貴妃榻旁的百寶格上拿的。”

管事婆子是個嚴謹寡言的人,聽了楚淩霄的話,半個字也沒多問,接了精致的青瓷瓶,一福身,就轉身重新進了房間。

因為瓶子過于精致小巧,楚淩霄也全程都沒說裏面裝的東西與藥物有關,守在外間的劉大夫并未多想,只是起身向他拱手施了一禮。

楚淩霄暗暗吐出一口氣,此時方才收斂了過于外漏的情緒,鄭重其事向劉大夫回禮:“今日就勞煩劉大夫了。”

劉大夫笑着再回禮:“是老夫的職責,原外郎無需如此多禮。”

說是這麽說,可被仁善之名遠揚的楚員外如此尊重着,劉大夫還是十分高興的。

又跟劉大夫寒暄了兩句,确定産房衆人都沒受影響,楚淩霄松了口氣,整理好情緒表情,這才一手背負在後,一手捏着手帕捂着嘴輕輕咳嗽着邁步緩緩離開了。

這次還是沒有讓任何人跟着,可跟剛才相比,楚淩霄就顯得從容不迫了許多。

天一道長還是當初那樣邋裏邋遢,衣服像是永遠抻不平展,皺皺巴巴,如同老太太腌在壇子裏的黴幹菜。

衣服上頭上,也總是有豐富多彩的點綴,或是泥巴印,或是草汁,或是雜草枯枝卡在頭發裏。

此時在廳堂裏坐着呼嚕嚕一口氣喝光兩盞茶,又等了一會兒,天一道長屁股下面就像事放了錐子,坐不住了。

屁股拐來拐去,腦袋也扭了好幾圈了,發現廳堂裏除了他自己,一個人也沒有,天一道長幹脆就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來開始在廳堂裏踱步轉悠。

楚淩霄過來的時候,天一道長已經在廳堂通往後院的月亮門前探頭探腦,明擺着有直奔後院的蠢蠢欲動之心。

楚淩霄腳下一頓,而後蒼白的臉上露出個溫潤淺笑來,上前拱手施禮,“道長好久不見,未料今日總算是再見到您了。”

說罷,禁不住春末尚且還帶着些許寒意的微風,楚淩霄不等天一道長回禮就用手帕捂着嘴低眉咳嗽起來。

天一道長臉上都笑都還沒來得及展開,見狀眼睛一瞠,蹦跳着就上前抓住楚淩霄的手腕給他把脈。

楚淩霄也不拒絕,全然如了他的意随他擺弄折騰。

天一道長胡子拉碴的臉上神色有點不好看,有羞愧,有心虛,“咳,這是上次被那女鬼傷了肺腑,還沒補起來。”

揪着胡子想了又想,天一道長恨不得抓耳撓腮想出個一口氣就能給楚淩霄補回精氣神的法子來。

要知道楚淩霄受傷,可都是因為他貪杯才搞出來的,當吃楚淩霄還險些喪命,天一道長本來都已經忘了。

踏進雲鶴別院的時候倒是想起來了,可天一道長琢磨着都這麽久了,怎麽說也該好了吧?

結果楚淩霄非但沒好,反而還有頑疾纏身之象,這可把天一道長給為難死了。

楚淩霄咳嗽不止,看他面露愧色,反而善解人意地勉強忍了咳意,聲音沙啞地勉強反過來給予安慰:“道長無需擔心,我這是最近不小心感染了風寒,你也是知曉的,今冬天氣格外寒冷,如今倒了春天,氣候也時好時壞,城裏醫館每日的傷寒藥可賣出去不少。”

天一道長嘆了口氣,嘟囔道:“你以前身體可好得好,要不是......”

楚淩霄突然出聲,打斷了天一道長的話,轉移話題十分明顯:“道長這是打哪裏來,又準備往哪裏去?”

天一道長頗為感慨地看了看楚淩霄,打心眼兒裏認定了楚淩霄是個大好人。

如此,天一道長自然是掏心掏肺半點隐瞞也沒有:“之前我不是去了龍虎山嘛,滅了女鬼後,我就遇到了在村裏作亂的惡鬼。随後我又被村民邀請,去另一處幫他們殺一只專門下山害人的虎妖......”

短短大半年,天一道長就經歷了許多事。

不過這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常态,不足為奇。

說到最後,天一道長總算想起自己路過此地,特意進來的正事:“我恰好路過此地,聽人說你找回了失散十年的妻子,還有了即将臨盆的孩兒,于是老道就想來看看你。沒想到剛到門前,就發現你府裏有股很是古怪的氣息。”

楚淩霄皺眉,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為何會有古怪之氣?那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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